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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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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它们是啥样?”
  “我害怕……它其实很可爱的,那只小松鼠,还有,红的流出来,血。”
  医生心头微微一震,随即暗笑自己荒唐,转念回到工作中,考虑该为小关键进行正式的少儿精神病学治疗。电话铃突然响起,是医生的太太,一个女医生,刚出了夜班,从家里打来电话。她呜咽着说:“不知道是不是小保姆没有把笼子关紧,毛毛……被白雪吃了!”
  毛毛是医生家新养的小松鼠,白雪是医生家的一只老猫。
  现在想起来,关键很后悔。也许,自己当年应该什么都不说,就不会有那么多年的实验,不会从一个研究所里出来,又进入另一个研究所。虽然研究者们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他逐渐懂得,也许自己拥有一份天赋,同时这是种不幸,一种经历和目睹他人痛苦、又束缚了自己身心的不幸。
  4
  “从昨晚九点半到十点十五分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这就是案发时间,我是重点怀疑对象。
  “我在江大紫竹林里的月莲塘边上。”
  “下着雨,你到那里去干什么?”
  关键不在现场的证明毫无说服力:那看来比关键更“关键”的证人“诸葛胜男”无处可寻。“Email是可以自己写给自己的,对不对?在网上找个免费邮箱,比在人民大道步行街上找公厕还容易,不是吗?”警官继而指出9:34分结束的那个和黄诗怡的手机通话。即便就在解剖楼附近,两人也可以用手机交谈。已经过了那么久,要想用卫星定位都不大可能了。
  “可是……如果真是我害了诗诗,我完全没有必要再出现在现场。”更说不通了。关键知道,即便自己不在现场,如果没有人证明他的清白,刑警还是会将自己列为怀疑对象。
  “你这样做,可能正是试图用‘不会有这么傻的凶手’的逻辑洗脱自己,顺便破坏现场,制造办案人员的同情心……”
  “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心!”关键似乎全不在乎对话的是铁面的警官,泪水涌了上来,“只有我自己知道永远失去了诗诗的滋味,我不指望你们能体会多少。”
  “最近,”警官轻轻咳了一声,“你们之间有没有感情上的变化,比如说,她提出分手?”
  排除情杀?
  “没有。”关键的双眼又湿了,这是第几次了?
  “有没有别的女生对你表示过好感?”
  排除移情别恋后的绝情杀?这样无聊的审问还要持续多久?
  “陈老师,我知道你做为公安人员办案,需要所有的事实和证据,可是,她是我深爱的女孩子,在这个时候,我的心特别乱,理清楚头绪都做不到……”
  “理清楚头绪是我们的工作,对不对?‘心太乱’经常是拒绝合作或有意隐瞒的借口。别忘了,你至今还没有提供任何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陈警官虽然保持着冷静,但语气更为严厉。
  显然,我是你们的首要嫌疑犯。关键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告诫自己,集中精神,要尽快离开这里,听过许多马拉松式审讯的故事,他不希望成为另一个故事的主角。但他专心的结果,却是更集中、更强烈地想起了黄诗怡,她明媚的笑容,她轻柔的呼吸,那曾缠在他脖颈的一卷长发,却垂在了解剖台边。
  被锯开的头颅,被切开的胸膛。
  也许,还是只有泪水能模糊那惨不忍睹的一幕。
  陈警官盯着关键,面前这个似乎很有自己想法的男孩,正努力抑制着泪水。痛苦的泪水?也许是悔恨的泪水,也许是掩饰的泪水,也许有更复杂的情绪。泪水不能说明任何问题,这男孩还没有提供足够的信息,来证明自己的无辜。
  是不是真的应该让他稳定两天,再继续审讯呢?给他足够的时间编个完美的故事和借口吗?真正的凶手其实根本用不着喘息之机——如此残忍的作案手段,如此周密的布置,一定早有成熟的借口,甚至不在现场的证明。
  这么年轻的男孩子,能经受得住马拉松式的审讯吗?会不会精神崩溃,屈打成招?
