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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妥车子后,他由停车场走向车站,每踏出一步都不忘留下一把愤怒的余火。
只是在来来往往的人潮里,他就是没看见有谁像是在等人,好不容易人潮散去后,扣除当地的游民,他只看见一个用外套蒙头大睡的……小女生。
不会是她吧?阿惜说是老头的学生欸!在他的印象中,会到清茶斋学泡茶的通常都是社会人士,鲜少有这么年轻的啊?
“老头什么时候改吃嫩草了?这不会是他孙女吧?高中毕业了没有啊?”隔著一小段距离,张沉潜偷偷打量著瘫坐在椅子上的人,兀自揣测著。
不会吧?睡得可真沉,在人潮来来往往的火车站都可以睡这么死。
他走了过去,伸出食指推了一下瘦弱的肩膀,“小妹妹,小妹妹!”
睡得像猪的人仍旧是一动也不动。
啧,还真是有够好睡!在她面前踅了半圈后,他决定掏出手机,二度按下阿惜给的号码。
天可怜见,这次沉睡的人终于被电话给叫醒了,只见她揉著惺忪睡眼掏出手机,含糊的应声,“……喂,我是梁丰艾。”
他戏谑的挑挑眉,直接挂上电话便一掌拍向她的脑袋,“小丫头,走了。”
被狠狠巴了一下头,梁丰艾这才张开眼睛瞪向来人。
眼前的脸孔有些模糊,不过从她身旁的一大团阴影判断,这个高大的男人就像一尊拔地而起的雕像,正凛凛的杵在她面前。
但他是谁啊?她努力的把脑袋里的混乱迅速的进行一次磁碟重组,却因为空间不足而遭到拒绝。
既然重组失败,只好转而从面前那双马丁鞋缓缓的往上扫去,以最原始的方式来组装对身前这个男人的认知。
好长的腿!这双被牛仔裤包裹住的腿会是什么模样呢?是纠结结实的肌肉,还是像竹竿似的瘦骨嶙峋?
蓝绿色的条纹衬衫下,袖子随意的被卷至手肘,露出麦芽色的健康手臂,衬衫下的胸膛应该是宽阔结实,梁丰艾忍不住揣测,若是靠在上头会多舒适。
再往上看去,跃入眼帘的喉结十分明显,刚毅的脸部线条,饱满的唇与挺直的鼻梁,勾勒出男人特有的张狂,那道正看著自己的如炬目光,正横眉竖眼地表现出他的不以为然。
见她愣愣的看著自己发呆,张沉潜当下眉一皱,不耐的沉下声,“小丫头发啥愣,还不走?”
梁丰艾揉揉鼻子,无辜的回道:“我不是小丫头。”她瞪大眼睛,话中还含有浓浓的鼻音,“你是张家茶园的人?”
张沉潜扫她两眼,不屑地问:“高中毕业没?”
“我大学都毕业很多年了,你竟然问我高中毕业了没?”她没好气的反问。
若是平常被人夸年轻,她一定会乐得飞上天,只是这男人眼中带有轻蔑,所以她才不想装小。
闻言,他只是冷笑,“原来是大人了,那怎么连最基本的准时都不会?”他忍不住语带嘲讽。
“我、我很准时啊!”
“十点的车搞到现在叫准时,我看你不只是高中没毕业,只怕连小学也没毕业,竟然连时间都不会看。”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我是因为……”她正要解释,却被他扬起的手打断。
“好了,打止,快跟上来,我还得赶回茶园工作,没时间跟你闲嗑牙。”往前走了两三步他又回过头,狐疑地问:“你真的是清茶斋那老头的学生?”
她倏地杏眼圆瞪,“什么老头?你怎么可以这样称呼老师?”这男人吊儿郎当的,真没礼貌!
“老头就是老头,七十岁以上不叫老头难不成是小伙子?快点跟上,我把车子开过来,你乖乖在门口等著。”他口气不佳的撂下话后便兀自率先离去,天知道这是他仅存的一点耐心了。
梁丰艾只觉得这家伙严重缺乏礼貌,打从心里对他感到不满。
怎么可以喊老师老头呢?哼!不高兴来接她可以不要来啊,她就不信凭自己的力量到不了张家茶园。
要她乖乖等著,门儿都没有!她拎起包包,转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嘿嘿,等她到了茶园,一定要跟老师的朋友,也就是茶园的主人,狠狠的告这家伙一状,看他还敢不敢不尊重老人家!
