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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躲的开。
绾青丝伏地恸哭，声音凄厉悠长，令人毛骨悚然。
宁中则只得虚指设下结界，使她声音不至于外泄。他不想劝慰，活了几百年，看惯了生死，言语无法弥补心头的创伤，它就像身体上巨大的血洞，填不满，缝不平。
他看向叶思，从她的眼内读出同样的悲伤，那是一种世人无法摆脱的生死宿命。
这场宿命，不仅仅是凡人的悲哀。所有的生物最终会以同一种方式结束，然而由于结束诞生的新生和以往相比，是否完全相同？
无人知晓。
宁中则又看了一眼叶思，他这个徒弟，看似狡诘势力，灵动百出，说穿了不过是一个经历过太多，超越了心灵年龄过度自我保护的孩子。
还有她身边那几面蓝色的小盾，似曾相识，他脑海中跳跃出一个女子飘逸绝美的身姿。
“你为何确定我与罗刹海的那些魔鱼一族有关？”宁中则的一句话打破了所有人自沉淀的情绪。
绾青丝挣扎着抬头，目光渐渐清晰：“前辈你看看这个。”她没有回答，自从怀内掏出两粒圆润的珍珠，大小，色泽完全相同，只是其中的一粒边缘微微有些发红。
“这粒珠子是我的仇人无意掉落的。”她指了指微红的那一颗，又指向旁边那粒白润的珍珠：“这个是她送给新茶的。”
她看向叶思，不再说话。
叶思吐了吐舌头，讪讪的笑。没想到一切起源自己发烧炫富的行为。
低头汗颜，卖弄显摆真心要不得，一不留神就会遭遇无妄之灾，一定要谨记。
“白的这粒确是碧波湖底特产的白漓珠。这一颗形状一致，色泽不同，像又不像。”他低头看向那粒带了少许暗红的珠子，犹豫道。
“那是因为，珠子曾渗入了太多人的鲜血。”绾青丝悠悠说道，不顾二人惊悚的目光，淡然掏出一帕青绢包裹住那滴染透血色的漓珠，放入怀中，正是心口的位置。她的手掌轻抚于左胸，仿佛那微寸之地，能温暖她的心。
叶思伸手捏起另一粒珠子，放在眼前端详了片刻，自怀内掏出一大把璀璨夺目的珍珠宝石，果真找出许多粒相同的珍珠。
“师傅，这就是漓珠么，为什么只有宗门的碧波湖里才有，我看着很普通啊。”她把十来粒
莹润的珍珠摆成一排用手指戏弄，很快，珠子便散成一团，再分不出彼此。
“傻丫头，漓珠和珍珠虽外形相似，但功效大不相同，漓珠清心火，解热毒，实属炼丹的绝佳灵材，普天之下，酝酿这种珍珠的离心蚌，都出自师门的碧波潭，再无其他。”
“这些珠子岂不是很值钱？”叶思眼中烁烁发光。
“哦？这个原来叫白漓珠。”严青丝目光辗转，看不出神思，面色越来越清冷。
“啊！也就是说，你那个仇人在我们师门！”叶思大惊失色，小脸发白的看向宁中则。
“哎呦”头上挨了一下。
“师傅，你干嘛打人家？”叶思娇嗔，愤愤不平的瞪了一眼宁中则。
“说你笨你还真犯傻，这种珍珠几百年来一直是炼制清心散的主料，卖了不知道几万粒，你如何肯定凶手还在师门？”宁中则实在忍不住敲头警告这个异想天开的丫头。
恨铁不成钢的摇着头。
叶思眯着眼，猛吐舌头，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看着顽皮的叶思和一脸宠溺的宁中则，严青丝心里一阵酸楚，曾几何时，她一样如此天真、娇憨的依偎在父母的身边，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共享天伦。
那些美好、平静的日子一如昨日。父亲严肃的面庞，母亲和蔼的微笑，玉树般清秀绝伦的弟弟却有着比女子更俊美的相貌和性情，她总喜欢捉弄他，他却一笑了之，不以为意的样子让她这个当姐姐的恨不是，气不是，可如今，双亲惨死，弟弟残废，那么英俊的一个青年居然变成了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残废，紧凭着一口气，坚持到如今。
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那个人。
自她从紫阳山脉救回那个恶魔之后，一切都为之改变。
