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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瑶姬一面拭着泪，一面横下心来抬头道：“是，瑶姬的确心思过重，但一切也是情有可原。谁让瑶姬自打出生就没了母亲，又不受父亲重视，只能如一个物件般被扔在玉山寄人篱下。在外人眼中，瑶姬贵为天界皇族公主，又在玉山受王母宠幸，彷佛风光无限，但又有谁知道这风光背后的飘零无奈？瑶姬这一生，不过空有一个旁人艳羡的身份，却从来没有切实能依仗的人与事，是以不得不处处比旁人多思虑一些，多谋划一些。如若不然，只怕哪一日行差踏错就会被王母给无情地遗弃。而瑶姬，实在害怕那种被人遗弃的感觉。我不过是想要一个家，和真心相对的亲人，难道这样也错了么？”
说罢，她已是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泪眼朦胧中，瑶姬彷佛看见一双净白无暇的手伸到自己的面前来，她怔了怔，目光缓缓上移，竟是王母。
王母长声叹息，怜惜道：“傻孩子，谁说你没有亲人，无枝可依？玉山可不就是你的家，本座与玉山所有的人可不就是你的亲人么？偏你这样傻气，心中憋了这样多的委屈却从来不对人言。若非今日你说出来，本座倒不知道原来你藏了这许多的委屈与心事。只是瑶姬，你这样想，却是大错特错了！天帝虽则冷情，却并没有不重视你这个女儿，若非如此他不会煞费苦心地将你安置到玉山来。不然你当这玉山是收容所，是任谁想来就能来的么？而你侍奉本座身边数千年，试问本座心中对你又怎会是全然的无情呢？便偶尔冷落你，亦不过是气恼你行事不稳重，断没有说将你弃如敝屣之意。瑶姬，是你的得失心太重，反倒令你过得比旁人辛苦。本座看着，倒真不知是该心疼你，还是该气恼你才好了。”
瑶姬心头大喜，顺势攀着王母的手起身，不敢相信般问：“王母的话当真么？父皇他真的没有不在意我这个女儿，而王母您心中亦是重视瑶姬的？”
王母肯定地点头，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叹气道：“傻孩子，也就只有你才会问出这样傻气的话来了。为人父母的，又有哪一个会不爱护自己的孩子？而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年你如何尽心侍奉，本座又岂有无动于衷之理？你这样问，倒是让本座伤心了。”
瑶姬作势又要跪下，“瑶姬该死，竟口不择言说出这样多混账的话来，请王母责罚。”
王母紧紧拽住她，佯怒道：“你这样说，才是真正的该打！动不动就请本座责罚，难道你当本座是那般冷血无情的人么？在本座心中，你与辛夷原是一样的，没有谁重谁轻之分，是以本座亦希望你们能相互扶持，相亲相爱。瑶姬，本座的用心，你可明白？”
瑶姬用力点头，重重道：“瑶姬明白，今后一定和辛夷相互扶持，守护王母，守护玉山。”
王母满脸欣慰，抚着她的手道：“好孩子，不枉本座多年对你的疼爱。你放心，待辛夷出嫁后，本座亦会替你谋一门好亲事，断不会辜负了你的。你若有合意的人选，则尽早来告诉本座，终归这关系着你一生的幸福。”
终身有靠，无疑是瑶姬企盼了数千年的心愿，如今一朝心愿达成，实在是喜不自胜，忙不迭跪下磕头谢恩。
第43章 龙宫四公主（）
却说辛夷出了瑶光殿后，脸上笑颜渐渐敛去，眉头微蹙，竟似有些阴郁般地默不作声走在了前头。
就连随在身后的仙婢亦觉察出了她情绪的异样，心中暗道：寻常几位龙宫公主来做客时，玄女总是十分高兴，怎么今日看起来倒像是有些不郁的模样？难道，是为了昨日的事颜面上抹不开，是以不愿会客？若果真如此，倒是她好心办了坏事。
遂小心翼翼问道：“玄女看起来脸色不大好，若今日无心会客，不如卑下先行回去打点，就说王母留您在瑶光殿有要事商谈，请各位公主择日再来可好？”
原来辛夷坞中的确来了几位难得的稀客，或者确切地说，是令辛夷无比堵心的不速之客。
