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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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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去。”
  葛薇兰乖乖地照做了,她住二楼。房东住在一楼左边。经过一楼的时候,葛薇兰以从未有过的虔诚,期待房东太太能突然开门而出。葛薇兰在这里住了大半年,因房东太太突然涨了房租之后,她便没有那么多钱来交房租。白天她极少在家,所以,有时她回来得晚些,房东太太便会探出头来,像例行公事一样问一下房租的事。她已经决定要搬家了,在搬家之前,房东太太不是更有理由多关心一下她的房租吗?
  直到她慢吞吞地上了二楼,房东的门还是紧闭着。她完全绝望,颤抖着手去拿钥匙。她更多是在揣测,他想干什么?
  身后的人似乎意识到她的想法,她听他说:“我不会伤害你,我保证。”
  当电灯“啪”地被打开时,他关上了门。葛薇兰听到惊天动地的一声响,她不由得转过头去。那人重重地倚在门边。她定了定神,以为自己眼花,气一个人可能气到眼花而看到他吗?她眨了眨眼,确信看到的人的确是他时,葛薇兰的怕害,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原以为抵在她颈边的是一把尖刀利刃,他拿在手中不过是一支钢笔。他似乎也认出了她。她还没有来得及发问,他就对她说:“我没有力气与你解释。”
  葛薇兰瞪大了眼睛,这个人——蛮横又无礼!她“嚯”地站了起来,手压在门把上,她现在有权利赶走她并不喜欢的人,因为这是她的房间。
  此时,楼下传来阵阵吵闹声。因为是二楼,所以听得还算清楚,葛薇兰屏气敛息,只听楼下有人说着——
  “光哥,还要再追下去吗,再远就是青玉巷了,他的人也许已经收到消息。”
  “应该就在这附近,他中了招,走不了多远。”
  “分头找一下。”
  葛薇兰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她握在门把上的手微有些颤抖。她完全不明白状况,唯一明白的是,他们要找的人,八九不离十就是他。寻仇?作恶?她低声问他:“你杀人还是放火?”
  范丞曜冷冰冰地回她:“杀人如何,放火又如何?”
  葛薇兰失神片刻,感到他的手覆盖在她压住门把的手上。这个登徒子!她还未叫出来,他便唔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葛薇兰听到有人在门外的声音。
  “有几道门?”他突然问她,他原以为他们应该不会找上来才是。
  “什么?”
  “出口?只有这一个吗?”他定神看着她,“如果他们进来,你想办法赶快离开这里。”
  你有这般好心?葛薇兰将信将疑,美目流转。这让范丞曜心里一刺,怎么突然有这种异样的感觉?他转过头去冷若冰霜地说:“我是怕你到时候碍手碍脚。”
  葛薇兰白了他一眼,就知道。可现在并不是与他辩论的时候,葛薇兰听到外面的人说:“光哥,上面没人。”
  ……
  那些声音渐行渐远,好在他们并没有进来。葛薇兰松了口气,突然觉得灯光转暗,有个重物向自己靠了过来。
  第2章(1)
  范丞曜第二日早上醒来,觉得头昏脑涨。右臂发麻是迫他醒来的主要原因。他试着抬起右臂,竟发现葛薇兰坐在床边扑在他的右臂上睡着了。他一时为难,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天色蒙蒙发亮,窗外听到有清晨的鸟鸣。范丞曜偏过头去,看到葛薇兰熟睡容颜。从这个色度看去,她的睫毛如扇一般覆在脸上,鼻翼因呼吸而微微起伏。
  范丞曜忆起,他昨日好像昏了过去?他只是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并未完全失去知觉。她在这里坐了一夜?
  为了不让右手完全麻目,范丞曜握了下拳头,肌肉牵动。
  葛薇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天亮了?”她含糊地问,从他右手边移开,扑睡的姿势未变。
  虽然依旧觉得有些不适,范丞曜还是从床上跃了起来。他拉她起来,说:“到床上去睡。”这间房子里设备简单,一张书桌,一排书架,一个柜子,一张床。他睡了她的床,她自然没有地方睡。
  葛薇兰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范丞曜没有办法,只得去抱她。她倒是乖乖配合,搭上被子,自己卷了进去。范丞曜淡淡地笑了,突然想起来,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他低下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翻身,不答,睡得死。
  他似有意与她周旋,扳过她的肩,再问:“叫什么名字?”
