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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坐在方翎身后的典韦面色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前些天他跟随方翎和公输瑜在天水城的坊市街上可是见过那些莽荒商人贩卖的皮货，一张没有多少箭孔的完好皮子可以轻松地卖出两三贯钱，而十斤粮食也不过就是十文钱而已，这里外里可就是两三百倍的差价。
正想着这么坑这些罪民是不是不大好时候，方翎顿了顿又接着说道：“那牛车上的麻袋里除了粮食之外还有一袋上好的精盐，这可不是那种混了沙土的粗盐粒子，都是精挑细选的雪花一样的上好精盐，这回我一共带了精盐二十斤，每一两盐一张皮子我觉得是很公道的价格。”
闻言一旁典韦的眉头又是一阵乱抖，车队中的精盐可都是他从从雁门关的府库中亲自提过来的，方翎可是一个子都没花，这么压榨这些罪民真的没问题吗，之前不是说了要向他们示好的吗。
正当典韦有些担心这茅屋里一老一小两个罪民会翻脸时，却见纳兰胤眼睛猛地一亮大声说道：“这价格的确极为公道，先前笙儿带着公子上山前，我特意命族人查验过，寨子里到现在为止攒下了兽皮287张，待会公子可以全部带走，此外寨子里还有些草药和几十块铁矿石”
“这回方翎只带了一车粮食，所有草药就先暂时存放在寨子里，等以后我再派人过来按成色交换吧，至于那几十块铁矿，您应该也清楚这些东西卖不上价钱，我就用五十斤粮食收了它们如何？”
与价格几乎透明化的皮货不同，鉴定药草这种只要有一点成色之差就会使价格天差地别的商品需要极强的专业知识，方翎很清楚自己和典韦都不是干这行的料，如今长安城的移民训练进度已经进入了尾声，之后他会立刻着手训练一支商队出来，至于这些药草还是留给以后那商队的管事来收购吧。
看了一眼满脸红光的爷孙俩，方翎笑道：“我记得那一辆牛车上除了那二十斤精盐之外还有十五石大约是两千斤的粮食，寨子里的那287张皮子即使都按十斤一张的价格计算，也还剩下大约千多斤粮食”
“还请公子放心，我纳兰家不会拿一粒不该拿的米粮，待会公子返程时，那剩下的粮食我会命族人将它们一起送下山。”
纳兰胤能带领纳兰家在关外这种虎狼之地生存下来自然不会是鼠目寸光之辈，这千多斤粮食虽好，但对纳兰家族的意义远远比不上方翎手中那条稳定的商道，如果为了这点粮食恶了方翎，那才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轻轻摆了摆手，方翎笑道：“那些粮食既然已经交由纳兰家的诸位叔伯带上山自然就不会再拿回来，说起来，方翎还有个不情之请。”
爷孙俩对视一眼，两人心知肚明能被方翎如此郑重提出来的，想必不会是什么好应允的条件，只是现在的纳兰家族可没有回绝他的底气啊。
沉吟片刻后，纳兰胤方才沉声问道：“公子但说无妨。”
笑眯眯地看了纳兰笙一眼，方翎道：“纳兰兄人品贵重，方翎也是钦佩不已，只是一想到待会就要与他别离，实在是心有戚戚，便想将他聘为近侍，不知老爷子能否割爱，如果您点头同意，那千多斤粮食就算是纳兰兄这个月的禄米了。”
纳兰胤白眉一挑，他在方翎发问之前就猜到他会开口招揽纳兰笙，毕竟整个纳兰家族也只有这个不知承载了多少代气运的天才值得方翎惦记了，而每月千斤粮食的禄米对于一个罪民来说也是极为丰厚，只是自己这孙儿的情况可实在是有些特殊啊。
“承蒙公子赏识笙儿，老朽对此倒是没有异议，只是这事毕竟还须由笙儿自己定夺。”
方翎闻言连忙看向纳兰笙，对于这个脾气性格都很合自己胃口的武学天才，他可是志在必得。
而自从刚刚开始就始终垂着脑袋的纳兰笙此刻终于缓缓抬起头，只见他一张脸上泛着丝丝激动地红晕，一双眼睛也是亮得吓人，在方翎期待的目光中，纳兰笙紧紧攥着拳头，有些不自信地问道：“方兄，你真的觉得我值一千斤粮食吗？”
第四十四章 汗毛的试探（）
在很郑重地告诉纳兰笙自己从不做亏本的生意之后，这个罪民少年才算是坦然接受了自己每月一千斤粮食的禄米。
