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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小牙竟受了柴侯爷之托,还给他送来一张墨黑面具——这和小侯爷在太湖渊牢中冒充他、试图吸引第五悬固注意时用过的那张一模一样,只是那张面具已经毁在了末倾山掌教手里。
小牙并不明白柴侯爷让他带这东西的意思,甚至认定了破苍主人绝不会用。
他却看懂了小侯爷的暗示,在冰原上发呆了两天后,终于还是一言不发地戴上了面具。
不像人间修真界的其他生灵们,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活多久——即使将来不得不成了散仙之身,他也觉得“命寿长久”这种执念毫无意义。
冥夜之丘的这场骗局,极有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变故,到时候首当其冲送了性命的,他也宁愿是自己。
他以为自己能和破苍大刀一直守在这片冰原上,不用再回末倾山——这本就是他这辈子追求的活法,再没有更好的地方了。
可这一切,似乎到此为止了。
一如当初还在如意镇守着张仲简、收到第五悬固的口信后便立即赶去了长白山,他又一次等到了师尊传来的消息。
尽管这次迂回得有些过分,但小牙这句话,却逼得他又想起了自己在这世上的唯一一个身份。
末倾山代代弟子凋零,上一任的掌教本是第五悬固的师侄,正因为他身魂皆灭,第五悬固才会回来接掌山门,不得已又一次成了掌教。
如今又碰上了同样的境况,若三位弟子中再无一位承继掌教之位,那末倾山便名存实亡。
他本就是末倾山这一代的大弟子,若他不回去这山门将就此在九山七洞三泉中抹去,什么都不是了。
破苍主人抬起僵硬的右手,手指碰到那黝黑面具时,也仍然像是触碰无物,毫无知觉。
“这里也缺个看门人,等到这里尘埃落定,我会回去看看。”
第691章 灯火流萤(番外四)()
连接地界与上神界的百里青虹通道,已封闭了不知多少年岁。
它永远游曳在天地裂缝之中,踪迹不明,更鲜有生灵知晓如何打开这通道,只知这通道从上古时期开始,就被天地本源力量之一的百里青虹守护着。
只有当下界偶尔横空出世个足以挑战仙神的生灵,这通道才会洞开一次,容这生灵迈入。
除此之外,六界众生莫敢擅入,就连上神们想要借此通道一行,也得偷偷摸摸,绝不被宿敌们发现。
可自从数年前百里青虹从地界归来,造字上神就成了通道里的常客。
仓颉一旦得了空,就拎着瓶从雷神那里讹来的琼浆佳酿,旁若无人地路过各大神司,光明正大地往通道里走来。
造字上神在上界的朋友不多,却也少有树敌,是极难得的没有卷入势力倾轧的一位逍遥上神。更何况,谁都知道那陪着百里青虹守在通道里的“神将”,是与他同族的老大哥,同是女娲大神造出的上古人族。
谁也不会来拦他。
这一天,仓颉又摇摇晃晃地进了通道,踱步到了那个摆了不知多少年的石墩旁,似乎是喝醉了,慢慢地扶着石墩坐了下来。
石墩上站着个魁梧的身影,听到仓颉的脚步声,他却连耳朵都没动一动,仍然闭着眼、稳稳地站定在原地。
他的左手自然地垂在身侧,右手却微微地倾斜着,虎口张开,作着一种奇怪的手势,像是握着把长柄的兵器。
然而通道里眼见皆茫茫,他手里压根没握着半点东西,与通道里其他地方一样,虚无如天地初开之时。
仓颉像是懒得看他,也没开口质疑他这奇怪的姿势,只自顾自地抱稳了酒瓶子,将整副身子都倚靠在了石墩上,突然叹了口气。
“老哥,还是你说得对,厌食族那位果然没惹出什么祸来。”
“我原以为,在地界拥有那种凶名的虫族散仙,会是个了不得的煞星没想到她倒乖得不得了,要不是老哥你亲自带她来,我还以为她是另一条小虫子原本我还打算求参族和鲲族一起护着她,没想到连老哥你都无需出动,她就用她自己那个本事说服了各大神司。如今恐怕除了老雷头那里她还没有去过,各处的神司都已经把她当成常客了。”
“老哥你更不用担心她会饿着。比起地界来,咱们这儿的灵力何止馥郁百倍,她在这里随意张张口,就算不能喂个十成饱,至少也能垫个肚反正,至今还没听说她伤了谁。”
“我下界赶往太湖前,就早听说过厌食族上一代的那位金鳞长老。她出身虫族,却偏得了六界都不敢奢望的机缘,借她厌食族的吞天咽地之术,能偶尔在肚里造出些混沌之力来原本还以为那不过是厌食一族为了自保散播的谣言,没想到她自从来了上界,就果真没断过混沌之力。”
“就那一小瓶宝贝,送到哪个神司里都是香饽饽,谁都不好再说什么了,偏偏她从头到尾,还只提了那一个并不过分的要求。”
“老哥你回来前,是不是跟她说过什么?”