  她闭目,眉头昆锁,好似做了个讨厌的噩梦。他与她正面相对,她的皮肤白皙,透着一点粉色。眉如远山,鼻子并不挺,顶多算得上是小巧,几缕头发覆在她的脸颊上。
  他知道大概他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但希望她能听得到他所说的话。他说:“我现在要离开这里,晚上我再找人过来。”找人过来怎样?真是奇怪,他说完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想怎样?报答她?给她一笔钱,抑或是为她做一些,她无法办法,而他可以为她做到的事?范丞曜皱起眉来。
  他小心地关上门,出了房间。路过一楼的时候,听到人说话:“葛小姐。”
  房东太太从一楼冲了出来,她原以为是葛薇兰下楼。当她看到站在楼道上的范丞曜,瞳仁有放大的趋势。他是上楼,还是从她房间走出?孤男寡女?留宿?!
  她咳嗽了一下,好像她刚才那么大的声音叫住葛薇兰,不过是早上在吊嗓子一般。她转身欲走,范丞曜问:“有事?”他总算知道她姓葛。
  房东太太尴尬地笑笑,“以为是葛小姐下楼来,那个……只是想提醒一下她,关于房租的事情。”
  房租?范丞曜抬头向葛薇兰的房间看去,问:“她欠房租?”可是他现在亦身无分文,他对房东太太说:“我晚些时候找人送过来。”
  他说的晚些时候,以他自己的计划,应该是在那日傍晚。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范丞曜回到了青玉巷,才发现阿笙已带着人去找华商会理论。昨日在华商会,自己被人下了药,事出突然。他怕阿笙闹出什么大事,匆匆赶到华商会去。
  青帮与洪帮的恩怨,若要找人出气,他自然是首当其冲的目标,范丞曜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大家表面上都和和气气,私下暗藏祸心。又不是码头上的小打小闹,这种事情,若是让对方发现蛛丝马迹,那不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所以,即使范丞曜知道关键症结之所在,他亦不能有更进一步的行动。只是这件事情处理起来还颇费周折。等到他空闲下来,已是第二天下午,他让阿笙开车去光华街。房东太太迎了出来。范丞曜淡淡一笑,问起房租的事。哪知房东太太说葛小姐已搬走了。
  范丞曜一时呆若木鸡,他原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她竟然这么快搬走?他在揣测,是不是有些他没有意料到的意外发生?他的担心并不是没有原因,在他的世界里,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而他不想把她牵到他的世界中来。
  范丞曜想起曾在大都会见过她,那时,她打翻手中咖啡,那么桑桑应该认得她才对。他赶到大都会向桑桑问起这件事,桑桑说:“哦,那个女生,我记得,不过她是为别人代班,其他的我也并不太清楚。”她眼光故作疑惑,反问范丞曜,“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他哪里还有心思去回答她的问题,心里念头在一瞬间转了千万次。他怎会如此大意,应该昨日便派人去找她。可他那时想,如论如何应该他亲自去才对。
  桑桑疑惑地看向沉着脸的范丞曜,她并不知道只这一刻,他心里便想了这么多。她目送他离去,心里惶恐的余温未退。她如何不说实话?只不过以为范丞曜会以前日之事找葛薇兰麻烦,她委实不知道,只这短短几十个小时,发生了一些她所不知的事。直至下午,她再见到葛薇兰,正想向她说起这件事。
  葛薇兰恰恰抢先对她嚷道:“我搬家了。”
  “住得好好地怎么搬家了?”
  葛薇兰摆了摆手,一副不愿再提的姿势。解释起来只怕得从昨天晚上到她家的那个男人说起,她刚说到这里,桑桑就叫了起来:“什么!小姐,半夜三更,你为什么让他去你家?”
  她以为她想么,她也是迫于无奈啊。再说那个男人她不是也认识,葛薇兰说:“那个人就是——”
  “我管他是谁。”桑桑粗声粗气地打断,“你没长脑啊,干吗不报警?”
  她这一问,倒把她问住了,是啊?她怎么忘了报警。葛薇兰开始是想报警来着,只是他后来晕过去,她忙着照顾他,反把这件事丢得干干净净。
  “算了,算了,”桑桑问,“他和你搬不搬家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着呢,他昨日早上离开的时候,被房东太太瞧见。”
  “那又怎样?”
