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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教立足于潘德的并非四只藏头露尾的鼠辈,而是一头睥睨咆哮的雄狮!”
“永别了老师,但您在前往地狱的旅程中并不会孤单。很快,麦尔德雷和另外两个老不死也会在血池的最深处同您相聚。”约格特的短杖挥下,轻而易举地砸断了洛基招架的短杖,顺势落在洛基的肩膀上。洛基能听到自己身体深处骨骼断裂的脆响,本就随着年龄衰竭的生机此刻更是如同在狂风中飘摇的残烛之火。洛基委顿地坐倒在地,鲜血从他的口鼻渗出,在弥留之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愿女神……诅咒……你的……野……心。”
“而我,会虔诚地为您祝福,愿女神的目光永远在您的身上停留,老师。”约格特屈下身子,与已经气绝身亡的老人拥抱,轻轻拭去他脸上的血迹。他端详着洛基死不瞑目的脸,伸手取下了老人满是血污的银面具:“但我仍希望您能看到圣教在我的带领下走出阴影的那一天。”他用小刀抠出了洛基的眼球,珍重地用一块红绸包好。
“尸体该怎么处理?”崔佛在约格特身后轻声问道。
“就这么放着吧,那些黎明骑士自然会帮我们收尾。”约格特站起身来,“走吧,去见一见那位血统纯正的潘德皇室遗族吧。”
第93章 无争之人()
瓦隆布雷内城的城堡正举行一场盛大的酒宴。披着半透明的轻纱,身姿妖娆的侍女款款地在酒桌间走过,将暗黄色的酒液倒进涂了一层鲸油的桐木杯中,鲸油清逸的香气混在辛烈的酒里,有些微的催情功效。酒过三巡,已经有按捺不住的宾客对侍女动手动脚了,侍女也只是娇软地轻呼一声,顺势倒在对方的怀里,全然没有挣扎的意思。
“赫拉克勒斯,赫拉克勒斯!妈的,这小野种跑哪去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老人站起来,他敞着红褐色的胸膛,两条黑蚕一般的胡须像是从鼻孔里生长出来一般斜挂在上唇边。虽然苍老,老人的声音却仿佛海风一般稳健有力地传遍了大厅。喧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听清楚了那个在潘德以无匹的武力声名鹊起的名字,还有跟在后面那个羞辱意味极强的称呼。虽然他们都曾耳闻过“叉胡”艾里侯爵对西海岸的第一武者是何等的不假辞色,毕竟这个在菲尔兹威辈分极高的老贵族最为重视血统,赫拉克勒斯又是由一位不知名的厨娘所生,哪怕在他曾经在米索斯半岛只身屠杀了所有的萨里昂援军,为艾里侯爵攻取米斯特麦堡争取了极其宝贵的时间与空间,可在老艾里的嘴里,他仍旧是一个小野种。
“大人,昨天北境前线送来一封加急密信,赫拉克勒斯已经快马赶赴泊胡拉班。”菲尔兹威的“蛮锤”弗斯塔德凑过来低声说。
“******!”艾里侯爵愤怒地踢翻了酒桌,“为什么也不跟我说?”
弗斯塔德沉默不语,且不说赫拉克勒斯跟艾里侯爵的关系向来疏离,收到信的时候大人您还跟两个侍女在床上翻天覆地,他更不会去自讨没趣地去撞枪口。但是这句腹诽他是不会说出来的,不然岂不是在暗示叉胡自己的作风有问题?
“够了!要闹回你的长须城塞闹!”一个形貌跟艾里侯爵有六七分相似的老人冷冷地呵斥道,“在我的瓦隆布雷,你最好收敛一点!”