第42章 论道疑问生（）
宁中则站在厅外，一脸淡然，叶思看了看地上的青丝，又望向手内闪闪发光的珍珠，咬了咬牙，愤愤伸出双手。
宁中则微微一笑：“徒弟，这可是你自愿的。”
“拿去拿去，你这个万恶的资本家，就知道剥削劳苦大众。”叶思恨声恨气的说。
“小气，用一粒赔你十粒，看你这个贪财的样子和秦轩辰如出一辙。”宁中则笑的越发开怀。
叶思哼了一声，刚要反驳，忽然忆起一事：“师傅，你说的不会那个又馋又懒又笨又色的无奈吧。”
“没错，不过，你那个前缀太长了些吧。”
“不长不长，我还嫌少类，他简直就是…。”话说到一半，宁中则出言打断：“别唠叨了，赶紧救人。”
“怎么救？”
“直接喂给她吃。”
叶思一脸不情愿的蹲下身子，扒开青丝的嘴，塞入一粒珍珠，抬起她的头，伸手轻抚她的咽喉，喉部颤动片刻，咽下漓珠。
“还不够。”宁中则说道。
叶思吁出一口气，看向青丝惨白的容颜，想起她说过的凄惨身世，没在多言，如法炮制的又塞下五粒漓珠。
“好了，等回儿吧，漓珠只能暂时压抑她的毒素，恢复她的心智不能彻底清除。”
“那该怎么办？
“只能送回师门，请你周芷兰师叔诊治。”
想起周芷兰如深井般深陷的双目，叶思一阵后怕，没敢再吱声。
地上的绾青丝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迷茫的看向二人，她迷糊之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仇人，不顾一切的想要复仇，如何？
刚想到此处，心底忽然溢出一阵剧痛，仿佛无数根尖利的刺，自心窝内长出。
她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支撑起身体，问道：“出了什么事？我好象看见仇人了，正要报仇…。”
“貌似被你掐的半死的不是你的仇人，而是可怜无辜的我！”叶思挺直了脊背，气呼呼的说，歪了歪脖子，露出红肿的颈部。
看着叶思雪白的脖颈上青紫的几道指痕，绾青丝面上露出歉意。
“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明明掐住的是仇人的脖子。”
“你中了鱼人的毒，侵蚀了心脉以致产生了幻觉。你不知道吗？毒素已经在你心里生根，你会变得暴戾，嗜血，逐渐失去人性，最后狂性大发，六亲不认。”
“我知道。”绾青丝不由自主的抚摸上臂，脸色惨白。
“如果你胸口的三片鱼纹再鳞化，你就被鱼人彻底同化了，再无药可救。”
“请前辈救救青丝，还有我弟弟，青丝无以为报，愿意终身为奴为婢，服侍主人和少主。”绾青丝猛然想到什么，跪地狂叩，泪流满面。
“为女为婢就不必了，我和你的父亲也算有过点交集，就算了了这场因缘吧。”宁中则手捻了一下胸前的长髯。
“你如何流落到了凡间，也不找人医治。这里和你有什么夙缘不成？”
“奴婢曾无意救过雯天阁二当家一命，故被他们奉为上宾，我和弟弟受伤过重，没有灵石支付诊治的费用，只能混迹在凡人市井，尽管二位当家寻遍名医，可我们的伤势还是毫无起色，一直恶化。”
尽管宁中则没有收下她的意思，她还是自称女婢，不想失去这次救命的机会，她看的出宁中则法力高深无比，而这师傅二人也不象天性凉薄之人，绝对是她姐弟二人的福星和依靠。
“没钱不给治病，修真界的太夫也这么势利？”叶思瞪大了双眼。
“你说的是医修吧，其实并不能称他们势力，因为修真界资源太过贫瘠，每一名道修的修炼资源都严重匮乏，医修的防御攻击都不高，要想生存下去，继续晋级，自然需要更多的丹药、灵石的辅助，自然不能太过仁慈，毕竟救人也是有成本的不是吗？”
宁中则缓缓解释，神色颇为无奈。
绾青丝闻言，赞同的点了点头，仿佛理所当然。
“其实很多人并不如你表面看到那般，热情与冷漠，善良和无情，不过是各人掩饰告慰自己的一种方式，修真界的生存法则比起凡人的世界，复杂残酷了很多倍。”
“少主，主人说的很对，我们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挣扎求生，久而久之，便忘记了自己的本心，一心为了自己扮演的角色负累，终其一生，依旧一无所得。”
