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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侯叹了一口气:“我也是一个星期前见到的他……快30年了,我都快忘了我有这么一个哥哥。要是那个时候我听他的,一起去冬眠,现在应该也比你大不了几岁。”
伍哲没有说什么,关于冬眠的话题虽然常见,却也沉重。就在刚才,候桢那声“哥”说出口的时候,伍哲真是被吓了一跳——看看现在满脸沧桑的老侯,再想想刚才看到的,一脸青春的哥哥……
时间的残酷性,在这一个瞬间就显现出来了。
“你是不是觉着,我不去冬眠挺傻的。”老侯问他。
“可能吧,路都是自己选的,你多活着的几十年总不是假的。”
“有时候我也这么安慰自己……可是回过头来想想,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了一大半,半截身子进了土……等你有一天,到了我这个年纪,天天照着镜子,看自己变老,就知道这种滋味了。”
一直以来,老侯给自己的印象都是个警察的形象,粗糙,果断……但是现在,伍哲感觉自己面对的只是个老人。
“我哥昨天还跟我说,以后的技术越来越发达,说不定就会有返老还童的,”老侯自嘲的笑了笑,“说不定……未来什么模样,谁知道呢?”
伍哲没有说话,因为他感觉老侯的话也许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自己说的。
“可我还是不愿意去冬眠,你知道为什么吗?”老侯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就盯着沙滩上那些欢笑的人群,这眼神让伍哲联想起,他那天在烛火公司门口,老侯盯着烛火商标的模样。
“为什么?”伍哲问。
“因为我知道人类没有前途可言,我们只是一群被欲望支配的简单生物,”老侯喃喃道,“我不想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从冬眠柜里苏醒过来,看到这个社会走向穷途末路。我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第一次接触冬眠经济学——我年轻的时候,研究这个经济学的人还不是很多。那时候老师就说过,冬眠行为是人类个体拖延症的放大版,是这个文明的癌症。因为冬眠,老人不再会给子孙留下遗产,我们交给未来的,不仅仅是一个被过度开发的地球,更是一大堆沉重的赡养义务。”
这些很书面化的语言不想是老侯能说出来的——就像之前,老侯对他说过的那段话一样。但这可能真是他的心里话。
伍哲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老侯似乎有些停不下来:“你在办公室见过欧文,他的年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冬眠?”
“为了公司?”这句话刚说出口,伍哲自己就否决了。
“当然不是,他的公司很简单,产品几乎没有成本……那些程序,就等于是永远挖不完的金矿,他一天赚的钱,就可以让自己冬眠几百年,而这笔钱可以请世界上最专业的投资基金代管……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每天去那个公司上班,请一大堆工人,做那些毫无技术含量,也毫无意义的工作,你知道为什么?”
伍哲摇头,静静的等待着答案。
“因为他跟我一样,对未来没有安全感。可能他比我更糟糕,因为他就生产那种产品,你也知道,他对所有的产品撒谎,用它们赚钱。可能他在家里,做梦都睡不好觉,因为他害怕那些机器有朝一日来找他算账,你去过他的公司和办公室,你猜猜他家什么样子的?”
伍哲记得那个办公室很复古,没有太多本时代的电器,其他的印象就不是太深了。
“在欧文的家里,就连最简单的,烧开水的水壶,都是非智能控制的,不会自动保温,不会语音提示……他家里的空调,是专门从博物馆买来的古董,功能相当的原始,就连温度控制都是手动的。他在家里聘请了七八个厨师,不准他们用自动化的厨具,更不用说让机器给他做饭。他从来不坐自动驾驶的车辆,包括现在的地铁和飞机……就连厕所,他也只去自己家,和公司自己建的。有一次他去北京开会,在那里找不到非自动化的厕所,你猜他怎么办?”
伍哲依然是摇头。
“他花一大笔钱买了一个空店面,然后进去拉了一泡……怕这事传出去,还不准别人进这店。”老侯说道这里的时候,脸上洋溢着那熟悉的嘲讽笑容。
“这个世界上,如果说谁最了解欧文,除了我没有第二个,可能我比他自己都了解他。我这样的人,对未来可能算得上悲观,但他那样的……几乎已经没救了,他最近又在太平洋上买了好几个岛,你知道准备干什么吗?”
