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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连凤鸣笑道,“恁般深仇大恨?”孙朝宗咂了一口茶,缓缓怒气,这才说道:“他原本是罗山的典史,被谄失官,乃去做了庄院主,庄城主起事时,为他素有些威望,便请他出山做个将佐……”
“一个旧典史怎会反叛朝廷?”尉迟鹤笑道,“这可所谓:驱邪找大夫——请错了人。”“旧典史也不尽然不会起义,”连凤鸣悠悠地道,“不过他一个大田主,那便……”“正是,”孙朝宗恨恨地道,“这才出了事呢!”
“那是去年十月下旬,刘福通大帅派在下去收编罗山的人马,”孙朝宗回忆道,“先约了在城外一家小酒馆里碰头。那日忒煞凶险,李思齐领来个番僧唤做唆督,装模做样地打架,哄我动手——我当日也是太小觑了他,堂堂一个‘闪电刀’,竟似那番僧三十招都接不得……”
“唆督?”尉迟鹤沉吟道,“此人号称‘西北第一国手’哩。”孙朝宗撇撇嘴:“扯淡!论他的本领,也便能与我走五十招。倒巧那日蕲州派了彭莹玉来,不然……他还在那里安了个伙计,便是察罕的干儿子王保保,倘若三人联起手来,我哪里还有……说不得,要伤在他们手里哩。”
“听说唆督还有个师弟,倒好手段,”尉迟鹤道,“听闻玄教于掌教提起过,名姓不得了,据称他二人交过一回手,百招以外师兄才得占上风……”连凤鸣皱眉道:“能与于真人交上百招,此人倒确是了不得。”
正说话间,突然身后座头上有人轻声说道:“孙先生,人来了。”孙朝宗抬头向侍立在旁的茶博士使个眼色,茶博士会意点头,急忙走到茶亭门口去瞭望。
连凤鸣凑到孙朝宗身边,轻声问道:“怪到孙先生讲话也不避人——敢莫这三个都是你的手下?”孙朝宗点点头:“少顷再向二位绍介。”
“是郑先生到了,”茶博士招呼道,“人都齐了,快些罢。”只听脚步声匆匆响起,一个青衫文士三两步奔了进来,相貌装束,倒与孙朝宗有三分相似。他一边向连凤鸣等人拱手行礼,一边道:“来了,来了,已过李寨,眨眼便到。”
孙朝宗站起身来,介绍道:“这位是淮帮连总舵主,这位是龙虎山尉迟师兄——我三师弟郑琰。”连、尉二人急忙站起身和刚进来的青衫文士见礼。孙朝宗又指另外两个茶客:“罗山郭汉俊、郭汉杰兄弟。”指那茶博士:“淮东‘铁算盘’缪锐缪兄。”
几个人匆匆行礼罢。孙朝宗又道:“郭氏兄弟随我们去劫车救人。缪兄就请在此地接应罢。”缪锐点头,又问连凤鸣道:“盛价便由在下照料如何。”连凤鸣口里称谢,拉过僮儿来:“连兴,快与缪叔叔叩头。”
僮儿上前就跪,被缪锐一把拉住:“不必多礼了——几位这便请去罢,在下在此,专候好音。”
王保保一行人押解着囚车,由怀远北上,准备渡过涡水,便直趋运河。
这一路上,他一直小心翼翼的,防人来劫李仲勋,谁料自罗山出发,或水或陆,一走数百里地,竟然平安无事,并不见敌人的踪影。眼看再过去半里多路就是涡水了,忽然同行的怯薛百户翁赤剌拍马走到他身旁,问道:“今日,过河么?”
王保保抬头望望天色,赤日当空,约莫午未之交,不由皱眉道:“我想敌人若来,也差不多当在此地罢,再北去,便不是刘福通所敢妄为的了。”
“却不见得,”翁赤剌摇摇头,操着半生的汉话说道,“近来盗贼纷起,连京畿也不能定保平安——我倒怕他们在涡水上动手,那便……”
“将军与渥尔温院都不大会水罢,”王保保微微一笑,“万全之计是先停下将歇,寻着了合适的船只,明朝再渡。”
翁赤剌点头,回身招呼一个蒙古兵道:“阿喇,你去探探左近有无居处。”王保保略微懂得几句蒙古话,当下道:“最好派个汉人去找——老谢,还是你去罢。”翁赤剌微微点头:“公子想得周全。”
一行人停下脚步。王保保命手下兵卒围成两个圆圈,一里一外护着囚车。翁赤剌见他法度谨严,心中暗自称赞,也命令带来的十名怯薛,围在汉军外侧保护。
王保保仔细打量这些蒙古兵,但见个个魁梧骠悍,肥马铁甲,弯刀长矛,得令散开,身形一动不动,只警惕地不时向四外张望,不由心中喝彩:“谁道蒙古人不堪一击?只这些怯薛亲卫,便足以保得皇帝无事了。”再看自己的士卒,气势上或有稍逊,纪律上并无不及,心下大慰:“李叔父忒会练兵,不过三四个月,便将这些乌合之众调教到如此!”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忽然蹄声骤起,就见派去探路的兵士浑身是血,直向自己冲过来。他急忙侧身一闪,眼见四蹄翻飞,那匹马直向道旁冲去,马上骑士却吭也不吭,一个跟斗滚到了地上。
王保保急忙下马去扶,口中问道:“老谢,怎的了?”才刚搭上那人双臂,忽然无端地心下一惊,急忙向后跃开,只见寒光闪亮,饶是他躲避得快,胸口已自着了一刀,衣甲俱开,连护心镜都被砍碎了。
敌人一招落空,猱身扑上,忽听耳后风声乍起,百忙中回刀一格,已知轻重,破口大骂道:“臭鞑子,找死!”
