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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传-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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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轻笑了一声,着了绣履从软榻上起身,衣袍拖曳在地,行到他的面前拿过他手中的奏章:“若是在我这里无法安心处理朝政,那还是回乾元殿吧。”

    上昔凝住,微微抬头,不发一言的拉过她的手放置在掌心之中,醇厚的音色似压抑了许久:“你愿意回宫,我很欣喜。”

    本以为四月再不会踏入这里,她虽出生在此,却在这幽幽深宫中受尽了欺凌,看透了人心,他从始至终都觉得,这里并不是她的天地,她可以翱翔在天地之间,可以于江湖中快意恩仇,逍遥在世俗之外的天灵山,唯独这里,充满了诡计阴谋,从来都与她格格不入。而她,好似一生都摆脱不了这里,大胤公主生于此,大宁皇后注定余生在此,虽然离宫七载,可皇宫大门从来也没有为她封闭,只要她愿意踏入,那这扇门永远都是为她敞开,前路昭昭,就算是有刀山火海,魑魅魍魉,他也定要为她披荆斩棘,让她一世安顺自在。

    四月微微抬头,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言说,微微闭了双眸,感觉上昔将她的手握的更紧,好像就怕她指缝中溜走,可真的握的住吗?

    她淡淡含笑,不知过了多久,好似一瞬间,又好似千万年,不再言语望向广大窗棂外的如墨夜空。

    “我若是不回来,如何查明当年真相。”

    早已是铁铮铮的事实,上昔并不昏聩,他耳聪目明,也算得上是中正仁明,并不需要她巧言逢迎,她又如何想要踏足这里,这里的一物一什于她而言皆是痛苦万分的回忆与过往,多少次的午夜梦回,见到的都是飘散在风中的皓皓银丝,都是在雪地绽放的猩热红莲。

第120章() 
那些回忆与过往都化作满身寒彻,宛如利剑一般将她从梦魇中唤醒,睁眼看了,谁也不在身边,空荡荡的让她觉得满天满地都是黑暗。

    双手沾染了她至亲之人鲜血的仇敌,背弃了倾世誓言的结发人,都将为她漫长的等待与隐忍一一偿还。

    从她踏入帝都开始,戏已开场,箭已离弦。

    不论结局如何,进退都已晚。

    上昔看着她,目光没有丝毫的躲闪,神情却是痛苦万分,从前他令她伤透了心,痛不欲生,害得她最爱重的师父惨死,这一切又该如何抹去,这一刻他只希望四月能对他有那么一丝一毫的仁慈,不,哪怕是一星半点的留恋,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往日恩怨若不计,他与她仍然是这世间最美好最尊贵的一对夫妇,会受世人膜拜,会千古流芳。

    上昔不愿多说,一言不发的拉着她出了大殿,一跃上了宫檐。

    琉璃瓦在夜色中散发淡淡幽光,上昔脱下外袍披在四月身上,阳刚温润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青丝皓皓飘散在眼前,带来发间熟悉而眷恋的清雅幽香,透着白梅一般的冷洁自然。

    他从袖中摸出一方碧笛,通体莹润光泽通透,只碧笛一角却是以金箔修复,如玉修长的手指抚上那一片修复缺口的金箔。

    四月从他手中拿过那支玉笛,淡淡笑着:“再怎么修复也不能完美如初。”

    上昔心中阵痛不已,带着这些冷漠无情的话,令他心头也起了凉意,凉的发颤,固执的用那支玉笛吹奏了两人当初在树林中遇见的那首曲子。

    往事如云飘散在眼前,她笑靥如花,他清朗不凡,一曲一舞便已定下终身不悔的誓言。

    修复过得玉笛终究再不复从前清脆,带着丝丝呜咽,隐忍而迷离的微颤,临到最后竟是曲不成调。

    笛声暂歇,四月仰头问道:“怎么不吹了?”

    碧笛尚在嘴畔,他惊诧的低头看向她,四月的眼,异常清明,瞳仁深处熠熠生辉,直映入他心灵深处。

    下一刻,他闭上眼,狠狠的吮住她的唇,好似要用尽全身力气来将她抱紧,嵌入灵魂。

    四月眼睫微闪,面庞上投下浓黑的阴影,唇上的炙热辗转反侧,急切的等待着她的回应,她淡淡一笑,眸中的清冷化为犀利,隐晦的红光映出无比的诡谲。

    夜色如暝,居然下起了雨,幽黑的夜空中,无数水流从天而降,遮住了一切的声响,也遮盖了人间繁华若梦。

    她站在窗前,看着密密的细雨落下,身上依旧披着上昔的外袍,他的手指轻划过她的发梢:“你离开之时,我只觉得这天地都暗无天日了,拥有天下又如何,九五之尊又如何,我终究负了我最心爱之人,令她满身伤痕,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然会带着你远走高飞,看尽世间繁华,策马江湖。”