  干刑警这行已经二十多年,这么残忍的凶杀案、如此血腥的现场、解剖式的开膛剖肚,好像还是第一次遇到。警方初步的现场结论,黄诗怡手足曾被紧绑,嘴里塞了布,被解剖时仍在呼吸,仍有心跳。刚才法医检验结果已经出来,血里没有任何麻醉药物的残余。无论是谁犯下的罪行,一定极度变态。
  面前这个帅气的男孩,似乎不符合他心目中变态凶手的形象。
  他给关键面前的杯子里续满了水。
  “在我们继续下去之前,还有什么想说的,关于那段时间……黄诗怡被害的那段时间。”
  关键抿着嘴想了想:“在诗诗被害的同时,我看见了‘它们’。”
  “很有趣的故事。”陈警官听完关键自小的经历,淡淡地说。现在市面上好像流行恐怖小说、灵异小说。上回和网络安全监察处的同事聊起来,许多大学生也喜欢到网上看、甚至写这样的小说、鬼故事。这个姓关的孩子,虽然是个医学生,保不准也有创作天赋。
  “你看来不相信,换作我,可能也不会相信,但我讲的那些事,都是真实发生的,有些我记得,有些是我妈妈告诉我的。”关键读懂了陈警官的目光。
  这是个聪明绝顶的孩子。
  “能再总结一下吗,这次看见的‘它们’,是谁?长得啥样?”
  “我最近在中西医药研究所任教授那里接受催眠实验,常看到这么一个景象,一条又黑又长的走廊,走廊尽头亮起一盏灯,灯下是一张台子,台上躺着一个女的,那晚,我在江大等那诸葛胜男的时候,看见的也是这景象……”
  “也就是说,你预测到了黄诗怡被害。”
  “更确切地说,我没法预测死亡,但我能同步‘看到’死亡的发生。前一阵催眠实验中看见的东西,很不真切,台上的人,我认不清是谁,但昨晚我昏倒前,看见‘它们’,台子上的人,我几乎可以肯定是诗诗。推算起来,那正好是诗诗被害的时间。”关键逐渐冷静下来。
  “这么说,‘它们’的出现帮助你‘看到’了黄诗怡的被害经过,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凶手的线索?”
  “也许是我没说清楚,诗诗如何被害,我一点儿都没看见,但我能感觉到她所遭受的残害,我先是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如果没猜错,凶手先用利器刺入诗诗的心脏……”陈警官心头一动,关键所说,和法医的结论吻合。
  “……凶手接下来是开颅,然后,从胸腹中线切开,从锁骨附近打开胸腔,用手撕开……”关键的声音越来越轻,喉头艰难地蠕动着,终于停下来,泪水又涌出,滴在颤抖的手上。
  陈警官对关键产生了一种极端复杂的感觉,不知是应该相信他,相信他目光中的真诚和痛苦,还是应该对他所说的一切彻底视为垃圾,一派谎言。他这才发现,自己和关键一样,也几乎一夜不曾合眼。
  “你有没有查过诗诗手机里的电话记录,她最近的联系……谁约她到解剖楼来的?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关键痛苦地抓着头。
  “我正想问你呢。她的手机,百分之七十是用来和你谈情说爱,你们每个月要发上百条短信,其中之一是这个。”说话间,陈警官手里已经多出一只手机,诺基亚N72,正是两个月前关键送给黄诗怡的生日礼物。手机屏幕上是一条短信:“想比胆量?江医老解剖楼,8983。”
  发信人,正是关键。关键的手机号码清晰地列在屏幕上。
  “我这个老古董,做了一下调查,8983原来是你们这些小朋友对‘不见不散’的数字简称。你倒给我开开窍,这是怎么回事儿?”
  想起往事,关键的鼻子又酸了。“这是至少一个月前的事儿了,好像我推荐她看了一本和江医旧解剖楼有关的小说,她看了说不怕,嘲笑我胆小,我这才提出要和她比胆量,其实只是个玩笑。”关键抬起眼,陈警官毫无表情。关键的脸色更苍白了。
  “我知道你爱看这类小说,希望不要受影响……”陈警官在犹豫,是不是要乘这孩子精神虚弱时穷追猛打,真的来个马拉松式的疲劳战法。
  这时,他再次看见了男孩眼角的泪水。
  他要不就是全然无辜,承受着失去恋人和高压审讯的双重煎熬,要不就是极度变态,最高明的伪装者。
  唯一的例外,就是他虽然精心策划杀了人,自己却毫不知情。
  “你看上去很累了,吃点东西,到留置室休息一下吧。”
  5
  文园区公安分局的留置室里有四间小屋,两两相靠,在屋子两侧。中间一小段走廊,门口是警卫台。关键一走进留置室,立刻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仿佛走进了梦里,走进了自己的幻觉中,走进了那条阴暗的走廊。
  只不过,这次,他是黑暗中的一双怨毒而愤怒的眼睛。
  怨毒和愤怒,是对残忍的凶手,对黄诗怡的悲剧。
  如果,凶手真的是我呢?