毕竟即使是后天通灵境的高手，一个月时间能打到的所有猎物，不算血液骨骼和腥膻的内脏，真正能够食用的肉类还未必能有一千斤，而且这期间还会受到虎豹蛇狼以及莽荒游骑的威胁，而如果留在方翎身边当差，每天也不过就是做些保卫、伴读的工作，每个月却能雷打不动地入手一千斤粮食，这可比留在山寨中打猎强得多了。
而见纳兰笙面色有些松动，方翎也适时抛出了自己最大的筹码，只要纳兰笙进入方翎麾下，整个纳兰家将获得扶风城的民籍，而纳兰家的妇孺甚至将被允许进入扶风城居住。
这话一出口，就连老谋深算的纳兰胤也不由悚然动容，只要能获得扶风城民籍，就意味着在这座关外的小城中，纳兰家的族人可以像寻常百姓那样获得一块耕种的土地，他们的孩子可以入学读书而不是像他们一样在深山里朝不保夕的活着，至于那些因为老迈、伤残再也无力进山捕猎的族人也可以获得赡养和救济而不是在奉献了自己的一切后，为了给亲人们省下些口粮独自一人走进深山。
这是改变全族命运的机会，而为了这样一个机会，纳兰笙不惜战斗，不惜杀戮，甚至不惜此身，自然也就更不可能拒绝方翎抛来的橄榄枝。
而看着两人猩红的眸子，方翎知道自己已经成功招揽了这个武道天才，而现在这爷孙俩想来肯定有话要说，他也带着典韦很识趣地告辞离开了这间小屋。
而等到方翎关上了茅屋的房门，纳兰胤才看着自己的小孙儿轻轻一叹，叹息中的萧瑟与丝丝懊悔让纳兰笙顿时紧张起来，连忙问道：“怎么了爷爷，您是不想让我去方兄手下当差吗？”
“我不是反对你入世，总是窝在这片小小的山林中对你将来有百害而无一利，既然你拥有如此天赋就不该辜负这份天地厚赐，况且那方家公子提出的条件我们也根本无法拒绝，只是”
纳兰胤看见纳兰笙脸上的甜甜笑容，心中愁意更甚，忍不住摸了摸他只是随意扎成一条马尾的长发道：“当年的夺嫡之战随着皇太孙暴毙，我纳兰家也是一败涂地，全族数百口只能困居在这关外的虎狼之地苟延残喘，境况堪称惨绝人寰。”
“我还记得来到这里的第一年数百族人就损失过半，就连祖父纳兰真和几位叔伯都相继病逝，所幸我父亲早前笃信黄老之术，与龙虎山几位真正有修为的真人相交莫逆，得了他们传授的几招养身健体的外门武学，这才勉强让我纳兰家在这山中站稳脚跟，而在他老人家临终前曾经抓着你的手说我纳兰家否极泰来的命数就应在你身上，而后随着你展露出的武道天赋越发超群，似乎也应验了他的遗言，我一时鬼迷心窍就把你当成了我纳兰氏嫡宗顶门立户的继承人培养，这才造成了你如今的境况”
纳兰笙闻言不由皱眉道：“我是纳兰氏嫡宗唯一的男丁，被当做顶门立户的继承人培养又有什么问题吗？”
纳兰胤长叹一声，脸上却更显苦涩：“是爷爷对不起你啊，总之日后你的婚姻大事无需强求，从心所欲即可。”
“从心所欲”纳兰笙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还是很乖巧的点了点头，只是他感觉今天的爷爷实在是有些奇怪。
而另一边方翎同典韦从那茅屋中一路走来，不断有激动的纳兰氏青壮冲到方翎面前向他献上自己狂热的忠诚，即使如今他们暂时还必须留守山寨，但只要妇孺们能得到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他们就可以毫无保留地向方翎付出自己的一切。
好不容易劝慰下了一众狂热的纳兰氏青壮，方翎领着典韦躲进寨子旁的山林中才算是松了口气。
见四下无人，典韦不由有些不解地低声问道：“”大人，我们扶风城的兵员不是也很紧张吗，为什么只要那些妇孺？刚才那些青壮里可是有不少条好汉，像张冷那样的准后天高手就起码有三位，如果给他们配发军械后可不会比那些玄甲军士卒弱上多少啊。”
“我自然知道这些罪民青壮里有不少好汉子，可惜不仅是我知道，官家也是知道的。”很没形象地蹲在地上，方翎低声道：“同罪民交易和豢养罪民这两件事的性质完全不同，前者只是把他们手中的山货倒卖到关内赚取些差价，这种将本求利的商贾勾当向来为国朝勋贵所不齿，官家也不会理会，但如果这些依然是戴罪之身的青壮成为我扶风城的士卒，官家和朝中的兖兖诸公还会视若无睹吗？”