没等伍哲回答,老侯已经说了:“现在粮食的生产基本上是工业化的,他怕会有程序下毒害他,所以准备招一批全职的农民,用过去传统的农业办法,种粮食给他吃。我问过心理医生,他这种情况,几乎就是偏执妄想症发展到极点的标志了。”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退休,也也不怕告诉你,”老侯说,“市面上那些民用程序,上面已经决定开始查禁了。但是还有很多地方,特别是工厂、信息管控部门、甚至警察部门……肯定是禁不了的,那些程序的用处太大,大到有些区域和功能,人已经完全不能胜任了。我这辈子,当警察最大的一个目标,就是有朝一日把烛火公司这些产品都清理干净,让我以后起码在睡觉的时候,不会做噩梦,冬眠的时候,不怕醒不来。许恒的案子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惜,已经太晚了。如果像卢婧文这样的人早几年出现,可能那时候还有机会。”
伍哲试探性的问道:“那些程序再能干……总归还是被我们控制着的吧。”
“我担心的不是他们不受控制,要真是哪一天不受控制,那倒好办了,”老侯指着面前的人群说,“我担心的是,有朝一日,他们干了我们人能干的所有工作,到那个时候,我们还能干什么?”
伍哲下意识的想起,在冬眠潮之前,诺亚区空无一人的街道。
“冬眠,享受……可能到那个时候,国家都不需要收冬眠税,我们连现在这点苏醒人口都不需要维持,全部都能钻进冬眠柜子里去,等机器人在这个地球上,为我们建设未来好了。”
“所以,我是不打算去冬眠了,老死就老死吧,活个七八十岁,能一百出头更好……老死起码我觉得还能有点尊严。真到了我说的那个情景,有一天被机器人从冬眠柜里拉出来或者请出来,不管是好是坏……我想起码我们做人的这点面子,都已经给丢光了。”
话说完的时候,老侯的哥哥他们一群冲浪的年轻人已经回来了,嘴里还兴奋的叫到:“刚才我们在防鲨网外面看见鲨鱼了,那个头……”
041 李时尽()
老侯的话越说越多,不知不觉,在他面前的空啤酒瓶已经排了一列。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了海平面上,沙滩上的游人没有减少,反而开始多了起来。大家在沙滩上点起篝火,纷纷围坐在一起相互聊天。
伍哲这段时间经常看见人们晚上组织聚会,他看现在的模样,这里晚上应该会有活动。
“留下来吃晚饭吧,”老侯看起来已经有点醉意了,“我给尝尝我的手艺,海鲜大餐。”
“那我就等着了。”伍哲笑笑,看着老侯摇晃着身体走进屋子里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海滩上,大部分人都会下意识形成一个个小圈子,但也有不少人就像伍哲一样,形单影只的一个人。这个时代空气质量很好,伍哲印象中,过去在大城市,晚上是绝对看不到星星的,就连月亮也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但是现在,尽管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但是在远方的天边,已经有一颗一颗,如同宝石般的星星在闪烁。
“HI,”有人过来跟伍哲打招呼,是三个很漂亮时尚的女孩子,其中两个还穿着比基尼,另外中间的这个是T恤和牛仔裙,“我们待会有一个活动,方便配合一下吗?”
“什么活动?”
“我们一群人是一起冬眠的,”中间这个穿着T恤衫,鹅蛋脸的女孩,指着不远处一个篝火堆说,“还有3分钟,正好是六点钟,烟花放起来的一瞬间,可以跟我们一起喊,2150,我们到了,这几个字吗?”