绾青丝恭敬的低下头，默默说出积淀于内心的话。
“所以，道心稳固才是修道上最难逾越的一道坎儿，必须认清自己的本心，始终保持如一的大道之心才能真正走到顶端。
宁中则目光悠然，轻轻摸了摸叶思的头。
“师傅，什么样的道心才算大道呢？“叶思心中恍惚。
绾青丝缓缓抬头，默默注视着宁中则，眼中闪过一丝期盼。
“人之初性本善，然，善恶本是同体，若无恶自然也就无善，善恶本在一念之间。分清自己内心的善恶，其大道是根本，顺从自己内心的善恶是大道的衍生，真正能做到去恶从善，应该就是大道的真髓了。道有万般变化，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道，不能一概而论。”
两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叶思脑海内不由浮现如一张冷峻超然的面庞，心底默默疑问：“你无情的态度下掩藏的究竟又是什么呢？”
“其实为师也窥探到一小部分真谛，毕竟大道万千，博大精深，若要真正领悟不知何年何月了。”宁中则长叹一声。
“师傅，想不明白就不要浪费脑细胞，也许忽然有那么一天，你就能想通呢？”叶思呵呵一笑。
“脑细胞？你指的是思绪吧，脑细胞，有点意思。”
“别纠结我的话了，什么时候带我去购物呀，耽误了这么久，我还什么都没买呢？”叶思不满的叨叨。
“不知少主需要采购些什么，雯天阁货物丰富，品质上乘，市面上的东西一般都能在此处寻得，请把采购单子交由青丝打点便可，我顺便和二位当家告辞，接了弟弟一起去主人返回山门。”绾青丝俯身答道，恭敬异常。
“太好了，给我拿纸笔来，我写给你。”叶思终于觉得浪费五粒漓珠救了青丝一命这事，做的太对了，有这么一个善解人意，聪明伶俐的婢女的确不错。
洋洋洒洒写了一整篇，意犹未尽的叶思放下毛笔，甩了甩发酸的手腕，墨渍未干，只得对着纸张哈气，宁中则和绾青丝也不催促，各自低头等待。
“你先看看，明白我要的是什么嘛？叶思把略干了一些的宣纸放入青丝的手中。幸亏这个大陆的文字和自己原来的世界相同，自己也对古文亦有所了解，否则还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嗯，青丝明白。”绾青丝急速的浏览一遍，指出几处不明，叶思一一解释过后，躬身告辞而去。
“师傅，我发现你真聪明，收了这么个美丽又机灵的丫环。”
叶思一屁股坐在软凳上，对着宁中则大拍马屁。
“少来，说吧，又有何事？”宁中则对叶思的性格了然于胸，淡然的说。
“嘿嘿，还是师傅了解我，其实也没什么啦，徒儿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说。”
我喜欢喝牛奶，一会儿咱们去乡下买头母牛带回去怎么样？”
“……。”
第43章 携孤返师门（）
“好不好嘛师傅，牛奶味道好极了，你一定会喜欢的。”叶思拽着宁中则的袖子晃来晃去，撒娇耍赖。
“不必了，活物携带起来太麻烦，毕竟为师要照顾你，青丝和她受伤的弟弟，没那么多精力分身再带上一头牛。”
“不是有灵兽袋吗？”
“咱们门派除了你秦师兄机缘巧合得了一只飓螺之外，其他人都没有灵兽，故而也无须灵兽袋。”
“什么！无奈踩过狗屎吗，居然有这么好的运气！”
“女孩子说话要斯文有礼，秦轩辰毕竟是你的师兄，虽然近期修为一直没什么长进，可他的资质和修炼速度在上批弟子中一直名列前茅！”
“啥！他整天一副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又馋又懒，还能名列前茅？”
“为师不是讲过了吗，不要因表面的假象去误解一个人，也不能经历一两次巧合过分相信一个人，日久见人心。”
“切，一万年在我心里他还是无赖一个，哼，上次还想用一瓶假的玉露散折磨我呢，结果自尝恶果，真是活该，想起他那个样子我就想笑。”
“不至于吧，虽说他看起来惫赖，心地还是很不错的。”
