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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云州洛氏女也嫌时局不够混乱,拿出云州十三郡与洛氏五万亲兵公开选婿,他那大哥与二哥已经快马奔赴云州,父亲坐在椅中问道他:“我儿,你为何不去选婿?”陈清奇含着笑,言语却凛冽如冰。虽四十有余,发间却不见一丝苍老,面容略见瘦削,越发显得沉静清翟,黑眸一凝,便有说不出道不明的威仪自现。
陈子烨抬眸对上陈清奇凌厉的眼神,起身恭敬的说道:“孩儿只懂风花雪月,软玉温香,怕是洛家小姐瞧不上孩儿这般粗陋之人,还是不去丢人现眼了。”说完还深深的鞠了一躬,心中五味杂陈,陈清奇眉眼稍有缓和,挥手让他返回座位,陈子烨百无聊赖的听着殿中众人你一句我一言的谈论着国家大事,耳中却不放过一丝一毫,旁人看着陈三公子支着额头险些睡了过去,众人一见向来陈三公子于这些事情上不甚感兴趣,却又听见陈清奇缓缓说道:“我儿,如今你也二十好几了,该选个夫人好好伺候自个儿,对于那些烟花女子,你也该有个节制,色令智昏。”
众人别有意味的窃笑,纷纷打量着这位豪掷千金只为博得翠色楼那位花魁一笑的陈三公子,只见陈三公子丝毫不见局促,环视四周这才挥了挥手连连点头算是默许了父亲所说。
低头之间,手中执了酒杯停杯在手,嘴角含着一丝冷笑,心中却是洞若观火,大哥二哥皆各怀心事,一心想要娶了洛家小姐待他日父亲取江南王而代之,那世子之位便是一块肥美多汁的烫山芋,既吞不下亦舍不掉,若是得了洛家小姐怕是一争天下也未尝不可。
陈清奇忽然提到陈子烨不过也是碧泉里的一颗石子,涟漪散尽碧泉又恢复成那般情状。
“如今局势倒是越发混乱,也幸得江南富饶千里,据鱼米之胜,天险难渡,保得一方平安。”
“哼……一个个的依靠着泽州守将击退了鞑靼大军挥军南下,此番保得一方平安哪儿是什么天险难渡,却是泽州两万兵马以血肉筑成。”出言呵斥之人唤作薛敏怀,当初鞑靼大军意欲挥军南下,他一度主张前往泽州抗敌,却被早已酒令色晕的江南王一阵呵斥,尚有长江难渡,若是鞑靼攻入江南,还有陈府可以抵挡,若是激怒了鞑靼大军,一入江南便烧杀抢夺,那这责任由谁来担当?薛敏怀长袖一挥,解下腰间佩剑掷于朝堂之上愤然离去,数月以来不问朝政,归隐市集,此人倒是陈大公子三次亲入薛府才请得他做了府中幕僚。
“既然如此,那就派一万亲兵前往泽州拱护城楼。”陈清奇揉着额头,声音不大,却越发刺耳传入众人耳中。
“好了,今日孤也有些乏了,明日再议。”众人一听陈清奇一句“孤”已是心中有数,看来废黜江南王一事已是志在必行,随即袍袖一挥,从后帷幔行处两名容色姣好的美妾扶了他大步而出。
陈子烨微微笑着,眼中的清冷被笑意暖成一泓温泉,转瞬,归为冰冷。
忽而听得园林深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陈子烨府中储了众多娇羞美人,各各皆是才貌双全,徐家女擅长一手好笛声,却不如此笛声悠扬动听,宛转之间更是令人感到有些悲凉心伤。
陈子烨踩在碎玉铺就的小道上,此园林是陈子烨母亲生前最爱,那时陈清奇独宠他母亲,独独给她筑了这所别院金屋藏娇,此处以碎玉铺地,地热为术,院中更是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循着笛声转入园林深处的水榭长廊,怪石嶙峋皆是由能人巧匠精心雕饰,就连碧波清池亦是由山涧引了清泉灌注其中,一袭白衣的女子傲然站在清池旁,悠扬的笛声从她口中缓缓吹出,侧身而立,只能看清女子侧颜,却也令陈子烨倒吸了一口气,冰肌玉骨,如玉皎洁的脸庞倾国倾城,随风铺散的青丝更添慵懒随性。
那夜,她站在舫首,一袭白衣,袅袅婷婷,随着画舫摇曳的花灯流苏,与风共舞,如同婉约不沾染尘烟的仙子。
今日,她伫立清池,一袭白衣,婀娜多姿,隐藏着一丝空灵的双眸望向远处,隐晦的心思,随着笛声使人动容。
笛声暂歇,女子盈盈转身,清灵的声音如同天籁之音:“陈公子,四月有礼。”
第50章 盟约()
四月傲立在陈子烨身前,言语虽是恭敬,却不见丝毫恭敬之态,更有些倨傲的打量着陈子烨。
陈子烨轻声行到四月身前,揽过四月的纤腰,两人之间再无距离,极其暧昧,四月巧笑一声推开陈子烨,步伐轻盈便已绕到陈子烨身后,掩袖轻笑:“早有耳闻陈三公子素来风流不羁,看来传言非虚。”
陈子烨抬眸对上四月的眼神,只觉得那目光幽然深邃,波光盈盈,又觉得那般森然清贵,不可亵玩,嗅着空中流转的淡淡幽香,望了一眼四月的绝色容颜,牵起一缕青丝缠绕在修长的手指之间,带着魅惑的声音说道:“你既然早知本公子是色中饿鬼,还这般羊入虎口?”