袭击他的正是怯薛百户翁赤剌。翁赤剌听他恚骂,也已心下了然:“啊哈,郑琰狗贼,你还未死么?!”
假扮王保保手下的,正是朝元观三弟子郑琰,只听他冷笑道:“臭鞑子,未曾割了你头,老子怎能便死?”左手放到唇边,一个胡哨,路边“刷刷刷”跳出五个人来。
当先的乃是孙朝宗,一个蒙古兵驰马冲来,早被他左手食指周天笔一招插入左腿。那蒙古兵杀猪价大叫起来,虽然受伤,却是悍勇异常,低下头,左手抓住笔身,右手抽出弯刀便向孙朝宗头顶劈下。孙朝宗左手笔拔不出来,只好用右手笔向上猛力一磕,“当——”的一声,手臂被震得隐隐发麻。
正当他和蒙古兵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另外几人也已和敌兵交上了手。怯薛是皇帝的亲兵卫队,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加之马高矛长,连凤鸣等人练的都是近身搏击的功夫,一时竟然逼不近身去。
那边郑琰和翁赤剌打得难解难分,王保保跨上马去,挥动马刀,指挥一半部下保护囚车,另一半人四外撒开,把前来劫车的众人团团围住。
尉迟鹤等正自惊骇,忽听身边长声惨呼,原来孙朝宗拼着左臂轻轻挨他一刀,已自把那名蒙古兵料理了。他一脱身出来,立刻右手笔打旋飞去,划着一道银光,直向正与连凤鸣相攻的蒙古兵面门飞去。
那蒙古兵忙不迭回矛去格,却不料银光才近身前,轨迹忽变,竟然打了个旋,已到自己脑后。只听又是一声惨叫,那蒙古兵后颈鲜血狂喷,向前一头栽了下来。
连凤鸣使的是一柄长刀,见敌人跌倒尘埃,当即弃刀取矛,反手处,已把另一名蒙古兵手中长矛格开,趁势飞跃过去,奋力一拳,把对方面门打得粉碎,也倒撞落地。
他趁势跃上马背,振臂长呼,手里长矛展开,指东打西,指南刺北,顷刻间又连杀二敌。原来他在入淮帮以前,本师从河南枪术名家徐绩,学他祖传的岳家枪法。徐绩乃是南宋名将岳飞第一爱将徐庆的后人,徐庆得过岳氏亲授,当初与岳云、牛皋并称“军中三勇”,在与金军屡次战斗中厥功甚伟。徐绩得了乃祖十之七八的功夫,连凤鸣刻苦勤练,又学得了四五成。后来行走江湖,这种马上击刺之术已经多年不用,今日重为冯妇,虽然略显生疏,却也不是那些蒙古小兵所能抵挡的。
尉迟鹤等人见了,精神大振。郭氏兄弟亦先后夺马取矛,他们跟从庄允防守罗山,曾与蒙古兵交手数次,马上功夫颇有根底,此刻大呼酣战,勇猛无俦。不多时,十名怯薛已被连杀七人,剩下三个却实在悍勇,兀自死战不退,把刀矛舞得滴水不漏,苦苦相持。
王保保把腰刀一挥,立刻外围的八九名汉兵也包围了过来,挺枪跃前助战,双方一时间又杀了个平手。
尉迟鹤、孙朝宗腾出手,一齐向内圈扑来。孙朝宗叫道:“师兄,你去拦住那个王保保,我来救人!”尉迟鹤答应一声,长剑舞开,直向王保保马前杀来。
王保保看了他的身法,自知武艺相差太远,急忙收刀摘枪,想要利用兵刃之长,把敌人隔在外围。果然尉迟鹤缺乏与骑兵交战的经验,只在马前乱跳,一时间却无法攻入,奈何王保保不得。
那边孙朝宗已经冲近囚车。此次王保保共带来二十名骑兵,一半围住囚车,此刻各自立马拧枪,枪尖向外排成个圆圈。孙朝宗杀到近处,左手食指周天笔格开当面一柄长枪,却不料一左一右又有两枪从斜刺里探了出来,他急忙抽步后退,“嗖嗖”两声,左右衣袖都被对穿,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如此相持,倒象是王保保一边占了上风,可是与连凤鸣、郭氏兄弟厮杀的十余名兵卒,勇气可嘉,长力不足,战了约摸一盏茶工夫,又有两名汉兵被刺落马,气势稍遏。连凤鸣大吼一声,拍马冲出重围,直向翁赤剌杀来,口中叫道:“郑先生,这鞑子且交与我,你去相助孙师兄罢!”
