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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像是个远在十里之外看戏的过路闲人,抬着头、上下左右地打量着这道就在他半步前熊熊燃烧的烈火,神情悠哉地如同根本没意识到这道妖焰已快烧到了他的额前灰发。
“师父跟我提起过,如意镇的主人是位犼族的小山神,虽然还远未成年,可单论起身魂里的妖力来,比他幼年的时候已强上不知几何”
隔着耀眼的烈焰之门,少年竟还故作惊诧地冲着小房东拍了拍手:“晚辈见教了。”
小房东亦稳稳地坐在火光之前,小脸僵冷地望准了小牙满头余烬般的灰白长发。
两团妖焰从她缝眼中窜出的那一瞬,她身上疯狂蔓延开来的赤色绒毛也倏尔退回了双耳和尾巴上去,就连眸中噼里啪啦的响动也迅速消停,唯有那两颗漆黑的瞳仁依旧极为难得地显现在人前,没有再次被收敛回去。
这一人一兽,就这么隔着道烈焰灼灼的大“门”,各自意味深长地瞧准了对方。
他们谁也不信谁。
直到身旁那两位捂着双眼、在石面上打滚惨嚎的同伴终于渐渐轻了声息,小房东才极不甘心地重新细眯了双眼。
“疼疼疼疼疼”师姐大人半是真切、半是装模作样地挣扎着爬起了身,也没看仔细,就一伸手揪住了楚歌的尾巴尖,狠命地拽了几下,又急又恨地埋怨着这差点把英明神武的她灼成个瞎子的凶兽幼子,“小白夜猫子要是知道我放任你烧死了他的小徒弟,还不得拖着我的尸身去如意镇大闹个三年五载?快灭了灭了”
小房东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让本就双眼生疼的师姐大人一个踉跄、再次栽倒在冰冷的湖石面上,后者干脆继续捂着小脸,哇哇怪叫着和沈大头一起继续惨嚎不休,全然忘了他们仍然身处险地之中。
楚歌冷眼打量着石室里的少年,小牙全然没有往后退去半步的意思,竟还好整以暇地朝着她挥了挥手,嘴角的笑纹似乎愈发畅快了些。
师姐大人根本是杞人忧天——这几乎烧在了少年脚边的熊熊烈焰看似猖獗,却根本没有伤到小牙半分。
事实上,偶尔有几点火苗爬上了少年的灰白发丝,也霎时间就“呲呲”作响地熄灭了个袅然无踪,连一星半点的灼烧痕迹都未能留下。
犼族幼子的妖焰固然凶悍非常,却还不是小牙身魂中那精纯妖力的对手。
小房东皱着眉,终于还是压了压两只前爪。
眼前的烈焰顷刻间消弭了大半,只剩那“门”上的四边四角边缘,还有着炽热的火光闪动不息。
也将小牙身处的整间石室映了个通彻分明。
师姐大人和沈大头小心翼翼地从指缝间探出眸光来,在确定那火光不再烧得他们双目生疼后,才双双嘟囔着往石室里瞄了几眼。
这一瞥,倒让他们俩满腹的牢骚之语彻底卡在了喉间。
小房东果然没有骗他们这石室里,还真有着其他的动静。
只是这些动静的“主人”,并不是什么活鬼,甚至早已不是什么活物了。
除却顶头的石墙并无异样,小牙身后的三面高墙上,赫然有不下十数的刃器残骸深陷其中,短剑、弯刀、扇骨、铁尺、鞭刃还有数个残缺不全到根本无法辨认真面目的刃器,或没墙及柄、或斜刺入缝、或歪倒在角落,其中竟没有一把还保留着昔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这些显然并非凡品的神兵,似乎尽数在很久之前就死得极为彻底,刃面上连分毫光亮也无——修真界的神兵刃器,或铸就时得逢机缘、或后天被主人蕴养而就,大多已生出了魂灵,即使主人遭难去了轮回,它们这些并无肉身限制的器灵,也本该可以自由静默地至少再活上个千百年的。
更让师姐大人和沈大头瞠目结舌的,是三面石墙上除了这些被遗留下来的残兵,竟然还遍布着不知是人为亦或兽挠而成的抓痕!