眼前的女子丝毫没有被陈子烨惊骇道,反而更加淡定自若,笑意更是粲然:“怕是三公子给不起四月想要的价。”
这女子果然有趣,陈子烨悠然微笑:“哦?说来听听。”他微微一笑,眉眼斜飞,温柔如水,不知引得多少女子沉沦其中,“你开得起价,只要陈某觉得值得起,便付得起。”
“那三公子觉得四月价值几何?”依旧含笑的凝视着陈子烨,清灵的眸中流转着灼灼目光,仿若要将人吸进去一般,陈子烨微微慌神,只觉得此女子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皎若明月舒其华,须臾之间,美貌横生,晔兮如华,温乎如莹。
那一抹笑意,宁静而悠远……
手指之间已经缠绕着四月的青丝,陈子烨低喃道:“足以倾国。”
“是吗?”不动声色的将青丝从陈子烨手中取出,抬手随意的整理着自己的长发,衣袂飘飞间,更是别样的妩媚动人。
“倒是不需要陈三公子如此待四月,四月只要两样东西。”四月轻抚上手中的碧笛,通体碧绿的玉笛在清池粼粼之下,更显得幽绿神秘,恰如四月此时眼中闪烁的光芒。
院中百花含苞待放,随着月影摇曳生姿,清池氤氲成雾,笼罩在薄雾之中,连人的面容也看得不真切,陈子烨只觉得一阵风吹来,四月便要随风离去,一双眼眸犹如千年冰雪,凛然无垢。
“江南三年谷物粮食和兵器……”四月顿了顿,收起脸上笑意,正色道,果然看见陈子烨越加深沉的脸色,“还有……紫阳凰玉。”一言,更是令陈子烨顿时变了脸色,拽起四月的皓腕问道:“你怎么知道紫阳凰玉在陈府?”
“紫阳凰玉并不在陈府,而在宝玉轩。”四月拂袖轻笑,陈子烨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四月。
“陈三公子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如今你的父亲与两位哥哥长袖善舞,打的一手好牌,你也该为自己谋划谋划了。”四月默不动声的将手腕抽出,轻揉着手腕上的红痕,“你说,是吗?陈三公子。”
世人皆知陈府三公子素来放荡不羁,虽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流连烟花红楼,豪掷千金为博花魁一笑,这些种种传闻令陈三公子极富风流趣韵,实际上陈府三位公子各禀春秋,长子陈子昂世间虽有贤德之名,却是低贱侍婢所生,在陈府之中地位颇为尴尬,据说也不是很得陈清奇喜爱,次子陈子扬虽是嫡母所生,却平庸自大,嚣张跋扈,反观这侧室所生的三子陈子烨表面上虽放荡不羁,于人前一副纨绔风流模样,背地里却是做了不少令他父亲乃至当初的大胤朝廷都头疼之事,不显人前,旁人猜疑却也丝毫累及不到自身,幻世浮沉之间亦游刃有余,这才是四月所需要的盟友,他有欲念,她有所需。
暗地里,不知道那两位哥哥给自己使了多少绊子,几次死里逃生,陈子烨想到那些所谓的家人,所谓的兄友弟恭,心中不免涌上无尽的悲郁。
低咳了两声,已收起脸上的戏谑笑容,此时的他,才是那个隐藏在人后的真实面容,四月打量了一番,果然比刚才顺眼多了,皓眉星目之下更显冷峻坚毅,微抿着双唇凝视着四月:“我如何信你?”
