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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的内伤颇重,但不至于丧命。”严逍朝她安抚地点了点头。“我已经运气护住了他的经脉,关姑娘,你可以放心。”
“那……那就好……”惶然的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她伸手拉住雷拓软垂的大手,感受到从他掌心传来的温热,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含泪抬头。“严公子,谢谢你……”
严逍点了点头,和白情对望一眼;心里对关若月真情流露的举止不无讶异。
白情抿了抿嘴唇,微笑著走到关若月身边,柔声说道:“趁天色没黑,赶快下山去吧。有什么话,到镇上客栈再说也还不迟。”
关若月抹去眼角的泪花,点了点头,同意了。
客栈中,关若月守在雷拓床边,把自己在刘家和他相遇的经过,以及这些日子来的经历,都源源本本告诉了严逍和白情。
“原来这刘家的老狐狸,还真不是个东西。”白情说著,瞟了严道一眼。“你看你那木头徒弟,难得要他去办件事,居然也能害到人家差点送命!”
“这不能怪少王爷。”关若月插口说道,看了雷拓一眼,神情异常柔和。“而且,若不是去了表舅家,我也不会再遇上大哥。所以……”
她的话音渐渐消失,可是,也已经不必再说下去。那温柔的神情,是谁都看得见的。
白情的目光闪动,出现兴致盎然的样子,她似乎想追问什么,严道却在她肩头轻轻按了一下,微微摇头。
床上的人还在昏迷之中,这种时候,关若月只怕是没有心情来满足她旺盛的好奇心的。
白情原本正想叫丈夫出去回避,自己才能追问关若月和雷拓之间的事。可是看到严逍不甚赞同的表情,立刻懂了他的意思。
在这种时候,自己的确还是知趣些的好,微带嗔意地瞥了丈夫一眼,白情摸了摸鼻子,站起身来。
“那么若月,我们先回房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到隔壁叫我们一声就好。”
“嗯,我知道,”关若月抬起头来,感激地一笑,“白情姐、严公子,这次多亏你们了。”
“不用客气,你也早点休息,嗯?”白情朝昏迷的雷拓点了点头。“我想,他也不会希望看见你累著。”
关若月脸上微红,答应了一声,目送他们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
将视线转回雷拓身上,她忍不住伸手握住他垂在床畔的大手,贴上自己的脸颊。
太过习惯受他的保护、他的照顾,习惯了他屹立不倒的存在。如今床榻上的人却显得那样脆弱,让她的一颗心茫然不知所从,无可依附……
泛滥的情不受控制,用脸颊磨蹭著他粗糙的手掌,亲吻他的指尖。
“醒来,好?”怔然低语,泪光盈睫的眼底满是无措。
此时已是深夜,他昏迷有大半天了……虽然严逍对她保证不会有事,可是这样不言不语的样子,让她怎能安心?脑海中,只是反覆地看见山洞里那让她肝肠寸断的一幕,沉重地压在她胸口。
想要看见他深邃的眼神,听听他低沉的嗓音,哪怕只是一下子。她好累,可是,怎么样也无法合眼,不敢合眼……
彷佛是听见了她的哀求,贴著她脸颊的手指突然微微动了一下,让关若月浑身一震,急急抬头。
“大哥?”
听见了那声破碎的轻唤,雷拓在半梦半醒间又挪动了一下,幽幽转醒。
“若月……”这是哪里?身边的她形容憔悴,一双美眸也红肿。雷拓深邃的眼中闪过关切,却发不出什么声音,只能乾涩艰难地唤了她一声。
关若月泪眼蒙胧地点了点头,牢牢地握注他的手掌,破涕为笑:“大哥,你……你总算醒了!”
看见他深敛温暖的目光,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下,她急急地站起身子。
“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要不要喝点水?”
“好。”他微微点头,感觉这一个轻微的动作几乎抽空了体内所有的力气,望著她,无法掩饰浓浓的关切,检视她的模样,虚弱地开口:“这是哪里?你……没事吧?”