见典韦微微一愣，方翎轻叹一声道：“如今毕竟不是东汉末年那个皇室衰微的年代了，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要考虑到官家的想法，这雁门群山中的罪民大多是国朝罪官之后，其中又有相当数量的都是像纳兰家族这样在政治斗争中失败的******，而对于这些人，官家是宁愿让他们毫无价值地死在山林里也不愿让他们的才能发光发热，而我们如果非要把那些罪民青壮豢养在麾下，就是和官家对着干了，这种事情可是做不得的。”
典韦感觉自己的头脑有些发昏，不由苦笑道：“那既然如此您又何必收留那些纳兰家族的妇孺呢？我们扶风城的粮食可也不是非常充裕啊。”
“试探。”方翎攥着一把青草低声说道：“试探赤龙城对我们这种行为的容忍程度，如果等消息传到赤龙城后，官家即刻下旨申斥，那自然一切休提，那四五十位纳兰家的妇孺我会即刻遣送回这里，毕竟粗胳膊偶尔还能拧得过大腿，但你见过有汗毛能拧得过大腿的吗，如今的我们就是汗毛。”
“呃那如果赤龙城那边没有什么激烈的反映呢？”
“那就代表这事情有商榷的余地了。”看了典韦一眼，方翎笑道：“若是如此我们就可以付出一些代价换取官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而且我有把握让他拒绝不得。”
第四十五章 收买人心（）
碧青色生满不知名小花的草原上，数十位纳兰家的妇孺正簇拥着满载皮货和矿石的牛车隆隆前行，如今已经是他们离开纳兰家山寨的第二天，一路上众人循着公输瑜他们留下的车辙前行，距离大车队也已经越来越近了。
而这时就能看出罪民们和中原百姓的区别了，一行人中除了坐在牛车上几个正抱着孩子的少妇之外，就连那些年纪不过**岁的孩子都随身带着一张木弓和一柄兽骨匕首，相比之下手无寸铁的方翎就显得格外显眼了。
面无表情地跟在一行人的最后，方翎梗着头向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正领先他几步的典韦和纳兰笙两人不时有些担心地回头望向他，从昨天上午一行人出发，方翎已经这么走了整整一天了，他们俩这种后天境高手还没什么，但方翎这种普通人能受得了吗。
最终还是纳兰笙凑到方翎身边，有些担心地道：“你的脚磨破了！”
正埋头向前的方翎微微一愣，低头看去却是自己那双白色布鞋的鞋帮子上除了一路沾染上的青草汁液外还映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看上去花花绿绿的显得有些恶心。
“哈，让你见笑了。”
“要不你去车上坐一会吧，我们马上就能追上车队了。”纳兰笙看了一眼牛车上几个抱着小孩的少妇，低声道：“红英姐的孩子我替她抱一会，她是超凡境六品的武者，走一会应该没关系的。”
方翎闻言飞快地摇了摇头，这跟实力强弱可没关系，让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给自己让座，说出去丢老爷们的脸，
纳兰笙有些气恼地咬了咬牙，正准备继续劝劝突然变得倔起来的方翎时，一个大约十二三岁，脸颊精瘦，但两颗大眼睛却煞是有神的少年挎着木弓快步跑了过来，一边跑这少年一边欣喜地大声叫道：“前面发现了一支绵延一里多的大车队，看上去起码有好几千人！”
这少年名叫纳兰信，算起来应该是纳兰笙的同宗堂弟，如今在这批妇孺中也是除了纳兰笙以外的最强者。
飞快地跑到方翎面前，纳兰信大声问道：“大人，那是不是您说的大车队？”
同样的方向，同样的规模，不出意外那就是公输瑜他们了，冲着纳兰信点了点头，方翎给身旁的典韦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脚下一点，身体已经闪电般冲了出去。
片刻后，还没等到典韦返回，方翎一行数十人倒是先被游离在车队四周作为斥候的玄甲军精骑发现了。
而看到那为首一个身材瘦小的精悍战士，方翎不由一笑，说来也是巧合，这支斥候的队长竟然就是张凉。
