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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扶着剧艰发麻的右手,她的脸色倏地灰白,尽管心中恨极,却无法不忌惮蓝隽皓严厉的注视,他原始嗜血的目光盯得她头皮发麻、心生惧意。
“孽种就是孽种,跟你娘一个样!”她刻薄的对着他喊,恨不得把他脸上平静的表情撕下。
从小他就是个阴阳怪气的小孩,成天板着脸活像家里死了人一样,每每教她恨得牙痒痒,却没办法教他改变。长成后他的气焰更炽,虽然她并不喜欢待在蓝府,但是,年华老去的她又能干什么呢?赔了所有的青春,说什么她也要为自己着想一下才行,花了这么大工夫找来梅艳双,她绝不允许他反抗!
冷冷地盯着她的右手,蓝隽皓平声说道:“有话就冲着我来,不准你污蔑我娘!”
跟师父上山那几年,愤怒的心情逼着他每天疯狂的练拳,藉以发泄心中的恨与痛,几年下来,他的武功精进,除了师父外少有人可以近他身,这会儿他只是意思意思隔开她,没废了她的手算是便宜她了。
“你明白我的能耐,别逼我动手!”
愤恨地瞪着他,老夫人明白蓝隽皓的个性说到做到,是故,即使气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嘴巴上逞能:
“目无尊长,没教养!”
斜睨着她,阴冷的气焰笼罩蓝隽皓周身。“教养也得看是对什么人!如果是你,这套就可以省了。”
“你——”
被反将了一军,老夫人只觉气血翻涌,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当年她违背良心使计害了蓝隽皓他娘,趁着相公出远门洽商的时候,威胁“青梅居”的仆佣把火盆儿灭掉,又找了个丫头进门充当二姨太,没两个月就让心头大患抑郁而终。原以为那贱人死后相公又是她一个人的了,谁知道,他居然在知道她死后也跟着走了!她恨哪,为什么他永远看不到她的美、看不到她的爱?
没错,为什么她甘愿在蓝府守寡近一辈子,为什么她甘愿忍受这刺骨的恨意及寂寞,就是因为爱呀,在恨的背后还藏着这样的情感,教她过得更加痛苦!她自信自己不比那贱人差哪!
老爷不爱她自然不可能让她替他留下子嗣,就因为这样,蓝隽皓的存在既讽刺又令她无法接受。
愤恨难平地看着他,周春娘狠毒的眼神像是直欲教他穿心。
一动也不支地迎视她,蓝隽皓依旧面无表情。
小时候,这样的眼神总是令他难过,不懂为什么大娘这么气他、这么恨他,他竭尽所能的做个好孩子想讨好她,希望能从她身上得到一些母爱,却只惹得她更加生气。待他长大些足以了解事情的始末时,他几乎疯狂了,看着害死他娘的罪魁祸首,他只想报仇,无奈他的能力太弱、力量太小,只能屈服在她变态的鞭打中,直到师父出现,这些梦魇才暂时告一段落。
他一直不愿大夫帮他医治身上的伤痕,他要留着每一道疤,来警惕自己曾受过的一切;尽管疤痕渐淡,心中的疙瘩依旧存在。如今他长大了,有能力保护自己,也有办法对付她的手段,他明白现在的她亟欲掌权好保障自己在这儿的地位,他倒要看看她要玩什么把戏。
这些年来的历练教他学会隐藏自己,即使心头翻搅,刀刻般的俊脸依旧无波无动。
“唔……”被蓝隽皓坚硬的手臂箍得难受,熟睡中的聂小舞忍不住发出嘤咛声,小小的身子扭动了下。
蓝隽皓很快地低头看了下她,放松手臂的力量,这个细微的动作马上引来老夫人高度的关切。她刚刚只顾着要怎么压下他的气焰,没注意到他怀中竟抱着一个……人?
她一下子冲向前去,掀开覆在聂小舞脸上的披风,在看到她酣熟的睡颜时忍不住愣了一下。
女人?他居然抱着一个女人?
