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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霜看着那女子，感觉她好面熟，被她打断的“哥哥”二字却再也叫不出来。
朱高炽原想乘着弟弟朱高燧外出，能够安静地祭奠一下故人，却没想到竟有外人相扰。他伸手用帕子拭去脸上泪水，神情恢复平常，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站定转身。
凌霜喜不自禁，眼前站着的，果然便是朱高炽，依然那样温和，依然那样亲切，依然那样胖。
“炽”凌霜喊出第一个字，却硬生生自己把“哥哥”二字又咽回肚中。随着朱高炽的转身，凌霜终于看清了香案上的东西。在一大堆吃的、玩的中间，赫然摆放着一个牌位——幼妹谢凌霜之灵位。凌霜一下目瞪口呆，她一个大活人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看着自己的灵位，这感觉真是滑稽可笑至极。
朱高炽听凌霜喊了一声“炽”，却是心头一震。他的阿凌便是喜欢唤他作“炽哥哥”，莫非他的阿凌还活着？他艰难地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到凌霜面前——说是“冲”，其实在凌霜眼中，不过就是走罢了——颤声道：“姑娘，你方才说什么？”
凌霜幼时虽然什么都及不上凝霜，全都是因为她对读书不感兴趣，人又懒散，但是她本身却是极聪明的一个人。赵升五年来不间断的训练使凌霜对危险有着超乎寻常的本能反应。现在她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立即闭口不语，眼睛余光迅速仔细扫过周围一切，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朱高炽的手上。朱高炽手中摩挲着的，正是当年他赠送给自己的红玉玉佩。她遗落在京师公主府中的玉佩，为何现在会在朱高炽的手中？又是谁，向朱高炽谎报了她的死讯？凌霜不得其解。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朱高炽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认为她谢凌霜已经死了，如今自己手上根本没有能够证明自己的信物，如果她在这种情况下贸贸然地认亲，必定会被朱高炽认为是骗子。在没有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之前，她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就被贴上骗子的标签，让朱高炽从此不再信任自己。
凌霜装出苦涩的笑容，伸手指向香案，惨然道：“吃吃的好多吃的！”
朱高炽闻言脸色变得苍白，原本因为希望之火而重新变得闪亮的双目一下黯淡下来。他向后退了两步，因为退得仓促，险些跌倒，显得有些狼狈。
“大胆贼人，竟然敢擅闯北方行宫！”那女子执剑的手又向前一分，冰冷的剑尖眼看就要刺破凌霜娇嫩的肌肤。
凌霜却没有在意一旁少女的虎视眈眈，她心痛地看着朱高炽，满心哀伤只能细细隐藏，自己舔舐。他就在她面前，为了她而失态，可是她却不能上前相认，甚至不能伸手去扶他一把。
第284章 捷足先登（2）（）
凌霜忽然领悟到，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亲人在自己面前，却不能相认。
那少女发现自己被无视了，愈发恼火，手上一使劲，手中利剑又向前半分。眼看着凌霜就被要血溅当场，不想半空中伸出一只大手，捏住了利剑。
“薇儿，不要在凌霜的灵位前动粗。”柔和的声音带着些许威严，竟让人不敢造次。凌霜抬眼看去，是朱高炽阻止了那个叫薇儿的少女。
凌霜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薇儿身上。只见眼前站着一位光彩夺目的少女，肩若削成，腰如弱柳，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身穿一袭紫色素裙，外披水粉紫轻纱，微风吹过，轻纱飞舞，整个人散发出奇异的气息，既妖冶又空灵，还夹杂着浓烈的肃杀。