  诗诗被杀的同时,我就那么恰好“晕倒”了?
  我就是那个“诸葛胜男”?
  难道我有记忆缺失?
  双重人格?
  虽然将近两天一夜没合眼,此刻躺在冰冷的木床上,关键还是很难入眠。或者,自己一直就在昏睡,才会有这样一个恶梦:爱人亡故,自己成为主要的嫌疑人,孤零零地躺在这留置室里,听着隔壁房间另一个被拘留者的诅咒声。
  会不会真的是我呢?
  他被这不断浮现的念头深深困扰:连他自己也不能理性地证明自己的清白。
  门突然开了。
  没有人愿意被禁锢,尤其一个小小的男孩。小关键几乎没有犹豫,走出了小屋。
  前面是一条长而阴森的走廊,就像在催眠实验中看见的那条,一条通向死亡的走廊。
  难道,诗诗的惨遭杀害,还不是这一悲剧的高潮?
  小男孩退回了小屋。他宁可失去自由,也不愿自己这份“天赋”有进一步的发现。
  终究,他还是走出了小屋,仿佛这是一种使命。
  使命?可笑又可悲的用词!如果我的使命是不断地发现身边的亲人要失去生命,岂不成了地狱的代表,阎王的特快专递员?
  他回过头,身后也是漆黑一片,没有值班警员的影子。前面,还是未知的黑暗——不尽然,他几乎可以预料到,前面会出现……
  一星亮光隐约闪在远处,又是萤火虫?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记得留置室只有四间小屋,只能暂时关押四个人,为什么这一路走去,两边有那么多的小屋,有那么多令人心寒的目光?
  终于看清,前面是一盏吊灯,这次,他甚至看清了灯罩的式样,白瓷制,半盘半碗状。灯下,又是那张台子,台上,又是那个女子。
  能确证是个女人?
  关键惊奇地发现,台子上的人,不像是女子。
  这又是谁?
  在最关键的时候,影像又模糊了。
  虽然无法辨认,但关键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个他熟悉的人。
  什么时候,手里多出这么个东西?
  关键抬起手,想看清握着的物件,那东西和灯光相错的时候,崩出了一道光芒。
  一把刀!
  一种强烈的窒息感锁在胸口和喉颈,小关键觉得自己一时间无法呼吸。
  “终止实验!”任教授的声音。
  研究生方萍用两只蘸饱酒精的棉球按住了关键的太阳穴。关键睁开双眼,但立刻被强烈的灯光又封上了视线。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一直在实验中?关键突然生了希望。也许,看到诗诗被害,也是实验中影像的一部分,我一直在幻觉中!
  但当关键又睁开眼,发现黄诗怡并不在身边,任教授身旁站着陈警官和另一名警官,他才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幸运。
  “我……我怎么在这里!”关键觉得自己有道理愤怒。他甚至有些恼怒一向很尊重的任教授,有被出卖的感觉。
  陈警官说:“任教授在千方百计地帮你,向我们证实:你说的那些,尤其你小时候的故事,都是真的。是我请任教授演示,如何对你进行实验,所以把你催眠后转到了任教授的实验室来。我已经看过以前的一些实验记录,的确提到过黑走廊和女尸。”
  关键说:“我并不能确定那是女的,也不能确定那是具尸体,经常看不清。只有在诗诗被害的同时,我昏倒前,才看清了。”
  “那你刚才看见了什么?”陈警官犀利的目光不离关键的脸庞。
  “和以前一样,只不过,这次台子上躺着的,不再是女的,没有长头发垂着……应该说更像个男的,但我不知道是谁……我甚至觉得,可能是我。”
  “是你?根据你的经历来推规律的话,当你看清了台子上躺的人,那人就要死去。”
  “也许是‘正在死去’。如果这是个规律,也是个荒唐的规律。”关键不能接受这个“规律”。
  陈警官的目光仍定在关键脸上: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做为分局里资深的警官,他经手过不可计数的棘手古怪的案子,却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奇特的嫌疑犯——一个俊朗的医学生,一种能看见别人死亡的特异功能。他几乎立刻想将关键放了,让任教授继续透彻地研究这个非同寻常的“实验对象”。
  任教授也说过,任何人在催眠的状态下,都有可能见到幻象,就和做梦一样,没有什么逻辑,往往也就是下意识里的那些东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长长黑黑的走廊,实验台上的尸体,如果这些影像存在于关键的下意识里,说明了什么?