伍哲点点头,对方露出一个笑容:“谢谢啦。”
伍哲掏出手机,看了看自己手机上,果然有对方之前发过来的,邀请他加入活动的信息——不过自己可能没听到,所以对方才会来当面说。他点击加入了这个活动,看见小地图上,附近已经全都是加入这个活动的小绿点。
有好几辆,类似皮卡一样的小汽车停在了沙滩边上,汽车后面架着类似火箭筒一样的许多管子——但是看汽车的标志就知道,这是一家专业的烟花公司,这个小汽车就是他们的道具。
六点整一到,那些烟花车的炮筒里,一道道红光飞快的窜上天空,几乎就是在这些“炮弹”爆炸的同时,海滩上,所有的人群都鼓足嗓子,齐声喊道:“2150,我们到了!”
“2150,我们到了!”
……
众人的声浪之高,甚至盖过海浪的潮水声,看着远方快落入海中的夕阳,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伍哲想起了郝清,想起了她的女儿给自己留下的那封信。
……
伍哲都记不起来自己昨天喝了多少酒,反正醒过来的时候,头痛的厉害。他睡的房间很陌生,拉开窗帘,伍哲看到一群海鸥正在沙滩边寻找食物,这才想起来他应该是在老侯这。
走出房间,来到沙滩上,昨天晚上热闹的人群早已经散去,沙滩上空荡荡的一片,只有两台带机械臂的垃圾车,不断伸出机械手臂去驱赶海鸥,然后把食物扔进车内。
伍哲想去跟老侯说下再见,可是等了一会,却始终不见人来。他的哥哥还在睡觉,伍哲也不想打扰他们,想了想,还是在客厅的公共显示屏上,留了下一个消息。
从枕头下面找到眼睛,伍哲用手机招了一辆出租车。但是他不想坐着干等,就一边走,一边等自动驾驶的出租车追上自己。
“可乐?你在吗?”戴上眼镜后,伍哲问道。
“在,”可乐回答,然后又问,“那是什么?”
眼睛上出现一个红色小圈,伍哲靠近那个被圈住的东西,捡起来看了看:“应该是螃蟹吧,寄居蟹。”但伍哲不是很确定,但看起来,这应该是一只寄居蟹占据了一个海螺壳。
“哦,我知道了,”可乐说,“它吃掉了海螺,把这个壳当作了自己的家。”
“对。”伍哲用尽全力,把这只寄居蟹远远的扔进海洋。
“大自然真是残忍。”可乐说。
“天地不仁。”伍哲说。
“海真大,”可乐又说,“多看一会吧。”
伍哲就当起了可乐的眼睛,静静的看了会海。直到手机提醒,他刚才叫的出租车已经到了。
上车准备设置终点站的时候,可乐问:“你是准备回去吗?”
伍哲说:“怎么?你还有别的安排?”
这次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可乐一个忙,替他来找关于烛火公司的消息。老侯是伍哲唯一能找到的,最接近的人选,但因为保密,伍哲这次算是白来了——也许对于伍哲,他这趟倒是收获了点东西。
“如果你没有其他安排,我想让你去见几个人。”
“谁?”伍哲以为他会说卢婧文,或者其他冬眠社团的人。
“先去见李时尽吧,你们认识。”可乐说。
“李时尽?我认识?”这个名字对伍哲来说是陌生的。
“就是你们诺亚的人事经理,他应该是你的面试官。”
“李经理?”如果不是可乐说起,伍哲几乎已经忘了他。但是现在一提起来,立刻就想起,之前张扬提到过,李经理因为使用程序来代替自己工作,很快被发现辞退掉了。从那之后,伍哲就再没见过他。
“你怎么会认识他的?难道他用的那个程序你就是你?”
“当然不是……我只是之前,和为他工作的程序有联系,李经理为了让他能够尽量逼真的模拟自己,几乎对程序说过诺亚和他所有的事情,也包括面试你的细节。”
伍哲拿起手机,看可乐刚刚输入的地址,是位于上海的一个冬眠区,算起来,他们回去也算是顺路。——反正要在上海转火车的。伍哲把地址复制到打车界面,输入之后,出租车就自动启动了。
“你去找他干什么?”伍哲问。
“不干什么,去看看他,找他聊聊……丢掉工作之后,他的状态就一直不太对,有严重的抑郁倾向,之前在诺亚,他就曾经企图自杀,那段时间我正好黑了诺亚的监控网络,发现并及时劝止了他。”
“自杀?”伍哲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回想到他之前跟自己说过的话,还有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那种精神状态——伍哲觉得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是的,那个时候,他连续喝了几天的大酒,好几次还情绪失控要跟人打架。我就开始注意他的一举一动,那段时间他看了很多自杀的电影,跟网上很多人聊起自杀的办法,我就知道他的打算了。”
“那你是怎么劝他的?”
