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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人们包括文瘸子都以为这是个不会说话的货的时候,进成开始张嘴说话了,可是从进成,一个小娃娃嘴里出来大人的话,叫人们听着害怕:我也不知道来这儿多长功夫了。反正官庄人一代代我是见了不少。
文瘸子:谁们给你掏的这个窑,还给你捏的像?
进成:老弓家。我护着他家,他给我供奉。应该的,我也没有白吃白喝他的东西。
文瘸子:你也不是个什么正经神仙!一个邪门的东西,你也真够好意思,把自己当神仙得爽上了。
进成:怨我?我也没叫他们供我。人们都是这样,有用就行。弓家没死绝以前,过年过节他们都对我有些说法(作者注:此处的说法意思是表示表示)。可是这阵他家没人了,谁还知道这老爷庙是怎么来的,谁还给我上供呢?你们都欺负到抢我的地方了!
文瘸子:就你个黄货,还好意思叫老爷,好意思住在庙里头。庙是随随便便就能叫的?要我说,一阵我带上你往梁上、沟里转转,你相中哪里了,就赶紧走,不要闹人家小娃娃了。你说呢?要不,你也大概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到时候和你闹腾起来,说不来把你怎么样!
进成再没有说话。文瘸子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他回过头叫润成回家准备些吃的喝的,和香、纸什么的,等一会儿到庄子外头送这个老爷时用。安顿完了,文瘸子就叫大楞带着人们回家了。大楞本来觉见应该他这个当爹的跟着去,毕竟叫润成去,他还是个后生,办事也怕不稳沉。可是文瘸子没让。在文瘸子看来,润成跟着他一旦有事,师徒两个照应起来更好。
大楞站在门口看着,润成背起进成,和文瘸子拿着东西上了西梁坡。
要说这官庄,在个梁的半当中,就像是圪台一样,人家上上下下爬坡。后头隔着沟就是梁,对面隔着沟也是梁。总体说起来,就是沟梁沟,梁沟梁。至于道儿,就是在这梁梁沟沟之间,上来下去趴着。有粗有细。
这样的道儿叫文瘸子走得越走越慢,后头的润成更是。润成背着捆好的进成,水出的(作者注:当地人把出汗叫成是出水)衣裳湿了一圈又一圈的。他感觉见进成比平常沉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东西上了进成身上的缘故。
他有些背不动了,想放开进成叫他自己走。
文瘸子也觉见这寻地方没准什么时候才能寻见,就这么叫润成背着进成,时间长了也不是回事。他就跟进成商量了:放开你,你自己走,寻见自己想在的地方,我们烧香摆供,送你走。
进成答应了。文瘸子怕他又不糊气(作者注:不糊气大概就是不高兴的意思)闹腾,给他在胳膊腕子、脚腕子上拴上红布条,就放开他了。
没想到,放开的进成一骨碌起来,就四脚着地的趴在了道儿上。活活把润成给吓唬住了!怎么这样啊?这不牲口才这样走吗?
文瘸子来了一句:日怪吧!它本来就是个黄货上身,就是个四脚着地趴着走的牲口,进成肯定也是这么走了。走吧,早些送走这个老爷,早些回去歇着。
官庄背后的梁梁沟沟走了个遍,又转到官庄前头的梁梁沟沟。两个直着走的人感觉见热的不行,人家趴着走的进成舌头伸在外头,倒是看不见有多么热。这叫润成感叹:牲口东西还真是有比人强的办法!
到了南井沟里,润成和文瘸子准备歇歇再寻的时候,进成没有停住。他径直朝着半梁上爬去,后天润成他们赶紧跟上。进成爬的挺快,闹的后头的人也不知道他要到哪儿。
到了半梁上,跟着的两人没有看见,进成一头扎进草里不见了!
低着头撅着屁股往上爬的人爬着爬着,发现前头没有了进成的影子,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么大个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润成脑袋开始发胀:这下怎么给家里大人交代。
文瘸子也纳闷:这个黄货又开始发赖了?在官庄那个老爷庙跟前的地上不是商议的好好的吗?叫他自己寻地方,人给他一送不就便宜了。可是,这阵又跑了。唉,这牲口就是牲口,谈不上什么讲道理。
润成开始后悔,要是在爬上一道梁的时候,不要放开进成还捆着他,这阵他也跑不了。这下子好了,就因为自己图着省些劲儿,放开进成把个进成寻不见了。好好的老四没了,这回去家,家里人得怎么埋怨自己啊!
