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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一靠岸,工兵以四个大盾牌围成长方形,在这简易工地里开始劳作。他们手脚迅速地扎起法老的帐篷,将这牛皮的物体整个竖立起来,固定之后,赛那沙发现里面有一间卧房,一个书房和一处会客厅,在这荒芜的沙漠地带,简直堪称奢侈。
普通帐篷被分发给中低阶军官,安克缇克将军、奈克布将军以及赫特菲利斯将军合住在法老的另一顶大帐篷中,低级士兵们则使用羊毛毯在沙漠露宿。若是真的下雨,随军还有密实的纸莎草遮雨棚。
营区周围被妥善地圈了起来,赛那沙的帐篷最靠近河岸,后头就是驳船,所有的帐篷都环绕在他身边。营门口有一扇两侧雕有狮身人面像的活动木门,帐篷间空出一条宽敞大道一直通向大帐,除了三位将军的帐篷,赛那沙的另一侧是随军祭司们搭建的临时阿蒙神庙。
说是神庙,不过是一顶小帐篷,却热闹得很。赛那沙冷眼看着,深觉阿蒙神在普通埃及人中很有市场,但是造成这一切的,却又是开国法老的一时轻率,将国都定在阿蒙神所在的底比斯,简直给了阿蒙神庙最大的依仗,结果神庙现在露出狰狞的面孔要吞噬法老了。
赛那沙为了安抚士兵们的情绪,不得不装模作样地祭祀了一回。
营地一切准备就绪,士兵们放下武器,开始按部旧班地处理杂活儿。有人照料马匹和负重的驴子,给它们喂食干草;更多的人洗衣、做饭、修理检查战车的轮子,营区里飘出肉干过水煮出的香味,让人瞬间忘记自己所处之地其实是沙漠腹地了。
晚间的活动有动手的肉搏和动脑的赌博,气氛还算轻松愉快。
说实话,这三支军团的表现大大出乎了赛那沙的意料,简直是出奇的好。要知道相比西台的迅速崛起,埃及这个老牌帝国走的几乎是下坡路,图特摩斯三世的功绩还在流传,阿蒙霍特普四世却已经丢了埃及在亚洲的大片势力,就连努比亚王都开始不安分了。
赛那沙算是看明白了,目前的埃及既强大又弱小。说它强大,是因为埃及人的凝聚力还在,能够造出那奇迹般的大金字塔的民族,并不缺持之以恒的毅力;说它弱小,是因为诸如纳菲尔提提皇太后亦或是霍姆海布这样的人,在用贪婪和无知腐蚀人心。
对阿肯娜媚而言,赛那沙这样的法老无疑是拯救她命运的最后的勇士,她又岂知道,或许对于埃及来说,赛那沙亦是最后的勇士。
第三军团光是排位就可以猜出这是一支相当老牌的军团,统帅安克缇克将军早已经留起一把胡子,他和阿伊及霍姆海布一样,是阿蒙霍特普四世的老臣,甚至他的服役经历更为久远一些。只不过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并无值得称道的建树。
赛那沙不知道这平板的军旅生涯是否在预言这位老将军的无能,他坐在一边,苍老的手指在刮着一个大蜗牛壳的烟垢,然后朝里面塞满从希腊弄来的烟草。抽两口烟,就灌口烈酒,这可不是葡萄酒或者啤酒,而是一种浓烈的香料酒,然后他把没烧完的烟丝放在嘴里嚼动起来。
另外两人似乎见怪不怪,只专心听着拉姆瑟斯的汇报,拉姆瑟斯避重就轻,把责任都推在努比亚人身上。但赛那沙可以想象他是怎样刁难对方的,就是一口水,拉姆瑟斯也可以说出各种太冷太热的理由,就是先知都要被他气得上火。
拉姆瑟斯还没说完,努比亚王就带着他几个成年的儿子和随从前来觐见法老,他五年前在底比斯见过刚刚开始长高的图坦卡蒙,早已对埃及皇室的式微起了轻蔑之心,但是这个如今坐在镶金雪松木折椅上的新法老,这个西台人,在灯火昏黄下隐约的刚毅轮廓却让他忌惮起来。
赛那沙故意打量披着豹皮,大腹便便的努比亚王半晌,装模作样地拿出一卷纸莎草来,这是出发之前,阿肯娜媚关照他要做的功课,当然他根本没有去看:“嗯,努比亚王……让我找找。”
努比亚王的脸涨得通红。
好像找到了答案,赛那沙恍然大悟道:“原来在这儿,努比亚作为埃及的一个行省,你不但有努比亚王的称号,还是法老的右旗手、南部沙漠的大将军和战车队长啊,就你这块头,这是多久没上过战车了?”