等张沉潜把车开来,却没看见那个刁钻的丫头时,气得差点当场暴走,“不是叫她在这儿等吗?这死丫头脾气还真拗。”
气急败坏的张沉潜张望著四周,总算看见一脸不驯朝反方向走去的她。
好,拿乔是吧,那她就慢慢走吧!正当他打算走人时,他无意间从后照镜里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当下决定要走也得先把好戏看完再说。
只见红砖道上,绷著俏脸的梁丰艾,宛若女神般的不可一世。她就不相信没有他载会到不了张家茶园。而且路边多得是计程车,还有客运,又不是非要他不可。
就在她张望的等著过马路的时候,忽然有一辆摩托车高速驶来,在光天化日下冲向她,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扯过她肩上的包包。
由于事情发生得突然,愣了三秒钟后她才放声的叫,“啊──我的包包!”
停在前方的张沉潜露出一抹冷笑,把这一幕看得详细,“正好给那个倔丫头一个惩罚,不过她也太吵了一点。”
恶行得逞的摩托车骑士欲加速离开,正当接近的瞬间,张沉潜突然打开车门。
“砰!”的一声,足以媲美乐团那记强而有力的激昂鼓声敲响了在场每个人的神经。
只见飞车抢匪闪避不及,硬生生的撞上车门,连人带车的翻滚一大圈后狼狈摔倒,呈现大字型的趴在地上,方才的凶狠已不复见。
“痛……”呻吟出声。
张沉潜一派悠闲的走下车来,单脚踩上抢匪的背,凉凉的说:“唔,摔倒啦?真是抱歉啊小哥,不过市区是要限速的,下回想飙车,建议你换个地方吧!”他弯身抓著抢匪抱在怀里的包包,“这应该不是你的吧?”他猛然一喝,“还不放手!”
抢匪实在疼痛难当,也只得乖乖就范。
他一把扯过包包,扔给仍是一脸惊吓的梁丰艾,“愣著做啥,还不走?”
紧紧地抱住包包,脑筋一片空白,“喔!喔……”她真的吓坏了。
他又踢踢抢匪,警告意味浓的说:“毁损车门的钱就不跟你计较了,乖乖等警察来带你回去,听到没?”说完还不忘补上一脚。
“听……听到了。”
他又啐了一口脏话后,才扯著麻烦精上车。
“那个、那个警察……”她的声音和身体都在发抖。
“不关你的事,赶快上车乖乖坐好,顺便系好安全带,不要再招惹别人犯罪了。”
“可是车门──”她指著被撞歪的车门,怔愣的瞅著他。
赏她一记白眼,他迳自发动车子,“就算在你头上,车厂估价后我会把帐单送到你手上。”
“我、我……”她哑口无言,真是有苦说不出。
这是什么样的一场灾难啊?梁丰艾噘著嘴,不满地暗自嘀咕著。
第二章
回到张家,茶园大半的人都已用过午餐了,唯独他们两个,六婶和阿惜赶紧张罗著饭菜招呼著。
“沉媛吃了吗?”
“吃了,饭菜准备好就送到她房里了。”阿惜回答。
“你们两个快吃,菜都凉了。”六婶催促著。
六婶跟阿惜走后,偌大的饭厅就只剩张沉潜跟梁丰艾两人。
她瞪著他,他也瞅著她,有志一同的紧绷著脸,存心不让对方好过,这全都是因为方才在路上的对话点燃了两人的怒火……
“台北的女人都不带大脑的吗?”张沉潜掌控著方向盘,一脸鄙夷的说。
“南投的男人都这么任性无礼的吗?”梁丰艾不甘示弱的斗回去。
“礼貌是要看用在什么人身上。”
“我的大脑也一样只用在重要的事情上,至于那些跳梁小丑,就不需白费力气了。”她可不会白白给人亏。
“你说我是跳梁小丑?!”紧握著方向盘的手指青筋浮现、指结泛白。
“哇,不用抢著对号入座吧?我都不知道这年代大家都爱当小丑呢!”她回了一眼,挑衅意味十足。
他一个紧急煞车,轮胎霎时在路面画出一道长长的黑色痕迹,“你、下、车!”他咬牙切齿的命令。
她双手紧抓著车里的把手,“不下,白痴才在这种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下车。”
呿,在这种荒山野岭,把脚走瘸了都不见得能遇上一个人,傻子才下车。
“你信不信我会把你扔出去?!”他此时的火气足以媲美哥斯大黎加的波阿苏火山,即将发挥威力最强大的一次爆发。
“我当然信,像你这种目中无人的家伙有什么事情是干不出来的?赶我下车也不过是你伟大功勋里的九牛一毛而已!”她细长的食指凑到他面前控诉。
“我目中无人?现在不知道是谁目中无人呢!”丫头片子脾气倒不小嘛!