两人各自心里想的事都不松坦(作者注:松坦就是轻松的意思),文瘸子想着,不管是怎么样,先寻!真的寻不见再想寻不见的办法。他狠狠挤出几个字:扒开草寻!
第二十九章 与 书()
文瘸子和润成跟着跟着四脚着地往上爬的进成,一转眼就不见了他的影子。两人实在是慌乱了一阵,可是慌乱总归不是办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文瘸子静下心来,开始叫润成和他一起寻,就在这满坡的每一团草里挨着寻。
山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道儿,能走人的其实就是草团子之间的空隙。文瘸子拿着根棍子往开拨草,这根棍子是老汉为了上山的时候有个支靠从沟里捡的,这阵倒是派上了用场。
而润成就是用手大概扒拉扒拉草地寻,没多大功夫,润成也突然没了!
文瘸子回过头,看不见了就在跟前没多远的润成,赶紧叫他的名字。却听见脚底下瓮声瓮气的话传来:我在下头!这边。
下头?文瘸子没有敢多动,用棍子仔细扒拉开草,忽地发现了在一个草团子后边的那个圪洞。这个圪洞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叫水冲出来的。里头黑洞洞的,口子上还有很多的草团子,站在上头根本看不清楚里头有什么。
文瘸子猫着腰朝洞里叫人,紧接着润成的声音就来了:文爷爷,我没事。进成也在这里头呢!
文瘸子这阵心里算是安顿了下来,可是没有寻见这个“老爷”要去的地方,还得接着寻。所以他得想办法把这两个后生拽上来。他觉见自己不一定能拽的动。可是回官庄叫人,一来一回就是很大一阵,不管怎么样,先试试吧。
这边圪洞里润成推了推趴在地上的老四,老四闷哼了一声,醒来翻过身来:二哥,这是哪儿?咱们俩怎么在这儿?爹他们呢?
润成心里觉见怪:进成身上的那个东西走了?他问老四:你怎么来的,你不知道?那你在老爷庙前头空地上折腾半天你不知道?
老四:我折腾什么来?我不就是跟我三哥在干草上翻跟头,后来爹要叫我们去贴窗户纸吗,我想着再翻了一个就去,翻着心儿就有些迷糊了,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阵才看见你,发生什么事了?
润成:我跟你说不清楚。以后再道聊吧。文爷爷在上头呢,我托着你的屁股,你叫文爷爷把棍子绳下来把你拽上去,你们再拽我。
文瘸子听见润成叫伸下去棍子,因为是他要上来,结果上来的是进成,进成上来还来了一句:我哥还在下头呢,文爷爷,我拽我哥吧。
文瘸子悄悄瞅了瞅进成,感觉见这个娃娃已经正常了,心说那个黄货走了?
他一下子想明白了:前阵进成一头扎进去,不是不小心,而是那个黄货根本就是想在这个圪洞里安家。这个洞够隐蔽,也够阴暗,不正是它这种东西在的好地方吗。看来这事就算是闹完了。
文瘸子和进成两人把润成拽了上来。
就在草团子跟前的脚踩的一小块地方,文瘸子把烧的、点的、供的东西都给闹好以后,三个人都大概算是磕了个头,翻身往回走。
回去的一道上,进成走在最前头,后头两人根本看不出来这个娃娃前阵那个牲口样。
这叫润成心里有些不安,他回过头看看最后的文瘸子。
文瘸子没说话,眼里的那个意思好像是说:好了就好了,有什么?