可辛夷却摆手道：“不必这样麻烦。左右该来的总是要来，她们既差了你来说有要事寻我相商，那便过去听一听好了。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原想着找一个机会与她们‘叙叙旧’，重新认识一番，眼下她们自己找上门来，倒好得很。”
这般语藏机锋，却不是一个小小的仙婢能领悟得了的了，遂低低应了声是跟在了身后。
这一厢辛夷才进了院门，就见得四位风姿婀娜的美人如一阵风般疾步迎来，正是昨日在花阴间私下议论辛夷的那四位龙宫公主。
素锦最为骄纵任性，遂第一个甩脸埋怨道：“辛夷姐姐，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教我们等了这样久？还有你们这里的奴才一个较一个的蠢笨，我开口要点什么都不肯取来，你真该狠狠罚她们一顿才是。”
从前要好时，素锦便时常这般肆无忌惮地开口抱怨，辛夷往往是好言相待，不曾放在心上。但经了昨日之事之后，辛夷实难再对这几位素日的“好姐妹”的坏脾气宽容以待了。
辛夷径直解了披风递给一侧的仙婢，一面淡淡道：“师尊留我说了半晌的话，尊长面前，我自然不好推拒。再者你们来得突然，又是不请自来，我纵然有心，也实难做到招待周全了。至于辛夷坞的奴才是否蠢笨，我想没人比我这个做主子的更清楚，也就不劳素锦妹妹这般费心了。”
这般近乎滴水不漏地回复，委实令一侧默不做声的翩翩有些惊讶。须知从前她们诸多挑剔埋怨，辛夷从来都是笑脸相迎，不曾介意的，眼下却于无声无息地显出一丝淡漠来。这样的异常，委实教人不得不引起警觉。
但其余三人便没有翩翩这般的心思敏锐了，尤其是瑞珠，生性最是倨傲，便不依不饶道：“辛夷妹妹，瞧你这话说的，倒像是不欢迎我们姐妹四人来做客一般。”
辛夷淡淡看她，“这话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玉山素来好客，无论谁来，我们都是欢迎的。当然，一些个存心挑事的宵小之辈，就恕难招待了。”
瑞珠气愤道：“你”
可翩翩怎容得她任性坏事，遂出来打圆场道：“好了，你们一个个的也真是教人不省心。辛夷妹妹昨日婚礼被搅乱，又受了惊，自然心情有些不好也是能理解的。咱们此番来，原是为了宽慰她心结，怎么你们一个个倒给忘了？”
说罢，她暗暗给三人使着眼色，示意她们按捺脾气收敛着些，千万别因小失大。
若非昨日听见了她们在花阴间的暗下私语，只怕辛夷真会被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感动得落泪，但此刻她听在耳中，只觉得恶心。
而另一面素锦和瑞珠素来颐指气使惯了，是万万不肯开口服软的。还是素来温柔沉默的若华上前软声道：“辛夷姐姐，咱们几个相交多年，两位姐姐的脾气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想来不会为了几句话就和她们计较的是不是？”
龙宫四公主中，若华年纪最小，平素又微小谨慎，再加上昨日花阴间，到底若华没开口说过她的不是，是以辛夷倒肯卖她几分面子，遂缓了神色道：“自然不会。几位姐妹难得来玉山做客，有话不如进去说罢，无谓在外头吹风了。”
说罢，她便携了若华的手翩翩然先行进殿。
而素锦和瑞珠二人素来骄纵惯了，满心以为辛夷定会来给自己赔不是，又温言软语地相请入内，再不料是这样的冷遇，当下心中皆有些生气。若非翩翩在一侧硬拽着她们入殿，只怕她们还不肯进去呢。
落座后，辛夷便吩咐人去备了茶水点心来，一应也都是按着她们往日的喜好。虽则不喜这帮人，但辛夷也从未想过要失了应有的待客之道。
谁知茶水才端上来，辛夷还没顾得喝上一口热茶，就被砰的一声脆响给失了兴致。她缓缓放下茶盏，实则心中早已勃然大怒，但也只是冷冷看着殿内毫不知情正大发脾气的素锦。
原来方才的动静，正是这位骄纵成性的西海龙宫四公主故意将茶盏砸在地上弄出来的，此刻她正旁若无人地起身骂道：“是哪个死奴才泡的茶，这样烫，是想要烫死本公主么？还是一味地狗仗人势，打算欺负我西海龙宫无人！”
一时间，殿内皆是寂然一片。殿内侍奉的仙婢无一不是满脸委屈，只是碍着身份不能明言，只得将目光投向了主位的辛夷身上。
