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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书生冷笑道:“托辞!他醉得像条猪,还赶什么路?郑大侠,久闻你是个急公好义的大侠客,古道热肠的大丈夫,难道你就这么打发我?”
郑愿脸一沉,冷冷道:“兄台,在下的确有急事要赶路,我不是什么大侠客,也算不上大丈夫,至于急公好义,古道热肠一类的好事,更是从不沾边,请兄台走开,别惹我发火。”
青衫书咬牙道:“我就要惹你发火!”
郑愿见路人已渐渐围了过来,叫了一声:“滚!”身形连闪,已从人群中钻了出去,飞身上马,伸指剪断组绳,疾驰而去,至于宋捉鬼的那匹马,就只好丢下不管了。
青衫书生怒道:“我不怕你跑上天去!”推开众人,奔到自己那匹马身边,一跃而上,左手一挥,拂断缰绳,那匹马希津津一声长嘶,飞一般追了上去。
郑愿放马疾驰了片刻,看看身后,已不见了青衫书生,不由悄悄松了口气,下了马,拍开宋捉鬼的穴道,冷笑道:“醒了没有?”
宋振鬼被他扛在肩上,一路颠簸,早已吐了个乱七八糟,焉能不醒?
宋捉鬼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是不是又胡说八道了?”
郑愿叹道:“你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只是你吐得我背上满是脏东西,这身衣裳你总得陪我。”
宋捉鬼喃喃道:“我是不是说了些很难听的话?……
我记得好像还跟一个人吵过嘴。”
郑愿道:“这次还好,说的话不不算最难听的。”
宋捉鬼神情有点发木,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的:“对不起,郑愿,我好像总是在给你添麻烦。”
郑愿柔声道:“没关系,下次我也找个机会给你添一点麻烦。”
他们牵着马,慢慢走着。
太阳已快西沉。淡淡的秋意在淡淡的暮色中似乎显得加深了。
宋捉鬼道:“我告诉你,那本秘笈很奇怪。”
郑愿道:“怎么个奇怪法?”
宋捉鬼道:“粗看起来那里面记载的武功是瞎胡闹,细想起来却十分玄妙高深,连我自己都看不懂。”
郑愿道:“是波斯武学?”
宋捉鬼道:“好像不是,有点…·有点像魔教的邪术。”
郑愿动容道:“真的?”
宋捉鬼道:“我也吃不准,……秘笈我已记住了,你想不想学?”
郑愿道:“不想。”
宋捉鬼道:“为什么不想?”
郑愿微笑:“我想这本秘笈很奇怪,似乎那个人的目的就是希望秘笈能流传似的。”
宋捉鬼呆住,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郑愿沉声道:“你仔细想想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奇怪?”
宋捉鬼不说话了,闷着头想了许久,才叹道:“是有点奇怪,首先,血鸳鸯令的人如果想抓我去翻译秘笈,没必要由高家派人去动手。”
郑愿点点头,道:“不错,高家久已不出江湖,但一直在暗中积蓄实力,血鸳鸯令的人将玉观音送还给高家,让高家重新得势,似乎没什么好处,因为血鸳鸯令不能控制高家。”
宋捉鬼道:“第二点值得怀疑的是,他们没必要将我安置在浴仙楼,也没必要非让李婷婷呆在我身边不可。”
郑愿道:“他们好像是有意让我找到你。”
宋捉鬼道:“李婷婷并非他们的人,但对浴仙楼的地道很熟悉,苏想容和铁线娘是快活林的人,这些血鸳鸯令会不会都已知道?”
郑愿道:“如果猜测属实,那么,他们是故意让秘笈公布于江湖,让快活林的人或高家取走,以后为争夺这本秘笈,江湖上势必会乱一阵子,他们需要的就是这个。”
宋捉鬼道:“不错。”
郑愿道:“但神功自秘,他们以一本武学秘笈为代价换取一次机会,是否合算?”
宋捉鬼想了想,道:“合算!”
郑愿苦笑:“我只怕这本秘笈是假的,至少也有部分是假的,得到秘笈的人若修习秘笈上的武功,也许会出事。”
宋捉鬼断然道:“不会,绝对不会。”
郑愿柔声道:“老宋,你先停一段时间,看看高家练功后果如何再作打算,怎么样?”
