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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宥纶完全没想过,在那张黑炭脸下的真面目会是如此细致迷人,那粉嫩白皙的肌肤,纤弱灵秀的气质,她美得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如此倾城之貌,让他屏息凝睇,完全移不开目光。
许昱也看痴了眼。小个儿怎么会变成天仙美人的?!他在作梦吗?用力的捏了自己的脸颊一下,然后惊叫,“痛!”
痛?!他咧嘴笑了起来,那小个儿真的是美人喽!
“小个儿,你长那么美,干么把自己弄得乌漆抹黑的啊?!”
“美?”
何香莲这才觉得大家的眼神是惊艳而非嫌恶,她飞快的回头一看,这才看到就连小碧也瞧得目瞪口呆,但这个、这个纤细绝尘、肤如凝脂的美人儿会是小乞儿?!
就在她怔忡间,司宥纶的脸色突地变得冷硬,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拉住薛邑月的手就往书房走去。
“主子──”许昱不由自主的追上去。
“我有话想私下跟小个儿谈谈。”他回过身,话却是对着仍旧瞠目结舌的何润城夫妇说的。
两人愣了愣,忙点头,这一回神,再看向欲哭无泪的女儿,也只能摇摇头了。
这下子,司宥纶的侧室这个位置……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第四章
书房里,楚楚可怜的薛邑月头垂得低低的,她绞着十指,害怕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掉落粉颊。
司宥纶也坐不住,站在书桌旁,寒着一张脸,“你要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她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也难过得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再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司宥纶看她的泪水拚命掉,又不停的道歉,奇异的竟觉得不舍。
“好了,别哭了。”
但她还是哭,“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我要知道原因。”
因为我不想嫁你,可这话不是太伤人了?!她不要他受伤啊,“我──”
“你既会欧阳修的‘踏莎行’,又写得一首好字,肯定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为何要去当个小兵?”
咦?她眨了眨泪眼,一脸错愕的看着他。他──没认出她是谁?!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我知你绝非胆大之人,但你一个纤弱貌美的女子处在一群气血方刚的男儿中,会有多大的危险,你难道连半点自觉也没有?!”一想到那情景,他的火气再起,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的火气为何如此容易点燃。
薛邑月怔怔的看着他。他真的没认出她!
“你实在太乱来了,还有,你真的是孤儿?没有人找你吗?”
“我──我──”他的问题让她的思绪更加紊乱,她迷糊了,既然他奉命找她,怎会不知她容颜?但若知道,又怎么可能认不出她来?!
“小个儿!”瞧她只是呆呆傻傻的瞪着自己看,司宥纶根本问不下去了,“不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至少可以给我你的名字。”
可是名字一给,就全露了馅了,她怎能给?
瞧她一脸为难,司宥纶再次气结,“你对我竟连这一点信任都没有?!”
“不是的!”她知道他误会了。
“给我出来!”他突然又吼了一声。
她吓了一跳。什么出来呢?但一看到他冷峻的目光是看向她身后,她狐疑的回头,才瞧见书房窗外不知何时冒出一颗头。
许昱干笑两声,站了出来。唉,躲在外面偷听还没藏好,真瞎!
“主子,光看她这张脸就知道她是好人家的大小姐,而她好好的日子不过,却女扮男装的躲到军营去,想也知道肯定是躲仇人的嘛!”
“仇人?”司宥纶皱眉。
“是啊,不然不敢以真姓名,真面目示人,还能怎么解释?”
言之有理,他看向身旁还在掉泪的女人,“是这样吗?”
她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诚实以对,但一想到他刚刚怒不可遏的样子,她又胆怯了。
可这个表情却让司宥纶误会。她会害怕,那许昱的推论肯定是八九不离十了。
“罢了,待你愿意说时再跟我说吧。”有些事是勉强不来,也急不得的。
就这样?!薛邑月讶异的看着他,“公子不追问了?”
