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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药呀!母后没听见吗?小黄受伤的脚一抹上药就好了,活蹦乱跳地在笼子里吃核桃。”乐王笑得嘻嘻哈哈,浑然不知闯了祸。
小黄是外邦使臣进贡的花栗鼠,皇上一瞧挺讨喜地,便把它赏赐给小儿子,让他有个有趣的小东西陪着玩。
“拎月。”皇后语气略重。
眼眶泪水浮动的侍女哭声低哑,“是屎呀!娘娘,王爷不知打哪弄来的,还温热着。”
“什么?是……出恭物……”她脸色一变,连连后退数步。
一听乐王抹了皇后一身屎,一旁的太监、宫女个个面色惊惶,连忙上前服侍,有人取来新袍子替换,有人手忙脚乱地换掉沾了秽物的凤袍。
香油轻洒,掩去难闻的屎臭味,洒上花瓣的净水以帕子沾湿,轻拭素洁凤腕,将不该存在的异味一并除去。
一番折腾后,身居高位的皇后娘娘才稍缓霁色,未降罪一干侍从。
“乐王,你太胡闹了!怎可荒唐度日,不找个人来管管你,皇家颜面就要尽丧在你手中。”真傻?装傻?她定要查个分明。
“管我?”他眨着眼,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我有阿阳呀!他最爱管我了,不许我光着身子跑来跑去,还逼我每天默一篇文章……母后,儿臣头很痛,不想读书。”
“不行,多看诗词才能长智慧,而且夏侯只是你的近侍,没法十二时辰都看住你,本宫想了个主意,让你不失皇家尊荣。”她仔细观察他面上细微神色,一丝一毫不错过。
“不依、不依,母后肯定又要处罚儿臣,儿臣没做错事,不受罚。”他耍赖地踢着脚,一副她若要他多做功课,他就要生气了。
皇后嘴角一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不是罚,是好事,本宫见你年岁不小了,也该娶妻生子。”
有个人形影不离的跟在他身边,她不信他傻得毫无破绽。
人能装一时,不能装一世,她倒要瞧瞧这乐王有多傻,连天赐的福份都要往外推。
“娶妻生子是什么?好不好吃?儿臣饿了,要吃饭。”他吸着大拇指,神色无辜。
见他盯着自个儿隆起的胸口瞧,皇后微惊地以手一捂,掩去他直视的目光。
“对方是单县令的三女儿,叫单无眠,今年十七,姿色尚可,有一手好女红,性情谦恭良顺、温婉可人,日后嫁入乐王府你可要好好疼惜人家。”她迳自说着女方的种种,让他多少听进去一些。
“不懂不懂,母后在说什么儿臣完全听不懂,扇子我有好几把,是父皇和皇兄送我的,我不要母后再给我扇子。”天气又不热,要扇子干什么?
乐王一屁股往满是沙土的地上坐下,他抬起臭脚丫子闻一闻,嫌臭又换另一只脚,两只有点脏的鞋梆子一样臭气熏天。
可是他乐得哈哈大笑,乐在其中地玩得起劲,还干脆把鞋子一脱拿在手上甩着圈,没点大人样的傻劲让人不免欷吁。
“现在不懂没关系,等你把王妃娶进门就懂了,她会告诉你怎么做个顶天立地的王爷。”一颗棋子的重要性要看他管不管用。
“鼎?哇!好重,儿臣搬不动,母后闻闻,很香。”乐王跳了起来,讨好地拿起臭鞋子要让人闻香。
眉头一皱的皇后倏地掩鼻,举手示意小新子公公快拦住乐王。“你的贴身侍卫呢?怎么不见他随侍左右,又到哪偷懒了。”
“贴身侍卫……哦!母后指的是阿阳呀!儿臣要吃桂花栗子糕,他上东街去买了……啊!阿阳回来了,他没乱跑,你看雪绵绵又香喷喷的甜糕,儿臣最喜欢吃了。”他吸了吸口水,垂涎三尺。
不远处,一名肤色黝黑的清俊男子缓缓走近,他一见皇后凤驾到来,不疾不徐地行君臣之礼,再退守于伸手抢食的主子身后。
“夏侯,本宫为王爷订了一门亲事,他不懂事,你教教他,别在婚礼上给本宫闹出事来。”她意含警告,要他看好爱闹爱玩的乐王。
夏侯莱阳恭敬地一揖,“是。”
“还有,准备准备,替王爷布置好新房,该用的、该买的尽管跟宫中取款,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别让人笑话皇室宗亲寒碜。”她眼底有抹几乎看不出的冷意。
“微臣自当竭尽所能,让王爷的大喜之日喜气生辉。”热闹非凡。
她微带满意的一颔首,“嗯,就交给你处理了,本宫出来好一会儿,也该回宫了。”
皇后将事情交代下去,她看了一眼玩着手指的乐王,没多逗留的上了銮轿,一行宫女、太监护送她回宫。
“王爷的大喜之日喜气生辉?阿阳,本王觉得你在幸灾乐祸。”生硬的咬牙声磨出低咽。
面色冷然的夏侯莱阳不改其色,取出一把象牙梳子为王爷束发。“卑职失职了,又让王爷蓬头垢面见人,等王爷迎亲日,卑职定让王爷风姿奕奕地迎娶美娇娘。”
“夏侯莱阳——”嘭的一声,乐王南宫夜色手上的鞋子甩上随身近侍的脸。
第2章(2)
乐王娶亲是喜事一桩?