宋捉鬼迟疑了半晌,才叹道:“好吧,我听你的。”
宋捉鬼看着郑愿,憨笑道:“你最近怎么样?”
郑愿微笑道:“很好,好得不能好了。”
宋捉鬼道:“紧赶一程,明天晚上到青州,你又可以和老板娘叙旧了。”
郑愿微笑道:“老板娘不在了。”
宋捉鬼吃了一惊:“死了?”
郑愿道:“反正永远不会出现了。”
宋捉鬼眨了半天眼睛,还是没再问下去,转了话头:
“那个小石榴现在在哪里?”
郑愿道:“在金陵,和秦中来在一起。”
宋捉鬼惊得合不拢嘴:“老秦见时变得怜香惜玉了?”
郑愿淡淡地道:“女人没什么好谈的……你见过那尊玉观音没有?”
宋捉鬼道:“没有。”
郑愿道:“你在济南那段时间,一直没发现是谁在暗中策划一切的?”
宋捉鬼恨恨地道:“没有,……血鸳鸯令方面,我见到的地位最高的是一个使者,是个女人,还有,那个令主似乎也在济南,就在浴仙楼里发号施令。”
郑愿低声说:“你见没见过孟尝公子?”
宋捉鬼道:“一直没见,这个人很可疑?”
郑愿苦笑道:“只可惜我找不到一点证据,也许他在这次交易中只扮演了一个小角色,但我还是不太相信。”
宋捉鬼道:“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郑愿沉吟半晌,才苦笑道:“贼响马和他是好朋友,六月底贼响马突然来济南,明面住在孟尝公子家里,第二天就在辣鱼场里对我下了毒。”
宋捉鬼浑身一震:“响马下毒害你?”
郑愿道;“不错,结果是他刚走,吕倾城就和四个血鸳鸯令的杀手赶来了。”
宋捉鬼傻眼了;“吕倾城?这王八蛋也掺和进来干什么?”
郑愿叹道:“他想杀我。反被我打断了腿。那四个杀手一个也没走成。”
宋捉鬼奇道:“难道你没中毒?”
郑愿黯然道:“幸好有一个朋友暗中相助我才侥幸不死。”
宋捉鬼追着问:“是谁?想必是个女人。”
郑愿道:“是花深深。”
宋捉鬼大笑起来:“我看你小子是躲不掉了,花深深肯定会逼你娶她,对不对?”
郑愿微笑道:“这辈子她是绝对不肯再嫁给我啦!”
宋捉鬼笑声一顿,狐疑地道:“你又当她的面调戏其他女人了?我说郑愿,你小子可不够地道。别的女孩子那也罢了,我不说你什么,可花深深对你真是没的说,你得罪她实在是太该打屁股了。”
郑愿怒道;“你说够了没有?”
宋捉鬼也生气了:“没说够!”
郑愿的火气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老宋,这回我是把她得罪惨了,有朝一日她要拿剑杀我,我都不会吃惊。”
宋捉鬼气哼哼地道:“我真希望她拿剑杀了你,或许我还有点希望,你要真死在她手里,也算报应不爽。”
郑愿苦笑连天:“我总共欠她四条命,她若真要杀我,我都不敢逃。”
宋捉鬼道:“所以你最好还是去向她赔不是。”
郑愿叹道:“没用了。就算她不杀我,花老祖和花家兄弟也绝对饶不了我。我决定二十年内决不踏入洛阳一步,以免送命。”
宋捉鬼也叹了口气,摇摇头,不说话了。
郑愿喃喃道:“而且我决定以后除了青楼女子,决不碰其他女人,省得麻烦。”
宋捉鬼只是苦笑。
夜幕已垂下,大路上两个伤心的朋友默默地行走着。
宋捉鬼伤心,是因为他被女人整惨了;郑愿伤心,却是因为他内疚不该伤了花深深的心。
虽然同为女人伤心,但伤心和伤心不一样,女人和女人也不一样。
沉默良久,宋捉鬼才道:“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最近的在三十丈外。”
郑愿笑道:“七个。”
宋捉鬼冷冷道:“我晓得是七个。”
郑愿苦笑道:“好,好!算我没说。”
宋捉鬼瞪了他几眼,道:“他们的功夫好像很不错。”
郑愿道:“敢跟踪我们的人,武功自然不错。”
宋捉鬼低声道:“先别理他们,说说我们该怎么干。”
郑愿道:“什么该怎么干?”