“陛下,政务实在太繁忙了。”努比亚王有很多搪塞的理由:“我扼守南部的咽喉,需要维持贸易、监督各个乡镇,您也知道沙漠里的要塞有多分散……”
赛那沙笑了:“你监督的结果就是弄丢了金子?而且是全部四十船?”
“陛下,一百多年了,”努比亚王半是隐忍半是恶意地道:“此前从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简直就差直说赛那沙不得人心了,赛那沙怎会容他放肆:“因为一百多年来都是如此,所以你把金子当做石头,也不派遣护航舰队的保护,就这样让它敞开着运到底比斯,努比亚王,你的好运气到头了。”
努比亚王有点紧张,可是他梗着脖子。
“看来没有多说的必要。”赛那沙冷笑:“三天之内,不管你要什么办法,我要看到金子!”
努比亚王身边有个年轻男子控制不住叫起来:“这不可能,四十船,我们一年的产量也就这些,要是找不到赃物,难道努比亚要为此清空国库吗?”
“你说的没错。”赛那沙把他们赶了出去,然后向在座所有的将领通告:“三天之内努比亚王会忍不住和我们正面冲突,我知道他拿不出四十船金子,但我一定要他动手,等到胜利,努比亚会有新王。”
拉姆瑟斯不甘心被排挤在外,但他的头衔是外交大臣,赛那沙看穿了他的动机,只是安抚他道:“你不能上前线,但你带着库施原本的守军殿后,可以做到吧?”
对于这个结果,拉姆瑟斯已经很满足了,冷不防赛那沙问道:“刚刚那几个都是努比亚王的儿子吗?他有几个儿子?”
拉姆瑟斯不屑,但他忘了自己也有不少子女:“光儿子就有十四个,今天带来的都是成年的。”
“十四个儿子,对埃及可是好事。”赛那沙拔出自己的佩剑,这种西台特有的铁器闪着极致诱惑的光芒,刺痛了拉姆瑟斯和三位将军的眼睛:“杀了努比亚王之后,选择一个才能一般的王子继位,然后保住另外十三个,让他们内耗,新王就不得不依靠埃及。”
这是无数宫廷斗争中淬炼出来的经验,赛那沙一下子解决了未来十年内努比亚是否臣服于埃及的问题,赛那沙对下属们也十分慷慨,连安克缇克将军咀嚼烟叶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三支军团表现最佳者,我会把这柄铁剑赏赐给其统帅,简而言之呢,就是你们三位中的一位。”
众人一凛,当下决定绝不能轻视这位新法老,不说努比亚之战会否轻易或者艰难,但是看来埃及是不会输的了。
此时底比斯皇宫里的阿肯娜媚,与在风沙里作战的赛那沙相比,却是截然不同的舒适静好。皇太后此前就有意令她忙碌,让她减少和赛那沙相处的时间,交到她手里的属于皇妃的产业有几处纺织、珠宝以及服饰类的作坊,还有一间手艺人学校,阿肯娜媚不得不腾出手管理上千人的机构,还得学习看懂各种往来账目。
她本是要和哈谢特讨论新年涨水季再次降临时候,要进献给神祗的布匹式样,她看下来朱红、粉白以及翠绿、天蓝都很合意,然后因为近期管理产业的得心应手,在哈谢特的叙述中她发现了问题。
“亚麻布的价格已经涨了三成了?”阿肯娜媚很疑惑。
哈谢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照理说战争期间物资优先供应前线,因为货物短缺而少量涨价的情况是有的,譬如小麦和牛羊的价格几乎翻倍,但是诸如亚麻布、青铜之类的实在不应该啊,何况战争还没有真的打起来,那些商人也没有道理这么快故意抬高价格囤积库存,这样风险太大了,除非国家必须为了战争进行采购,这些巨额差价就转嫁到了国库上,不然他们就要自己吃下所有损失。”
阿肯娜媚却奇怪地感叹道:“果然霍姆海布现在很有钱,这样却还要置远征军的安危不顾,只为满足私欲,还真是面目可憎的一个人呢!”
