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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也曾将阿肯娜媚抱在怀里,亲切地称呼她为“法老的小妲朵雅”。
阿肯娜媚见过很多男人初次看她的眼神,但是伊尔邦尼令她最为厌恶,她劈手就扇在了伊尔邦尼的脸上:“西台的使者,你站的地方是埃及皇宫,是我的家!无论我站在哪里,都是你挡我的路!”
她毕竟是女人,这巴掌扇得不疼不痒,但不影响这巴掌的响亮,因为阿肯娜媚背对着自己,塞那沙只能看到伊尔邦尼初时震惊的脸,他旁观了之后的一系列突变,急忙下马想上前帮自己的随行解释:“皇妃,请您不要计较,我的臣子是无心……”
他的接近没令阿肯娜媚转身,然而这样的一个美人只是站着的背影,都是一处难得的风景。塞那沙说不清自己此时上前,是不是抱着一个普通男人一探究竟的心,一个女人要生得如何美丽,才能令伊尔邦尼都为之动容,他的记忆又浮现出方才看到的充满生机情趣的法老宫殿。
阿肯娜媚不会让他如意的,她这一生都不想面对这个身为西台第四皇子的男人,何况她定要扭转法老的命运,这个男人永不会再有机会踏上埃及的土地。
阿肯娜媚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来人!西台人冒犯了我,将他们全部赶出去,我不想在宫殿里再看到他们。如果有人违逆我的旨意,他就会被送到西奈半岛去挖矿。”
众人眼里温柔大度的皇妃很少会这样大发脾气,当下所有人都不敢多置一词,卫兵们执着长矛将塞那沙等人团团围住,连拖带拽地弄了出去。
这回丢了大脸,但是至少塞那沙和法老还有个约会,塞那沙才换上的缠腰布也在推搡中染了灰尘,但他的心稍稍放下来,看了看伊尔邦尼略微发红的一侧脸颊道:“你没事吧?”
伊尔邦尼的神色有些古怪:“塞那沙皇子,真是不可思议。世上竟有这样的美人,就连被她掌掴,都是一种美妙的体验!”
☆、第十三章
赛那沙沉默半晌,终是一脸恍然大悟道:“伊尔邦尼,待这次回去,我就请哥哥给你娶个妻子。”
伊尔邦尼摸摸刺痛的脸颊,瞬间冷了表情,恭恭敬敬道:“凯鲁皇子大业未成,臣下岂可满足自己的私欲?我对美的事物纯属欣赏,并没有占有的用心。”
“所以呢?”赛那沙笑笑,一阵见血道:“不是不想娶妻,是晚点娶妻?”
伊尔邦尼自负机变口才,怎会被赛那沙嘲笑,他当下指指狼狈的自己以及同样狼狈的赛那沙:“皇子殿下,臣下娶妻的事情暂时放一放,您若是还不赶快回去,缠腰布就要掉下来。”
身边路过的埃及姑娘红着脸对赛那沙欲露不露的腰胯指指点点,赛那沙连忙捂住腰身,这缠腰布因为卫兵的拉扯眼看也要报废,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能够将法老宫殿布置的那样生机盎然的美人皇妃,到头来竟如此凶悍。
虽然没有看到真容着实令人惋惜,然而他也很想念自己的祖国,至少西台的衣服不像埃及,一扯就掉啊。
阿肯娜媚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背对着众人,听着后方从嘈杂变为寂静,然后皇宫大门在她后边关上。她暗暗吁了一口气,庆幸没有人看出自己的外强中干来,迈开步子就往法老宫殿而去。
安普苏从未见过皇妃这样风风火火,这位贵人的举止总是如尼罗河清波般优雅,堪称底比斯贵族的典范,如今高挑的人把腿一迈开,安普苏生得矮胖,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跟上。
阿肯娜媚一路就冲进了法老殿,向女官问明法老的所在,待到发现里面还有人在,却已经来不及了。
法老和耶尔古拜惊讶地看着阿肯娜媚像一头惊慌而迷失方向的小鹿般一头扎进来,直到看到还有外人的存在才生生刹住脚,法老上下打量她一番,看她白布素裹,只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有一种惹人怜爱的无助,顿时和气下来道:“阿肯娜媚,你这是怎么了?”说着叫人前来服侍:“皇妃身上染了风沙,给她更衣沐浴。”
耶尔古拜有些尴尬,正要先行告退,阿肯娜媚已经开口,她少有地和皇太后抱持一样的态度,对这个外来的叙利亚人成为文书总监不满,因此她直言不讳道:“耶尔古拜,请你立刻出去,我和法老有话要说!”