文瘸子看到这边的事情也办的差不多了,还是老脾气一天也不愿意再在官庄住,一个劲儿要回去。大楞觉见每回家里有事就叫人家来,挺过意不去,就想叫老汉多住几天,好好补敬补敬。
老汉边装干粮,边说:大楞,以前你们一叫,我就来那是因为你爹那人不赖,以前对我好过。这阵我觉见润成这个娃娃不赖,收了做徒弟,我也就更得来了。说是我和你爹是一辈,我再收润成当徒弟乱了辈分。可是这阵也不用讲究太多,我就是想着把我的这些本事、还有乱七八糟些用的东西传给个人,不要我一死就全没了。我是个老光棍,活着时候是一个人,死了也是一个人,都一样。可是不能可惜了我的手艺。这边的事差不多了,我也不住了,有事再说吧。你们不用送,反正天也不冷,我慢悠悠的走,走小道用不了多长时候也就回去了。
老汉走了以后,官庄也好,秦家大小也好,又开始过起了寡寡淡淡的日子。润成跟着二平学的东西也渐渐开始多起来了,这小子倒是挺上劲的,成天就是在回家,也是手里抠掐(作者注:抠掐在当地方言里是摆弄的意思)些小东西。这倒是叫大楞看得挺高兴。看来这个二小子以后不光有个明面上的木匠营生,暗里还有文瘸子教给的本事。虽说不一定如人家老大栓成一样到干部跟前伺候干部有奔头,可是将来挣份家业娶老婆养孩子还是不成问题的。每到这个时候,大楞就得爽的很,就跟四个小子都已经成了事一样。
冬天又到了,快放寒假了。这天进成从学堂回来,给他二哥说,学堂的张老师叫他给修桌椅板凳呢。
润成说,我才是个学徒的,会干什么?怎么不寻我师父去?
进成:张老师人家说了,学堂也没多少营生要干。就不用叫你师父了。还说是叫你一放假就去。
大楞:去吧,学堂里头的那些破烂东西也是该修修了。去了好好给弄,不要日哄人,叫全庄子里人骂说我二小子不成用(作者注:成用就是做事靠谱的意思)。
放了假的第二天,吃过早饭,润成就到学堂,也就是上回人们给拾掇出来的以前的老爷庙去了。
润成以为自己挺早,没想见张老师早就在门口等着呢。润成进了窑里,正要问修哪几个时,张老师来了一句:先烤烤火,我和你说个话。
张老师拽过个凳子叫润成做好,自己坐在了一个靠墙的凳子上,润成瞅见这个凳子是个三条腿。
张老师:润成,我叫你来其实主要不是修理家具,是有东西想给你。
润成一愣:张老师,什么东西?
张老师:我家有本书,家里的老人们传了好几代了。这个书上字我认得,有些也能看懂。可是跟我的营生没什么关系,我也用不上,我觉见你用的上,干脆给你算了。
张老师说完起身从当讲桌的土台子上拿来个布包包,从里头掏出本书来。
润成接过来,看着这本样子挺古怪的书。书从左手边翻开,里头的字都是毛笔写的。每个字比筷子头大不了多少,排列的是横平竖直。隔上几页还有图画,画里还有人人。他把书翻回到首页,开始念起来:《周易全经考注》。念完他抬头看着张老师
老师点点头:是,这本书就叫周易全经考注。谁写的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没事的时候大概翻了翻。这本书主要讲的是周易的经、传、彖书,还有历代和这本经书有关的事情。
润成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本什么叫《周易全经考注》的书。实际上他统共读过的书也没几本。除了在学堂见过的那几本书,就是从松根垴拿回来的书。
张老师拉开了架势,说起了这本书:我家祖上虽然没有人做什么风水师、阴阳先生的,不过念书的每代都有那么几个。所以家里也留下些书。说起来,这本书和你学的本事不能说就是一回事。但是我觉见你好好读一读对你有好处。
润成:我翻了几页,发现有些字我也不认识,怎么看。再说看书不得有人教吗?