“他心地要好，土坷垃都能成天使？”
“天使是什么？”
“别管天使了师傅，管管我的牛吧，我要喝牛奶。”
“……”
“求您了，我的好师傅，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傅。”
“牛没有，回去后我给你找一头灵鹿。”
“灵鹿奶？听起来不错，行！只要不是三鹿奶，我都无所谓。”
“什么烂七八糟的，只有灵鹿没有三鹿。”
宁中则头大的看着眼前雀跃兴奋的徒弟，无奈的摇着头，自从收了这个徒弟，每每被她折腾的头大如头，苦笑不得，摇头摇的脖子都快断了。
“师傅，您老坐了这么久，一定乏了，我给你捏捏肩膀。”叶思乐颠颠的踮着脚尖，卖力的
捶着宁中则的后背。
心里明白，只有哄美了师傅，才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绾青丝再次走进厢房的时候，正好看到宁中则一脸惬意的眯着眼，享受着某个小马屁精的殷勤捶打。
叶思粉红的小脸上一副献媚巴结的模样，宁中则则一脸享受。
青丝看得出宁中则对叶思发自内心的喜爱、宠溺，看来能不能顺利留下，叶思的话举足轻重。
一定要留下，弟弟的身体，她的仇恨，不仅仅需要一个简单的住所。只有重新拜入师门，
才能增加修为，报仇雪恨。更何况，自己还得了这么诡异的病症。
“青丝，你回来啦，都买齐了吗？”叶思抬眼看见绾青丝，顿时兴高采烈。
“嗯，东西太多，我叫他们摆在了大厅，请主人和少主移驾，看看还有什么不周全。”
绾青丝低头鞠了一躬：“我已告知二位当家，清散了宾客，大厅很安静。”
宁中则点了点头，叶思拉着青丝的手臂兴奋的出了雅间。
雯天阁朱门紧闭，挂上了停业休息的牌子。大厅上摆满了玲琅满目的商品，两个锦衣打扮的中年人恭恭敬敬的站立一侧，一旁的太师椅上斜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叶思眉飞色舞的清点起自己的货物：“贵妃榻，八角床，铜镜，红木马桶，软垫，衣服，鞋子，锦缎被，云霞披，栗子糕，核桃酥，桂花糖……”
她看着，点着，越来越兴奋，退着退着，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此人哼了一声，眉头紧蹙，兀自低头不语。叶思回头一看，捂着嘴跳到一边，指着端坐在太师椅上一半的人，嘴巴张了半天，却没发出一个字。
刚才只顾盯着各式的货物细看，远远的撇见一个人影儿坐在一侧，没顾上打量，这一仔细端详，吓出一身冷汗。
椅子上的人残缺恐怖，望之生畏。叶思忍住胸口上涌的酸气，远远躲了开去。
椅上的人双腿齐跟而断，两条裤腿儿当啷在椅下，无风而晃。双臂自小臂下消失不见，包裹着厚厚的纱布，隐有血色渗出。
最可怕的不是他四肢的残缺，而是他的脸！
左眼致左唇，一道疤痕狰狞可怖，血肉外翻，仿佛把左脸直直分开两瓣，最外侧的脸颊似掉非掉的垂在一侧，仿佛随时都可能裂开。
右脸却出乎意料的完整，甚至称的上美艳。玉色的肌肤，清冽的目光，完美的侧面弧线。
极丑和极美的对比，分外诡异。叶思的心砰砰直跳，想看又不敢看，只得躲在宁中则身后，半露着头，偶尔瞄上一眼，速度缩了回去。
“吓到你了吧姑娘，我是个残废，样子丑，脊柱断了不能动，只能歪着，实在躲不开，不好意思。”
男子开口说道，声音温和圆润极其动听，仿佛一缕清风涤荡于旷野，悠然清雅。
叶思好奇的探出头，望见男子右脸弥散展开的笑意，整个人呆住。
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又残废又毁容，瞎了一只眼，脊柱碎裂，动也不能动的半人，竟拥有如此无暇的笑颜。
那是一种超脱一切的温润，没有仇恨，没有猜忌，没有痛苦。
心下微寒，如冰花簇簇跌落心尖，清寒徜徉于七窍，瞬息间心境通明。万籁流转。心中的恐惧刹那烟消云散，男子恐怖的容颜明朗顺眼了许多。
“你就是青丝的弟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