她让哈谢特去调取哄抬物价的商人的名单,转身又叫来阿努比斯:“你去,给我查查霍姆海布究竟把四十船金子藏到哪里去了。”霍姆海布实在精明,金子的去向让阿肯娜媚摸不着头脑,让她不得不求助于阿努比斯:“我就不相信这么多金子会凭空消失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看霍姆海布把金子藏在哪里了,啦啦啦啦
lumiar妹子找到了前一章的定情信物,青金石野鸭手镯,1906年在尼罗河三角洲出土,可能是拉美西斯二世时期的饰物,法老赏赐给宠臣的礼物。
典型的臂环,似乎是属于男子的饰品,阿肯娜媚那一只在YY里纤细一点。
☆、第83章
哈图谢很快就带回了积极的消息,涉及哄抬物价的商人一共有四人;家底根基都非同一般;住在底比斯的上流社区;分别从事布料、粮食及金属器具和牲畜的买卖;尤其是其中贩卖金属器具的那名十分可疑;近期他运送玻璃花瓶和青铜器皿的船只在尼罗河上往来频繁;而且还在另外三家的船坞里停泊过。
对于这个疑点,哈图谢的怀疑偏向保守:“也许他们有所密谋,而这人就充当了联络人的身份。”
“联络人是肯定的,但是信物呢?或许霍姆海布之所以选择他;就是因为方便将金子藏在花瓶里;藉此来运输和分赃。”阿肯娜媚马上就明白了霍姆海布这些布置的关键:“霍姆海布仗着自己那四十船金子;买通了这四个商人进行囤积工作;哄抬底比斯的物价,想必目前的损失都由他承担,而且他承担得起,所以他才需要暗中运送黄金给那四人。也许他最终未有损失也未可知,战争开打之后的情况谁也无法预料,更何况还没有开打,如果战局不顺利,他们还真的能够大赚一笔,遭受打击的只会是埃及的国库和普通的平民。”
阿肯娜媚鲜少这样一口气说一大通话,沙哑的嗓子顿时就微疼起来,她蹙了蹙秀眉,强自忍耐下去。
哈图谢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霍姆海布可是埃及人,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为了权势,人能够出卖自己的灵魂,他一定是察觉到离法老的宝座越来越远了,才会如此不计后果。但是这样周密狠毒的手段,我并不认为单凭他一人有能力全盘实施,这必定是几人共同谋划的。”阿肯娜媚已经有了主意:“将那四个商人监视起来,暂时不要动手,我要知道那艘船的出发地在哪里,那一定是霍姆海布藏匿黄金的地方。”
哈图谢是皇宫总管,他手下能够支配的工人达到数千,几乎分布在各个行业。能干的老爷子很快查明了船只的出发地,是霍姆海布在底比斯以南两百里的地方拥有的一处果园,而且那地方离尼罗河瀑布已经不远。
阿肯娜媚让阿努比斯调查的结果也显示了一些奇怪的迹象,霍姆海布不知道是不是头脑发热,竟然在临近边境的瀑布处盖起了房子,阿肯娜媚讥笑道:“他是打算住到那边去种水果吗?”
“那工程很古怪,没有聘用工匠,都是霍姆海布的亲信士兵在干活儿,而且他们只在晚上开工,白天休息。”阿努比斯的声音很平板,仿佛任何事都无法给他带来冲击:“我猜想,或许他们是把金块糊在了墙砖里,那栋房子实则是用金子砌成的。”
霍姆海布为了隐藏行踪还真是奢侈,即便阿肯娜媚贵为皇妃,这辈子都还没有住过金子造的屋子呢!阿肯娜媚不由自主地想起太阳城那栋雪花石膏砌成的白色宫殿,她记忆里唯一的奢侈美好,也早就被剥夺了。
阿肯娜媚奇道:“这个方法当真是很聪明呢,真不敢相信这会是他的手笔?可惜还是被我们识破了,霍姆海布想要独吞这么大一笔金子,我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她心里打定了主意,不但要拿到这批金子,还要让霍姆海布有苦说不出,这时安普苏却脸色凝重地进入议事厅寻找阿肯娜媚:“殿下,西台又来人了,”她奉上一块盖着凯鲁·穆尔西里名字印章的泥板:“这是西台摄政大臣的正式信件,但是我听使者说,他出发的时候西台阿尔华达皇太子已经开始准备登基仪式了。”
阿肯娜媚不去看那封信都知道,曾经在叙利亚地区与埃及进行争夺,以武力压制自己的父亲以及图坦卡蒙的伟大皇帝,西台的苏皮卢利乌玛一世已经去世了,死前还饱受疫病的折磨,并不算是安稳的死法。