而身为辛夷坞的主人，遇上这样的无理取闹，辛夷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只见得她缓缓站起身来，冷淡吐出一句：“素锦，你放肆！”
没有过多的苛责，亦没有雷霆震怒，但这一声不重不轻的呵斥，已然足够震慑骄纵得失了分寸的素锦。
素锦怔了怔，缓缓转身望着立在玉阶上面色清寒的辛夷时，心头不禁轻轻颤了颤。无疑，这样不怒自威的辛夷是她所陌生的，亦是她所害怕的。
在众人无声的目光下，辛夷缓缓开口：“你当我辛夷坞是什么地方？是你横行无忌的西海龙宫，还是寻常小仙的地界，由得你这般言行无忌，以下犯上！”
素锦被她训得一阵心虚，口齿不清道：“我，我，我我虽则比你小上几岁，但也不过是平辈，如何算得上是以下犯上？”
听到这话，辛夷脸上露出饶有兴味的笑意，目光却愈发冰冷，沉声道：“哦，原来你素日是这样看的。那看来今日，本玄女很有必要代西海龙王好生教导教导你该有的天界礼仪，也好教你知道什么是尊卑上下，谨言慎行！”
第44章 舌战四女（）
一听这话，翩翩等人便知不好，连忙起身堆笑求情道：“哎呀，姐妹间寻常的拌嘴，哪里就能严重到这样的地步？再说素锦不过是个小孩子家，便偶尔有一两句言行失当的地方，辛夷妹妹不要和她计较就是，何苦生这一场闲气？”
辛夷缓缓转首，清寒的目光落在翩翩等人面上，轻声一笑：“当着本玄女的面摔杯子生事，言语中指桑骂槐，怎么在几位公主眼中竟是一桩小事？那如此看来，需要教导礼仪可不只是素锦公主一人，而是四海龙宫的四位公主了！”
饶是翩翩稳重，此刻亦有些沉不住气道：“辛夷妹妹，我们原是好心来看你，但眼下不过是起了两句口舌争执，你便左一句‘玄女’右一句‘玄女’地以权位相压，却不知是个什么意思？你若这般小心眼，往后我们姐妹可不敢来做客了。”
见忽然间辛夷与龙宫的四位公主说得这般僵，一侧的仙婢忙赔笑道：“大公主千万别生气，我们玄女也只是一时气话罢了，当不得真的。”
说话的却是妙凝和卷碧被责罚到荆棘林后，王母指派过来的辛夷坞掌事女官花溶。
翩翩等人尚来不及得意，便听辛夷沉声冷斥：“花溶，几时本玄女与人说话容得你一个掌事女官来插嘴了？还是说，你觉得你这个掌事女官比本玄女还要来得体面，说话还要来得管用？”
花溶原本只以为辛夷是一时气话，哪里料到她是真心不屑与翩翩等人委以虚蛇，此刻忙吓得跪下请罪道：“卑下该死，卑下一时失言，还请玄女恕罪。”
辛夷负手而立，目光淡而疏离，缓缓道：“从来有功当赏，有过当罚，既然你自己也觉得自己做错了，则从今日起，本玄女便将你从原来的掌事女官降为守夜仙婢。你且下去罢，此处无须你伺候了。”
花溶哪里料到会这样严重，忙含泪道：“求玄女开恩，卑下再不堪，那也是王母亲自指派来的，如何能降为一名鄙陋的守夜仙婢呢？玄女，你这般给卑下难堪无妨，可您就半点也不顾及王母的颜面了么？”
辛夷最恨被人要挟，当下眸色便愈发凛冽了几分，冷笑道：“你倒看得起自己，竟觉得你一个小小的掌事女官没脸面，便等同于王母没脸面了。呵，既然你这般爱重颜面，本玄女这一块小小方寸之地倒不能再收留你了。不如，你便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罢。”
花溶越发脸色煞白，忙爬过来牵着辛夷的一幅衣袂道：“玄女不要，若您打发了卑下回去，辛夷坞谁来替您照看呢？平心而论，这些时日卑下的差事当得还算勤勉，您就不能姑且网开一面么？”
辛夷目光嫌恶地收回了自己的衣袂，冷声道：“差事当得好的奴才，本玄女自然喜欢，但本玄女却也最恨那些个喜欢在主子面前指手画脚的。若一个人不懂得安守自己的本分，则再能干，本玄女也不会留下。另外，本玄女已禀明了王母，不日妙凝和卷碧就会回来继续当差。想来，你此刻可以安心回去了。”
说罢，她便冷声喊了从人进来将花溶拉走，如此雷厉风行，颇有王母当年的风范。
而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的翩翩等人亦不觉心有余悸，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想辛夷连王母指派来的人都能无情打发走，可见她一向行事是如何的肆意而为，也足见她在王母心中的地位是何等根深蒂固。