不,天城的百姓们以看热闹居多,夹道列队地挣得好位置,携家带眷的引颈眺望,看是哪户人家的千金这般好心肠,敢嫁傻子为妻。
皇家排场不同于寻常百姓,锣鼓喧天先行,百匹汗血骏马为前导,而后是童男童女数百名,手捧金银饰品、珍珠玛瑙,一车一车的皇上御赐送进乐王府。
八人抬的花轿由健壮轿夫高高抬起,脚步沉稳不见摇晃,黄金丝线织成的轿锦金碧辉煌,轿顶有一百零八颗五彩宝石,漆红的轿身同样镶满鹅卵大小的夜明珠,更显出皇家娶媳的气派。
一行近千人就为了乐王娶妃,鞭炮声响彻云霄,一身红色蟒袍的新郎倌在宫廷礼仪师的指示下踢了轿门,可是却一脚踢空,差点整个跌向轿里的新娘。
幸好新王妃的丫鬟机伶,及时伸手一挡,不然一对新人跌成一团能看吗?
而后是拜堂行礼,皇上主婚,皇后陪同在一旁,连一向礼佛勤快的太子也偕同太子妃列位出席,三叩首倒没出什么大乱子,除了乐王不小心踩掉了王妃的新鞋,让她一脚高、一脚低,一跛一跛的走进新房。
“太过份了,乐王明知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出糗,他还故意踩住你的脚,让你当场难堪,他分明是下马威,要小姐别爬到他头上。”哪里傻了?根本居心叵测!
“冬雨,你想多了,王爷应该没多少机会见到这样的大场面,难免慌了手脚,我们该以体谅代替责备,别用一般世俗眼光看待他的笨拙。”喜帕覆盖下的娇颜盈盈而笑,不以为忤地反过来安抚生性直肠子的陪嫁丫鬟。
“可是那个双腮画得血红的媒婆到底在急什么?也不停一下让小姐穿上鞋,后头像有毒蛇猛兽追赶似的,硬是拉着你进房。”冬雨低下身察看小姐的纤纤玉足,见无大碍才放心。
“大概怕我跑了吧!空房无人她也没法交代。”她还能冷静地自我解嘲,当是待宰羔羊前的恶趣味。
单无眠表面上很平静,其实内心惶惶不安,摆放在双膝上的手微微颤抖,不若外表那般笃定,甚至是带着一丝恐慌。
毕竟是素未谋面的夫婿,又是脑子小有损及的皇子,裸裎相见的新婚之夜该如何自处,她是该全身僵硬地完成夫妻之事,还是背对背各睡各的,楚河汉界互不越界?
当披上新嫁裳那一刻她就后悔了,怪自己太过冲动,居然为了日后全无拘束的生活而与父亲做了交易,让自己涉入难以脱身的泥淖里。
当初她太天真了,没考虑周详,贸贸然地点头应允,现在想一想才知道做了蠢事!一入帝王家哪有可能说走就走,爹一个小小县官岂能保她全身而退,到时他怎么履行让她游走四方的心愿?