他们刚刚才领教过蛟龙骨的厉害,已然心知这些湖石不能轻易地被撼动,恐怕也只有小牙身魂里漏出来的精纯妖力,才能在上头划出几道浅痕却没想到,这石室里赫然就遍布着宛如修罗场的许多痕迹。
师姐大人瞪圆了一双坚石眼睛,唏嘘不已:“好家伙这些可个个都是九山七洞三泉的大人物啊”
她虽对九山七洞三泉里除小白夜猫子外的其他生灵毫无兴致,却拦不住自家四师兄的“多管闲事”。常年云游在人间界各处的四师兄,太了解她的本性,为了不让她一朝失手、惹上什么了不得的生灵,恨不得把整个红尘中唤得上名号的活物都逼她背下来过。
于是即使是不情不愿,师姐大人也在看清了这间石室里的残缺神兵、乃至留在三面石墙上的那些各异抓痕后,极快地辨认出了其中不下十五位从前在这牢笼里逗留过的修真界生灵。
“这件石室里,早就葬送了无数位九山七洞三泉的前辈生灵”赤色的烈焰灼照下,小牙的侧脸上竟似有满足惬意的笑纹渐渐扬起,“前辈你看,既然这里有他们的魂灵相伴,晚辈就算真的永世在这里住下去,是不是也要比在冽川荒原上热闹得多?”
第466章 死不瞑目(一)()
“热闹你个大头鬼!”
索命小鬼忍着双眼的生疼,狠狠地挥舞着两只枯黄的拳头,几乎要一头扑到那还在“门”上灼烧的火焰里去:“你个死蠢的傻小子难道你在这石室里呆了这么久,还看不出来这些比你更早住进来的各位囚徒,根本连残渣都没剩下一点?”
所幸在双双被小房东的妖焰灼得几乎成了瞎子后,大头的侏儒和师姐大人短暂地结成了同盟,前者暂时把对傒囊族的恐惧抛在了后头,此时正死死地拽住了索命小鬼的干瘦右脚,没让师姐大人忘乎所以地径直扑进那足以把她烧成灰烬的烈焰里去。
毕竟是自诩为下凡财神爷数百年的“骄傲”凡人,沈大头虽也被石室里的骇人景象震得瞠目结舌,却并不怎么关心人间修真界的变故——事实上,这趟若不是范门当家执意要他前来帮忙,就算九山七洞三泉尽数命葬太湖底,大头侏儒也不过是一笑了之的。
可他手里的傒囊却显然另有盘算。
“这里头哪里还有什么魂灵与你相伴?这些生前在九山七洞三泉、乃至六界里都有些名头的‘大人物’们,根本连去冥府和阎王老小子斤斤计较的机会都没能摊上啊”师姐大人的一双坚石眼睛几乎都瞪成了铜铃,“且不说这些神兵宝器根本无用武之地,它们的主人,恐怕也是在这里拼尽了身魂之力,其中有几位甚至不惜现出了妖族真身,却也还是找不到逃生之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命数被耗损殆尽”
灼灼烈焰的映照下,那三面石墙上的抓痕条条分明地落在他们四人眼里,新旧有别,深浅不一,有些力道斐然,但大多的痕迹更像是无力的挣扎乃至死前的不甘哀鸣。
甚至连沈大头这个并不全然混迹在修真界的“外人”,也能依稀看出其中十数抓痕的异样之处——它们显然出自同一位妖兽主人之手,遍布在石墙的上下左右,但分布在石墙正中亦或偏上的几条抓痕,深刻清晰得几近狰狞,显然是主人暴怒时留下的示威痕迹;然而落在石墙偏下几处角落处的抓痕,便渐渐落了颓势,不但力道大减,甚至在最浅的那几道痕迹上,赫然已由六爪变成了四爪。
大头的侏儒冷不丁地哆嗦了下。
即使贪生怕死如他,也能从这些痕迹上,想见那位不知命丧了多久的囚徒是如何在这石室里被磨尽了生机,从恨不能一爪就毁了整座渊牢的意气风发,渐而被这无声的黑暗和丝毫不能撼动的蛟龙骨耗得形销骨立,最后只能迷糊发狂地死在这无人知晓其所在的湖底牢笼里。
沈大头手里的那只干瘦小脚,也在狠狠地发着抖。
怪不得四师兄虽然早就得知了太湖渊牢的存在,也不曾让任何一位兄弟姐妹冒险前来一窥究竟——倘若这湖底虚境不仅能囚禁修真界众生,还能让阶下囚们在这里慢慢地耗尽真元之力,乃至死后连去投奔轮回都不可得那这渊牢,倒着实是让仇家们“销声匿迹”的上佳地界啊。
师姐大人只觉得自己的背脊发冷,冷得几乎要让她哭了出来,她只好絮絮叨叨地不停说下去,像是自己一旦住了嘴,这四面八方的黑暗就会疯狂涌上来、把她也拖进这冰冷无伴的囚徒命数里。
“这就说得通了人间界的生灵之数实在太多,远在上神、金仙、魔惑和修罗四界之上,难免每个年头都会有几个不知所踪的孤魂野鬼虽说阎府里那本生死簿向来周全,可说到底,那些引路的冥府地官并没什么大用,能来阳间拘魂的也只有区区两位黑白无常,根本忙不过来。”