宋捉鬼道;“这不是抬杠的时候,……我问你,该怎么把你说的那个幕后人揪出来?’’
郑愿想了想,叹道:“不容易。”
宋捉鬼冷笑道:“当然不容易。我们几时干过容易的事?反正这口气我得出。”
郑愿笑道:“你该找的主儿是高家,你都已经知道了,只管去找高家的麻烦就是了。这个幕后人是血鸳鸯令的令主,该我找,吃亏的是我不是你。”
宋捉鬼恨恨地道:“不行!这件事高家只是小角色,我要找就找大的。”
郑愿悠然道:“只可借你是在小角色手底下吃的亏,至少你现在应该去打李济南和李婷婷还有那个把你押到高家的人…·对了,你一直很清醒,武功也未失,怎么会…… ?”
宋捉鬼道:“别提这件事好不好?”
郑愿兴趣更高了:“看来我戳到你痛处了,喂,老朋友,说给我听听怕什么?”
宋捉鬼:“哪天我心情好再说,郑愿,咱们分头查一查姓孟的,怎么样?”
郑愿沉吟道:“也好,你明我暗,如何?”
宋捉鬼道:“中!”
郑愿又道:“不过,这件事不能太急,咱们只能慢慢来,逼得太急了,兔子也会咬人的。”
宋捉鬼道:“中!”旋即又道:“你估计得多长时间?”
郑愿道:“不知道,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甚至…… 几年,我真怀疑我是否有这个耐心。”
宋捉鬼悄然一叹,落寞地道:“我也是,混久了江湖,有点烦了,也有点累了。”
他突然又笑了一下,苦涩地道:“若非经历这次失败,或许我不会这么想。”
郑愿拍拍他的肩头,柔声道:“没那么严重,我保证你在家呆三天,就会忍不住溜出来闯江湖了。”
宋捉鬼用一种深沉的语气缓缓道:“这是命,我生来就是闯江湖的命。”
郑愿失笑道:“我希望你以后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否则我会忍不住和你抬杠,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就有三个很严重的错误。”
宋捉鬼也忍不住笑了:“我看你这个轿夫,日后也干不成了,现在你只要往轿边一站,我保证轿子里的人会乖乖溜出来,不用你动手,他自己砸轿子。”
的确,郑愿已不得不改变形象了,至于他日后将以何种面目出现在江湖上,他自己也没想过。
郑愿指了指远处高挑的两只灯笼,笑道:“这家客栈今晚生意一定很好。”
宋捉鬼竖耳听了听,道:“都踉过来了。”
郑愿淡淡地道:“咱们耍耍他们。”
第二十章 烛影摇红
天放亮时,宋捉鬼上路了,郑愿却已“消失”。
“消失”的意思就是说,郑愿不见了,失踪了。
宋捉鬼是骑着那匹马走的。他走后不久,一个小贩打扮的中年人骑着毛驴慢悠悠地出了客栈。
掌柜的有点发愣——这中年小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昨晚进东边那间房的分明是个叫“刘三”的年轻后生,咋的一清早出门的不是刘三?
但掌柜的是个精明人,也多少懂一点江湖上的门道,他知道“刘三”是化妆了,而且那丑鬼出门后,店里的人已跟出去了三个,这小贩“刘三”的驴后,也缀着三个人。
很显然,丑鬼和“刘三”是被人盯上了。
掌柜的心里明白,却什么也没说,吩咐伙计几句后,回房躺着睡回笼觉去了。
伙计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人也还老实本分,就是有点傻不叽叽的,惟—一个好处是他识数,能记账。
伙计姓郭,没名字,小名“风筝儿”。据说他娘生他那天早晨,他爹出门撞名,第一眼看见的是从天上飘下的一只断线风筝,所以他就叫郭风筝。
郭风筝见掌柜的回屋了,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擦着已经很干净的桌子。
西边第三号房的门开了,昨晚投宿的那个青衫书生走了出来,很不友好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郭风筝哈腰道:“小的姓郭,叫风筝。”
青衫书生点点头,冷冷道:“去弄点热水来,我要洗脸,再去给我弄点吃的,弄干净点,送到我房里来。”
郭风筝连连点头:“是,是,小的马上去弄,马上去弄。”
青衫书生气派好像很大,只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回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郭风筝嘟嘟囔囔地到厨房舀了盆热水,拣了条油腻腻的布巾搭在胳膊上,走到西三号房门前,叫道:“客官爷,热水来了。”
青衫书生冷冷道:“门没关。”
郭风筝用脚尖抵开门,哈着腰进门,赔笑道:“客官爷,水来了。”
青衫书生正眼都不瞧他一下:“放下吧!”