“那是当然啦,你就甭害怕也甭紧张了。”这话许昱是代主子回答了,但她还是看着他主子。
司宥纶点个头,她才抚着胸口,终于放心了。
不知她身上背负了什么仇债?司宥纶凝睇着那张绝色纤容,声调一缓,“你不必再把自己的脸弄得黑漆漆的──”
“没错,有我在你身边,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小个儿。”许昱忍不住的又抢话来说,在看着薛邑月时,神情更是温柔到不行,没办法,这是美人儿才有的专属权利。
薛邑月怔怔的瞪着他看。相处这么久,她还是头一回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呢,再看向笑着摇头的司宥纶,她有种置身梦中的感觉。竟然就这么过关了?!
上天保佑啊!眼看那张俊脸还是以一贯的温柔凝望着她,她忍不住回以一个美丽笑靥。
这两个人──许昱的一双眼睛转来溜去的。怎么主子跟小个儿的视线黏在一块儿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唉唉,这么说来,脱俗绝丽的美人儿肯定没他的份了!
稍后,司宥纶将薛邑月的事跟何润城夫妇说了个大概,两人也都能理解她为何隐姓埋名,和隐藏花容月貌的原因,对她只有更加心疼。
除此之外,他们也看出原本就对她特别照顾的司宥纶,在言谈中透露出对她的怜惜之情,再看看气得坐在一旁猛喝茶的女儿,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同时在心中叹气。
何香莲则是呕到不行兼后悔莫及,早知道就让小个儿继续当个小黑人就好了,阴错阳差的让那张我见犹怜的倾国之貌见了光,她哪有机会再赢得司大哥?
隔天一早,薛邑月静静的看着铜镜里的容颜。她有多久没好好看看这张脸了?终于可以不用炭粉抹脸,只是──她真的不懂,司宥纶为何不识她?这实在是说不通、想不透啊!
“叩叩。”敲门声陡起。
是他吗?她连忙再看了铜镜一眼,将乌黑的长发顺了顺,整了整身上这件粉色的绣花裙,这才赶忙走去开门,没想到来的是许昱。
一见到淡扫蛾眉的她仍是白白嫩嫩、貌美如花,他夸张的一手抚着胸,“好在,我以为一觉醒来,你又会变回黑脸的小个儿了。”
她微微一笑,却偷偷往他身后看。
“瞧我家主子啊?他昨天跟何大人聊得很晚,可能还在睡。”
被洞悉了心思,她粉脸一红,“呃──要不要进来坐?”她转身入内,看到他也很大方的跟了进来,拉了张椅子坐下。
看着许昱,她还是忍不住询问,“上回你曾说你跟公子是为了找邑月公主而──”
“嘘!我的小个儿大美人啊,你别害我!这事不是要你装作没听见吗?!”他吓得连忙往回看,好在房门外没人,这才松了口气。
“对不起,我没恶意,只是我为了躲避仇家,也曾四处流浪,后来才进了军营。”这一席话自然是胡编的,“我想我看过不少姑娘,你要不要跟我描述一下公主的长相?我很想帮公子的忙。”
许昱捂着嘴,笑得有些古怪,接着又耸了个肩,“我哪知公主长得是圆是扁,就连主子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她难以置信,“那你们如何找人?!”
“我们本来就没打算找──啊!”怎么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了!他懊恼的敲了自己的头一记,“我这张嘴真是关不住!”
“可是为什么不找呢?”她急着想明白,“公子不是说这是重要任务?你们不也天天出去探消息吗,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哎呀,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你这么问我都能理解,可是──”他真的不能说嘛。
“我真的很想替公子分忧解劳,许昱,请你告诉我。”
“呿,我就说嘛,你喜欢上主子了,还不承认!”他闷闷的撇撇嘴。因为小个儿长得这么美,他也喜欢嘛,但因为喜欢,他笑了笑,“好吧,反正我也不喜欢那个公主,我就让你了解一下。有句话叫‘知己知彼’,主子对你也特别温柔,你若真的能跟主子凑成一对,也许是件好事。”
闻言,薛邑月的脸涨得红通通的,也很心虚。
于是许昱在喝口茶润润喉后,就将这场“千里寻公主记”的事娓娓道来。
这件事其实是皇太后直接指派的,虽然主子跟邑月公主从没见过面,但皇太后曾将邑月公主的自画像交给他主子,所以此次出门,皇太后还特别交代主子要将画像带在身边,不过,因为这桩婚事是皇太后硬指的,主子不开心,因此,那画轴他连拆也不拆,更甭提有看过画像了……
“但他要找公主,不是应该去拆来看了?”她忍不住问。
“主子说,要是真丢了,皇太后绝不会只派他一人来寻。”
她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你是说?”
