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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伟明黯然沉声应了声是,飞身纵上了码头,认镫上马,呼了声珍重,拨转马头,直向
镇上驰去。
凌壮志、宫紫云静静地立在船头,直到展伟明的马影消失在青龙镇口,才回身走进舱内。
邋遢和尚与展伟明一走,舱内气氛顿时显得孤寂,但也给了凌壮志向爱妻宫紫云温柔体
贴的机会。
两人进入舱室,里面布置得非常简朴,除了一床一几和一个方凳外,再也没有什么了,
床上铺着洁白的厚褥,叠着整洁的棉被,令人看了舒服。
凌壮志将宫紫云揽入怀里,体贴关切地说:“今天觉得累吗?”
宫紫云温顺地依在凌壮志的怀里,深切地望着凌弟弟,妩媚地一笑,幸福地摇了摇头,
柔声说:“没什么,坐几天船,也许会好起来。”
凌壮志心中平静了不少,同时也升起一丝蜜意,两臂将宫紫云搂得更紧了,他每当独自
伴着爱妻的时候,他的心总是感到无比幸福。
但,在他幸福的后面,心灵深处,却隐藏着无限的感伤,那就是对万绿萍、展伟凤、秦
香苓和叶小娟等人感到歉疚。
船在强劲的夜风中,滚滚的河面上,顺流东下,整个大船上,除了风吹桅帆,不时发出
吱吱的响声外,一切是寂静的。
凌壮志拥着美如仙姬的爱妻假睡,他的脑际仍恍惚飘荡着三个丽姿不同的少女影子……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万绿萍,但是,她已经死了。他没想到这位娇憨秀丽的小姑娘,如此
痴情,为他而死。
他目前最感焦急的是尽快找到穷书生,问出万绿萍的尸首存放何处,因为,时日一久,
娇躯已腐,虽有冰果琼浆,也无济于事。
他知道,灵丹妙药虽有起死回生之效,但人真正的尸体已凉,断了气息,同样的毫无用
处。
但是,他明知无效,也要尽心一试,他要用火热的赤阳神功,将万绿萍的死尸暖热,用
丹田凝聚真气吹动万绿萍的呼吸,再有起死回生功能的冰果琼浆,放进万绿萍的樱口里。
凌壮志想到此处,心中暗自一叹,这种想法,不啻大海捞针,白日梦话,但是不如此,
无法减轻他心灵深处的歉疚和痛苦。
第二个是清丽娴静,洁如百合的叶小娟了,现在,已经知道她是师母的女儿,至于她是
否是恩师的亲骨肉,已无计较的必要,而就那夜天山峰解衣察证胸前暗记的事来说,至少已
得到张师母的谅解,叶小娟的将来,两位师母自会安排。
但是,现在她已被歹人掠去做了人质,是否不为歹人羞辱,毫无一丝把握,也可能因抗
拒歹人的阴谋,而丧失了生命。
继而一想,假设没有自己急于要揭开恩师身世之谜,她们母女也不会因歹人企图攫取秘
笈而将她们母女掠去。
第三个少女是美艳英丽的展伟凤,她为怕失去自己,而甘冒武林禁忌,将授业恩师仗以
成名的寒玉宝扇相寄。
目前,她已被监禁在齐云山大佛寺,假设自己不在卧虎庄院展露玉扇,在天都峰不用玉
扇杀人,也许这件事不会为天山五子知悉,而将其掠去要挟。
如今,琼瑶子又含忿离去,是否匆匆将展伟凤押回天山金霞宫,听候她掌门师主的处分,
尚难预卜。
假设被押回天山金霞宫,后果实堪忧虑,展伟凤也许被收回一身高绝武功,逐出天山之
门,也许以最严厉的派规治罪,囚禁终身,直至老死。
心念至此,凌壮志暗暗决定,果真如此,就是把天山派闹个天翻地覆,也要为展伟凤争
回自由之身。
第四个少女,也是令他最难堪,最痛悔的一个少女。
秦香苓,活泼任性,娇美动人,没想到为了让自己见识一番石阵的奥密,而铸成遗憾终
身的大错。
如今,被薛鹏辉掳上玉山,囚禁总寨,每日鞭三次,那样如花似玉的少女,何堪如此惨
烈的刑苦,这些天来,也许已被活活打死。
心急至此,胸间顿时充满了怒气,想到薛鹏辉散播恶言,以秦香苓为饵诱自己前去,愈
加怒火高炽。
他暗暗发誓,秦香苓若是受些铁窗之苦,他宁愿忍辱受气,向薛家父子赔罪,让秦香苓
与薛鹏辉完成夫妇大礼。
假设,秦香苓已被打得骨瘦伶仃,甚或奄奄一息,他们薛家父子的玉山基业,也将从此
结束,他决心将这座倚仗天险建成的玉山总寨,夷为瓦砾。
凌壮志思前想后,无法入睡,他的一颗心,就像行在滚滚黄水上的这艘大船,起伏不
定……
他深深觉得,这四个少女,无一不是为了他,无一不是因他而受苦受难……
蓦然,他心头一凛,不由暗自惊呼,莫非自己果真是一个煞星?小魔头?不吉利的人?