师姐大人面色阴郁地转过头,朝着在场四位里唯一一个深知她话里玄机的楚歌打了个眼色:“你家叔伯兄姊个个在外守护一方山脉,大概也跟你提起过他们管辖下的生灵即使有土地爷、山神乃至其他过路仙神庇佑,也总会有几个是会遭了横祸,落得个身魂皆灭、连轮回机会都不能得的下场的。”
小房东默然颔首——六界轮回看似公平,却并不能保全世间所有生灵,别说犼族里诸位长辈在外常常会碰上这种无法转圜的无奈之事,就连福泽深厚得近乎人神共愤的中山神三兄弟,也无法庇佑女儿山到贾超山那方圆三千五百里庞大山脉里的每一个无辜生灵。
就连她那小小的如意镇里,在这短短的一个甲子间,不也有秦家夫妻、楼家双亲这四个本该安然度过余生的笨蛋凡人,把自己葬送进了身魂齐灭的死局里去?
还有那个白胡子白眉、说好要回来继续掌管如意镇的矮小老头,不也食了言,以他明明就能寿与天齐的土地爷命数,拼着一起在末倾山的地脉火龙里消失了不见?
他们在阎王爷那本生死簿上的命数,本不该如此的。
冥界受任主宰开辟阴阳界的本意,是想让天地间的每位魂灵都有机会再来一次,却没有料到他离开后,这天地间的众生固然减轻了上古时期的嗜血与蛮横本性,但在“找死”这条路上,却走得越来越远。
冥界只能安送死灵,却不能烦扰生者——即使他们根本是把自己的一辈子活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于是阎王爷只能时不时地拿起在他石案最偏僻一角那只蘸了朱砂的大笔,摇着头叹着气,给一个个本该另有轮回安排的魂灵姓名画了朱批。
不同于人间朝堂的朱批,阎府的这一勾,意味着这个生灵从此在六界之间彻底消失,三魂七魄无一残存,连哪怕一星半点的痕迹也再留不下了。
“人间修真界这几百年来看起来安生得很,原本最难伺候的那些个老妖怪们都隐到了山川野谷里,九山七洞三泉也越来越上道、把妖境和凡人们的恩怨打理成了一锅粥,让迷迷糊糊的小家伙们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寻仇”
“可这些山门的掌教和长老们,都心知肚明一件事。”
“他们膝下的孩儿们无端端遁去了踪迹、甚而突然就从六界里彻底消失的,却越来越多,多得让他们心慌多得,像是有什么人藏在暗处,将他们带去了六界之外。”
第467章 死不瞑目(二)()
“如今看起来那些个骤然失了踪迹、后来连遗骨都未能被寻回的修真界‘大人物’们,是都住到这憋闷的渊牢里来了啊”
师姐大人探头探脑地打量着小牙身后那三面高墙上的各异抓痕,唏嘘不已:“早知道你们这些个好家伙都是进了这鬼地界,我家四师兄也不用辗转地界各处角落找寻你们的踪迹,白白耗上那么些年头了”
紫凰门下十八个弟子中,唯有排行第四的卫禽在人间界交游广阔,似乎是因为自身就是凡人族群一员的缘故,他虽向来不在外人面前透露师承,却与人间修真界中的不少能人异士颇有几分交情,就连九山七洞三泉中不少位脾性古怪、轻易不与其他生灵结交的煞星,也都与他互诩为友。
师姐大人多年最大的怨念,便莫过于自家四师兄常常抛下她这个英明神武的小跟班,神出鬼没地遁去了踪迹,为得竟然还是那些个无趣至极的各大山门子弟。
怪不得他那么久之前就盯上了渊牢想必是在上天入地寻觅了百年后,也早就把六界里能葬送诸位老朋友性命的寥寥几个虚境查了个十之八九,若非为了不拖累师门里的诸位兄弟姐妹,四师兄恐怕早就亲身来探这阴森冷寂的湖底牢笼了。
“看来前辈您对这间石室的过往住客们倒熟悉得很啊。”
灰白长发的少年极为识相地缓缓转了身形,往墙角旁侧挪了过去,没让自己的肉身阻住外头三位的好奇眸光,然而小牙偏着头,嘴边的笑意愈发莫测难懂,像是小房东这着出其不意的妖焰亮室之举,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更像是一场他盼了许久的大戏,终于有机会起了头。
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着、竟然还是受了四师兄的利用,到头来还要为他了了这桩心事,师姐大人只觉得肚里甘苦参半,恼得她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沈大头的脚踝上,此时听到小牙这半是挑衅、半是质疑的语声,她更是不由得冷哼出声:“这有什么难的?”