这话极不给面子,耶尔古拜抹抹汗,低着头告退了。本来还要上前服侍的女官们见到此景,亦不敢再有动作,法老便将他们遣退。
“你是要坐下和我好好说话,还是要杵在那里忤逆我,阿肯娜媚?”法老抬手打开一边案几上的彩绘的陶土盒子,阿肯娜媚不想继续顶撞,顺其自然地坐到法老身边,接过了盒子。
小巧的陶土盒子里是以刺柏、松汁与月桂浆果调成的香脂,涂在太阳穴上可以镇定放松。法老微眯着眼享受妻子的服侍,看着裹布里露出的一只手腕,其上的精致手链则是由昂贵的推罗紫布裁剪的莲花花冠形状,并由金色细线串连而成,这样昂贵的用腓尼基深海贝壳所印染的紫布,法老一般也只用在隆重庆典的大礼服上。
他将她装扮得如此赏心悦目,让所有人知道这是自己的皇妃。
法老对阿肯娜媚的失态心知肚明,半晌才开口道:“你去见过那个女孩了?”
“是!”阿肯娜媚咬唇:“你怎么可以让人……这种婚姻是虚假的,不会得到祝福的。”
法老轻轻“哼”了一声:“阿肯娜媚,有任何人对此表示不满吗?那位丈夫有了钱,那位妻子有了依靠,至于你和我,则牢牢捏住阿伊的把柄啦!”
他看着阿肯娜媚不肯妥协的绿眸,才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看出你有不满。不满意什么呢?因为那个女孩出卖婚姻,获得一份安定的生活吗?阿肯娜媚,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你也该恨你自己了!”
阿肯娜媚一窒,她和图坦卡蒙结婚时一个十岁一个九岁,谈什么样的感情都为时尚早。她恐怕是皇太后六个亲生女儿里最令人艳羡的一个,因为她成为了帝国名义上的女主人。而图坦卡蒙则获得了皇太后的庇护,避免沦落到与另一个侧室所生的儿子斯门卡瑞一样的下场。
他们两个都是被选中的人,他们在一起的初衷不过是相依为命。
阿肯娜媚与她的大姐、二姐年龄相差很大,时隔多年怀上这一胎的皇太后曾对孩子的性别抱有很大的期望,以至于阿肯娜媚的出生令她又爱又恨,导致了她对待女儿十分微妙的态度。若不是图坦卡蒙是唯一的男丁,且他自小和阿肯娜媚同病相怜、感情深厚,皇太后为了控制他选择了阿肯娜媚,不然这位皇妃如今还不知被嫁到了哪里。
阿肯娜媚打算退一步:“那我们立刻发难扳倒阿伊,这样他就不会有机会对你使坏,那个女孩子做完人证也可以自由了。”
法老笑起来,他笑了挺久的,为阿肯娜媚的天真:“亲爱的,这件事只能锦上添花,却不足以一锤定音。要扳倒宰相,除非他有叛国或者谋逆的罪证。你说阿伊要对我使坏,他都七十了,我们谁比谁活得长还不一定呢!”
阿肯娜媚几乎想要尖叫:可他就是这么干了,就不在不久之后,他暗杀了你,他做了足足两年的法老!但是这件事,就算所有的埃及人都因为阿伊是最后的得利者,而产生合理的怀疑,可谁都没有证据。
法老见阿肯娜媚激动又不信的模样,只好妥协:“好吧,阿肯娜媚,我瞒着你的事情并不多。今天就一并告诉你,你怀疑阿伊,是因为你对我们的敌人认识不够。”
“塞克那蒙!”阿肯娜媚不敢置信:“你是父亲唯一的男嗣,除了这个只手遮天的权臣,你到底还能有什么样的敌人!”
法老的思绪突然就回到他年幼时候待过的冷僻神殿,和他的母亲不同,斯门卡瑞的生母是一个健壮的奴隶,斯门卡瑞壮实得像一头小豹子,整个宫廷都是他的游戏范围,直到他不慎打破了皇太后的一只黑玻璃耳环,这个孩子便失踪了,诡异的是从阿蒙霍特普四世到最低阶的女官,都没有人关心他的下落。身体虚弱的图坦卡蒙其后便进入了皇太后的视线里,阿肯娜媚反而再不能去冷僻的神殿偷偷找他玩耍了。
法老示意阿肯娜媚不必再揉太阳穴了,而是捏着她的手放到膝盖上道:“那年我住在被荒废的阿蒙神殿,身边仅有的两个女官还是皇太后的眼线。有一回我的病发作得很厉害,她们一个去禀报皇太后,一个去找医生,我身边落了空,才发现隔着原来那道锁着的门,还有一个人也被幽禁在这处神殿里。”
阿肯娜媚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那年发生了对她们一家来说刻骨铭心的大事:“你说的是谁?!”