“她不肯住到鲲族或鹏族的属地去,在把鲲族那孩子还回去后,就不打招呼地走了从此独来独往,也不见她闹出其他事来,只每天都挑一个神司,拿她造出来的一小瓶混沌之力换了进门的资格。”
“她挑来挑去,每次都在各个神司里挑中个能窥到下界的地头,一坐就是一天。”
“不管谁来与她说话,她都不理睬,只有参族几个娃娃赶来拜见时,她才会眉眼稍动,却也依旧不说话,就闷不吭声地张张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仓颉絮絮叨叨地说了老半天,还是没能等到对方给他丝毫的回应。
张仲简仍然如雕像般伫立在石墩上,闭着眼,不为所动。
仓颉打开了酒瓶,抬起手将瓶子往石墩上晃了晃,像是要借这六界难寻的微醺美味,引得张仲简睁一次眼。然而瓶里的佳酿香气冉冉升起了许久,也未将这通道里的空茫之景染醉半分。
“她和老哥你一起把鲲族那个孩子送了回来,你又明言不肯领鲲族的情,鲲族和鹏族干脆把这份恩情全都算在了她头上。有这两大族护庇,她在上界必会安然无恙,无需你我忧心了。”
久久未等到回应,仓颉干脆一仰头,将剩下来的半瓶美酒闷了个尽。
等到那在雷电神司中珍藏已久的佳酿一滴不剩地进了肚,仓颉才意犹未尽地打了个嗝,张着他那已有些沉重的眼,悄悄打量着身侧四周。
明明通道里仍和从前一样,除了张仲简与石墩外,便是他这个客人闲坐一旁,此外空无一物,未见半点异样。
可他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窥伺在旁,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与之前来的许多次一样,他当然什么都看不到——这通道里的一切,不在任何一位上神的控制之下,唯有百里青虹掌控着此地,随兴而为。
就连他仓颉能迈进这通道来,也不是张仲简说了算。若百里青虹不愿意,他堂堂的造字上神也得吃一回闭门羹,是怎么都进不来的。
这原本就是六界中最不受众生控制的一处地方。
理所应当的也是最适合躲藏的一处地方。
仓颉晃了晃脑袋,苦笑着抱紧了空空如也的酒瓶,瘪了瘪嘴。
“老哥啊,比起厌食族那位,倒是鲲族那孩子更让我头疼。”
“中山神三兄弟在上界到处嚷嚷,于是咱们全都知道了那孩子在地界的遭遇可他好不容易才从地界脱身,不再被禁锢在黄杨木身里,甚至托犼族那娃娃的福,能神魂完整地回到了族里却待不住得很。”
“鲲族不方便来找老哥你,倒来堵过我好几次,说是孩子不听话、到处乱跑也就算了,要是不当心冲撞进了哪个惹不起的神司里,要怎么办?”