老夫人惊讶地看着聂小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蓝隽皓的性子既孤僻又冷漠,这会儿竟抱着一个女人回来,这事太不可思议了!瞪着她巴掌大的小脸,老夫人脑子里糊成一团。
猛然吹风,聂小舞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察觉到她的颤抖,蓝隽皓很快地将披风拉拢,瞧她自然地往他怀里钻了钻,脸上僵硬的线条稍稍软化。
“她是谁?”瞪着他堪称“体贴”的动作,老夫人尖声问道。
无视她的问话,蓝隽皓转身欲回房。
她是谁只要他清楚就行了,不需要让别人知道,在这宅院生活了这么久,他太清楚勾心斗角、明争暗斗那一套了,让太多人认识她并不见得好。
见状,老夫人大叫:“站住!”还来不及有下一个动作,梅艳双也跟着向前探头。
梅艳双妖媚的凤眼闪过一丝讶异,直觉地细细看着蓝隽皓怀里的女孩。
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片子,顶多十来岁吧,瘦伶伶的没几两肉,仔细看还会发现她的皮肤有点儿粗糙,像是个做粗活的丫头。
虽然心里把她批评得一文不值,但是,久闻蓝隽皓不好女色,这丫头到底是他第一个允许亲近的女人,危机意识不由得悄悄升起,她暗暗心想自己不得不提防着点儿。
“隽皓,她……”梅艳双狐媚地瞅着他,狡猾地留下句尾要他回答。
没有心情和她多说,再度以披风盖住聂小舞的面容,蓝隽皓双唇微动,冷冷地道:“让开。”
这种女人他见多了,自以为聪明,实则愚蠢。
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蓝隽皓压根儿懒得理她。
在他的气势下,梅艳双不自觉地退开身子。
“怎么,不敢说吗?难不成……她也见不得光?”
回过神的老夫人突然出声,恶意地嘲弄。
“人家说的果然没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真是什么女人生什么小孩,居然连要的女人都跟你娘一样贱,一双玉臂万人枕,那身子……”
“够了!”
明知道自己若生气在意,刚好顺了她的意,蓝隽皓还是不由自主地掉入她的圈套中。
他慢慢转过身,锐利的眼眸缓缓地扫过庭子中所有的人,突然一把掀开盖着小舞的披风。
“好奇她的身份是吗?看清楚这张脸。”蓝隽皓突然将手抬高,让小舞清秀的五官清清楚楚的现出。“她是我的!”
第八章
“起来啦?”
迷迷糊糊睁开眼,聂小舞尚未完全清醒,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头一偏,一张圆圆的笑脸落入眼中,过分靠近的贴着她。
惊喘一声,她很快的坐起来,马上发现自己身旁还围了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
“菊儿,你吓到她了。”一个身着粉紫色衣裳、较沉稳些的女孩儿见状开口说道。
“我……我怎么知道她这么胆小……”菊儿红了脸,嘟起嘴咕哝:“前些日子小三才说过我长得可爱呢!”
“算了吧,谁不知道小三偷偷喜欢你,人家说:情人眼中出西施,他的话不准啦!”另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孩接口,还故作暧昧的推推她。
“你……”菊儿不好意思的瞪圆眼睛,恼羞成怒的跳下床追着她跑,“臭竹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看我怎么处罚你!”
霎时,整个房间充斥着尖叫笑闹声。
聂小舞愣愣地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才发现这是一个简单的房间,除了她身下睡着的大通铺外,只有门边摆了一束五颜六色不知是什么的花朵,为清冷的房间增添一抹色彩。
这儿……该是蓝府了吧?
酸软的身子唤醒她在马上颠簸的记忆,她只记得自己被颠得腰酸背痛,终于撑不住而靠着蓝隽皓迷迷糊糊地睡去,是爷抱她下来的吗?
想到这,聂小舞刚睡醒的红润双颊更显红艳,她傻愣愣的看着两个女孩在房间里你追我躲,转得她头昏眼花。
瞧她这模样,一个女孩笑着开口:“她们两个平日就爱打打闹闹,没吓着你吧?”
闻言转过头,聂小舞反射地摇摇头。
她从来不知道人和人之间的相处竟可以这么的热闹!她惊奇地看着被唤作竹儿和菊儿的女孩跳上大通铺,围着她打转。
“来呀、来呀,捉不到我!”
“你……臭竹儿,别让我捉到……”
尖叫声震动着她的耳膜,她的头颅也不停地跟着转。
皱了皱眉,适才开口的女孩依旧漾着笑,提高了声音:“我叫兰儿,她们是菊儿和竹儿!”她比了比跑得气喘吁吁的女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舞。”聂小舞下意识地开口回答,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完全被笑闹声掩盖,她连忙放大音量:“我叫聂小舞——”
不知道是刚好还是怎地,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让她的声音更显高昂;其他女孩们愣了一下,面面相觑,随即笑了出来。
聂小舞的脸一下子涨红,尴尬而不知所措地看着大伙儿一下子全围了过来。
“哇,小舞,你真有精神!”