“你需得信我,况且紫阳凰玉本就是我萧氏之物,我找你拿回,不过是完璧归赵。”
“你是?”陈子烨眼中划过一丝寒冽,四月轻瞥而来,竟似要慑人心魂,却又莫名的高华凛然,让人不敢直视。
“若是大胤还没覆灭,那我应当还算大胤公主,萧婧维。”四月双目灼然生辉,清风之中,她的声音掷地有声,犹如冰雪乍裂,呼啸着千重而来。
“好,我答应你。”
四月嫣然巧笑:“那就多谢未来的江南王殿下。”敛衽行了一礼,起身之后,两人相视一笑,击掌为盟,一切尽在不言中。
日光照耀白袍翻飞,眉目鲜明之下,更无半点颓意,只见风发的意气,宛如喷薄之日,不可抑制。
多年以后的陈子烨已成为江南无可厚非的无冕之王,时常回忆起那一幕,仍会唏嘘不已白衣胜雪的四月傲立在碧池清潭前,灼灼其华,不过三言两语便隐现天下尽握的凛然,大乱天下之间已展露锋芒,回想起与她携手登上天下至高之位的那人,长叹了一口气,有些人注定生来便是接受世人膜拜,纵使万千磨砺,也抵不过两人的芳华泽光,想到两人的结局,却又令所有人唏嘘不已。
四月悄声出了陈子烨的别院,李斌问道:“小姐为何如此信任陈子烨?”
四月抬眸一笑:“江南虽兵力衰弱,却是这天下最为富庶之地,仪仗着长江天险,又有无数钱粮支持,安得一方沃土,长江终使凶险却也并非不能横渡,钱粮我可是要了他三年供给,互为盟友不为什么,只因我与他之间有着共同的欲念罢了,他要的是江南,我要的是天下,悠悠岁月,何愁江南半壁不会重归我手,况且此时多个盟友总比多个敌人来的强。”她的声音冷冽清灵,仿佛珠玉落地,敲在李斌心上,只觉得神往又飘渺。
关肃抱着酒壶踉跄的撞上了四月,四月手中碧笛跌落在地,竟摔出一个缺口。
四月凝住身子,低头看着地上的碧笛与碎片,神情飘忽,脸色倏然变得苍白,关肃一见更是急的不知所措。
“看你这喝酒误事,小姐……”
“无妨,不过是一支笛子,虽然精巧……”四月弯腰将碧笛捡起,素手抚上缺口,“倒也不是世上无双。”凄厉而清醒的双目有如寒星,刺得人眼角发痛。
“碎了就碎了吧。”四月凄厉一笑像是在安慰着自己,任由长发蜿蜒而下,又弯腰捡起地上碎片,放在掌心中,转身将碧笛与碎片一同递到关肃手中,“替我扔了吧。”
“明日返回泽州。”四月吩咐道,缓缓合上房门。
关肃看着手中的碧笛与碎片:“这是扔还是不扔啊?”
“看你做的好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平日有多宝贝这支笛子,扔什么扔,给我。从今往后给我少喝点酒。”李斌眼中划过厉色,心中却是无比烦闷郁结,看着四月的神情,便知这支笛子是谁赠与她的,世间万物皆不在她眼中,唯有这笛与那人。
第51章 水云()
四月靠着房门呆愣了许久,只觉得心中某处空了一大片,无边无际,触不到底。
听着门外来回踱步的声音,四月轻叹了一口气,打开房门,果然看着关肃一脸窘迫的站在门口,脸上红潮尚未褪去,依旧一身酒气,听着开门的声音,关肃站在门口呐呐唤了一声:“小姐。”
“回去歇息,别老在我门口蹿来蹿去,打扰我休息。”四月皱着眉头驱逐他。
“都是属下莽撞,才损了小姐的玉笛。”看着方才玉笛摔碎四月的神情,便知那支笛子定然对四月极其重要,憋了许久,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我都说了碎了就碎了,你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这么磨蹭,快走快走,明天就回泽州,你去把安平唤回来。”四月有些不耐烦。
“小姐,那笛子对你很重要吗?”