“鹏族倒是愿意举族护着他,就算到时候真有哪个神司找上门来,鹏族那几位长辈也必定护犊到底,决不让鲲族吃半点亏。”
“可那孩子实在有点行踪不定如今整个上界闹得沸沸扬扬,说是鲲族从凡间带回来一个落难许久的娃娃,甚至因祸得福,学了地界凶兽的修习功法,说不定能突破鲲族数代以来的瓶颈,在万年之内得道大成可话是这么说,上界里就没几个有机会见过他的。”
“这孩子既不肯守在鲲族的亲长身边,也没见去鹏族那串门;参族里更有几位受祖辈之托、偷偷来拜访过,可同样怎么都找不到他我被鲲族架着,帮忙去找厌食族那位打听,可就连她也不晓得那孩子跑去了哪里。”
仓颉扶着石墩,慢慢站起了身,意味深长地又瞧了张仲简的身侧四周一眼,他手里的空酒瓶忽地往地上掉了下去,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像是落入了云层深处。
他躬下身,摸索着将酒瓶捡了回来,又抱在了怀里,苦笑着和张仲简求了最后一回:“老哥,厌食族那位和这孩子都是你带上来的要是得了空,能不能和‘他’说说,偶尔放你出通道几刻,去把孩子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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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仓颉离开了通道,张仲简也没睁开眼睛。
通道里依旧一片空旷虚无,全无声息,张仲简就这么微低着头,无声地伫立在石墩上,仿佛是睡了过去。
良久,他才像刚刚醒转般,忽而无奈地叹了口气。
仓颉在的时候,他连半句回应都无,到了这无人在旁的时候,他却偏偏开口说话了。
“你也听到了老是躲到我这儿来,总不是个办法。”
张仲简慢慢张开了眼,与仓颉一样,竟微微仰起头来,望准了自己的头顶虚空。
只是仓颉的眼神多少带些迟疑之色,他却毫不犹豫地盯准了那一处,像是认定了谁就藏在哪里。
“要是你一直不回去,鲲族总会找到这里来小甘瞒不住多久的,她好不容易才在这地方安心住下来,难道你想让她又被各大神司烦扰,连坐下来安静一会儿都做不到?”
从如意镇回来后,老朋友似乎挺喜欢长枪这个形态,尽管旁人看不到,“他”还是一直以长枪的形态停留在张仲简的右手中,一如当初破开太湖渊牢时的模样。
在这个无主的通道里,除了仓颉最近频繁到访外,并没有外人会被轻易放进来,于是老朋友就不需要和在人间那几年时一样、装作寻常的兵器被他绑在剑囊里。
可张仲简一直没有卸下这副小房东送给他的剑囊,那里头依旧装着什么东西。
张仲简缓缓抬起了左手,往身后探去。
他从剑囊里拿出来的,是把非金非木、构造精致的圆筒。
流萤铳。
永远都空茫虚无如天地初开时的通道中,下一瞬忽而不知从何生出了极为厚重的青蓝光华,迅速围绕着张仲简弥漫开来,未受到任何的冲击,却倏忽间碎成了漫空的斑驳光影,围着张仲简悠悠打转,不过几个吐息的辰光,就在通道的虚空中勾勒出了座凡世屋楼的模样。
这是座外墙作八角形的三层小楼,正堂的墙面奇高,却并不宽敞,恰好将张仲简所站的石墩围在了正中。
小楼的各面墙上错落地放置着数十盏灯座,每一座下面都挂着或旧或新的布条,上头依稀书写着不同的文字。
字迹最清楚的那张布条上,写的是“八十一”。
只是每一盏灯座上尚无火苗飘荡,唯有勾勒成小楼形状的青蓝光华缓缓沉淀下来,凝结如实物。
尽管是虚妄的幻象,却也和张仲简记得的吉祥小楼并无二致,一如过去十余年间,尚未有外来客造访时的漆黑光景。
张仲简长出了口气,像是无奈至极。
灯座下的数十布条徐徐摇晃着,仿佛在催促着他什么。
他终于还是打开了流萤铳上的两道机关。
圆筒里倾斜出了不计其数的青黄光点,在小楼的正堂中盘旋不休,无声无息,宛如春夜冷塘上飞舞的流萤。
“小楼”的墙面激动地晃了起来,甚至将张仲简脚下的石墩都颠了颠。与此同时,通道里的四面八方隐隐响起了恍若暴雨落入湖心的清彻啸声,余音不绝。
仿佛被这啸声所控制,从流萤铳中倾泻而出的青黄光点跃动如活物,竟个个听话地跳入了墙面上的灯座里,映得那青蓝光华都淡了几分。
满堂灯火乍现。
心满意足般,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啸声终于低沉了下去,“小楼”晃动的墙面也平静了下来,像是从一开始就安然伫立在通道里。
张仲简抱稳了流萤铳,面上泛起了与仓颉方才一般无二的苦笑。
他还是微微仰着头,如同以往的许多次,聊胜于无地劝慰着只肯用这副怪模样现身在他面前的老友。
“我知道你不安心,总觉得我和小甘都是骗你的。”
“再等等吧,这么快就回去,只会让她和如意镇麻烦不断。”
“我知道,自从来了上界,你听到的都是地界的山城命数短暂,顶多撑个百年可是如意镇有她守着,绝不会像你听说的人间其他山城那样、区区百十年就香火断绝的。难道你还怕她不够凶?”