从未出过远门的她,一直想到娘亲的故乡走走,听说那里风光秀丽,一条锦江河竟有两种风貌,一边是黄沙漫漫的沙漠,杂草不生,一边是草丰水沛、鱼虾满篓的草原,风一低还传来虫鸣蛙叫声。
母亲生前念念不忘的故园,她总是一遍又一遍说起心中的怀思,泪潸潸地盼有生之年能回去一趟。
“老爷派了十几个丫鬟和家丁日夜看守着,小姐能往哪里跑,媒婆的胆子也太小了,咱们又没翅膀,还能飞出重兵森严的乐王府吗?”要跑早就在半途跑了,何须安安份份地被人用花轿给抬进门。
冬雨一向直率,对小姐忠心,但有话直说的个性常为她惹来不少麻烦。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凡事多几分谨慎就能少出纰漏,咱们进的不是寻常百姓人家,总要战战兢兢的揣着心。”不落人话柄。
“好啦!小姐,我一定会少说两句,免得人家说我们小门小户没规矩,虽然我还是为小姐感到不值,嫁了个傻子丈夫……”她为小姐叫屈。
“嘘!小声点,好像有人从这边过来了。”她听见脚步声和喧闹的人声。
闹烘烘的声音从远处逐渐接近,其中不乏语调如孩童的男人吵闹声,有人低声安抚着,有人捂嘴吃吃窃笑,由模糊渐渐清晰。
心头一紧的新娘子揪着手绢,卜通卜通的心跳声大到她几乎要失声申吟,扑上胭脂的梨腮微微发烫,她屏气凝神的静待那一刻的到来。
就连向来聒噪的丫鬟也噤声不语,跟着紧张万分,绷着一张清秀小脸不敢大声吐气。
咿呀一声,门板被人从外而内的推开,一名神色冷峻的黑衣男子跨步而入。
“咦!你是……”冬雨见了来者先是一怔,继而两眼一睁。
知道她想说什么的男子早一步扬唇,“我不是王爷,王爷还在门口闹别扭,我一会儿就带他进来。”
怎么这样?存心耍人嘛!要不就别进来,不然先把外面那个大小孩安抚好,别让人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差点吓出一身冷汗。
冬雨不满地咕哝,听得单无眠一阵好笑。她的确也是坐立难安,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总觉得等待是磨人的煎熬。
“……我说我不要进去,你没听到吗?本王是乐王,是皇上的儿子,你要听我的,不可以不听我的话。”哼!乐王府里他最大,谁也不能勉强他。
“王爷所言甚是,但皇后的命令卑职不能不听,请王爷早日就寝,别辜负花夜良宵。”他不要也不行,新王妃已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拿皇后压我,你是坏人,阿阳是大坏人,从今天起我要开始讨厌你,不跟你说话!”一个大男人居然孩子气的嘟起嘴,还不停地跺脚。
单无眠没瞧见夫婿的孩子样,倒是一旁的冬雨看得目瞪口呆,久久无法回神,虽然拜堂时已见识过,但不管看多少次,都让人觉得惊讶。
“王爷再讨厌卑职也是得进房,王妃在房里等你,王爷不可怠忽。”夏侯莱阳面无表情,冷然地将抱柱不放的乐王拉进新房。
“本王不喜欢有人跟我抢被子,你叫她出去,自个儿找一间房睡,这张床是我的,我要独占!”容貌俊秀的南宫夜色说着荒谬话,作势推了推坐在床沿的红裳女子。
夏侯莱阳再次使用蛮力,将人押到床边,并将喜秤塞到他手里,强迫他掀开喜帕。“瞧瞧你的王妃,卑职告退。”
他一说完正准备离开,眼角余光瞄到一个浅黄色身影,他大步地走过去,伸手一拎,像拎只没重量的小猫似的,让她半是飘、半是足尖踩地的大声嚷叫。
“该死的臭男人!你在做什么?快把我放下,不要以为你比我高大我就怕你,我咬你……”冬雨气愤地直蹬脚,张嘴就要咬人。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要留在这里碍事?”他一脸的鄙夷,对她的愚昧小有蔑意。
她为之气弱,嗫嚅道:“你跟我说清楚不就得了,干么不由分说的拎人……”
声音渐远,阖起的门板冷风透不进,两根红烛燃着灯蕊,暗暗垂泪。
相对无语的新人各坐一方,仿佛是风中吹不熄的灯柱,谁也没开口,静然的冷漠蔓延开来,新房内流动的气流一度凝窒。
就在单无眠决定该由她先开口时,一件男人的红蟒袍突然朝她脸上掷来,她虽是一惊,手脚还算俐落的接住,一道巨大的黑影笼罩眼前的光线。
“喂!听说你是我的王妃,你会什么?蛐蛐儿玩不玩,我养了一大窝,黑将军和白将军最英勇了,一口就能咬断别的蛐蛐儿的头。”他的宝贝要与她分享。
“我……”她才一张开口,一篓子的黑头蛐蛐儿往她身上倒,少说有上百只。
南宫夜色很得意地指着她膝盖上最大的那一只,“你不要乱动喔!它是会咬人的,我专门喂它吃肉。”
“王……王爷,你不怕它们一只只逃走吗?要赶紧把它们捉进篓子里,不然会不见的。”她僵着身,软嗓有点颤抖。
他一听,俊雅眉心一颦。“我不喜欢捉蛐蛐儿,你捉。”
“什么?我捉?”她惊呼。
“就是你,怎样?我是王爷,你要听我的话,不可跟本王顶嘴。”他装出王爷的气势,但亮晶晶的双眸透出五岁孩童的淘气。
“可是这么多,妾身怕捉不完……”一抬眸,入目的俊颜让她心湖一颤,她忍住心头莫名的悸动,尽量不让脸儿发红。
原本她以为乐王是长相不雅的粗人,心智稚气又痴傻,铁定令人一见生厌,生不出好感,想以远离他的方式减少两人相处的机会。
没想到他生得如此好看,宽额方颚,眉目俊朗,发黑如墨,深潭般的双瞳映出冷月风情,鼻梁高挺,秀唇薄抿,无处不生风采。
可惜他傻了,眼神俊目少了秋水般的神采。
惊觉她瞧个男人瞧到忘神,脸皮薄的单无眠薄染一层绋色,娇羞不已的低垂螓首。
“没有可是,本王的话就是命令,没捉完前不许你睡觉。”想当他的王妃就要听话,不能有二话。
“这……”她迟疑了一下,脸上微带为难,“王爷脚下踩死了一只,那算不算?”