    他的手指抚上她的鬓发:“我多想是一场梦,醒了之后你依旧还在我的身旁,对我那样笑着。”

    他的声音呜咽,再不复从前稳重,窗外细雨从外撒了进来,脸上不知何时已带上了凉意,四月回身,仰首含笑:“能梦一场也好,上昔,我倦了。”

    “那就歇息吧。”上昔深深凝视着她,果然见她淡漠一笑,脱下身上的外袍递到他手中,揉着微痛的额角往内殿行去。

    他伫立在重重帷幔之后,低垂着头,手中的外袍还有她的余温,淡淡的清香勾魄夺魂。

    “一诺白头,一世夫妻,上昔,我还能信你吗?”

    清灵的声音如同天际飘来,霎时间将他的头顶照亮,五光十色,绚烂如虹。

    “四月。”他隔着帷幔唤着她的名,肃容道,“我说过,但凡令你流泪的人,我必要他以血来偿,这句话,我从未忘过。”

    四月唇角挑起冷淡讥诮:“若是你呢?”

    他沉默良久,一笑:“自然以命相偿。”

    随着一声巧笑,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劲风袭来,身手极快,他不避不躲,随着一声响亮巴掌,他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

    “这一下是打你圣心不明,误信他人,害死忠良,陷我与不仁不义。”那一巴掌打的力道十足,四月只觉得掌心疼痛不已,瞳仁深处因怒意聚成一点,脸色苍白。

    上昔转头看向她,接着又是一巴掌:“这一下是打你权柄蒙心,再不复端庄清明,废我武功,害死师父,陷我于不忠不孝。”

    四月的脸色煞白,眼底泛红,嘴唇颤抖。

    嘴里尝出猩甜,唇角带上一丝血迹,他转头看向四月,昂首等着她的下一掌,身形挺拔如松,他愧疚的脸上已是掌印赫然,他的目光灼灼,一眼不瞬的凝视着她,只见她高高的举起手,泪水在她眼底凝成清光,终究不肯落下来,睫上霜色朦胧,喉间微动,却哑然无声,只有哀凉的笑。

    他闭上眼,不忍再看,清冷的笑声如同刀尖一般划过心上,犹比脸上的疼痛火辣,良久静默中,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带着微微颤抖:“这一下,是打你负了当日诺言,让我从此断情绝爱,永坠无间地狱……”

    语声骤止。

    他低头以唇封住了她的口。

    她徒然挣扎,挣不出他双臂的禁锢钳制。

    他吞没了她的呼吸,她的声音,连带着她的心痛他也感同身受,他抵在她的耳畔轻声低语

    “四月,你说得对,我该受的不止这些,我就算是千刀万剐也无法偿还。”

    她紧闭了眼,不肯看他,肩头颤抖如风絮。

    “四月……”他抬起她的下巴,迫她直视,深深望进她眼中,拉过她的手放在胸膛之上,突突的心跳笃定而坚决:“七年前之事,我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无论是谁,就算是九州颠覆,我也在所不惜。”

    四月颤声道:“我该如何信你?”

    上昔望着她凄恻笑颜,万千言语,僵在喉头,只得一句

    “就凭你还是中宫皇后,此刻我还在你眼前,我对你情深一如从前,当日誓言仍在,我一言既出,此生无悔。”

    她凝住,痴痴的凝视着他,他的眼,深邃而情深,粲然生辉,褐色的眼眸隐去了所有锋芒。

第121章() 
她的手抚上他坚毅的脸庞,双眸中的泪终于落下,如雾如霁,柔声问道:“痛吗?”

    他含笑摇头,唇贴在耳畔,温柔啄吻,情深而绵长,从未坠珠玉的耳珠到肩胛颈侧,浅浅掠上肩头,辗转到眼下,吸去那苦涩而心酸的泪,他低埋着头,狠狠的吸取属于她的馨香味道。

    四月缓缓闭上了眼。

    就在再任由她沉沦片刻吧!