郑琰短兵步战,早已处于劣势,闻听此言,急忙一招“进步撩刀”,卖个破绽,跳出圈子来。翁赤剌挺矛欲刺,却被连凤鸣匆匆格住。双矛相交,两人心中都是一震,对望一眼,齐道:“好力气!”
郑琰喘了口气,飞步奔到师兄身边。这边孙朝宗已经连续冲了三次,都告无功而返,因此圈阵,一人受敌,左右二人来援,比之三人合战,威力更大。他正不得其门而入,看见郑琰到来,大喜道:“三师弟,护着我后背。”郑琰依言与他背脊相贴,二人舞开兵刃,左右旋转,仿佛一个大陀螺般,直向敌阵冲去。
只听一声哀鸣,当先的一匹战马已被郑琰挥刀劈中脖颈,负痛狂跳,往斜刺里冲了出去,马上骑手控勒不住,圈阵立刻出现一个缺口,左右两人挺枪欲补,哪里还来得及?孙朝宗早一把抓住郑琰左臂,奋力一挥,郑琰跃空而起,就如腾云驾雾般,从一众军士头顶飞过,恰好落到囚车旁边。
几名军士忙不迭催马来救,步伐一乱,圈阵已自破了。郑琰右手长刀隔开诸敌,左手急忙去扶住囚车,口中唤道:“四师弟莫慌,是我来了!”
囚车里的人长发披肩,遮住了面目,自始至终垂头不语。郑琰只道他被点了穴道,不能活动,刚要挥刀去劈笼锁,忽然那人猛一抬头,“哈哈”大笑,双臂一振,“喀”的大响,碎木纷飞,囚车已被震得四分五裂!郑琰心道“不好”,急忙抽身欲退,才一撤步,那人一双鲜红的手掌,已经无声无息地印上了他的前胸……
第七章 黄河激浪成九曲
淮水边的二月里,气候已经颇为温暖。许多树木经历了严酷的寒冬,枝杈上已经绽开出点点新鲜碧绿的叶片,野地里,甚至有不少小小的野花,也已经含苞待放了。
杞人左手提着半斤猪肉,口哼着小曲,喜滋滋地走在山道上。
那日彭莹玉离开以后,他把王小姐送到罗山城外,没和察罕、王保保照面,就逃跑似地离开了这座他也许毕生难忘的县城——虽然这些年来兵燹不断,但那样满地的尸体、漫天的火光,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并且永远也不要再重复这样的噩梦!
他和韩绿萼一起,找到了师侄史文焕的尸体。为怕兵荒马乱的,抬着口棺材不大方便,只好火化了,装了个骨灰坛,遂准备护送绿萼去濠州投亲。谁想走到怀远附近,绿萼悲伤过度,又不慎感冒了风寒,突然就病倒了。
此去濠州,虽然不过一二百里路,但绿萼病势沉重,杞人不敢再让她赶路。他们只好寄住在城外山边的一户猎户家里——为着杞人宁死也不肯再进某个县城了。
这家猎户的主人是位年逾六旬的老者,和他七八岁的小孙儿。孩子的父亲前两年被征兵拉走,从此再无音讯,而他的妻子,年前也得病死了。老者精力已衰,不能再进山打猎,只靠耕种半亩菜地,偶尔拾些柴火,勉强度日。杞人来到以后,就暂时充作了他家里的男劳力。
绿萼的病情极为沉重,几次昏迷重醒,只因为自小习武,体质尚好,这才熬过了整个冬天。这其间,杞人也延请过几位郎中,但一来医资无源,二来乡下地方,也没甚么好医药,病情始终不见好转。庸医看病,原是随口胡诌,每位郎中的说法绝不相同,有说风寒邪症的,有说内热不调的,并且竟有告诉杞人,说绿萼是被妖人勾了魂去,非请法师来设坛作法不可的。这种所谓郎中开的药,杞人大半不敢让绿萼入口。
好在靠着细心照顾调养,又加天气渐暖,绿萼的病势终于日有起色,这几天已经可以下床活动,并且也不用餐餐吃稀粥度日了。杞人见今日天气不错,赶着把冬天打到的几张狐狸皮去城边集市里卖了,买了半斤猪肉,准备好好烹调了给绿萼补补身子。
本来这里向来荒僻,很少行人的,但杞人才刚拐上山道,距离寄住的草屋还有数十丈远,忽然听到人声嘈杂。他吃了一惊,放轻脚步,蹩到一株老树后面去偷望,只见十多个人堵在草屋门口,正自高声恚骂。