“你的二姐马凯特蒙,”法老的眼中情绪十分诡异:“你们应当只知道她后来被父亲杀死了,但我无意看到她曾被幽禁,但是我谁都不敢说。”
阿肯娜媚不敢置信:“我知道她不肯更改信仰,惹怒了父亲,但是我们都觉得死亡的惩罚实在是太严重了。”
“恐怕你们都误会了父亲,”法老叹息着摇摇头:“我之所以没有对任何人说这件事,是因为我发现马凯特蒙当时怀孕了!”
阿肯娜媚尖叫:“什么?!”
还好女官们看着气氛紧张,都退得很远,没有人听见阿肯娜媚的失控,法老摩挲着她的背让她平静下来:“当时父亲已经迁都埃赫那顿近十年,更改信仰的时间已经非常长久,这时候因为这种理由杀害马凯特蒙不是很奇怪吗?何况还砍了她的手,让她死无全尸不能轮回?我猜测,恐怕是马凯特蒙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以及这个孩子的血统,说不定能够动摇统治。”
阿肯娜媚觉得喘不过气来,她突然灵机一动,想通了关节:“所以你选择耶尔古拜这个外乡人做文书总管,是因为他不涉其中,可以帮你翻阅陈年档案?”
法老欣慰道:“是的,你看出玄机了,阿肯娜媚,这很好。”他解释:“马凯特蒙最初经过了神殿的审判,肯定会留下痕迹,但是这么多年我依然没有进展,所以不要将你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在阿伊这样的老头身上,作为法老,我身边有许多看不见的敌人。”
阿肯娜媚觉得自己的心总算平静下来了,她严肃地要求道:“那么你得保证不会再隐瞒我任何事!”
“这恐怕有难度,不过我会尽力的。”法老牵起皇妃的手庭院走去:“那么,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努比亚王送给我们一只长颈鹿,我辟了庭院的一处来安置。还有,我和西台的皇子约好了一次竞赛,竞赛的内容是驾车。”
阿肯娜媚来不及发作,长颈鹿伸过头来把她的裹布全部舔掉了,长长的舌头还留下了一汪口水,而她方才走得急,竟然没有看见这只庞然大物,于是法老大笑出声:“好了,阿肯娜媚,现在你可以洗澡了。”
☆、第十四章
阿肯娜媚很少这样浑身脏兮兮的,现在她待在浴池里,安普苏可以从她身上搓下一个个小泥球来,这位侍女大惊小怪地抱怨起来:“春日里的风沙实在是太大了,皇妃以后还是少出门,不然连皮肤都会变得粗糙。”
“等到尼罗河真的泛滥起来,那就是想出门也不能啦!”阿肯娜媚趴在浴池边沿看外面的天:“一脚下去全是烂泥巴。”
主仆二人在里面欢声笑语,法老默默站在门口看着,从阿肯娜媚湿透的发看到她纤长的脖颈,再到她饱满的胸脯和修劲的双腿。
如往常一样,法老看了一会儿,就悄悄地离开了。
安普苏凑上前去和阿肯娜媚咬耳朵:“皇妃,刚刚法老看着您呢。”
这位侍女实在想多了,不过法老夫妇之间的私密事,外人全都不得而知。也多亏了安普苏迟钝,没有察觉出不对来,所以她才能在阿肯娜媚身边待了那么久,而皇妃的贴身侍女从来只有她一个而已。
法老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北边的局势产生了料想中的巨大变化。
巴比伦、亚述乃至腓尼基的使者也混在这次觐见里暗暗到来,但是他们没有出现在场面上。照时间来看,米坦尼怕是真的支持不住了,由于黑太子的誓死不降,这场战争进行得极其惨烈,不由就让周边国家开始恐惧西台,那么他们自然就要往埃及这方靠拢。
法老猜测得不错,因为赛那沙在埃及得到了积极的回应,在包围瓦休甘尼将近两个月后,苏皮卢利乌玛一世终于丧失了耐心,下令发起攻城,他离开哈图萨斯实在太久,必须回去主持政事。
凯鲁先前一路势如破竹,就是为了在七个月内完成战事,好让夕梨在金星升起之前回家去。现在因为黑太子反常的顽抗,早就已经错过了时间,他不敢想象在黑太子手中的夕梨该是多么的伤心,因此得到皇帝下令攻城的命令,如坐针毡的他总算找到了发泄的渠道。
瓦休甘尼如期被破,米坦尼老王和黑太子自杀身死,黑太子的侧室由于是娜姬雅皇后的亲妹妹,她以及她的儿女最后被遣送回巴比伦,被西台皇帝勒令看顾,一辈子都不可以踏出巴比伦城一步。