“我他准备自杀的那天晚上,我黑进了他的电脑,骂了他一顿。”可乐说,“当时他应该放弃了,但是现在,我不敢确定。”
042 时间尽头()
伍哲一直以为,之前的诺亚区就算是冬眠区当中,比较冷清的了,但是等他进入这个名为“时间尽头”的冬眠区,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冬眠区”。
汽车驶入冬眠区已经快半个小时了,汽车两旁的街道始终是一片黑暗,没有公共照明,没有商店,没有行人,甚至没有信号灯。只有一条最简单的,空荡荡的公路,从黑暗的一端通向另一端。
伍哲以前只是在网上,看过一些极端的冬眠区——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冬眠区里,冬眠的大部分人群肯定是超长期冬眠,不是像大多数冬眠区那样,十几年一次苏醒,每逢50年或者100年,冬眠区还会有一波苏醒潮,冬眠者一起庆祝。从时间尽头在网上公开的冬眠资料来看,从40年前冬眠区正式创建起来,这里一共入住了数百万的冬眠者,但是40年内,苏醒者不超过10个——这10个人大多数还是因为家人通过法律手段,强行苏醒的。
冬眠者的苏醒条件除了政府以及冬眠区管理层,外界其实都是不知道的,这些内容也是这个时代个人的最高隐私。但网上一直有很多人在猜测,来这里的人,究竟打算什么时候醒——保守一点的,都猜是几百年,甚至有人猜是一个天文数字。
其他冬眠区的模式都是客户付费冬眠,但是在这里,只要冬眠请求通过时间尽头的认可,非但不需要付钱,就连冬眠税,也会全部由冬眠区来负担。
出租车最终在一个小小的巷子路口停下了,伍哲下车后,就着汽车的灯光,朝巷子里看——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黑乎乎的一片。
这个冬眠区根本就没有基础的生活设置,似乎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打算为活人安排,一路上看过来,只有一个一个的空房间——就是用钢筋水泥搭了一个建筑的架子,但是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
“他怎么会找这种地方?”伍哲看着那个黑洞洞的巷口,装着胆子,用手机照明,一步一步的往前挪。
“因为名字吧……时间尽头,正好跟李时尽对应,”可乐说,“而且李的申请也通过了。”
“那他也应该冬眠了吧?这种地方,怎么生活?”
“也许……就是这,敲门试试看。”
刚才路过的都是空房间,门窗都没有,但是这间有一扇大门,伍哲找到门铃,按了一下,隔音不是很好,他听到里面响起了门铃的声音,不是常见的音乐或者语音提示,而是单调刺耳的一声“滴……”,这声音感觉就像是有人拿把矬子在刮自己的耳膜。
这噪声打破了安静,门里面很快传来了脚步声,听起来很沉重,等脚步声蔓延到门口的时候,伍哲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这时候门开了,伍哲看到一脸萎靡的李经理,正惊讶的盯着自己。
“伍……伍哲?是你吗?”李时尽有些不敢确定,这一个多月来,他感觉日子过的一半像梦,一半像幻觉——似乎自己的生活从来就没有真实过。看到伍哲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不是他为什么会来,而是他到底是真还是假。
“李经理?”伍哲看着他似乎连走路都不稳的模样,有些担心,走上前一步扶住他,“你没事吧?”
“没事……”李时尽一把握住伍哲的手,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正常,“你来找我干什么?”
“让我和他说。”可乐这时候说道。
“你知道KL3300吗?”伍哲说话的时候脱下眼睛,递给李经理,“他让我来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