“是。”艾里侯爵乖乖地坐下了。宾客们都松了一口气,果然只有“红剑”艾丁侯爵才能治服生性乖僻暴烈的叉胡。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在他们还是青年的年岁时,艾里还没有被分泌过剩的雄性激素刺激得生出一茬一茬的胡须,获得那个“叉胡”的外号时,艾丁已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准一流武者,在清缴了一个隐蔽的海寇据点后,被人尊敬地称为“血剑”。而艾丁的脾气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弟弟,甚至犹有过之,据说两人从小掐到大,最后艾里被艾丁打得服服帖帖,丝毫不敢忤逆自己的兄长,这份敬畏一直维持到两人都过了六十岁之后都未曾消褪。
面容有些憔悴的男子把玩着精致的酒杯,坐在角落,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还很年轻,正当壮年,但是头发已经染上了零星的霜意。他的眼神也如同平和的秋日,哪怕四周的人都表现出对他刻意的冷落,但他的嘴角依然挑出彬彬有礼的弧度。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贵族青年,很容易就能将他从虎狼之气风行的菲尔兹威贵族中区别出来。他右手的食指戴着一枚古朴的暗银色戒指,不知道是刻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他的大拇指时不时地摩挲着戒指坚硬的表面。
潘德·达利安爵士,旧潘德皇室的直系后裔,潘德·卡瓦拉大帝的十一世孙。当然,在当今的潘德,再显赫的背景也不过是一块花哨的破布,很容易就被刀剑撕碎。达利安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因此虽然他被众人视为篡位者,他却丝毫没有展露出争霸的野心。跟“铁拳”因纳,厄休拉等篡位者不一样,那些人要么是拥有,或者曾经拥有统治权;要么是在国内还有相当一部分的拥簇支持他们复辟——总而言之,“篡位者”这个名号,对他们而言名正言顺——有资格,也有实力。
但是潘德·达利安不一样,他是在红色天灾中苟延残喘下来的潘德皇室遗族,而潘德帝国也早已分崩离析成四个互相攻伐多年的小国。就算有支持者,也早在百余年的岁月变迁中,要么被战火除根,要么被统治者的铁腕整顿。达利安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奈何别人不这么想。原因很简单,达利安除了身为硕果仅存的潘德皇室遗族以外,他还有另一个身份:自由城邦塔里伯尼的流亡者。
那场看似是由外来的马里廷先遣军造就的血腥惨案,实际上却出于萨里昂刻意的引导,这在大陆早不是什么秘辛。虽然在高明的政治家眼中看来,塔里伯尼的城主无论有没有潘德皇室的血脉,萨里昂都不会坐视领土内有这么一个看似与世无争,实际上却随时摇摆的墙头草存在,塔里伯尼的覆灭在它宣布为中立的那一刻起就成为了必然;可是总会有好事者要往旧潘德帝国的方向揣测,也许在他们眼中,侵吞中部大平原的雄狮家族始终对潘德皇室抱有一丝难以言表的恐惧感,为此不惜冒着恶名也要将其斩草除根。在这么一个背景下,在那场浩劫中幸免于难的达利安一家不可避免地成为了用来恶心乌尔里克五世的香饽饽,以前是他的父亲像是一个花瓶一般辗转在除了萨里昂之外的四个国家,现在轮到他了。
事实上达利安也并非出于自愿来到瓦隆布雷的,是在他进入菲尔兹威境内时,“红剑”艾丁侯爵亲自下令把他绑过来的,无非也就是做个样子,借此向萨里昂传达这么一个无关痛痒的讯息:
那张白银王座,可不属于乌尔里克!
第94章 帝王的后代()
当然,不属于乌尔里克,更不可能属于达利安爵士。说句难听的,他就是一粒老鼠屎,随时都可以被人弹到乌尔里克五世脸上恶心他一下,但也仅限于此,而且弹的人自己手头也有味道——菲尔兹威、瑞文斯顿、萨里昂乃至于帝国,其王位皆非潘德正统,就算是口头上支持达利安,也等于是在赤裸裸地扇自己的耳光。
哪怕已经沦落到身不由己的窘境,达利安却依旧可以保持着让人惊叹的风度,北境的吟游诗人叶芝曾如此形容他:“就算是花瓶,也是潘德上最考究的花瓶。征服者后代的骨血塑造出刚毅的胚,经年的颠沛流离捶打成坚韧的形;良好的家风沉淀出的优雅从容则是瓶身繁花般的纹路;哪怕达利安只是为女士拉开一扇门扉,也会让人误以为是在为她铺上华丽的红毯。”而在瓦隆布雷进行宴会的一众菲尔兹威贵族也确实见识到了达利安爵士那令人为之心折的贵族风范,却又跟西吉蒙德侯爵有着本质上的差别。西吉蒙德侯爵身上有着四分之一的凡兹凯瑞血脉,其父亲老西吉蒙德侯爵则是一个典型的,菲尔兹威式的虎狼贵族。西吉蒙德在年轻时也跟艾丁艾里两兄弟无异,血气方刚,好勇斗狠,以自己强悍的臂力博得了“铁臂”的称号。至于贵族的礼仪修养,那还是在他成为温德霍姆的领主后慢慢培养起来的,也因此始终带有些许克制的味道,哪怕在莽夫遍地的菲尔兹威贵族中已经足够卓尔不凡,可始终有别于达利安那种饱经磨砺,依然圆润仿佛天成的贵气。可就是这贵气,也让达利安在这场宴会中更加的疏离,更何况在恶心萨里昂的目的达到以后,达利安的存在本就可有可无。
达利安起身离席,像是个贴在墙根的影子,静悄悄地滑出了酒色熏天的大厅,回到了自己临时的居所。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遭到这种冷遇了,也不是当年满怀一腔复国希冀的热血青年,在碰了很多个或硬或软,或者不软不硬的钉子以后,达利安早就明白,他这片浮萍是无法在潘德这片混乱的沼泽中扎根的。
达利安的手放在门上,停住了。大门虚掩着,门栓像是被利器斩断,门缝中隐约透出灯火的微光。一个无礼的深夜访客吗?达利安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了门。
“你好,潘德·达利安爵士。”披着黑袍的男人大刀金马地坐在桌边,微弱的烛光照亮了他脸上的银色面具,反射出一种诡异的冷色调。男人的口气也是阴冷的,一瞬间达利安以为是一条毒蛇在向他打招呼。达利安站住了,上下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这个装束……你是艾瑞达·奥克斯瑟的祈求者?”