薇儿不敢违逆朱高炽，依言收了手中利剑。不过她心有不甘，又向朱高炽建言：“此人擅闯北方行宫，意欲不轨，实乃死罪。然太子殿下宅心仁厚，饶其不死，但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请太子殿下下令将其押入大牢，细细审问方是上策。”
朱高炽本欲同意，抬眼见到凌霜正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心头一震，紧接着心便没来由地软了下来。他只觉得眼前这女孩儿，让他想起他的阿凌。
朱高炽刚想出言反对，不想身后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道：“这姑娘，恐怕是来找本王的吧。如若冲撞到皇兄，还望皇兄海涵。”
凌霜闻言望去，只见朱高燧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花园之内，怀中抱着松美，正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嘴角挂着一丝戏谑。
他也不待朱高炽有何反应，径自走到凌霜身边，道：“你呀，真是个小馋猫！本王已吩咐下人去取吃食，你怎的这般急不可耐，竟跑来冲撞了太子。所幸太子向来仁厚，自不会与你一般见识，否则就算是本王，也保你不住。”
朱高燧说话语气极温柔，就像是情侣之间的嗔怪，让人觉得凌霜和他关系非同寻常。凌霜却是听了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忍不住再次打量了一下朱高燧。没错啊，凌霜不会看错，还是先前见过的那个温润如玉的赵王朱高燧，只是这么小半天的功夫，他就判若两人了呢？
“民女涂山薇见过赵王殿下。”涂山薇有些不情不愿，但不得不给朱高燧请安。
朱高燧朝涂山薇微微点头，笑道：“你看人家薇儿姑娘多识大体，为太子挣得了颜面，你可该多向人家学学，免得将来有人因着此事来说本王的不是。”他这话，是说给凌霜听的，却是针对朱高炽，暗损朱高炽形象不佳，需得靠一个女人来挽回形象。
涂山薇自然听出了朱高燧的话外音，只是碍于两人之间身份悬殊，只能在那里干瞪眼，敢怒不敢言。倒是朱高炽，像没事儿人一般，脸上依然挂着和煦的笑，让人看着心酸。
凌霜怜悯地看了一眼朱高炽，盈盈拜下，朗声道：“
第285章 捷足先登（3）（）
“民女文采萱见过太子殿下，赵王殿下。民女一时贪玩，无意间冲撞了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涂山薇闻言剧震，不可思议地看向凌霜，双目中流露出惊惧、愤恨，以及，杀意！凌霜敏锐的危机意识探查到了危险，抬眼向涂山薇望去，却看到满眼笑意盈盈。
朱高炽却没有任何察觉，他的心重又陷入深深的哀痛之中，他只想自己一人安静地呆着，于是无力地说道：“孤并不追究，你且下去吧。”
这个结果，似乎在朱高燧的意料之中。他冷笑一声，得意地转身离开。凌霜无奈之下，看了失魂落魄的朱高炽一眼，依依不舍地跟在朱高燧身后离开了花园。
“高炽哥哥，你就这么放过了她？赵王三言两语，就让你退缩了？”涂山薇见朱高煦与凌霜已经走远，才又开口说话，话语间满是对朱高炽的不满。
“哎！”朱高炽一声叹息，“凝霜，你不懂。”
那个涂山薇，赫然便是曾经的桃蕊郡主，后来拜入玄女宫门下的谢凌霜的姐姐，谢凝霜。经过五年的分离，凝霜早已长成绝世佳人。凌霜和她都长得很美，但是不同于凌霜的娇柔清丽，凝霜的美更为雍容华贵，更为霸气。凝霜曾被朱元璋封为桃蕊郡主，可是如今的她，更像花中之王牡丹，相比之下，凌霜的气质更接近柔和娇美的桃花。
凝霜本尾随锦衣卫，追踪着凌霜和轩辕翊。不过她们同样在草原上遇到了风暴，就此失去了凌霜和轩辕翊的踪迹。此时玄女宫安插在京师的宫人有消息传来，道赵王朱高燧和太子朱高炽相继离开了京师，目的地竟都是北平。
太子朱高炽是被皇帝朱棣派遣而至，似乎皇帝又有打仗的想法，故而派了朱高炽前往北平备战。朱棣虽不喜朱高炽，但对其才干倒还是给予肯定的。朱棣不愧为一个英明的帝王，绝不会因为个人喜好对有才干之人弃之不用，该用到他的时候，朱高炽还是得该干嘛就干嘛去。
至于朱高燧为什么会先一步前往北平，去北平干什么，玄女宫的宫人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朱高燧是匆忙间离开京师前往北平的，行色匆匆，像是有什么要事。由于皇帝朱棣对其行并未流露出任何不满，以至于所有人都猜测，赵王是不是得了什么密旨。