张老师:这世上真正的本事不是老师、师父教出来的。不是有句老话叫,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吗?你不认得字可以来寻我,我给你说说。
润成:那老师,你才说的这本什么考注,到底是关于什么的。
张老师: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大概给你说说。这易经是我们老祖宗文化的宝贝。写了得有五千多年了。这么说吧,老祖宗留下的很多习惯、说法都和《易经》有关系。它里头不光上有天道的运行法,下还有地道的运行法,中间的人道处事行走法都有。咱们过日子平常见到的看病、练武、打仗、种地、看人、礼数、起房建屋、还有你跟那个姓文的老汉学的那些东西都跟它有关系。
这一番说话闹得润成云里雾里,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书。这可真是个宝贝。他低头又看了看这本拿粗线缝起来的书,里头的纸跟他上回见过的弓家族谱一样都发黄了。
张老师接着说道:其实易经分了上下两部,有个口诀:上经是,欠款屯蒙需讼师,比小畜兮履泰否,同人大有谦豫随,蛊临观兮噬嗑贲,剥复无妄大畜颐,大过坎离三十备。下经是,咸恒遁兮及大壮,晋与明夷家人睽,骞解损益夬姤萃,升困井革鼎震继,艮渐归妹丰旅巽,兑涣节合中孚至,小过既济兼未济,是为下经三十四。上下两经,统共是八八六十四卦。其他的什么传、彖书都是后人们给写的。
润成更是叫闹不精明了,以前他看文瘸子给的那几本书的时候,有时也提产(作者注:提产在当地方言里就是提起的意思)起什么八卦,没有想到全部在这本书里头。这下子他更是把手里的书当成宝贝了,先前是一只手抓着来,这阵开始用两只手端着了。像是手里端着碗热面汤,生怕是洒出来烧着人。
他觉得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眼前的张老师也知道些这种东西!
张老师给大概地说了说以后,润成开始干修理的营生。那些桌子、长条凳不是缺腿就是斗子烂了。用了多少年早就不行了,他边修着边给自己说,等自己学会木匠本事了,好好给学堂做上些用的家具。
修理完烂家具,他到那个土台子跟前。这个土台子其实就是原来那个上进成身的黄货老爷的神像台子,这阵成了张老师的讲桌。本来就已经是烂台子,用了半年更烂了。上头还有老鼠洞,他和了些泥想给糊上,却发现这个洞不简单!
洞里有东西!润成找了根烧火的铁火杵(作者注:火杵就是当地人用来扒拉炉灶的铁棍,有长有短)把洞捅了捅,闹大了些。把手伸了进去。
手没有全伸进去就摸到了底,摸到了个东西:扁扁的,圆圆的,有些像是家里切好的大萝卜片子。摸着凉凉,估摸着是个铁玩意儿。拿出来,是个薄片片。上头还有个人头,这个人头光着个脑袋。润成不知道这是什么,把张老师叫了过来。
张老师一看,脸上的颜色一变,压低声音和润成说,你从哪里寻见的这个东西?
润成一看张老师这个脸色,愣了:张老师,怎么了?我在你当讲桌的土台子半当中的洞里找到的。这是个什么东西?
张老师:这叫现大洋。这种现大洋人们又叫他袁大头,就是老早年间人们用的钱。润成,这块东西你拿着不要和其他人说,知道吧。
润成:怎么了?
张老师:因为些这个东西,都闹出人命了,还敢叫人们知道有这个东西?
润成感觉见日怪了:这官庄什么时候又闹出人命了吗?
第三十章 迷 行()
张老师脸上颜色很正的,他看着润成:可能你小,不记得了。官庄以前在土改的时候,弓家老汉汉就是因为死活不说出家里现大洋藏在什么地方,庄里人吓唬老汉汉时,顺便也吓唬了老娘娘,结果后来老娘娘跳了后头的崖。没几年,老汉也上吊死了。因为个现大洋,两条人命。这现大洋不是个好东西。要我说,就不要叫官庄人们知道这个事了。
润成:知道能怎么样?那个洞里就是这么一块。
张老师:人们才不管几块呢,到时候还得把这个学堂挖个底朝天。到时候叫娃娃们到什么地方去念书。
润成想想也是,他拿着这块现大洋,看了又看。最后打定主意,还是给塞进那个洞里,用泥封上了。
今年冬天小寒过来没下雪,大寒过了也没怎么下雪。秦家的娃娃们放假也没有什么事干,老三和老四学着他们大哥的样子开始学骑洋车子。就一挂车子,两个人要学,结果抢的不行。大楞嫌他们麻烦,给定了个规矩:前晌,老四学,后晌老三学。老三听了当即就不高兴了,说是因为后晌天黑的早,学不了多少功夫。和大楞嚷了几句,叫大楞火了,照屁股上来了一脚:不想学给老子滚蛋!你个当哥的不能让着些弟弟?
老三才嘴里嘟嘟哝哝不情愿的接受了安排。
宝成学的时间是没有进成多,但是宝成身板随大楞,腿长胳膊长。学得倒是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