  也许正说明关键在想象着这些恐怖的场景,一个可以营造的场景。关键熟悉的江医旧解剖楼,正好可以用来做背景,黄诗怡被杀,几乎完全符合了他的“梦境”。
  “任教授的证明虽然很重要,但并不能排除你的杀人嫌疑。不过,要感谢我们的取保候审制度。你和我回局里办些手续,就可以回家了……你父母正等着你呢。他们将为你的何去何从承当很大的风险。不要以为你从此就自由了,如果案情有了新的进展,我们会随时对你提审,所以你最好的合作,就是不要乱跑,乖乖地呆在江京,你家,你的宿舍,你实习的一附院。”
  关键点点头,真心希望“新的进展”能早日到来,为黄诗怡的死做个交待。
  任何人都不应该死得不明不白。尤其被残酷谋杀的受害者。
  但如果“新的进展”还是着落在我身上呢?
  那也是个我必须接受的事实。
  关键跟着来接他的父母走出分局门口,头顶忽然传来“啊啊”几声鸟鸣。十几只黝黑的乌鸦在头顶上盘旋不去。

暗穴 第三章

暗穴 第三章
  6
  “你这孩子,回到家后就没说一句话,你有什么难受的、想不通的,为什么不和爸妈说说……这个时候,你最应该和我们多交流交流。”关键的母亲万庭芳再一次出口抱怨。
  “他想安静,就让他安静一下嘛。他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和我们交流的,对不对?”父亲关绍鹏总觉得自己对儿子更理解,这句话即是在替儿子回答,又像在向儿子发问,真心希望他能因此开口。他中年得子,本就有宠爱的倾向,对关键一向不以管教为主。
  “得了吧,关键这个闷葫芦性子,就是你的遗传。”万庭芳也知道自己爱唠叨,这难道不是做母亲的天职吗?何况在医务室做厂医二十五年,来看病的都是熟人,都是广义上的同事,嘴能停下来吗?她知道关绍鹏其实也并非冷漠的人,只不过因为好歹是建设厅的一个副处长,都逼近退休年龄了,知道什么话该说,该什么时候说。
  关键的脑中其实一片空白。
  为什么是诗诗?
  空白。
  洒在空白上的,是泪水。
  还是那个晚上,他有一段时间痛得失去知觉,这段空白里,他有足够的时间往返于旧解剖楼。那种疼痛的感觉,为什么那么真切?真切地反映了黄诗怡被害的每一个细节,利刃插入心口,锯开的头颅,撕裂的皮肤,剪断的肋骨……就好像自己亲身经历一般——他丝毫没有看见这个过程,但为什么“感受”得如此到位?除非……除非……除非这一切早已经存在他的脑中,一切都已经在脑中“酝酿”过。
  “它们”一直潜伏在他脑中。
  这念头让他冷汗阵阵。
  这种感觉,比看到血淋淋的现场更让他有一种想呕吐的冲动。
  静下心来,仔细想想。
  难道,自己的内心深处,真的有片阴霾,连自己也没发觉?是不是这能解释那种切肤之痛的到来?我在和自己挣扎。杀最爱的人,最痛苦最残忍。
  假设凶手是我,动机呢?
  脑子里翻着数不清的念头,无尽的回忆。他细细梳理和黄诗怡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三年里,两人当然吵过嘴,闹别扭,甚至好几天不说话,但都是青涩爱情必有的小插曲,没有一次值得怀恨。
  也许,心底处,我有天生的邪恶?
  所以我能看见“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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