凝霜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她得到如此重要的消息之后，立即改变策略，让擅长追踪的土系护法韩圭带领其他三位长老继续追踪凌霜和轩辕翊，自己则带着木系护法白桦赶赴北平。凝霜要见的，并不是身为朱高煦左膀右臂的朱高燧，而是太子朱高炽。她要赶在凌霜之前捷足先登，见到朱高炽，给予凌霜第一个沉痛打击。
凝霜以平民身份求见当今太子，北方行宫的侍卫自然不会放行。于是，凝霜拿出了五年前她从凌霜那里抢来的红玉玉佩，又悄悄塞了一颗碎银子给那侍卫，让他务必将这玉佩亲自交给太子朱高炽。
第286章 捷足先登（4）（）
拿人手短，那个侍卫收了凝霜的好处，自然乐意帮她完成这个举手之劳。这次朱高炽并没有带很多随从，那名侍卫轻而易举地面见到了朱高炽，亲手将红玉玉佩奉于朱高炽面前。
那名侍卫没有想到，太子殿下见到红玉玉佩的那一瞬间，两眼放光，莫名激动，竟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颤抖着声音问他，送玉佩的人何在。侍卫有些忐忑，不知这次是触了霉头，还是鸿运高照。但是他不敢有所隐瞒，只有如实回答，道来人正在行宫门口等候召见。
朱高炽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等不及一旁太监搀扶，以他最快的速度向外走去，把呆在原地的侍卫和太监、侍女都惊得掉了下巴。还一会儿，大伙儿才回过神来，大喊着“太子殿下”跟着跑了出去。
朱高炽已经完全沉浸在即将见到凌霜的喜悦之中。五年了，他思念了整整五年的人儿，现在距离他不过几步之遥。朱高炽气喘吁吁地亲自“跑”到门口，满心以为可以见到久未谋面的凌霜，谁知门口空无一人。
失望之色浮现在朱高炽脸上，但他久在皇帝身边，早已养成了遇事处变不惊的性格。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向一旁侍卫询问刚才手执玉佩前来求见的姑娘的下落。
这是凝霜故意耍的手段。她知道朱高炽与凌霜自小感情深厚，朱高炽见到当日自己赠送给凌霜的信物，必定会宣她觐见。而她故意避而不见，以此来试探凌霜在朱高炽心中的地位。
侍卫如实将凝霜落脚的客栈告诉了朱高炽，朱高炽自然一刻都等不得，立即赶往客栈。他一路上设想了无数个与凌霜重逢的场景，想象着凌霜的嬉笑嗔怒。无论他的阿凌怎样对他，他都会欣然接受，他陷在即将重逢的喜悦和甜蜜之中无法自拔。
朱高炽绝不会想到，此次根本不是他的阿凌前来投奔他，这根本就是他另一个妹妹谢凝霜的阴谋诡计。
“高炽哥哥！我是凝霜。”
“凝霜，怎么是你？”当凝霜哭着扑进自己怀中时，朱高炽一下懵了。为什么会是凝霜？他的阿凌在哪里？他忍不住问，“凌霜呢？”
“凌霜她凌霜她”凝霜泣不成声。
朱高炽的心猛地一抽，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凝霜，告诉孤，凌霜她人在哪里？”
“凌霜她她”凝霜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却欲语还休。她表面上哭得梨花带雨，实则不忘细细观察朱高炽。朱高炽的表现令她很是气愤，她才是他的亲表妹，谢凌霜和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却只关心谢凌霜，对自己这个亲表妹，连声寒暄都没有！
凌霜，莫怪姐姐心狠，要怪便怪你自己不长眼，生在了汝阳公主府，做了我谢凝霜的妹妹！我这么优秀，绝不会允许自己又笨又懒的妹妹超越自己，更不会允许你得到我所没有的！朱高炽的神情举止，愈加坚定了凝霜心中的信念。
第287章 暗下杀手（1）（）
朱高炽见凝霜吞吞吐吐愈发着急，心中的不祥之感愈盛。他给凌霜的红玉玉佩在凝霜手中，而凌霜却没有来，此事本就透着古怪，也难怪朱高炽胡思乱想。
“凝霜，你且坐下，不要哭，慢慢说。”朱高炽虽然急于知道凌霜的情况，但依然不忘安抚凝霜。只是以前在京师，他便鲜与凝霜单独接触，此次再见，又相隔了五年，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预支相处，说出的话，与其说是安慰，还不如说是命令。
凝霜知道此时不能太过矫情，引起朱高炽的厌恶，于是乖乖地依言坐下，拭去硬挤出来的泪水，开始讲述自朱棣靖难以来，她和凌霜的遭遇。
凝霜自是不急，从当今圣上靖难造反开始说起，接着讲她娘亲汝阳公主的担心，再讲到汝阳公主为了让她们姐妹俩避开战乱，嘱托文心冉带她们离开京师。凝霜将一路发生的事详细道出，朱高炽虽然听得焦急，却始终隐忍未发，按奈住性子认真听着。