    他的唇,他的吻,翻天覆地般的温暖,烙在身上如焚如灼。

    她望着窗外密密的细雨,微风拂起帷幔轻轻飘来,唇边勾起一抹无力的笑意,无力回应他唇舌间的痴缠,亦无从阻止心中的无声崩摧。

    “我是真的有些乏了。”她的手尚在他的掌心之中,他细细摩挲着通红一片的掌心,眉峰轻皱。

    上昔将她打横抱入内殿,她并未抗拒,沉沉阖目,唇角柔软,疲惫的睡去,他低头看向她的睡颜,拥紧了她,放松肩头,让她更加舒适一些,许久一动不动。

    晨曦初露,汪全悄声踏入皇后的睦清宫,昨夜的一阵宫檐上的笛音,听得人百转千回,唏嘘不已,汪全在檐下听了一夜,随后皇后从檐上飞身而下,身上还披着皇上的外袍,脚步匆忙的奔入睦清宫中,夜色暝迷中,他低垂着头,看着皇上随后落下,紧随着皇后的步伐进入殿内再未出来。

    一夜未出,这是好事啊!

    汪全搓着手,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彤史女官早已在殿外等候多时,此刻也该是陛下起身着装上朝了。

    汪全站在大殿上,频频朝着内殿看去,只见鲛丝裁成的重重帷幔随风翻飞,光影绰绰之间里面毫无动静,春风吹拂着珠帘玲珑动耳,静好如谧。

    清云看着汪全急不可耐却又不忍打扰的神情,不禁莞尔一笑,悄声掀开重重帷幔一眼便看见了半倚半靠在凤帷间的皇上,一袭衣衫凌乱不堪,微微弓着身子,生怕一个细小举动便打扰了怀中安睡的佳人。

    双目炯炯有神,好似整夜都没有睡过一般,却一丝疲乏也无。

    那般眼神,情深而执着,令清云不由得看得呆了。

    听得有人入内,上昔看过来,摇了摇头,让她不要惊动。

    低头间,只见四月已经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还有些朦胧惺忪,从上昔怀中坐起身来,如瀑青丝铺散在身后,问道上昔:“你该上朝了吧?”

    从七年前离宫之后,她便眠浅,有时候还会彻夜失眠,因为一闭眼她总能看到历历往事在眼前,可昨夜她却睡得无比安稳,温暖而宽厚的胸膛,像铜墙铁壁一般,为她挡去寒冷风霜和梦中的杀戮无情。

    上昔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弓着身子蜷缩在床头,看向四月,目光柔软,音色低沉温和:“我这个模样,能去上朝吗?”

    清云这才注意到皇上俊朗的脸上好像……好像有巴掌印!看那力道,绝对不轻,她被这发现惊得满心错愕,却见皇后微微打量着自己的手掌,又看向皇上的脸庞,笑着将他从床头拉了起来。

    上昔全身早已麻痹,被四月这么一拉,又酸又麻的感觉简直难以言说,直嗷嗷的惨叫。

    清云何时见过皇上这般模样,不禁掩袖巧笑。

    上昔手上用力,四月被他带入怀中,惊呼一声转瞬余音便被他吞入,抬眸看向他,却见他疲惫的闭上了双眼,平和的气息拂在耳畔:“别动,就这样让我抱着。”

    “吩咐下去,今日罢朝一日。”

    四月哑然失笑,挥手示意清云退下,伏在他的胸膛上,隔着衣袍传来肌体的温热,灼烫着她的脸,一息一暖她都还记得,好似恍若天涯,却又是这般熟悉。

    四月纹丝不动,他捉过她的手,按在温热坚实的胸膛上,他的心,在她的掌下搏动的急促而有力。

    洛贵妃带着太子前来睦清宫之时,上昔已前往乾元殿中处理政务,四月斜卧在软榻之上把玩着手中的棋子。

    听得清云回禀,只让她将太子带入殿中,先行让洛贵妃回宫。

    凌澈惶恐不安的看着洛贵妃,洛贵妃脸色惨白,浓重的脂粉也遮挡不了眼底的青痕,只一眼不瞬的凝视着凌澈,替他整理好衣衫,正了正束发的玉环,清云连番催促之下,凌澈感觉母妃拂过他脸庞的手也在止不住的颤抖。

    从昨日开始母妃便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守在书房外听太傅将课业教授完毕,又带着他一同去御花园散步,陪他一同捉迷藏玩乐,到了晚上,母后直搂着他不愿意撒手,半夜他醒来,却见到母妃满脸泪痕,嘴里仍在给他哼唱着幼时的童谣……

    “母妃……”凌澈低低的唤着,洛贵妃背过身不愿再看他,心痛如绞。

    “母妃是不是不要澈儿啦?母妃……母妃……是不是做了太子就不可以和母妃在一起了?那澈儿不要做太子了,澈儿不要做太子了……”凌澈哭的伤心,听在洛贵妃耳中,心犹如在滴血一般。

    转过身将他搂在怀中,哽咽道:“母妃不是不要澈儿,母妃……澈儿现在是太子了……应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以后……澈儿就是皇后娘娘的孩子了……”

    凌澈埋着头在她怀中哭泣:“为什么皇后娘娘回来了母妃就不要澈儿了,那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回来,她为什么要回来?”