凯鲁入城后留了个心眼,在安顿好夕梨,二人恋恋不舍地诉说了离情之后,他令人将米坦尼幸存的大臣一一抓来审问,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果然在西台逼近瓦休甘尼之前,有人暗中给黑太子送了信,保证埃及法老会将援军派到米坦尼来。凯鲁可以想象黑太子是如何充满了希望,最后又如何绝望以致身死的,他现在需要找到那份证据,不管这封信是出自埃及宫廷里谁的授意,只要上面有印章,就是十足的把柄。
很少有征服者不是忙着追捕皇室成员、劫掠珠宝,而是将皇家档案馆翻了个底朝天的。最后他们在黑太子居所的床下发现了一卷纸莎草纸,凯鲁满怀希望地打开,最后却极其失望。
纸莎草纸上空无一物。
他凑近了鼻端闻了闻,发现上面有一股腥味,这封信该是用墨鱼汁制成的隐形墨水写的,以确保证据不会落到他人手里,这种墨汁写成的信件不出三个月就会褪色乃至完全消失,黑太子一直活到今天,想必也已经发现自己受骗上当了,他是怀着怎样的屈辱自杀的,凯鲁就不得而知了。
带着这卷纸莎草纸,凯鲁让黑太子的近臣辨认,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近臣还说,那位神秘人带来了埃及方面增兵的消息之后,还向黑太子索要了一样东西。但此事极为秘密,就连他也不知道详情。
凯鲁事后站在米坦尼破败的墙头望向南边埃及的方向,隐隐感到那个大帝国隔着一片大绿海,可能有什么巨大阴谋正在酝酿,他立刻提笔给赛那沙等人写了封信,告知他们这件事,并且叮嘱他们完成了任务就立刻回来,不要在危险的异国多加逗留。
伊尔邦尼在接到信件后来回看了两遍,脸色少有地凝重起来,他将粘土板敲碎撒到窗外的河里,这才转身为赛那沙:“皇子殿下,您怎么看?”
赛那沙脸色很古怪:“西台和米坦尼势必有一战,这个神秘人只是令战况更加激烈复杂,而且皇兄查明这件事经手人还是娜姬雅皇后,交易地点时塞浦路斯,可惜没有确实证据扳倒她。”他站到窗前:“我国虽然比预计损失要大,但是埃及皇太后可是失去靠山了。”
“这可未必,”伊尔邦尼眼神冷然:“皇太后的靠山是阿蒙神庙,不是米坦尼,她连丈夫的葬礼都没有出席。这样一个老女人,可比咱们的娜姬雅皇后还要偏执狠心,哪怕是她自己出手促成了米坦尼的彻底灭亡,我也不会惊讶。”
对于女人能够心狠到何种程度,赛那沙可以想象,他抿紧了唇,一言不发,思绪却飞回到住了二十年的哈图萨斯皇宫里。
但伊尔邦尼却容不得他走神,这位聪明的书记官马上想到了可以利用的机会:“我们还是照着凯鲁皇子所说,尽快启程回国才是。不过这件事扑朔迷离,实在看不出对谁纯然有利,不管怎么说,米坦尼都是埃及应对西台的屏障啊。赛那沙皇子,据说您和法老约好了要比赛驾车是不是?”
赛那沙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伊尔邦尼狡诈地笑起来:“只不过要麻烦您将这件古怪的事情透露给法老听,让他知道自己身边有奸细。如果能借法老的手铲除这个神秘人,那更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赛那沙想了想,似乎并无不妥,至少对法老来说,朝中有个居心叵测的人,未必是好事。伊尔邦尼的提议,如果机会合适,的确可以向法老提上一提。
赛那沙在期待比赛,皇宫里却有人因此坐立不安。
阿肯娜媚在庭院里扯着树叶子,看宫人喂养长颈鹿,一边惴惴不安地想着法子,纠结着今天用什么借口好劝说法老放弃比赛的念头。
庭院一角的战车虽然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但是法老一旦出了宫,上油、套马、驾驶这些就不是她能够控制的,阴谋者能够动手的机会太多,阿肯娜媚不敢冒一点点的风险。
随着日期一天天的逼近,阿肯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