草屋是依着山壁建的,屋前就是那半亩菜园,此刻人踩马踏,把老猎户辛辛苦苦刚翻好的地,搞得一塌糊涂。
杞人蹑手蹑脚,再走近几步细看,只见其中半数人骑在马上,离草屋较远,看装束象是士兵,其中竟然还夹杂着三个顶盔贯甲的蒙古人。另半数人各挺兵刃,猫在草屋前的几匹死马后面,不时探头向草屋张望。
杞人只怕绿萼有甚么闪失,也不敢多耽搁,拐了个弯,轻轻奔到山壁边,把拴猪肉的草绳叼在嘴里,十指抠住石棱,壁虎游壁般爬上了山崖。他平日里一副老实木讷、慌手慌脚的样子,此刻心急如焚,倒把真本事显出来了,身轻如燕,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已经爬到了草屋上面。
石壁上乱草丛生,杞人又极为谨慎小心,那些士兵只顾紧盯着门窗,倒并未发现屋顶上多了个人。杞人凭忆找到了一处空档,双足用力,踩破茅草,无声无息地穿过屋顶,直向房中跳落。
他得左边是床,右边是桌,中间并没甚么家什碍脚,却不料身在半空,陡然发现下面地上竟然躺着几个人,百忙中右手向斜下虚拍一掌,右脚在左脚面上一踩,又往上升了半尺,接着斜刺里飞纵出去,不偏不倚,正坐在床沿上。
还来不及看清屋中形势,忽听风声响起,脑后似乎有人袭到。杞人忙不迭伸掌反击,一边向旁跃开。他虽然只用了一成功力,但听“嘭”的一声,那人应声而倒。
杞人站稳身形,细看屋中情势,不由大吃一惊。忽然又听见一个人低声惊呼:“你!”原来正是罗山城外遇到过的“经天纬地”孙朝宗。
此刻屋内,或立或卧,足有八九个人。老主人和他的小孙子以及绿萼,就正躺在屋子中央,他刚才险些踩到的地方。床上躺了一个汉子,看不清面目,却又有一个胖大道人,一个葛衣老者,一个相貌颇熟的麻衣大汉以及孙朝宗,满身鲜血,站在门边。床背后呻吟声起,转眼又坐起个疤脸大汉来,正是意图偷袭,被他一掌打翻的人。
孙朝宗轻声问道:“你……你来做甚么?”杞人并不答话,只顾伏下身去搀扶绿萼:“你可好么?”孙朝宗脸上杀气陡现,手中长刀凌空劈下,斩向杞人头顶。杞人头也不抬,随手挥去,“当——”的一声,长刀从中断为两截。孙朝宗望着他手中黑黝黝的菜刀,面如死灰,叹道:“罢了,罢了。”掌中半截长刀跌落尘埃。
杞人为绿萼解开穴道,扶她坐起,头也不回,手臂反转,伸手便去抓床上躺的人。孙朝宗闭目叹道:“是我师弟,快要死了,你发发慈悲心,容他多躺会儿罢。”杞人手指已经捏到那人胸口衣襟了,闻言一愕,轻轻扳过那人脸来,只见他面色惨白,双颊凹陷,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孙兄,此人是……”那道人低声问道。孙朝宗摇摇头,向杞人道:“你杀了我罢。”
“杀你,作甚么杀你?”话虽如此,杞人话语中却隐约透出一股煞气。孙朝宗道:“你功夫高我甚多,我宁可死于你的刀下,也不能死在鞑子手里!”杞人奇怪地一摇头:“甚么鞑子?外面那伙人是来捉你们的?”
“这位大侠,”那葛衫老者施礼道:“请问尊姓大名?你和那些鞑子不是一路么?”杞人答道:“不敢,在下陈杞人,不识得外间那些……”孙朝宗恶狠狠地打断他的话,反问道:“你不识得王保保?”
“甚么?保保在外面?”杞人急走两步,凑到窗口去窥望,只见躲在马后的数人似乎听到了些甚么,正在小心翼翼地向前逼近。葛衫老者捡了副弓箭,“嗖嗖”几声,又把敌人逼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