“没想到,在一名潘德皇室遗族的口中,我居然会同女神的尊名连携在一起,而不是被喊做异端。”男人,也就是约格特有些感慨地说,他的视线落在达利安右手的戒指上,“这是一个好兆头,我觉得我们接下来的谈话会非常愉快。”
“我可不这么认为。”达利安的手放在了剑柄上,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自己的右手,“一个破门而入的访客,总归是让人缺乏安全感和信任感的。”
约格特举起了双手,语气依旧轻松:“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坦白,其实我是想向阁下讨要那枚潘德皇室的纹章戒指,还希望达利安爵士能够忍痛割爱。”
“这个?”达利安抬起了自己的手,戒指上的狮鹫纹章在烛光下无声地咆哮着,“虽然觊觎这个古物的宵小很多,但像你这样堂而皇之地索取的人,还是第一个。”
“说笑了,阁下口中的那些宵小,无非就是些待价而沽的俗人罢了,我可不会为了几枚第纳尔暴殄天物。”约格特微笑,“我想,就算是阁下自身,也对这枚纹章戒知之甚少。它,可不仅仅是象征皇室血脉的信物。”
达利安沉默不语,约格特的眉头愈发地舒展开来,达利安的反应证明了他对这枚戒指背后的历史一无所知。“你知道吗?我曾经有一个迂腐的老师,经常跟我说一些大道理,至今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是潘德上的国王之所以是国王,是因为他们的父亲是国王。”
达利安微微冷笑,约格特也微微冷笑,两人都看到了对方脸上那惺惺相惜的不屑。约格特继续说:“于是我就反驳他:不,只有第一代的国王才是国王,其他人,都只配被称为国王的后代而已。而要照这么个说法,潘德上的国王也屈指可数,而且大都作古。潘德·卡瓦拉大帝,阿尔弗雷德大公,还有那位同样雄才伟略的奥萨,或许格雷戈里一世也能算入其中。剩下的人,除了能夸耀自己血管里流淌的统治者的血液,还能做什么呢?”
“而阁下手中的这枚戒指,正是卡瓦拉大帝的遗物之一。”约格特突然将话题转了回来,“当年卡瓦拉大帝东征拉里亚,将在拉里亚盘踞的诺多精灵赶回了森林。护国武者参孙生擒了当时的诺多族族长,诺多精灵不得已,用三十吨秘钢交换。而这些秘钢,卡瓦拉大帝只用了很少的一点,为自己打铸了一枚纹章戒指——就是阁下手中这一枚。临终前,则将这枚戒指交到了卡瓦拉二世的手中。”
古奥的长卷随着约格特娓娓的叙述缓缓地铺展开来,达利安无言地凝视着自己手中的戒指,良久,他抬起头,凝视着约格特:“非常有意思的历史,那么,你要它做什么呢?”
“找人。”约格特毫不犹疑地回答。
“谁?”