  “人言可畏,房东太太跑来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问得躲躲闪闪,”葛薇兰气得咬紧牙齿,“还说他要帮我给房租。”嗯哼,所以她就搬出来了,反正房租涨价之后,她也想搬走了,这个倒是堂而皇之的借口。没见过像她这样倒霉的人,也算是日行一善了,却反受人指指点点。
  “那你现在搬到什么地方?”
  “学校宿舍,一时找不到什么好地方,先将就一下。晚上再与你说,开工去。”
  桑桑这才想起刚才要与她说的事情,但见她走得远了,懒得追上去,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正是那日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葛薇兰接到莫名的电话。心里觉得奇怪,还有谁会给她打电话?还是打到大都会来。她小心地从桑桑手中接过电话来,竟然是继母,她更是惊奇得差点甩了话筒。继母?若不出大事,她应该绝不会给她打电话的吧?
  果然,是出了大事。
  葛薇兰扣上电话,慌忙从大都会出来,她要坐最快的火车回到里乡。发生得那么突然,让人如行在梦中一般,她一路跑来,耳边竟不断回响继母在电话里说过的话:“你父亲——你父亲——他去世了!”
  葛薇兰回到里乡,是第二日傍晚时分。葛薇兰问起继母怎么回事。继母哭得扑天抢地,说不出个所以然。里乡的习俗是要守头七,那日晚上,葛薇兰守在灵堂前,四月初的天气,深墨色的夜空,无星无月。穿堂里门庭大开,那些冷风从穿堂的四面八方吹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她与父亲上次见面还是在赌场中,空气中满是烟熏火撩的气味。她与父亲吵嘴,她当然是气愤的,心里还有些埋怨他。她应该是要恨他的,现在回过头去看看,她也并不是不爱他。只是那种爱,不是一般女儿对父亲的钦佩,爱中还有一股怒其不争的哀怨。
  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并不十分关爱她,她原以为父亲是可有可无的。没有他,她在上海过得照样精彩。只是这夜,葛薇兰默默地流下了泪,她如今真的是孑然一身,无所依靠。
  父亲并不是自然死亡,虽然继母好面子,在众人面前从不提起此事。但是送父亲回来的同乡人在私下里把这件事说得绘声绘色,一惊一乍。
  同乡的人是这样说的:“他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据说是欠了赌场的钱……”
  头七每个晚上,葛薇兰坐在点燃的火炉子边,看那些黄色火焰,从炉子里爆出,发出“噼啪”声,一闪而过。多么短暂的烟火,她想起父亲来,他一生为钱而奔波,也因钱而死。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世,她暗暗发誓,要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个清楚明白。
  只是她还没回到上海,赌场的人就找上门来。父亲还欠下一笔钱未还,父债子还,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继母只是默默地掉泪,她心里焦急那些没有着落的钱。
  葛薇兰觉得她比无可怜,然后,她说:“我来还吧。”那么平静,大义凛然的模样。
  她自然没有那么多钱,她亦还在读书。去母亲娘家找外婆,她大概不会再借。葛薇兰为自己打气,柳暗花明,总有幽径可显。
  然后,她想到母亲为自己留下来的那个吉祥结。
  葛薇兰起初是想把它当到当铺中去的,桑桑说,破破烂烂的结,你以为当得了多少钱。桑桑向来精明,她心里一盘算,对葛薇兰说:“不如拿到中华慈善会去拍卖。”
  葛薇兰白了她一眼,她是江湖救急,可不是做善事。她当然知道中华慈善会的东西大都是由上海的名门望族捐献出来,然后将拍卖得来的钱,捐赠到全国各地。
  她意欲从桑桑手中一把抢过吉祥结来,只是桑桑身子一偏,葛薇兰扑了个空。
  第2章(2)
  桑桑笑着说:“你当真还是单纯,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正巧明晚中华慈善会有一个拍卖,我托个朋友把这件事情办了,能拍多少我也说不准,拍来的钱一分不少给你拿来。”
  葛薇兰一怔。
  桑桑推她一把,“你要不信,要不明日我们一块去?你当中华慈善会那些人都是省油的灯,拍卖的东西不少,滥竽充数的事情,谁会发现。”她站在窗下,仰起头去看那结,煞有介事地说:“这结不会是前清的贡品之类的吧。”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仅有的一件东西,对她来说是弥足珍贵。是不是前清的贡品,葛薇兰倒是不介意。只是拍卖那日,台上拍卖师,措词铿锵有力地在台上宣布:“接下来,这件拍卖品是前清朝的宫中贡品,如意吉祥结。”
  红色的结装在红色的锦囊之中,倒是像模像样。葛薇兰坐在台下,一时糊涂,到底是不是她的结。桑桑早已沉不住气,嘻嘻地笑开了。葛薇兰突然背心冒出汗来,她没有想到会有这般正式的场合,好像是自己把这一屋子里的人全骗了似的。她低声对桑桑说:“这样好像有点不妥。”
  “有什么不妥。”她向四周看去,你看这满屋子衣香鬓影,桑桑哼了一声,败絮其中的又有多少,桑桑安慰她说,“再说了,那些债你还是不还?”