    洛贵妃被凌澈的话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捂住他的嘴,狠狠的摇头。

    内殿珠帘摇曳,四月静静倚在凤榻上,望着投入地上的晨间光影,面容骤然浮上阴霾,听着殿外母子惜别,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缓缓走到大殿之前,那两母子正是哭的伤心,见到她出来,洛贵妃忙用绣帕将凌澈脸上的泪珠擦去,牵着他的手向她行礼。

    四月淡淡笑着,让她起身。

    凌澈两眼通红,鼻子一抽一抽的,洁白如玉的小脸上挂着泪痕令人一见便忍不住的怜爱。

    四月微眯了双眸,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上昔的影子,更多的是看到了洛姝雅的容颜。

    都说儿肖母,女似父,灵岫何尝不是继承了玄恆的好容貌,而眼前的凌澈更是继承了上昔与洛姝雅的好皮相,才这般年纪,就生的如同金雕玉琢。

    四月柔柔的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问道:“太子在哭什么?”

第122章() 
凌澈埋着头不敢看她一眼,仿佛她就是恶魔一般,紧紧的拽着洛贵妃的手:“他们说澈儿做了太子,便不可以跟着母妃了,以后要住到睦清宫来。”

    宫中有规矩,若是妃嫔之子授封太子,那便不再是妃嫔的儿子,而是中宫之子,既然是中宫之子,自然是要住到中宫来教养。

    四月抬眸看去,只见洛贵妃一张脸苍白到毫无血色,再无从前端庄大气,唇亦在上下颤抖,听着凌澈这样说道,唯恐四月一个不悦,狠心从他手中扯出袖袍便背过身去。

    “你不想住到我的睦清宫吗?”

    凌澈看着她,只觉得她也并非云姑姑所说的那般可怕,倒是十分温柔和顺,抽着鼻子可怜样十足,微微点了点头。

    云儿在旁看得心有不忍,扑腾一声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太子还年幼,他还不懂事,他离不开他母妃啊!”

    四月厉眼扫了她一眼:“太子如今已经六岁,这般依赖自己的母亲,以后如何能够担当天下重任,难道待到太子成年执掌天下之后,也需要他的母妃为他提点一二?”

    说着眉眼还不时扫向一侧的洛贵妃,洛贵妃扑腾一声跪在地上:“臣妾不敢。”

    她这是在暗示他日澈儿登临天下,那她这个做母妃的便会以天子生母,霍乱朝纲,如此滔天罪名,她担当不起。

    四月转身,不愿再看外面几人哭的凄惨。

    “澈儿……”远处一声低斥,吓得凌澈瑟缩躲在洛贵妃身后,“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四月抬眼看去,却见上昔撑了伞,在春蒙细雨中翩然而来,他走的极快,将汪全等侍从都远远甩在了后面,步履间袖袂翻飞,衣带当风。

    也不知是何时下的雨,细细蒙蒙,轻轻浅浅,洒了一天一地。

    四月轻皱着眉头,扫了一眼殿前跪着的几个人,一甩衣袖入了大殿。

    殿外不时传来上昔的呵斥声与太子压抑抽噎声,听在四月耳中,犹如猫挠一般,清云轻声走到身侧,却见她黛眉轻拧,神色却是十分不忍。

    “是不是我太狠心了。”她好似在喃喃自语,风裹斜雨从窗外扑进了殿中,沾湿鬓发,这春末的天气里,蓦然起了彻骨寒,突然想起了随陈子烨一同下江南的灵岫,唇角牵起淡淡笑意,温和而宠溺,“灵岫也是他这般年纪,小小的,老爱粘着我,姑姑长,姑姑短的叫唤……”

    “到底太子太过年幼,骤然让他离开母亲,怕也是难受的。”清云柔声应道。

    四月侧颜看了她一眼,但笑不语。

    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吩咐了清云几句便朝着内殿行去,唇角笑意神秘而悠远,遥遥望着头顶那方横梁:“母妃,这是我给洛姝雅最后的仁慈,稚子无辜。”

    上昔的声音渐渐小了,好似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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