凝霜讲的这些事情，都是她和凌霜真实经历过的，并无虚言，不过接下来她所说的，就是她胡编乱造的了。凝霜并未说出凌霜拜了龙虎山天师府护教天尊赵升为师的事实，而是说成了她们在翻越长白山时不幸遇到雪崩。她与文心冉吉星高照，被恰巧路过的玄女宫宫主救起，而凌霜则不幸掉落山崖，埋骨深山，香消玉殒。
凝霜后面还说了什么，朱高炽是一个字也没听到。他只觉得凝霜所说的最后几句话，犹如五雷轰顶，将他这五年辛辛苦苦搭建的幻想全数轰塌。他一下子便崩溃了，他完全不敢相信，那个曾经缠着与他玩耍的可爱姑娘，那个曾经坚定执着鼓励他的坚强姑娘，那个他曾经许诺要爱她一辈子的他的挚爱，竟已与他阴阳两隔。
朱高炽因为身体肥胖，本就身体孱弱，遭此残酷的精神打击之后，他浑身颤抖，坚持了没多久便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到，晕厥过去。
凝霜看着晕倒在地的朱高炽，脸上现出一丝得意。她手执凌霜的红玉玉佩，成功地向朱高炽谎报了凌霜的死讯，就算以后凌霜真的出现在朱高炽面前，她也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谢凌霜，现在你没有了皇帝爷爷的庇护，没有了高炽哥哥的爱护，你失去了先前所有的光环，你便什么都不是了。而我，还将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桃蕊郡主。将来陪在高炽哥哥身边的，只有我！”凝霜的脸上浮现出志在必得的神情，转瞬即逝。下一秒，她便扑倒在朱高炽身边，装出哀恸的样子，悲声呼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一直守候在房门口的太子随从们听到凝霜的呼喊立即慌慌张张地冲进房内，所幸因朱高炽体弱，太医一直不离左右，可以立即为他诊治施救。过了片刻钟后，朱高炽悠悠醒来，却全无来时的兴奋与喜悦，眼中只有一片死寂。
第288章 暗下杀手（2）（）
接下来的日子，朱高炽照常吃饭睡觉，照常安排事务，一刻不停，有条不紊，看不出丝毫破绽。可是凝霜知道，朱高炽从此再没有笑过，哪怕是一丝微笑，他都吝惜给出。凌霜的死，还是给了他沉痛的打击。凝霜时时刻刻陪伴在朱高炽身边，给予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希望借此机会走进朱高炽的心中。
哀莫大于心死，朱高炽自从得知凌霜的死讯之后，便成了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只是按着本能做着他应该做的事。他很想就此了断自己，赶赴阴间地府寻找凌霜，可是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自己，他身为太子，有比爱情更为重要的责任需要他去担负。他，不能死。所以，他只能这样孤单无望地独活于这个世上。
对于凝霜，朱高炽不排斥，却也不亲近。他认为凝霜此刻手执玉佩前来投奔自己，无非是想找他当靠山，恢复太祖皇帝在位时她的身份。朱高炽心中苦笑，如今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又如何做什么靠山。还有令朱高炽为难的是，他的姑母汝阳公主，不知何事得罪了他的父皇，至今被软禁在公主府。倘若凝霜开口求他，他还真不知道该怎样帮助她。
朱高炽斟酌良久，才隐晦地向凝霜表达出了他的为难。他从小就在夹缝中生存，以前在朱元璋身边是这样，回到自己老爹朱棣身边亦是如此，使他养成了遇事谨慎处理，凡事面面俱到的习惯。
凝霜冰雪聪明，早已听出朱高炽的话外音。她对着朱高炽温柔一笑道：“凝霜能够回到高炽哥哥身边，得到高炽哥哥的认可，便已知足。凝霜运气尚好，得蒙玄女宫宫主不弃，收凝霜为徒，如今也小有所成。凝霜希望以玄女宫圣女涂山薇的身份留在高炽哥哥身边，希望能够对高炽哥哥有所帮助。”
凝霜这番话，一举两得，既显示出了自己的善解人意，又亮出了自己在修真界的身份，由不得朱高炽拒绝。
果然，朱高炽听到凝霜现如今玄女宫圣女的身份，不由惊讶地看向她。他如今虽有一众朝臣力保，但那些人大多是文臣，如果朱高煦一意反他，他根本没有与之对抗的筹码。但是如果有修真界的能人异士加入，那就另当别论了，何况凝霜身后，可是修真界十大门派之一的玄女宫。朱高炽权衡利弊之后觉得自己的确没有理由要推开凝霜，尽管他内心有些讨厌甚至憎恨凝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