忿恨的缩回手,梁丰艾别过脸去,闷闷的回道:“自然不会是我。”
“妈的,臭老头就会给我惹麻烦。”张沉潜重新发动车子,老大不爽的念念有词。
“你说谁是臭老头?老师就是老师,干么喊人家臭老头,你这目无尊长的毛头小子!”
他闻言,再度停下车,并从置物箱内拿出一捆胶带,二话不说就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上贴去,还狠狠的连拍了三下,“嘿嘿,这样总算安静些了。”他这才满意的再度踩下油门。
梁丰艾火大的撕下胶带,“你真的很可恶耶!”好痛哦!
“不高兴你大可滚蛋。”
“我好歹是张家茶园的客人。”
“唷,你还知道是张家茶园啊,那最好,茶园顾名思义是从事茶叶生产的地方,可不是什么送往迎来的声色场所,不吃服务客人那一套。”
“你、你──”可恶,早知道把芙娜一起抓来,若是由她跟这家伙吵,绝对绰绰有余。
扼腕啊!
“舌头被猫咬啦?”
“是大人大量不想跟你计较!”
“感恩喔。”张沉潜得意的开著车,一路上忍不住还哼起歌,好证明他在这场唇枪舌战里赢得很爽快。
紧握拳头,梁丰艾愤怒的几度涨红了脸,等著看吧,她一定要给这男人一次吃瘪的经验!
现在,梁丰艾面前的胚芽饭堆得像座小山一样,看来那位叫六婶的妇人跟眼前这家伙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亲切得教人动容,看来张家茶园就只有眼前这颗老鼠屎而已。
“看够了没?眼珠子快掉出来了。”张沉潜嘲讽的说。
“哼!”她发出一声冷哼,打从心里要鄙视这个人。
“慢慢去哼,我没空安抚你这个心高气傲的大小姐。”抓过碗,早已饥肠辘辘的准备好好享用他迟来的午餐。
只是看见她面前那碗小山似的胚芽饭,他想,这丫头顶多像只小猫吃个两三口,给她一大碗未免太浪费了,于是他顺手拿过她的碗,用汤匙挖了一大匙放到自己的碗里。
见状,梁丰艾一把抢过自己的碗,示威似的扒了一大口。
想抢她的饭吃,哼,门儿都没有!
“干啥抢我饭吃?”
“因为不想浪费,这么一大碗,就不信你嗑得完。”
“哈,我就是吃得完,怎样?”她只差没挺起肚子宣示自己是大胃王。
“好,随便你。总之给我记住一点,在张家茶园谁都不能糟蹋粮食,你们这种台北娇客最好少拿减肥塑身的说词来推诿,没吃完饭就不准离开餐桌。”
警告完后,张沉潜便迳自夹起眼前的菜肴,大口大口的享用著。
梁丰艾抓起筷子也不甘示弱的大吃起来,活像是要跟他较劲似的狠狠扒著饭,硬是把自己的一张小嘴塞得鼓鼓的。
唔,好像太大口了!她的脸无端涨红,猛咳几声后赶紧捧著汤碗狠狠喝下一口清汤,这才顺了气。
偏偏他又是一副看戏似的直瞅著她。
“看什么看?”她瞪他。
“嘴巴有东西不要说话,连这点餐桌礼仪都不知道。”见她没事了,他再度出言消遣。
该死的家伙!她企图用眼神杀死这个可恶的男人。
只是看著自己面前那碗似乎怎么吃都不会减少的饭,发现好像真的吃不完,在犹豫半晌后,索性抓过汤匙,又挖了一大瓢往他碗里放。
这只是为了不糟蹋粮食,才不是要跟他示好。
认输了吧!得意的睐她一眼,他轻扯嘴角,没再说话。
快速的吃完了午餐,张沉潜便赶著要到茶园去。
“喂,你要去哪里?”她急急问道。
“工作。”他面无表情的戴上斗笠。
“那我呢?”
“随便。”都成年人了,不需要托婴服务吧?