四月呆愣了片刻,眉眼稍抬,看向关肃,眼前这个面对千军万马毫无惧色的铁血悍将在她面前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张敦厚的国字脸尽是懊恼,终于缓言说道:“无妨了,有些东西碎了就碎了。”
说的是那支笛子,亦或是她与上昔。
关肃终于离去,四月坐在椅中,陈府三公子遣人送来了一个毫不起眼的锦盒,四月将锦盒放在小案上,抚摸着锦盒上的纹缎,这就是沈青岩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东西,为了这一块小小的凰玉,居然不惜挥军南下。
锦盒中的凰玉散发着淡淡的紫色光晕,四月禁不住惊呼了一声,果然是这世间的不世之宝,世间凰玉多为血色,可此枚凰玉却呈紫光,神秘而尊贵的紫色光芒自凰玉中悠然发出,浑然天成的蛟龙盘在凰玉之上,随着紫光流转,仿若要驾云腾空一般。
这枚凰玉本是大胤开国帝君萧宸与开国元后墨悠然的定情信物,为何会辗转流落到江南?这怕是沈青岩一辈子也想不到的,想要开启皇陵?四月无奈的摇了摇头,眼眸中流转的光芒似要一切都焚灭,聪明一世的师叔,这世间怕是还有许多你也不知道的事情吧。
外间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烟雾缭绕之间只觉得让人如临仙境,横卧江面的桥与波光潋滟,淡寂如风,飘渺若仙,就是下雨,也有一种“天街小雨润如酥”的柔媚。
街道上正是人头攒动,脚下踏着青石板,湿润的深沉仿佛在昭示着这一年又一年风雨不变的坚持,江南烟雨,淡寂如风,飘渺若尘,细细密密,教人看不清楚。
街边错落有致的细柳正绿意勃发,嫩绿的柳芽随着风伴着雨如雾如幻的沙沙摇曳,使人不觉沉醉其中。
绿柳江畔边,都是店铺洒家,其中一间名曰“水云间”,客栈老板却是个容色极佳的寡妇,年轻丧夫,此间客栈已有百年历史,本不叫这个名字,自那寡妇盘下此店之后便命人拆了那百年招牌,换了这么个如梦如幻的名字,掌柜的更是性子古怪,只有午后才正式开张,稍有眼色的看着店口挂着的那匾招牌,不论是谁也不敢在此放肆。
水云间分作三层,一楼大堂,此时正是细雨午后,人不太多,店中只余两桌客人,一桌三四个酒徒,已经喝得微醺,还在嬉笑着行着酒令,一桌端坐着一名玄袍玉冠的男子眉头紧拧低头思索着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身后肃立着几名侍卫,皆是面带肃杀,二楼三楼是雅座与贵宾厅,却大门紧锁。
小二看那人气度不凡,知道不是常人,也没敢上前聒噪。
小二收拾好刚离去客人留下的狼藉,看着外间绵绵不断的细雨,甩着手中长帕搭在肩上,埋怨着说道:“怕是今日生意又好不了啦。”
掌柜的望着外间绵绵细雨,低头笑着又开始噼噼啪啪的打着算盘,盘算着这几日店里的流水。
小二一脸嬉笑的凑到妇人面前:“姑姑,芳菲苑那几位还没出来呢,要不要我送点热水进去?”
听见芳菲苑,那玄袍男子侧头扫了一眼,小二只觉得被那眼神一闪竟激起一身冷汗。
妇人点了点小二的额头,宠溺的说道:“那些可是你惹不起的主儿,凑什么热闹。”说着眉眼向大厅角落看去。
小二抖了抖身子,吐了吐舌头,侧头往芳菲苑的方向望去。
水云间二楼三楼尚有多间空房,芳菲苑却是独独的一间院子,向来用作接待贵客之用,已许久未曾有客人住进去过,想到那日那几位来店里的情形。
那已是夜色朦胧,水云间的酒客也纷纷离去,有四位客人,却与众不同。
三男一女,衣着低调素雅,坐在上座的女子一身白衣,戴着斗纱,看身形举止,正当妙龄,自顾自的把玩着手中的玉笛,一名少年稚气未脱,却满脸肃杀侍立在女子身后,两名男子分坐两侧,均是一身劲服,一人身形魁梧,提着一坛子酒如饮白水,一人身形挺拔,眉目英挺,从容不迫的品着酒。
小二好奇的看着几人,正准备上前去询问三人是否在住下,便被姑姑阻止。
掌柜的委婉的询问了之后,只听那白衣女子笑了一声,侧头问道身侧那名男子:“原来已经这么晚了,那就在这里住下吧。”声音清冽如泉,沁人心脾。
“那就请掌柜的为我家小姐寻个安静的院子。”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掌柜的笑着将银子收下,吩咐小二带着几人去了芳菲苑。
小二带着几人入了芳菲苑,芳菲苑精致富丽,倚江而建,院中皆种满了梨树与桃花,正是落英缤纷时,那白衣小姐翩跹的步入院中,满意的对着身后男子点了点头,那男子才吩咐了小二离去。
小二好奇的望了望芳菲苑,心中止不住的好奇,那几人住了进去之后,魁梧的男子日日在大堂中豪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