“潘德·卡瓦拉。”
第95章 最后的狮鹫,最后的咆哮(上)()
静室内空气沉郁,只有一点烛火幽然地照亮了两个男人平静的脸。达利安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要借此从脑海中洗去那奔涌的荒诞不经的感觉。他一开始觉得那个异教徒在戏耍他,可约格特做派看似散漫,可口气却郑重其事,在说出卡瓦拉大帝的名字时甚至带着一丝执着的狂热。不知为何,达利安觉得对方并非是在拿他的先祖寻开心。可若是约格特所言非虚,那他夸下的又是何等的海口!潘德·卡瓦拉早已作古三个世纪,就连他一手建立的庞大帝国也早已分崩离析一百多年,甚至他的子嗣都只能苟活在这块以他的姓氏命名的大陆上。换做是任何一个人一本正经地告诉达利安他找的人是潘德·卡瓦拉,达利安只会当他是一个来羞辱他的盗墓贼,可在约格特口中,找人就真的是在找人,一个曾经睥睨大陆的征服者,而非是一堆发黄的枯骨。
“我很难相信你。”达利安艰难地说。
“我明白。听起来确实不可思议,对吗?”约格特无所谓地耸耸肩,一副推心置腹的做派,然而下一秒他的口气又冷硬起来,“可这跟我向你索取狮鹫纹章戒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信不信是你的事,可给不给,那就由不得你了。”他站起身,举起了手中的短杖,“我见识过太多肤浅的人,他们往往自大地用自己可怜的眼界去丈量这个世界,对于超出他们微薄的常理范围的物事向来不屑一顾,与更高更远的风景失之交臂。我原以为卡瓦拉大帝的后裔天生就站在高处,原来也不过如此。”
达利安握住了剑柄,缓缓将长剑从鞘中拔出,一线清冷的光在他的脸上越拉越宽。达利安注视着慢步走上来的约格特,轻声说:“帝王的后裔并非帝王,没有人天生站在高处,就算是狮鹫,也是在污泥里振翅飞上天空的。”
他长剑转到左手,在约格特愕然的目光中,用力地挥落剑锋!
“嚓”剑锋切开肌肉与骨头的声音轻快地像是破开一张白纸,一截断指落在地上,血珠溅落在狮鹫暗银的羽翼上。达利安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分外惨白,眼神却仿佛一块剔透的冰,折射出些许解脱的平静。“拿去罢,我又没说不给你。这枚纹章戒从我戴上的那一天起就没法取下来,除非断指。自那时起我就知道这个戒指有古怪,跟古怪的你也许会有什么共鸣也说不定,也许你真的能靠这东西找到先祖呢。毕竟按你的说法,这枚戒指还是他亲自打造的。”达利安自嘲地说。
约格特半晌无言,他从地上捡起达利安的断指,尝试着取下戒指,可那枚纹章戒仿佛是扎根在血肉中,无论他如何发力,都无法挪动分毫。
“别费力了,你等上几个小时,等肌肉失去了活性,戒指就会自动脱落。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从父亲手中继承这枚戒指的?”达利安靠在墙上,慢慢地坐下,虚弱地说。
“我收回我之前的话。”约格特郑重地将断指包起,“以阁下的眼界,若是跟奥萨,阿尔弗雷德大公同一个时代,所发散的光芒想必也不会逊色于那两位枭雄多少分,甚至有可能中兴帝国,将这片大陆重新置于狮鹫羽翼的阴影下。”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达利安说,“东西你已经拿到了,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呵呵,”约格特笑了两声,“我觉得阁下会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祭品,女神应该会对旧潘德皇室的血脉非常满意。”
“奥克斯瑟的信徒果然翻脸比翻书还快。”达利安叹了口气,“过河拆桥这种勾当做起来也是理直气壮,难怪你们被为异教徒。非但保留了活人血祭这种黑暗野蛮的宗教活动以外,就连行事作风也相当让人不齿。”
“见笑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悦女神。”约格特逼近了达利安,举起了手中的短杖,似乎是在琢磨从哪下手能让达利安失去知觉,可就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悠远绵长的风声,仿佛海潮涨落,生生不息,很快他发现风声的源头来自于面前坐姿萎靡的达利安——那是他在澎湃地呼吸!
潘德古武·海纳法!
仅剩四指的手稳稳地握着剑柄,剑光带着血光拔地而起,这一刹那约格特错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头正从污泥中抖擞精神,展翅朝他扑击的狮鹫!这一刻达利安展现出来的压迫力赫然不逊色于任何一位超一流武者,甚至犹有过之!约格特犹自举着短杖,但是公牛一般狂野突进的剑尖已然逼近了他的胸口,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死亡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