“主子认为这整件事都是皇太后刻意安排的假逃婚记。”许昱做了个总结。
“假、假逃婚记?!”她瞠目结舌。
“嗯,就是料准了主子不会花时间陪公主,甚至冷落公主,所以她才安排这种事,要主子去千里寻妻。”说到这儿,许昱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当然啦,我们的行踪,皇太后绝对了若指掌,而就在某个遥远的地方,邑月公主正等着现身,届时,主子就得一路护送公主回宫,在朝夕相处、身影相随下,不就可以培养感情了。”
她猛摇头。根本不是这样的,但她哪能说他们误会太后奶奶了?!
“我、我想一个皇太后的城府应该不会这么深的……”
“不会?!你用你的脑袋想一想,大海捞针困不困难?”
他不屑的撇了撇嘴角,“可皇太后却说了,要在她寿诞前把公主带回宫去,不然就要把我优秀的主子扔到边疆劳役去,最最最过份的是,她片面革了我家主子的职务,连皇上的话也不理,说只要把公主找回,就可以复职。”他愈说火气愈大,“你说嘛,这要不是气话,就是皇太后有把握在她寿诞之前,让主子把邑月公主带回──”
“你在嚼什么舌根?!”
冷峻的声音响起,许昱马上吐了个舌头。完了!
薛邑月回过头,就看到一脸严肃的司宥纶走进来。
他没看她,反而定视着一脸无措的许昱,“什么事能说不能说,连个轻重都分不清?!”他的口气更为冷硬。
“公子,不要怪许昱,是我不知轻重的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她忙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扛。
“你跟许昱谁知轻重,我心中有数,不必替他扛。”
偏心嘛!许昱在心中嘀咕,但对小个儿挺身而出这份义气,当下就对她更喜欢了一分。
“是我错啦,我出去了。”他连忙溜出去,不忘小小声的将门关上。
司宥纶没辙的摇头,再回头看向薛邑月,“这件事不可以──”
“我知道,我不会说出去的,只是……”她咬着下唇,“为什么连公主的画像也不瞧上一眼?若她真的出现在你身边……”
“许昱竟然连这件事都说了?!”他抿紧了唇办,黑眸闪过一道不悦之光,不过,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若她真的出现,她会主动让我知道她是谁。”
“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时间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
“你不懂那些皇亲国戚,日子闲得发慌,不这样做,他们哪来的乐趣?”这话嘲讽意味十足,事实上,若不是顾虑到义父、义母,还有皇上对他的厚爱,不喜受束缚的他早已游走四方。
“不谈这个了,事实上,这也不是一件可以谈论的事,去吃早膳吧。”
“嗯。”
她跟着他到大厅用餐,但她心事重重,低着头,不时的看向司宥纶,手上的一碗粥几乎没吃上一口。
真的没胃口,她听得出来,他对“邑月公主”完全没好感,而她又隐瞒了自己就是公主的事实,怎么办呢?
“怎么不吃?多吃点,你太瘦了。”司宥纶话语一歇,拿了一副干净的筷子夹菜到她碗里。
她吃惊的抬头看他。
“多吃点吧,主子说的话肯定没错,他可是抱了你好几十回呢!”许昱出言打趣,但这一席话不仅令薛邑月的粉脸霎时烧红,就连司宥纶都面露尴尬,不得不低斥一声。
“吃你的粥!”
“不公平,我也要主子夹菜给我吃嘛,不可以偏心!”许昱三三八八的学起女人家的嗲声,故意胡闹,司宥纶没辙,只得也夹些肉到他碗里。
“我也要!”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又起。
不知何时,何香莲也走进来了,她臭着一张脸,回头给小碧一个眼神,她立即替她端来一碗粥。
何香莲硬在司宥纶的身边坐下来,不开心的双眸直瞪着在今早的晨光下看来更显得脱俗美丽的女人,脑袋顿时再度出现好几个“后悔”的大字。
她真想骂自己是猪呢!她气得都喘起来了,“司大哥,我也要!”