  后门边有人影攒动,桑桑向后门望去,看到范丞曜被众人簇拥着进来,前呼后拥好大的气派。她忙回过头来,心里叫声糟糕。
  她那日向范丞曜说她并不认得葛薇兰,要是今日被瞧见她与她在一起,要她如何圆谎?好在范丞曜被人引上二楼的半包式小间,并没有向大厅中瞧一眼。桑桑对葛薇兰说,肚子不舒服。她打算先溜出来。
  葛薇兰是打算这个吉祥结拍卖完之后就离开,因为她现在住在学校,还有门禁。便对桑桑说,十分钟后在大门外碰头。桑桑刚刚离开,范丞曜在二楼上坐定。这本是一家小戏院,临时改的拍卖场。他向下一扫,心中突然荡起涟漪,他看到她坐在人群中。只是那一望,她便锁住他的目光;只是那一望,他便认出了她。
  她今日并不是学生装扮,领口禳着细密如碎银的亮点,似穿着一件深蓝色天鹅绒旗袍,因为坐着,他不十分确定。若是偶然相遇,范丞曜会相信,她是上海哪家名流的千金小姐。
  他望向她时,葛薇兰突然抬起头来。偷望一个人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情,他的眼光一碰到她的眼光,范丞曜的心中猛地一动,似窒息般。他对她笑了笑,他原以为她会回他一笑,哪知葛薇兰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原来她并没有瞧见他,范丞曜偏过头去自己傻傻地笑了起来。他刚才的举动,似倒退了十年的时光,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他自嘲。
  台上的拍卖师在说完那些华而不实的赞美词之后,已经在开始拍卖吉祥结。起价是一千。葛薇兰紧紧地揣着手,觉得全身不自在。她不断地向台上张望。会有人出更高的价吗?她希望有人买走它,她就可以偿还父亲欠下的债务;可一方面,她又矛盾,那结也许并不值那么多啊。
  范丞曜发现她紧张的动作,他向台上望去,展览的桌上,放着那个红色的吉祥结。红色的流苏,间或有些金丝的线。他以为她是想买下它。可是价钱出到三千的时候,她迟迟没有开口,却越发显得紧张。他笑了一笑,对身后的阿笙打了个响指。如果这样能引起她的侧目,那么,他做。
  桐木制的拍卖槌,因为长期敲打,已经有些发暗。拍卖师在台上重重一敲,声若洪钟地说:“三千五。这位小姐出到三千五,还有没有更高的价?”
  葛薇兰原以为能卖个三千已是上限。四周是出奇的安静,拍卖师说:“三千五,一次。”
  这时有人细细地说了一声:“一万。”
  葛薇兰猛地转过头去,看到二楼露台上的某人。他正对她眉开眼笑。天啊,葛薇兰觉得这个男人大概是疯了。一万块钱,能做多少事情?她在大都会打工,一月也不过拿到二十块钱。她调离视线,觉得呼吸急促,天啊,她骗了他。她觉得自己骗了他,而他终有一日会发现。也许他晚上回家,拿出来端详时,就会发现。根本不值啊。
  葛薇兰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认出范丞曜来。台上的拍卖师已经三声敲定,司仪已经把锦盒送往楼上。她忍不住再次抬起头来。
  范丞曜微微皱了一下眉,也许是灯光的原因,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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