不然,为什么与自己接触的几个少女,都遭了劫难?
念及于此,不禁惊出一丝冷汗,他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看看偎在怀中的娇妻宫紫云,他
暗暗祈祷,让天神降福给这位苦命的姊姊,不要也加到她身上任何恶运。
他发现爱妻安祥地闭着双目,长而黑的睫毛愈显得动人,美丽灵巧的琼鼻,发着均匀的
呼吸,鲜红的樱唇,挂着甜甜的微笑,微蹙的黛眉,似嗔似怒地笼罩着一丝忧郁,似是正梦
到令她又气又喜的趣事。
但他却不知宫紫云也正在思绪不宁,难以入睡。
她偎在爱夫凌弟弟的怀里,有时会感到肚子里的小东西不时蠕动,这令她又忧又喜,又
恐惧。
想到小东西的可爱,令她忍不住要笑,想到生产时的痛苦,又令她感到惶恐,想到回到
金陵,家中仅有一个老仆,又令她感到忧虑。
她怕孤独,但她又不愿阻止爱夫前去了结必须他前去才能了结的事,她原是个具有高绝
武功的少女,如今,已是将要生孩子的母亲。
现在,她唯一担心的是煞气颇重的凌弟弟,她不希望他再在江湖上走动,她希望小夫妻
暂时先在金陵故居住下来,然后再返回恒山凌霄庵,伴着看破红尘的母亲飞花女侠永远厮守
在一起。
但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需要凌弟弟去办的事太多了。
她不是不想和凌弟弟一同出生入死,但是有了上次震动胎气的教训,她怕了,再不敢和
人交手,妄动真气。
尤其,今后腹部一天比一天大,行动一天比一天笨,如勉强同去,遇有艰险,反而成了
凌弟弟脱身应变的累赘。
她对今生能否独自占有凌弟弟,已毫无信心,因为有许多事是她意想不到的,她自觉人
不能抗拒命运,因而她也愿意一切听天由命了。
□□□
船,顺流而下,快如奔马,是以,不几天,便到了开封以北的大公渡口。
这时,天色刚刚入暮,渡口沙滩上集满了货物和车马行人,人声嘈杂,车响马嘶,乱成
一片。
凌壮志为了避人耳目,即命船老大将船停泊在距离渡口数十丈外的河湾处,决定天黑俊,
再下船上岸。
宫紫云经过几天的充分休息和运功,以及凌弟弟的体贴照顾,身心俱极畅快,一切恢复
如前,已毫无一丝倦意。
两人立在舱内窗前,暗察岸上和渡口的情势,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人物。
细察良久,发觉人群中极少有武林人物,即或有,也是一些因事过往的一般豪客,以及
押镖的武师和趟子手。
两人看罢,安心不少,小夫妻俩不是怕事,而是目前不愿惹事。
宫紫云转首对揽着纤腰的凌弟弟,妩媚的一笑,愉快的说:“我们改走这段水路,也许
将那些企图攫取秘笈的歹人摆脱了。”
凌壮志赞同的颔首微笑,说:“他们的目标都集中在孟津,虽然也知道我们上了船,但
无法断定我们在何处上山岸,待等他们听到消息,我们已绕过开封,到了许通。”
两人相对一笑,正待转身离去,蓦见渡口人群中,一匹红白杂花大马正向着这面轻步驰
来。
花马上坐着一个狮眉杏眼,背插长剑,一身花衣的少女,她正神色焦急地微蹙狮眉,用
尚尚闪光的大眼睛,搜寻着停在河边的几艘大客船。
凌壮志、宫紫云,两人一见花衣少女,几乎是同时惊呼:“啊,那不是秦香苓的侍女唤
春吗?”
宫紫云又转首望着凌壮志惊异的问:“她怎的会在这里?”
凌壮志看到唤春,顿时如见故人,恨不得飞身纵至船面,向她高声招呼,问问秦香苓的
近况!