她小手一样,指点江山般地遥遥指向了石室墙面上的几道较为明显的抓痕,将这些狰狞旧痕的主人皆数“点破”了真身:“裂苍崖的尹桥与晏清夫妻、末倾山的退隐掌教融匕、蜃禺丘的复醉小子、锹锹穴的柑络长老、偃息岩的东方牧归、白驹隙的临渊先生、佑星潭的夏生和海瑶光”
这石室里曾经的囚徒显然为数太多,让本想在同伴们面前稍稍卖弄下的师姐大人差点一口气没能提上来,她干脆翻着白眼挥了挥手,算是让这场“认亲”大会暂时告罄:“这些家伙在他们自家的山门里个个地位尊崇,就算不是名正言顺的长老,也几乎仅在掌教尊位之下,绝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小弟子啊”
索命小鬼有气无力地回头瞥了眼两位默然呆滞的同伴,还不忘顺嘴讥嘲一句:“你们俩就算不和人间修真界来往密切,至少也该听过这些个前几百年在红尘里风头极盛的名号吧”
即便师姐大人没能把这些抓痕的所有主人尽数道明,沈大头和小房东也早已各自变了面色。
这嘴里从来没有实话的傒囊,此番倒没有说错——即使是他们两个,也对这些名号并不陌生。
九山七洞三泉本就是人间修真界的翘楚山门,除了各位掌教大多以金仙之身逗留凡尘,山门里代代都会出几位、乃至十数位让六界为之侧目的后生,或福泽深厚、或根骨奇绝、或集众家之所长、或独辟蹊径旦夕大成,他们上窥天道的路途固然不尽相同,但在红尘中的浩浩声名,却如同百川归海,终究总会汇到了一处。
师姐大人乱点着手指头、顺嘴报出来的这九个名号便无一不是九山七洞三泉过去数百年间风头最盛的山门子弟。
临渊先生与融匕皆曾高居山门掌教尊位,是九山七洞三泉中极为少数于盛年时期便慨然退隐的其中两位前辈;
东方牧归和柑络则各自是门中的长老,虽一老一少一人一妖,却同样天资奇绝,同样沉醉于糅杂百家所长,同样的骤然失踪,同样身死不知何处;
复醉却是只来自于大荒的精魅,在人间以游侠之身历练百年后才归入蜃禺丘门下,是副在修真界中实在难得的疏狂傲骨,为帮名义上的“师尊”庇护山门,不惜三出三入蜃禺丘,代代都以兄长的身份照拂山门子弟,可就是这位辈分高得不像话、论修为亦早不该逗留凡尘的“大师兄”,也在约莫三百年前不辞而别;
夏生和海瑶光则双双来自于极南妖境,一为精灵古怪的雀妖、一为性情猛烈的凶隼,机缘巧合下却“心不甘情不愿”地成了双修道友,把佑星潭里尘封多年、近乎失传的上古术法带回了妖境,成了当代掌教雪鸮妖主名义上的两位师叔;
相比之下,裂苍崖的尹桥与晏清夫妻要比“难友”们要籍籍无名一些——这在师姐大人看来就是对“老学究”的伉俪,自幼青梅竹马,又皆是裂苍崖前辈的嫡系子女,从筑基到辟谷再至修为大成,一路上都稳妥得根本毫无波澜,只是在六百年前忽而醍醐灌顶,决意外出寻道,双双遁离了裂苍崖,就此一去不返。
这几位九山七洞三泉里的前辈生灵们,命数际遇不一、天性脾气大相径庭、处世之道更有如天渊之别,却同样的修为卓绝,同样都是在数百年前的某个一夕之间倏尔遁世而去,此后再无消息回转山门。
唯有他们留在山门里的魂魄灵牌,在长达数十年、或短则百余天的辰光后,悄悄破裂成了满地的碎片。
就像是冥冥中,有位比黑白无常还要“尽责”的勾魂使者在人间游离来去,待挑中一个声名足够响亮、修为几近大成的生灵后,便骤然使出了什么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