为了公平起见,司宥纶再无奈,也不得不夹些菜到她碗里,但何香莲也不吃,一双冒火的眼睛只瞪着桌前的另一个女人。
“香莲──”司宥纶忍不住警告。
“司大哥是我的!”她干脆把话挑明了说。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先是邑月公主,接下来是小个儿,她为什么要沦落到第三!
面对此景,薛邑月能说什么?万分尴尬的她只能选择离席,闪躲那双妒火高涨的杏眼,“我真的不饿,先回房了。”
司宥纶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不悦的抿紧了薄唇,“香莲──”
“我也不吃了!”她压根没胃口,气冲冲的也走了。
“呼!好大的火气!”许昱煞有介事的在空气中挥了挥。好似有浓浓的烟硝味儿呢!
不过,看向主子时,他倒不忘替好伙伴请命,“主子,明天我们就要离开了,你真的要把小个儿留在这里?”
司宥纶只是顿了一下,并没有回答,拿起碗继续吃粥。
“拜托,主子,你刚刚又不是没看见何香莲是怎么看小个儿的,她要真的留在这里,会有好日子过吗?”
他眉头一拧,还是没说话。
“拜托嘛,小个儿的脚好了呀,她跟在我身边也有个伴嘛,何况她长得那么赏心悦目……”
“快吃你的。”司宥纶训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许昱瞧主子的脸色不好看,也只能发挥自己的专长埋头猛吃了。
这一晚,会是司宥纶跟她相处的最后一晚吗?
夜深了,薛邑月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想着稍早前,何润城夫妇在晚膳时向他允诺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画面……
她该怎么办?若是表明身份,那不真应了“假逃婚”的事?他肯定更瞧不起她的。
低声一叹,若是她的挚友滟晴跟宁儿在这儿就好了,她们一定知道怎么处理这么棘手的事。
这次,她得自己作决定了,但即使她想留在司宥纶的身边也不成,得先回江南去见爹娘才对,她这么久没消息,他们肯定担心死了!
所以,她还是要跟司宥纶说再见,也该去解决自己惹下的麻烦。
深吸口气,鼓起勇气走到司宥纶的房间外面,见房内仍亮着,她举手敲门。
“请进。”
推开房门,就看到他一人在下棋。
一看到她,他有些讶异,因为他正在思考她的去留,再见她将目光放在桌上的棋盘上,不禁微微一笑,“你会下?”
她点头。
“陪我下一盘?”
“好。”琴棋书画她虽然样样精通,但特别钟爱棋艺。
时间分分秒秒的经过,司宥纶对她精湛的棋艺感到惊讶,两人下到最后,她竟然还以一子之差赢了他。
“承让了。”薛邑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他摇摇头,看着她的黑眸有着赞赏,“我没有让,事实上,我还得努力的思考,才不会输得太难看。”
她因他的赞美脸红红,在烛火下更添迷人光彩,有半晌,司宥纶竟然看痴了,在她脸上酡红愈来愈深后,他才惊觉到自己的失态。
“抱歉,你找我有事?”
“嗯,我是来说谢谢,还有道别的。”她的心酸酸的,“今晚吃饭时,似乎没有机会说。”认真说来,这一整天两人除了早上碰面外,其他时间,他都一人留在房里,一直到晚餐才出现。
“小个儿,你──愿不愿意跟我走?”这其实是他考虑了一天的答案。
她一愣。
“我仔细想过了,香莲对你的态度,把你留下来似乎并不适合。”
他要带她走?!她好错愕,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当然,跟我们走是辛苦了些,我们等于是漫无目的的走,但是带着你,也许可以早早逼出公主──”这是他可以说服自己能将她带在身边的惟一借口,而非他不愿探究的陌生依恋,因为,他竟会舍不得将她留下,这份认知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见她仍惊愕无言,他也有些不自在了,“当然,你可以说我把你当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