但是当着宫紫云的面,他不敢造次,只得强抑心中的激动,迟疑的说:“恐怕是寻人
吧!”
果然,只见唤春将马停在十数丈外的一艘三桅大船前,正举手含笑,向着船上的一个船
伙问话。
宫紫云看心中一动,不由急声说:“恐怕是找我们吧!”
凌壮志虽有此想法,但他仍摇了摇头,迟疑的说:“不可能,她怎会知道我们在此地。”
宫紫云由凌弟弟的秀眉颤动,已看出他强自抑压的心意,因而嗔声说:“即使不是找我
们,你也该去打个招呼,向她问问苓姑娘当初被掳去的经过情形,这对你将来前去玉山评理,
也不无益处。”
说话之间,十数丈外的唤春,已满面失望神色的催马向这边走来,显然,那艘船上没有
她要找的人。
凌壮志一见,只得颔首说:“好吧,我去问问她找谁。”
说罢,急急走出舱外,走至船舷,立即向着正在沿河走来的唤春一招手,同时凝气低声
问:“唤春,你找谁?”
正转首去看许多大船的唤春,闻声急忙望来,举目一见船上的凌壮志,忍不住惊喜欲狂,
脱口娇呼:“凌公子!”
娇呼声中,急挥纤手,小蛮靴一扣马腹,花马如飞驰来。
待花马奔至船前,唤春俏丽的粉面上,已挂满了泪水。
凌壮志一见,心中也涌起一丝酸意,不由亲切地急声说:“快些上来说话。”
说罢,转首望着船面上的几个船伙,吩咐说:“快将这位姑娘的花马拉进船上来。”
其中两个船伙恭声应是,匆匆跑下底舱去。
这时,船舷上人影一闪,满面泪痕的唤春已飞身纵上船面,立即叩首下拜,同时戚声地
说:“小婢唤春叩见公子。”
凌壮志心中虽然难过,但俊面上仍挂着一丝微笑,于是,微一俯身,做了一个扶起手势,
同时和声说:“唤春快起来。”
唤春叩罢头,应声立起来,举目看到立在舱门前的宫紫云,又急上数步,叩首下拜,同
时恭声说:“小婢唤春叩见夫人,”
宫紫云虽然听得有些迷惑,不知唤春怎地知道她和凌壮志结了婚,但仍谦和地含笑说:
“快请起来,进舱说话。”
说着,亲手将唤春由舱面上扶起来。
俏丫头唤春又叩了个头,应声立起来,恭谨地跟在凌壮志和宫紫云的身后走进舱门。
凌壮志和宫紫云让唤春坐下答话,同时不解地问:“唤春,你是怎地知道我们乘船前来
开封?”
唤春立即欠身回答说:“小婢曾无意中遇到了邋遢和尚老前辈,是他老人家告诉小婢来
此会见相公和夫人的。”
凌壮志和宫紫云这时才知道唤春找来的原因,同时,也知道了她为何唤宫紫云夫人了。
唤春继续说:“小婢知道水路行船虽慢,但却是日夜兼程,因而小婢也星夜赶路,昨天
正午时分便赶到此地了。”
凌壮志仍没忘记江南闻风北来的高手,因而,关切的问:“汜水那面可有江南各派的高
手?”
唤春立即连连颔首,正色急声说:“有有,很多,大都听说相公和夫人要在孟县附近渡
河而去的。”
宫紫云插言问:“你来开封的沿途,可曾发现有人讨论相公来开封的消息?”
唤春立即摇摇头说:“没有,孟津汜水那面聚集的江南高手,多知相公掌毁大河教主小
女的坐船后,即随邋遢和尚老人家沿河东去,是否渡河去了别处,俱都不知。”
宫紫云笑一笑,继续问:“你去汜水的原因,可是也要去找我们?”
唤春恭声应是,继续说道:“是的,小婢听江南盛传相公已去了恒山,是以才去汜水,
但到达黄河渡口,所有船只均被大河教的教徒控制了。”
宫紫云依然含笑问:“你去恒山找凌相公,可是为了你家小姐被玉山少山主薛鹏辉掳去
的事?”
如此一问,唤春杏目中的泪水,顿时滚了下来,立即颔首戚声说:“是的!这两三个月
来,不知小姐怎么样了。”
宫紫云继续问:“你是否将你家小姐那天被掳走的经过说出来?”