“我没事,多亏了大哥……”她哽咽低语,感动又感伤,泪水依然止不住地滚落。颤抖地倒了半碗凉水,她轻轻抬起他的头,将碗凑到他乾裂的唇边,“小心点,慢慢喝……”
看著他的动作,突然,关若月感到浑身不自在起来。与雷拓这般接近,让她顿时想起山洞里,自己对他喂药时的情景。那时他昏迷不醒,她可以抛开礼教的拘束,可是现在……
下意识地转头,回避那让她感到无处遁形的目光,关若月努力回想著他之前问她的话,找话题似的开口:“我们现在是在客栈里……大哥一定想不到,是严公子和白情姐找到我们的……送我到刘家后,他们就四处游玩,这次回来时,刚好路过……”
呃……好像、好像说得十分语无伦次……
关若月心慌意乱,眼睛也不知该往哪里放。不敢面对他的目光,只能望向自己的手,可是端著碗的手就凑在他唇边,害得她的脸上又炸出一层艳彩,差点被自己脑海里浮现的念头给呛死。
如果她突然含水喂他,不知他会如何反应?……天哪!什么时候,她竟变得这么大胆了?这样的念头……好生不知羞哪!
心跳密集如鼓,她羞愧得不敢抬起头来,等他喝完了水,便急急地放下了碗,嗫嚅道:“大哥,要不要再喝一点……”
“不用了。”雷拓的精神好了一些,暗暗运气在胸,发现有一股浑厚的内力护著自己的心脉,立刻明白自己欠下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甩了甩头,暂时将这念头放在一边,他望向身边的佳人,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从刚才开始就发现她有些不对劲,似乎在隐藏著什么……
“我……我没事。”关若月匆匆抬头,像是保证似的朝他一笑,随后立刻又低下头,始终没有和他的目光接触。
雷拓的心沉下。
她虽然天性羞怯,却从不曾这样回避过他,看不见她清澈眸中的神情,让他莫名地感到不安。
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他在她面前一连杀了十几个人,让她感到害怕?还是……
“若月,你……”才刚开口,胸口突然一窒,呛得他一阵猛咳。
“大哥!”关若月顿时忘记了避嫌,趋身向前,手忙脚乱地拍抚他的胸口。“你还好吧?”
“没……没事……”咳嗽渐止,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雷拓沙哑地回答,头脑晕眩,额角竟已有汗珠渗出。
“快别说话了。”她心疼下已地拉著袖子,抬手轻轻替他拭汗。“你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现在先睡吧。有什么话,都可以留著以后再说,不是?”
胸口气血翻涌,颇是难受,可是看见她关切的样子,心情却平定不少。雷拓抬起一手,想要握住她仍搁置他脸颊边的手,叫她不要担心。可是手指擦过自己的脸,却痛得猛然一皱眉。
“大哥,小心。”她连忙轻轻拉下他的手。“你脸上有伤,别去碰。”
被她一说,他隐约记了起来,打斗混乱中,自己脸上似乎是被重重地划了一刀。抬眼望著她,他低声问道:“伤在哪里?”
“在这。”指尖极轻地拂过他的疤痕,从眉心上方直至鼻梁。“虽然刀痕挺深,总算没伤到眼睛,还好。”
她说得对,可是……脸上有这么长一道疤,以后只怕是更吓人了。雷拓叹了口气,转头望向关若月。“你的脸色不太好,快休息去吧。我已经没事了,”
见他说得确定,关若月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那么大哥,我回房去睡了。你也快再休息一下吧。”
“嗯,我知道……”他淡淡地笑了笑:“晚安。”
她终于露出了一丝恬静的笑容,轻声回答:“晚安。”
疲累至极地拖著虚软的身体走出房间,关若月没有看见,雷拓望著她的背影,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沉郁。
“唉……”一声满含不耐、长长的叹息在房中响起,打破寂静─发出这声音的,是坐在床头翻书的白情。
严逍坐在桌前,静静地擦拭长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底却渗入一抹笑意。他知道妻子的忍耐力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
果然,没过半炷香的功夫,白情“啪”地一声摔下书,叹道:“看不下去!”
“看不下去?”严道淡淡地挑了挑眉,瞥了她一眼。“那不是你最爱的沧浪诗集吗?”