而另一边张凉在发现这群身穿兽皮制成的衣衫显然是罪民身份的妇孺后也是一阵惊疑，他倒是不奇怪车队会被罪民们发现，毕竟一支数千人规模的车队想在没辙没拦的草原上隐蔽身形纯属异想天开，罪民的袭扰也在意料之中，但这个罪民家族为什么只是出动了几十个妇孺？
张凉招呼了麾下的三位袍泽一声，四人纵马飞驰很快便接近了这些罪民妇孺。
对于这些妇孺，张凉可没什么忌惮，自从上回在纳兰笙手中险些吃了大亏之后，只要是离开车队外出警戒，为防不测他都会穿上全套的山纹甲，以这些罪民手中的木弓和骨匕，即使他们中有通灵境的高手也很难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只是随着四人距离那群罪民妇孺越来越近，眼力最好的张凉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一位正冲着他们招手的少年，那不是昨天前去拜访纳兰家族的方翎又会是谁。
见一众罪民妇孺很自然地手持木弓围拢在方翎身边，显然是以他为首的模样，张凉咬了咬牙，猛地一拉缰绳勒住疾驰的战马后，又将手中的强弩和马刀取下挂在了马鞍前的得胜勾上，这才空着双手跳下战马。
眼见这四名精悍的赤云骑士赤手空拳地走了过来，一众罪民妇孺这才有些犹豫地放下了手中的木弓，在他们紧张而戒惧的目光中，张凉等人抱拳一礼道：“公子，属下来迟了。”
轻轻摆了摆手，方翎道：“既然你们在这，那么车队应该也就在附近七八里内了，现在也到了午饭的时候，传令下去就地扎营吧。”
张凉应了一声，快步跑到自己的坐骑前，从褡裢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铁筒，用随身带着的火折子点燃后，一道刺目的红光飞射而出，在距离地面数十米的空中炸开，顿时引来了纳兰家妇孺的一阵惊呼。
正被纳兰笙搀着的方翎看着那道刺目的红光不由一笑，说起来这种传讯烟火就是这个时代火药在军事方面的唯一应用了，在被炼外丹的方士们发明出来之后，火药最大的用途就是作为焰火在佳节之夜点燃欢庆的气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火药的原料并没有像寻常军需品一样受到管制，此前在天水城中方翎也让方勇和张凉很是购买了一批。
而在将扎营的讯号传递了出去之后，张凉低声问道：“公子，要不您先返回车队，这些妇孺属下来领着他们就好。”
从走路的姿势张凉就能看出方翎的脚底恐怕受伤不浅，这个时候每走一步都是煎熬，更何况如今他们距离车队起码还有七八里的路程。
“罢了，从昨天出发到现在已经走了五六十里地，也不差这点路程了，继续在附近巡视吧，你们的责任重大，万万不可懈怠。”
方翎扯着嘴角笑了笑，刚开始磨出血泡的时候脚底还是钻心的疼，但到了现在，被磨出来的血泡又被一一磨破了之后，虽然脚底还是这么疼，但起码已经有了一定的耐受力，而方翎不是受虐狂，之所以强撑着走完这七八里的路程，就是要在这群罪民妇孺加入车队时自己能够站在他们的身边。
作为社会的一份子，每个人都会根据血缘、民族、地域等因素把与别人之间的亲疏关系划分为三六九等，而作为一个身份低贱，备受歧视的群体，这些罪民妇孺在加入车队之时因为他们与众不同的服饰、气质、身份，势必会受到原先那五千官农的排斥与孤立。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由小小的排异性产生的隔阂很可能会演变为罪民与官农这两大派系间对立的导火索，进而为方翎一手打造的势力埋下在未来分崩离析的祸根，而他如今要做的就是把这些隐患扑灭在萌芽之前。
从前有人说过为官之道在于媚上欺下，而在方翎看来，欺下是人品问题，媚上则是人之常情，毕竟一个主宰了你生死荣辱的人，不去讨好他还能去讨好谁，而现如今，对于那五千官农来说，方翎就是这个主宰了他们生死荣辱的“上”，对于他的意志和喜好，这些官农们也会不由自主地去接纳、认同。
而今方翎一路脚底磨穿地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