菊儿亲亲热热地挤到她身旁,揽着她的胳膊笑说,刚才的奔跑笑闹让她脸色红润,加上灿烂的笑颜,仿佛阳光般耀眼。
“是呀,不如我们也来自我介绍一下好了。”竹儿也跟着挤了过来,霸住聂小舞另一边手臂。她善体人意地朝女孩们挤眉弄眼一番,随即扯开喉咙:“我是竹儿——”
没有料到她会有这么一招,大伙儿全笑翻了,见状,聂小舞也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初识的尴尬尽消,崭新的友谊悄悄滋生。
她怯怯一笑,“你们好。”
“好,小舞,我是菊儿,她……”开朗的黄衣女孩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大大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像在找什么似的,她伸手把躲在兰儿身后的白衣女孩拉出来。“别躲了,来,我跟你介绍,她是梅儿,她最怕羞了,平常文文静静的,一看到陌生人就跑得比小兔儿还快!”
见梅儿红着脸笑了笑,她才热情的拉着她们的手继续说道:“我们就是蓝府最著名的四朵花!”
从来没听过人家是这么介绍自己的,聂小舞惊奇地看着她,还来不及说什么,竹儿已经急匆匆地跳离她,一脸惊恐地嚷嚷着:“谁和你是四朵花呀?别拉我、别拉我,我才不是呢!”
被她一嚷,菊儿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竹儿犹兀自嚷嚷:“我的容貌平平,可不敢自称一朵花呀!”
“臭竹儿!”被说得面红耳赤,菊儿忍不住跺脚娇喝。
眼看另一场风波又要开始,好脾气的兰儿赶紧出声打圆场:
“好了、好了,你们别闹了,小舞才刚醒来,你们别吓坏人了。”她一手捉一个拉她们坐下。“菊儿,你不是准备了一些包子?”
真不明白这两个丫头怎会一天到晚毛毛躁躁的,她们不是同龄吗?怎么她每次都觉得自己跟个啰唆的老妈子差不多。
兰儿一提醒,原本对峙的两人马上忘了原先的争执,巴巴地靠向聂小舞。
“小舞,你睡那么久都错过晚膳了,肚子一定饿了吧。”菊儿从怀中小心地掏出两个包子,“喏,特别帮你留下的喔。”
“谢……谢。”迟疑地接过包子,她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她们。
遇见蓝隽皓后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以前她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现在居然不认识的人都对她这么好,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为了掩饰激动的心情,她很快地低头咬了一口,虽然包子已然冰冷,但是她的心却是暖烘烘地。
“嗯,好好吃哟!”她感动的轻声喟叹。
闻言,菊儿面露古怪地偏头看她。“你不觉得……冷掉的包子硬是跟石头差不多吗?”
“对呀,可惜你睡过头错过了晚膳。”竹儿接着说:“今天老夫人本来准备了一桌丰盛极了的酒菜准备帮爷接风,想不到竟被爷拒绝了,她一气之下叫人把酒菜全撤了,结果便宜了我们,让大伙儿吃了顿饱。”她边说边比手画脚,“如果你吃了那些酒菜,才知道什么叫作好吃呢!”
下人的工作既枯燥乏味又繁杂琐碎,平日没啥娱乐,最大的乐趣就是嚼舌根了,而对象嘛理所当然是服侍的主子。
梅艳双一住进蓝府即让爷忙不迭地避开,这个重大的新闻早在下人间热闹的传开,各式各样的版本更是无奇不有,大伙儿都知道这个美艳的“未来”女主人想藉着今晚的筵席向爷献殷勤,所以,菜色之精致自是不在话下,让大伙儿吃得过瘾极了。
“嗯,想起那香醇的燕窝羹……”菊儿和她一搭一唱,两人默契极佳。
“好了、好了,你们别流了满地口水,很恶心的。”兰儿莫可奈何地摇摇头,不搭理她们,“小舞,你怎么会进蓝府来的?”
这儿的丫头每个人背后都有一段凄凉的故事,像她和菊儿,是在被父母卖进窑子前跪着来求爷收容的;而胆怯的梅儿则是因为有一个嗜赌酗酒的父亲,在不堪长期的打骂下逃家获救。因为这些背景,让她们更珍惜现在的生活,即使为奴为婢,也好过猪狗不如的对待。小舞她……
听到新的话题,爱凑热闹的二人组又转移阵地。“春喜说你是从南方来的,是吗?”