“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白情瞪了他一眼。“隔壁两间房中,那一块石头一块木头,让我看不下去!”
明明彼此有情,表面上却死不承认,欲盖弥彰的样子,让她想把两人都打昏,锁进洞房了事!
严逍终于放下手中的长剑,摇头轻笑:“你不是说,你平生最不喜欢管闲事吗?怎么这会儿倒好像乐此不疲。”
“这哪算闲事?看著那两个人客气来客气去的,我肚子痛。”白情站起身来,推了推丈夫的肩。“嗳,你帮我去支开雷拓。找他比剑也好,喝茶也好,总之带他闪远些,我要找我那若月妹子好好聊聊天。”
严逍没什么异议地站了起来。几天相处,发现雷拓的确是个值得结交的男子,也已经将他视为朋友,可是他和关若月之间竭力隐藏的情愫,还的确让人……看到肚子痛。
他挑了挑眉。“你打算怎么做?”
白情的目光闪动,朝门口走去。“我要教教我那乖得不得了的清倌妹子,色诱男人的本领。”
她丢出豪语,随后便往关若月的房间走去。
白情走进关若月房中,只见关若月坐在桌前,神情有些郁闷,
关若月抬头看见是她,楞了楞,随即挤出一抹笑容。“白情姐。”
白情在她对面坐下,挑了挑眉。“怎么?希望我是你的雷大哥?”
“白情姐取笑了。”关若月的脸微微一红,摇了摇头,却掩不去眼中一闪而过的黯郁和担心。
雷拓的伤已经渐渐痊愈,没什么大碍了。可是……总觉得这些天来,他若有若无地疏远了自己。
他待自己还是一样温和、一样体贴,然而她总是觉得少了一份贴近的感觉。现在的他,有大部分时间是在和严逍切磋武功。她很高兴生性沉默寡言的他能和严逍结为朋友,可是……
白情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将她挣扎的表情全看在眼底。她笑了笑,眼神一敛,认真地开口:“若月,关于雷拓……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
那样认真的语气,成功地吸引了关若月的全部注意力。她抬头问道:“是什么?”
“那个男人很爱、很爱你,可以为你去死。”白情缓缓说道,直视著她的眼睛。“但是,如果你要等他有所表示的话,只怕你会等很长的一段时间,如果不是一辈子。”
“我……”关若月胀红了脸,却无法否认。是的,她知道雷拓爱她,山洞里他的一言一行,早就深深地烙印在她心上。
所以,她才更不明白……
“为什么他……”
“我只能猜测,可是,你却是知道的。”白情微微笑了。“与他同住半载,你应该很清楚他的想法,知道他想逃避些什么,难道不是?”
“我……”
“试著从他的角度去想一想吧,他爱你,却始终不曾开口告诉你,是为什么?”
被她这么一提醒,关若月浑身一震,突然有些明白了,是的……雷拓从来没有开口表示过,甚至不曾有过任何暗示。他……
几个月相处的点点滴滴在她脑海中流过,突然之间,不曾在意过的事,豁然变得那样明显。
虽然她从未在意过,他却一直觉得自己长相凶恶丑陋,所以那晚才会提出要带她搬家,找个“配得上她的人”,不是?如今脸上添了那一道长长的刀疤,只怕更让他耿耿于怀了!更何况,他一向不愿在她面前提起江湖的事,那天在山洞里,却当著她的面杀了十多人,手法既快又狠……
“大哥……”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心猛然抽痛了。早该想到的啊!他并不知道,这些她全都不在意,只在乎他!
“我……我要告诉他……”几乎是喃喃自语地,她站起了身子,就要往外走。
“慢著,”白情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拖回椅子上。“坐下。”
“白情姐,我……”
“我知道你心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要说的话,他未必会听得进去?”
“这……”关若月的脸上露出豫色,怔怔坐下。
白情仔细地打量著她的表情。“我问你一句话,你是真心爱雷拓的吗?”