俏丫头唤春,举袖一拭眼泪,又望了一眼神色凝重,一直沉默不语的凌壮志,含着眼说:
“那天傍晚,在马鞍山西麓与相公夫人分手后,第三天又被玉山少山主薛鹏辉追上了,当时
薛鹏辉态度非常和气,自认这是误会,他承认错在他自己,并愿自动解除婚聘,永不再谈亲
事。
小姐一听,非常地感激,不管如何,他总是父母的救命恩人,小姐愿以长兄待他,并愿
将秦家所有的财产,悉数相赠。
少山主薛鹏辉听了,也极高兴,即邀小姐至一客店独院酌饮,小姐和小婢均未疑他另有
诡谋,及至客店独院,薛鹏辉一声不吭,暗中下手,点了小姐的黑憩穴,同时,有十数个劲
装大汉,由左右厢房中涌出来。
小婢心知中计,立即拔剑向薛鹏辉刺去,后来终因内力不济,一百招后,长剑突被薛鹏
辉击飞脱手。”
宫紫云听唤春说她与薛鹏辉交手,竟达一百招以上,知她终日侍候小姐练武,多少也得
到跛足道人的指点,是以才有如此成就,同时,对唤春这种拼死救主的精神,颇为赞许,因
而赞声说:“你能舍生救主,将来你家小姐知道了,必然另眼看你。”
唤春流着眼泪,惭愧的说:“当时,小婢确有拼死之心,小婢也自知必死,岂知,薛鹏
辉停身横剑,顺手丢下五十两银子,同时厉声命令小婢去找凌相公前去玉山决斗,否则,他
将每日三次拷打小姐,凌相公一日不去,一日不休。”
凌壮志坐在首位大椅上,虽然沉默不语,但他的内心却已怒火高炽,恨不得即日前去玉
山会斗薛鹏辉。
当然,他知道薛鹏辉将利用机关天险来陷害自己,以他那点有限的功力,根本不堪一击。
宫紫云亲切的望着唤春,微颔螓首,表示对她说的话已经完全领会,同时,宽忍的说:
“薛鹏辉约斗凌相公的事,邋遢和尚老前辈,已经说过了,凌相公也已决心前去应约。”
唤春感激的看了凌壮志一眼,即向宫紫云恭谨的应了声是。
宫紫云见已无话可说,立即关切的问:“现在你准备去什么地方?”
唤春一听,眼圈又红了,戚然回答说:“目前小婢已无容身之处,玉山薛家不要,太平
镇秦家,小婢已不敢回去,和尚老人家说夫人已怀有身孕,特命小婢赶来侍候夫人。”
凌壮志正感无人侍候娇妻,家中虽有老仆凌富,但总觉有些不便,正待颔首应好,但看
到宫紫云微蹙的眉头,把刚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别有居心的俏丫头唤春,黑白分明的大眼珠一转,立即恭声说:“既然夫人有所疑难,
小婢就和凌公子一同前去玉山,中途好侍侯凌公子的起居饮食。”
宫紫云一听,芳心大感紧张,心说,那还得了?闹不好又是一桩麻烦事,想不到这精灵
丫头居然也想往这个小圈子里挤。
她虽然心里着慌,但表面上依然沉静不露,于是黛眉一展,高雅地淡笑,谦和地说:
“你有意在我身边,自是十分欢迎,只是这样令你太委屈了。”
唤春早就单恋凌壮志,决心迟早要达到目的,但她不急于一时,只要进入凌壮志的生活
圈子,不怕这位多情公子不对她垂青。
这时听宫紫云如此谦逊,立即起身恭声说:“承蒙夫人收留,小婢万分感激,今后当忠
诚侍候夫人,以报收留大恩,并请夫人时加教诲。”
宫紫云怕唤春别具用心,因而不敢对她过于谦逊,仅含笑说:“只要你听话,肯上进,
我自是不会亏待你。”
唤春自是不敢说忘本的话,立即恭谨地连声应是。
宫紫云见爱夫凌弟弟一直不语,不由含笑问:“你看我这样安排可好?”
凌壮志急忙含笑说:“姊姊安排得十分恰当。”
宫紫云一听,不由含嗔睨了凌壮志一眼,莞尔笑了。
俏丫头唤春看在眼里,知道凌公子有些惧怕这位夫人,她觉得将来要想如愿,必须先获
得首席夫人的信任、欢心。
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船伙特别送来一桌丰盛的晚餐,停泊在码头上,不但有鸡有肉,
且有海鲜。
三人同桌共餐,自是俏丫头唤春满酒。
凌壮志发现唤春执壶的右手,嫩细纤长,白似春葱,看来一点儿也不像侍女的手,但他
当着国色天香般的娇妻面前,多一眼也不敢看。
饭后,天色已黑,河边间已燃起点点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