青衫书生道:“是,是,小的去弄吃的。”
不一会儿,郭风筝端着托盘又进来了。盘里有一碗精米粥,一碗煎鸡蛋和两样咸菜,当然,还有一双筷子。
青衫书生扫了饭菜一眼,皱了皱眉,好像很不满意,但也没说什么。
郭风筝退出去,还没走回自己坐的地方,房里青衫书已大叫起来:“郭风筝!”
郭风筝叹了口气,跑进房里,赔笑道:“客官爷,叫小的做什么?”
青衫书生冷笑道:“你们这里是怎么做生意的?这菜能吃吗?”
郭风筝一看那碗煎鸡蛋,不由傻了眼了——碗里居然有一只煎得油光光的蝈蝈。
鸡蛋是用韭菜煎的,这只蝈蝈若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
郭风筝忙道:“对不起,对不起,小的这就去换。”
青衫书生冷笑道:“换?换什么?再换回一只刀螂来?
这只刀螂会不会有毒?”
郭风筝陪笑道:“客官爷,这不是刀螂,是蝈蝈,而且蝈蝈没有毒。”
青衫书生怒道:“小爷说它是刀螂,它就是刀螂!小爷已经吃了一块鸡蛋,呆会儿若有什么不适,唯你们这个破店是问!”
掌柜的听得这边争吵,连忙奔了进来,冲青衫书生又是作揖,又是赔笑脸:“这位爷,这位爷,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青衫书生冷冷道:“说这些没用,小爷吃了鸡蛋,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活不了。”
掌柜的连连道:“蝈蝈没毒,蝈蝈没毒,不信,小老儿也吃了一块。风筝,你也吃一块。”
郭风筝苦着脸吃了一块鸡蛋,刚咽下去,掌柜的已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郭风筝也吃惊地瞪着青衫书生,哑声道;“你…·你在……里面……下了毒?”
青衫书生一声不吭,只是冷冰冰地瞪他。郭风筝似乎想扑过去,但走了两步,身子一阵摇晃,终于也倒在了地上。
郭风筝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一辆大车里,身边还点着一只灯笼。
他还发现,他虽然已经醒了,但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就像散了架似的。
郭风筝动了动,面前就出现一张冷冰冰的脸——是那个下毒的青衫书生。
郭风筝虚弱地问道:“客官爷,你……你为何要……
要害我?我这是在哪儿?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青衫书生冷冷道:“郑愿,别装了!你脸上的易容药我都给你洗掉了。”
郭风筝居然就是郑愿改扮的,真的 郭风筝已扮成了小贩“刘三”骑驴西行了。
郑愿满以为这条计能瞒过所有盯梢的人,却没想到竟然被这个看起来像个江湖雏儿的女孩子识破了。
女人的能力,没有人能猜透。
郑愿苦笑道:“姑娘,你是谁?”
青衫书生冷笑道:“我是谁?问得好!”
郑愿道:“我们无冤无仇,你抓我干什么?”
青衫书生道:‘’我没有抓你,你随时都可以走,我决不拦你。”
只可惜郑愿连手指头动一下都困难,哪里还走得了呢?
郑愿轻轻一叹,闭上了眼睛,轻声道:“你是深深?”
他已猜出来了,她是花深深,也只可能是花深深。
青衫书生的声音已经哽咽了:“不错,我是花深深。”
郑愿眼睛闭得更紧了;“深深,我是个王八蛋,你还是回家吧!”
他实在没脸见她,连看她的勇气也没有了。
花深深狠狠打了他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