“乖乖听话,鲲族和鹏族里多的是你该学的功法,这是小甘和我都帮不上忙的等到你重新修行出本该有的肉身,等到你不再动辄就身魂浮散,我和小甘就能找个由头,光明正大地把你从鲲族里带出来,回如意镇看看她。”
“可你要是老这么强行把灵力脱离出来,跑来我这里躲着,避开你族里的各位长辈,只会让自己恢复得更慢,永远都回不了如意镇。”
“再等等吧大顺她把你送回来,总不是为了下次看到你,还是这副鬼不鬼、妖不妖的模样。”
张仲简慢慢地将流萤铳放回了背后的剑囊里。他说了这么多,但幻化成吉祥小楼模样的青蓝光华仍旧固执地不肯散去,还是凝如实物地将他围在其中。
他只好再次闭了眼,指望着大顺会和这六年来的许多次一样,在闹腾够了之后,会乖乖撤回自己的神魂灵力,离开通道、回到鲲族的长辈身边去。
张仲简闭上眼之前,没忘了照例的那最后一句话。
“我们总会回去的,大顺但,不是现在。”
第692章 如意镇中的赌坊(番外五)(一)()
一大早,镇口的山道上就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个陌生人。
如意镇少有外来客,偶尔来上几个,也难得是老老实实从镇口进的。往往直到小房东拎着那“树桩子”跳脚、开始满镇赶人,山城老小们才知道又来了客人。
可这位不知从哪里来的外来客却自来熟得很,不但笑嘻嘻地踏上了第二大街,还左顾右盼地和早起的镇民们随口打着招呼,甚至熟门熟路地就坐进了生意最好的云吞店,要了碗佐料丰富的招牌面,慢吞吞地吃着。
这人长相平凡,不高不矮,穿着冀州城里随处可见的寻常秋衣,毫无扎眼之处。除了他脸上的笑意多少有点招打外,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外地回家的如意镇民。
只是他吃起早食来实在有点细嚼慢咽得过了头,明明是一碗不大不小的云吞面,却吃了足足半个时辰都没完事,仍然时不时地从碗里捞起几根来。
来店里吃早食的镇民们陆陆续续地离开,走的时候无一不多看了这个外来客一眼,等到看清了对方的五官和打扮,越发认定他们并不认识这人。
然而他们肚里总绕着股别扭劲,总觉得这人是来过如意镇的。
最固执的是坐在店里最里桌一个作书生打扮的健壮老汉,尽管穿着身不知多少年的灰旧长衫,却大咧咧地半挽着袖,完全没有读书人的矜持样。他身边还放了个装着铲子锄头等各种铁器的大筐,寻常人恐怕根本背不起来。
这老汉的一双手更是遒然有力,显见得一年到头都在忙着各种粗重活计,唯有面容还不失年轻时的清秀模样,与其说是个身形魁梧的书生,倒更像个略显文气的铁匠。
他正啃着店里入冬后每天仅供应两根的羊腿,碗里早已空了,原本随时可以拔腿就走,却迟迟没有起身,只一边慢慢地用牙齿撕着羊腿骨头上仅剩不多的肉丝,一边毫不避讳地盯着那外来客,目光灼灼。
那毫不扎眼的外来客倒也眼观鼻、鼻观心,只专心致志于自己面前的那碗面,浑不在意旁人注视他的眸光,于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上这老汉的眼神。
老汉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等到羊腿上的最后一丝肉也落了肚,他干脆把骨头往碗里一扔,拎着大筐一屁股坐到了外来客的近处长凳上,毫不避讳地直直盯住了后者的眼睛,开口时却有些怯怯:“幺叔大人?”
外来客终于将眸光从云吞面上转了过来,看起来有些怠懒的面容上忽得牵起几条意味不明的笑纹。
像是在回答眼前这个老铁匠的问话,外来客放下了筷子,冲着前者眨了眨眼。
明明已经提前猜到了来人的身份,铁匠还是大惊失色,竟然猛地向后栽去,差点撞倒了满店的桌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