“茶园主人在吗?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他?”
“他现在没空理你,晚上自然会见到。”
“可是我……”
不等她说完,他已经著装完毕的迈开步伐离开。
拎著包包站在庭前,梁丰艾对著远去的身影生著闷气,“臭小子,干么不理人!可恶!”她气得直跺脚,只差没赖在地上打滚了。
正当她自顾自的嘀咕时,一旁冷不防窜出几声低笑。
她循声别过脸,只见庭前除了她之外,不知何时还多出了另一个女孩,坐在轮椅上,面容标致却毫无血色的苍白,而那阵细微的笑声更是在她回眸的瞬间消失。
她有点意外,连忙想自我介绍,“你好,我……”
只见那女孩缓缓地抬眸看了她一眼,表情冷然不带一丝温度,还没等她说完话,便迳自转过轮椅离开,留下意图示好的她一脸错愕。
是怎样,张家茶园的人都这么……有个性吗?
梁丰艾气闷的甩下包包,一屁股坐在前院,孩子气的直嚷道:“早知道就不来了,老师,我后悔了啦!”
到了晚餐时刻,茶园的工人大多会回自己家里吃饭,此时张家饭厅的圆桌前除了张沉潜、梁丰艾,还有一位陌生的男子。
她乖乖的坐在椅子上偷偷张望著。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明明说晚上就可以见到茶园主人啊,怎么圆桌上除了他们几个,见不到老师口中的老友,不知道张爷爷是不是跟茶斋老师一样亲切和善?
“请问,张爷爷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活像她说了什么可笑的话似的,两个男人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汇聚在她身上。
“张爷爷?不好吧……”陌生男子面有难色的嘀咕。
张沉潜则没搭理她,只是对还在厨房里忙碌的人影叫道:“六婶、嫂子,别忙了,菜够多了,一块来吃饭吧!”
“我先把晚饭送去房里。”阿惜走出厨房说。
张沉潜皱起眉,闷闷的说:“别送,我去带她出来吃饭。”起身离开饭厅。
“谁?张爷爷吗?”梁丰艾好奇的问。
“是小姐。”陌生男子回答。
小姐?会是她下午看见的那个女孩吗?目光不经意地看见男子的打量目光,她主动地微笑,“你好,我叫梁丰艾,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梁小姐你好,叫我阿农就好。”
“别喊我梁小姐,叫我小艾就好。”
“噢,小艾。清茶斋的老师好久没来了。”
“本来老师今天要跟我一道过来,只是临时重感冒发高烧才取消的。”
“喔,难怪。”阿农看了她一眼,不确定地问:“你是老师的家人吗?”
“学生,我在清茶斋学泡茶。”
“噢。”看著眼前的女孩,他心里纳闷的想著,那个脾气和少爷拗得不相上下的老先生怎么会有这么年轻可爱的学生?还是说现在台北的年轻人都流行学泡茶?
这时,梁丰艾远远的便看见张沉潜推著下午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轮椅女孩过来,阿农赶紧起身帮忙挪开椅子。
张沉潜把妹妹安置在身边,再度对著厨房喊,“六婶,一起来吃吧!”
“好,你们先吃。”
等到六婶和阿惜入座后,总算有了团圆的感觉。张沉潜这才举起筷子夹了一大口菜放在妹妹的碗里,“快吃。”
“嗯。”张沉媛始终低垂著头,默默的接受哥哥的好意。
“不等张爷爷吗?”梁丰艾不死心的再问。来到张家茶园后都还没跟老人家问好,就这么吃了两顿饭,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况且她是老师介绍来的,总不能对老师的好友失礼,丢了老师的面子。
瞬间,又是数道目光投射在她身上,梁丰艾纳闷,她说错什么了吗?她瞪看张沉潜,想逼他回应些什么。
而张沉潜摆著一张扑克脸对准她,“想跟张爷爷吃饭,就端著你的碗到大厅坐著,左边第一张照片就是你口中的张爷爷。”说完自顾自的扒了一口饭。
阿农忍住笑,一脸痛苦的低下头去。
照片!那意思是说不在人世喽?“难不成是张伯伯?”梁丰艾歪著头认真思考。
她以为茶斋老师口中的朋友应该跟他年纪相仿,都是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好吧,或许人家不老,不是爷爷而是伯伯,于是她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
“好吧,那请问张伯伯人呢?”面对眼前的家伙,自己的确有必要拿出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