他低下头,看着黏在鞋底上、肚破肠流的黑头将军,霎时神色悲愤。“都是你的错,你害死我的黑将军!”
她很想笑,还真的笑出声,“王爷真是无理取闹,明明错在你却怪罪妾身,妾身听你的话一动也没动,是你自个儿坐不住,成了杀蛐蛐儿凶手。”
“你……你……”他指着她,脸色乍红乍白,似乎想指责她牙尖嘴利,但傻气的眼眸微闪幽光,他耍赖地一哼,“本王不管,叫你捉就捉,少了一只就要你陪小白玩。”
呵……她肯定会吓得呼天抢地,面无血色、泪眼汪汪地跑出去,再也不敢靠近他半步……
第3章(1)
“王爷,你来数数看数字对不对,每一只都活蹦乱跳的,没有少肢断翅,勇猛得像西山老虎,能咬死体形比它大的蜣螂。”
除了目瞪口呆,还是目瞪口呆,怔愕住的南宫夜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手揉了揉,再睁目一瞧,他以为看错的幻象还在。
当初他为了凑齐上百只蛐蛐儿,连着三夜不睡在草丛里拨找,露湿衣襟仍不眠不休,还被咬破几个口,手指头痛得握不住玉箸。
可是她那双棉花巧手却像一朵莲花似的,左右开弓地抬手一撚,绣花一般的左穿针、右缝线,蛐蛐儿们如探囊取物般手到擒来。
而她素白小手竟然一点伤口也没有,黑躯小虫在她手心宛如温驯的百尺,蜷着肢节让她放入篓子,不过一盏茶光景,他费心收集来的蛐蛐儿悉数回笼。
不用数也看得出一只不漏的回到篓子里,光看她令人眼花撩乱的手势,他就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打从心里佩服她的大胆……
等等,他的用意是吓跑她,这会儿这一招不就不管用了?
“你不怕虫?”失策了。
单无眠敛眉一笑,“妾身自幼爱与花草为伍,每到春耕时分,总有虫蝶飞来栖息,妾身见了有趣,也就让它们在花丛间穿梭。”
她没说所谓的花草是拿来酿酒用的,每年春天掉落的桃花能酿成春酿,果子成熟后又能制成桃子酒,一株桃树能为她赚进五两银。
只是酒酿和酒瓮仍要银子,扣除成本所赚不多,酒楼的老板坑人,欺生淩弱,一坛酒低价买入,高价卖出,她和冬雨被讹诈了不少银两。
身为县府千金她却从未过过一日小姐生活,她的吃穿用度和仆佣无异,有时还得挑柴烧水,替大娘和两位姐姐洗衣服,她并不娇贵,柴房、水边的虫鼠更多,她要是怕,只怕会换来更多做不完的事。
“哼!有趣?”他不以为然的挑眉,嘴角多了一抹恶意的冷笑。“本王的小白饿了,你去喂它。”
“小白?”是猫还是狗?
南宫夜色露出憨傻的笑脸,指着床底下。“快点喂它,要是它饿惨了,连人都会吞下去。”
“连人都会吞?王爷真爱说笑,哪有……吓!这……这是什么?”她弯下腰一瞧,顿然倒抽了口气。
“本王的小白。”他咧嘴一笑,只着单衣的他将两手往腰侧一擦,显得神气又非常稚气。
“可……可它是一条蛇……”她的大腿还没它粗,真要张口一吞,她刚好可以填饱它的肚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