阿尔华达虽然无能,但显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短处,已经放手让凯鲁·穆尔西里掌握了军政大权,不管出于无奈还是情愿,他都做了正确的决定。
阿肯娜媚心里有些复杂,她对这个老给埃及找麻烦的西台老皇帝没有好感,但是他最终同意把赛那沙给了埃及,阿肯娜媚仍然要感激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派人叫来耶尔古拜,耶尔古拜似乎对房间里藏着个人有所感应,一直往阿努比斯隐藏的那个角落看,这让阿肯娜媚很不悦:“文书总监,请关注我接下来要交代的事情。以我和法老的共同名义,致信西台为苏皮卢利乌玛一世的去世表达遗憾,并祝贺阿尔华达二世的登基。如果可能的话,签订和平协议的约定依然有效。”
在这点上,阿肯娜媚是极力赞同赛那沙促成此事的,在她有生之年,只要再没有大型战争,那么埃及和她或许都能得到想要的平静,无论神庙或者军人都不能借机继续扩张势力,皇室的地位就会稳如磐石。
霍姆海布家的房子造得很快,那里是沿河的农业区,土地合宜,也不缺劳力。新屋落成不久,就在霍姆海布才松了一口气的绝妙时刻,有人将果园附近的堤坝神不知鬼不觉蓄起水来,在黎明到来前猛地倒灌,那里田地广大,只属于霍姆海布一人。不但把即将成熟的果树冲得毫无收成,才造好的新屋子也化成了一滩泥浆,那些给他干活的好不容易可以趁夜睡觉的心腹一路都被冲到下游去了。
阿努比斯带着皇太后资助的数艘大船在不远处张网等待,他们封堵了整条支流,网上来的是一网又一网砖块大小的金子。事实证明阿努比斯的推测没错,埃及人都是捕鱼的好手,虽不排除有漏网的黄金,但是阿肯娜媚并不在乎手指缝里漏掉的那些,如果被下游的人民捡到,也可以说是尼罗河神哈比的馈赠,一样赚足人心。
阿肯娜媚全盘指挥着整晚的行动,捕捞工作十分顺利,在霍姆海布乘船到达此地之前,阿肯娜媚的小艇已经悠哉地与他擦身而过,只是霍姆海布身边的一人,阿肯娜媚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但让她觉得莫名熟悉。
这就变成了一桩心事。
霍姆海布派了精通水性的心腹反复潜水寻找金子的踪迹,忙了一天一夜无甚收获。那处专门用来灌溉果园的堤坝闸门被人破坏,但是却没有犯人的踪迹,也找不到丝毫证据,霍姆海布在原地急得跳脚,与此同时金子却已经顺着尼罗河有条不紊地去了皇太后宫里。
“我不与皇太后争利,霍姆海布一旦有所怀疑,只有皇太后才有这个力量保住这些财富。”阿肯娜媚向哈谢特解释,又及时下令给警察长官哈赛马那,趁着霍姆海布离开底比斯,带领手下以皇妃的名义逮捕了那四个拱抬物价的商人,罪名是私藏黄金,打碎的花瓶里滚出满地的黄金,人赃俱获,根本容不得丝毫狡辩。
在埃及,黄金是神明的皮肤,是只有神庙及法老才有资格享用的财富,每年由努比亚进贡的黄金都会进行详细的登记,大至送给了哪个小国为礼物,小至凝成了哪块金甲虫护身符,都会有明确的记录。这四个人仗着霍姆海布的庇护,就敢收受黄金,实在胆大妄为。
捉住那四人,一切尘埃落定。以阿肯娜媚的角度来说,这一场交手已经落下了帷幕,至于霍姆海布如何暴怒,那要看皇太后怎么应对。但是四十船金子的一半,相信已经足以打动皇太后出面了。
她懒懒地靠进塞满鹦鹉毛的绵软靠垫里,却怎么都没有硬实温暖的人体来得舒服贴合,阿肯娜媚突然想知道赛那沙现在在做什么。她没有阻止传令官将消息带个赛那沙,她相信他,也知道他早已为这消息做好了准备。
阿肯娜媚犹豫了一下,吩咐安普苏:“让蒙妲丽过来一趟,我想让她看看我的嗓子还能不能治好。”
安普苏自然是欢天喜地地去了。
赛那沙对于阿肯娜媚平白无故得了四十船黄金毫不知情,他此刻依然留在沙漠里做掘金者。眼看已经到了期限之日,努比亚那方却一点动静也无。黄昏的时候,努比亚突然朝埃及的阵地施放了一通冷箭,似乎是信心不足的缘故,箭矢射中帐篷的都寥寥无几,更别说伤人了。
射完一轮箭,努比亚那边又是诡异得安静,说实话,赛那沙这辈子都没遇见过这么怂的对手,他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