“嗯。”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聂小舞拍了拍身上的包子屑,点了点头。“我原本住在杭州城里。”
“杭州呀!”竹儿眼睛一亮,兴奋的挨近她。“人家说那儿的风景如画、地灵人杰,是真是假?”
最近她跟着总管老伯学了些字,迫不及待地想卖弄。
“我……嗯……”聂小舞一愣,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好不容易才勉强地点点头。
风景如画、地灵人杰?她怎么会知道呀,平日忙着找食物填饱肚子都来不及了,哪有闲情逸致看风景呀?在她印象中除了人们刻薄鄙夷的目光外,似乎再也没有其他的回忆了。
聂小舞牵了牵嘴角勉为其难地露出一个笑容,藉以掩饰她的尴尬。
没瞧出她的异样,菊儿不服气地嚷嚷:“真的吗?如果那儿真的那么好,你为什么要离开呢?这儿又冷又干,风沙又大,举目望去除了府里的花园也没啥风景好看,很闷的。”
在菊儿眼中,蓝隽皓是她的再生父母,当然,蓝府也就是她的家,所以她最听不得别人在她面前称赞蓝府以外的地方了。
“唔……”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聂小舞结结巴巴地解释:“爷……爷对我有恩,所以……”
以为她的结巴是不好意思,菊儿放下嘟起的嘴,脸上又挂起笑容。“就说嘛,一定是爷又善心大发了,小舞,你不知道爷对你可好呢,今天傍晚你们到达时老夫人和梅小姐看你在爷怀里睡得好沉,脸色马上大变,要不是爷护着你,嘿嘿,有你受的了。”
怀里?天哪!她居然睡倒在爷怀里,还丢脸地让整个宅子里的人瞧见!聂小舞的脸瞬间涨红,说不出话来。“我……我……”
不用说她也可以想见人中之龙的蓝隽皓是多少名门闺秀心中的乘龙快婿,菊儿刚刚提到的梅小姐,想必就是仰慕爷的人之一吧,能到这儿作客,他们一定关系匪浅,莫名的,她心头悄悄地蒙上阴影。
她会不会误会什么?大家又会怎么看她这个逾矩的丫头呢?最重要的……她让爷为难了,他会怎么想她呢?
等不及她慢吞吞的回话,菊儿又兴冲冲地径自继续说着,一边模仿着蓝隽皓当时的模样。
“你不晓得,爷就这么抱着你,炯炯有神地看着大伙儿,冷冷的说了一句:‘她是我的’,哇,真是有魄力极了!”
“好啦,别发花痴了,我们知道你心里喜欢爷,不过,这种情景梦里做去吧,小心小三看到你这副模样吓跑了!”竹儿凉凉地泼她冷水。
“你……臭竹儿!”
眼看着另一场追赶跑跳碰又起,聂小舞却呆呆坐着,动也不动,任思潮将她淹没。
他说……他是她的?这熟悉的话让她的脑袋一片空白,乱轰轰地无法思考。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真心的吗?无法否认,短短的时间里,她从未开启的玻璃心进驻了一个伟岸的身影,让她的心既甜又酸,明明知道他俩的身份悬殊,但是,爱情就是这么没道理。
爱情这个字眼令人心悸,却又让人无法防备的一头栽下。爷三番两次在不经意间对她说出要她的话,他的意思是她想的这样吗?
恼人的问题纠缠着她,直至大伙儿熄了灯、上了床,她依旧浑浑噩噩的……
因蓝隽皓那一句爆炸性的宣示,聂小舞自然成了伺候他的丫头,这点令梅艳双极度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早从春喜口中打听到关于那丫头的一切,令她震惊又不解的是:她居然是个乞丐!想到蓝隽皓宁可让个既肮脏又没教养的乞丐婆伺候,也不肯她接近一步,她就气闷。
站在花丛后,她眼光复杂地看着端着餐盘匆匆走过的聂小舞。
真搞不懂蓝隽皓在想什么,如果,他找个像样点儿的丫头来伺候他,她还不会这么不平衡,问题是这乞丐婆说身材没身材、说脸蛋没脸蛋,瞧她那副模样大抵也没什么才气可言,蓝隽皓究竟看上她哪一点?
当初她和蓝隽皓的婚约虽是老夫人和爹谈拢的,但是,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