关若月点了点头,再也无力隐藏,亦不愿隐藏,低低柔柔地开口:“我爱他。真的很爱……”
“既然是这样,就要明白地让他知道。”白情的目光炯炯。“有时候,光言语是不够的,还要有行动,让他没办法怀疑你的心。”
“白情姐,你的意思是……”为什么那个表情,让她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
“我是说,让你去勾引雷拓。”她潇洒地扔下一个青天霹雳。
“什么?!”果然不出所料,关若月被轰得晕头转向,忍不住叫了起来。她立刻意识到失态,连忙压低了声音,不确定地瞪著白情?“勾……勾引?”
她没听错吧?
白情悠哉地笑了笑。“说真的……虽然你也曾是红香院的花魁,这辈子还没勾引过男人吧?”
“当然没有……”她虚弱地抗议。出生在书香世家,好歹也是知书达礼的人,又怎么会……
“我猜想也是,那些寻花问柳的男人,难怪你避之惟恐不及。可是……”白情拉长了语调,笑望著她。“如果对象是雷拓呢?”
蓦然,在他昏迷时,自己与他亲密的接触出现在眼前;对他喂药,偎在他怀中为他取暖,抚摸他坚毅的面容……
关若月的脸胀得通红,羞窘无比地垂下了目光。
望著她的表情,白情了然地笑了。
“没有觉得厌恶,对不对?”她的神情转为正经。“若月,勾引和自己两情相悦的男人不是下贱,只是争取幸福的方式。你想要让他知道你的心意,不是?”
关若月挣扎片刻,终于下决心地点了点头。“白情姐,告诉我……该怎么做?”
白情笑了,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了一串话,关若月愈听愈脸红,低垂著头,因此错过了她眼中那一抹兴致勃勃的光芒。
呵!这两个人彼此信任敬重,若是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自然什么都迎刃而解了。可是……那样岂非无趣得多?
白情窃笑在心底。只希望,雷拓的心脏够坚强,承受得起美人的主动诱惑。也希望……等他明白一切后,不会想要宰了她这个始作俑者。
第十章
“大哥,现在有空吗?”院中传来关若月柔柔的嗓音,惊动了站立窗前沉思的雷拓。
“怎么了?”他收回视线,扬声问道。
“没有。只是我想练习一下剑法,大哥能不能陪我过招?”
“好,等我一下。”他立刻答应了,从来无法拒绝她任何事。
昨天辞别了严逍和白情,回到山中的竹屋;既然刘瑾生已除,以后……就是他们两人了。
雷拓不自觉地抬手,轻触脸上的刀疤。
关若月对他的态度丝毫未变,望著他的眼神也依然十分柔和,似乎没有被吓到。可是隐隐中,又觉得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拿起桌上的青雷剑,他的心中又是一动。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关若月将青雷剑归还给他,却将紫电剑留在了身边、她难道不明白,这对雌雄双剑背后的含意?他……是否能假设什么?又能期盼什么?
想起她还在等著他陪她过招,他甩了甩头,压下自己纷乱的思绪,步入院中。
“若月,你……”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望著她,话语全梗在了喉头,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
听见他的声音,正在舞剑的她并未停下脚步,只是翩然回头,妩媚地一笑。一尘不染的白纱衣裙在阳光下闪耀著美丽的光采,梳理得柔顺的黑发随著她的动作飘扬,宛若绸缎。细巧的耳环和手镯亦随著她的动作轻颤。
此刻的她,美得飘然出尘,夺人呼吸。
“大哥?”见他许久没有动静,她轻唤道,趁他不注意,红艳的唇角扬起了一抹神秘的笑容。
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强迫自己敛定心神,专心看她的动作。片刻之后,他低声说道:“膝盖再弯曲一些,把腰沉下。手肘也可以再抬高些。”
“嗯。”关若月停下脚步,依言略微调整姿势。“像这样吗?”
雷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她身边,伸手轻轻地调整她的姿势。“像这样。”声音是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沙哑。
正想抽回放置她腰间的手,却突然被她的柔荑覆住。温暖的接触,让两人都明显地一震。
“若月……”
关若月低下头去,强装出的镇定难以维持,让脸上的红晕一直烧至耳根。几乎就想要落荒而逃,可是这时,白情说过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既然爱他,就要明白地让他知道。用你的眼神、你的举动、你的心来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