而辛夷处理完了花溶的事，转脸对着面色忐忑的翩翩等人淡淡一笑道：“不好意思，些许内务，倒教四位公主看笑话了。眼下，咱们便来继续讨论方才的话题罢。”
翩翩等人看她的目光明显带了一丝畏惧，吞吐道：“那个是王母指派给你的女官，你怎敢”
辛夷饶有兴味接下去，“我为何不敢？凭谁指派来的，也不过是一个得脸的奴才罢了，难道还能任由着她爬到我的头上来指手画脚？师尊从小就教导我，作为玉山王母唯一的嫡传弟子，该有的骄傲任性便不必藏着掖着。便到了外面闯了祸也是不妨的，譬如整治个把小仙或者是烧了哪一家的仙山法殿，但凡我不是将天给捅破了一个窟窿，那都算不得是什么大事。但我平素总觉得待人温和谦逊些好，是以从不曾以权压人，如今看来竟是大错特错了。一味和善，只怕倒让人以为我是个软柿子，可任由着捏圆捏扁！譬如方才，素锦公主就很是嚣张地当众摔了茶盏，给了本玄女一个好大的下马威，嗯哼？”
这般笑里藏刀，直看得翩翩等人心里发毛，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便给咱们多几个胆子，也断不敢这般对玄女大不敬的。”
辛夷好整以暇地坐回座椅淡淡吹着茶水，微笑道：“别呀，喊玄女多生分，你们还是如从前那般唤我辛夷妹妹，抑或是辛夷姐姐好了。啊，咱们方才是说到哪里来着？对了，翩翩姐姐方才说我以权压人来着。”
翩翩小脸煞白一片，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这一定是辛夷妹妹你听错了。咱们素来交好，尤其妹妹素来待我们姐妹四个宽和，又怎会做出以权压人这样的事来呢？方才的事不过是一场误会，嗯，一场误会。”
一面说着，还一面抬起袖子擦汗，可见是惊惧到了何等地步。
见她们一个个瞬间秒懂了自己的本分，辛夷很是欣慰地抬手道：“果然方才的事只是辛夷一人的错觉。既然如此，各位姐妹还站着做什么，快些坐下罢。你们难得来一趟做客，我这个主人家总是要好好招待一番才是的。”
翩翩三人面面相觑，各自换了一记眼神，便心照不宣地坐下了。唯独方才摔茶盏耍威风的素锦一个人站在殿中央，咬着下唇，颇有些手足无措。
辛夷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便挑一挑柳眉，淡淡道：“怎么素锦妹妹还站着，难道是对我和我这辛夷坞的奴才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么？”
素锦被她看得心惊胆战，口齿便也跟着哆嗦起来：“没，没有。”
辛夷嫣然一笑，和气道：“既然没有，那看来妹妹是喜欢站着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强人所难，那妹妹就站着陪我们说话罢。”
一番话，惊得众人目瞪口呆，偏生她却说得一本正经，教人半分反驳不得。
第45章 颜面何存（）
相比翩翩等人的惊诧，素锦几乎可称得上是委屈万分了。
众人皆知西海龙王只得她一个爱女，平素爱得跟什么似的，哪里舍得教她受一星半点的委屈？而出了家门，一干仙友看在西海龙王的面上也大多肯忍让着她，一向就将她给纵得无法无天。如今谁知竟也有被人制得死死的时候，最要紧的是辛夷品阶身份皆比她贵重，由不得她任性妄为，一时间竟是难过得双眸噙泪，当下便将无助的目光投向一侧的翩翩等人。
但翩翩她们一早领教了辛夷的厉害，哪里敢出声，反倒频频以眼神暗示她按捺住脾气。
如此一来，素锦哪里肯依，遂跺脚道：“谁说我喜欢站着的了，我也要坐着。”
一面说着，她还一面赌气般地跑回座位上坐好，脸颊气得鼓囊囊的。
静，殿内是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无声悄悄打量着上位安然自若喝茶的辛夷，而她不过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茶水，纤指一点，指了方才奉茶给素锦却给泼了一身茶渍的小仙婢道：“阿奴，你去请素锦公主起来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