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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肠剑、龙雀刀。
谁更犀利?
荆劫后无法、也根本没时间去想,但他知道,宋捉鬼即将送命。
他坚信不疑。
宋捉鬼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算宋捉鬼能反应过来,也必将力不从心。
荆劫后右脚到时,正是宋捉鬼旧力已尽、新力来生的那一刹那。
要命的一刹那。
就在这一刹那,荆劫后的右脚踝骨上突然多了两根手指。
一只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这两根指头就像在拈一枚棋子一样,在他踝骨上拈了一下。
荆劫后飞腾而起。
光华灿烂。
那是鱼肠剑和龙雀刀对撞击出的光华。
荆劫后远远落下,落在一株牡丹花边,微微向右趔趄了一下,旋即站稳。
他抬头,就看见了三个人。
三个男人。
中间的男人,当然就是死里逃生的宋捉鬼。
宋捉鬼的衣衫已破碎,满身是血,那是被挑木剑和月明珠的碎片划出来的。。
宋捉鬼的右边,站着个黑衣蒙面人,这蒙面人正抬起左手.将蒙面布揭下来。
荆劫后不用看,都知道他是谁。
郑愿!
只可能是郑愿!
郑愿并没有死。
那个沼泽下面,有一只极大的,能够移动的铁箱,铁箱的上面,有一个夹层。
当郑愿被抛下时,他的头是朝下的,他的脑袋刚扎进沼泽,夹层的铁板就合拢,隔开了沼泽中的烂泥,只精确地留下一个圆圈,圈住他的肩头,然后他就被慢慢拖进了铁箱中。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一丝一毫都事先经过了许多计算,当然,郑愿对此毫不知情。
安排这次行动的人,总共有三个:一个是朱争。一个是若若,另一个则是摆饭摊的小姑娘、也就是那个“船姑”的父亲。
执行这次行动的人.是“船姑”父女。
他们的目的,是想帮郑愿从濒临崩溃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从此绝迹江湖,隐居山林。
但郑愿终究还是回来了。
站在宋捉鬼左侧的人,荆劫后不认识。
那人也是一身黑袍,却没有蒙面,那人留着部乱蓬蓬的大胡子,脸白得伯人。
那人什么武器也没带,他就那么肃穆地站在那里,森然盯着荆劫后。
但荆劫后很快听到了两个人在喊着相同的一个词。
郑愿和宋捉鬼都惊呼:“君子!”
荆劫后心中又一次剧震大胡子居然会是秦中来。
八方君子素中来!
秦中来为什么来?
难道也是为要他荆劫后的命吗?
从郑愿和宋捉鬼吃惊的神情看,他们并不知道秦中来就在附近,他们不是约好了来的。
从花深深的惊呼着,宋捉鬼和花深深事先也不知道郑愿还活着。
怎么会这么巧?
秦中来冷冷道:“荆劫后还站在那里,老宋你别尽顾和我说话。”
他根本不朝郑愿看,好像根本不认识郑愿。
郑愿只好苦笑。
他知道秦中来为什么不理他,他们已经绝交了。
郑愿转眼盯着荆劫后,微笑道:“荆兄,我没有死,你好像很吃惊,也很惋惜。”
荆劫后居然也微笑了一下,声音很平静:“的确很吃惊,也的确很惋惜。如果你已经死了,今晚秦兄和老宋都不会生出天香园,而花深深也将属于我了。”
郑愿叹道:“很遗憾,我自己也没料到,我居然还会活下来,居然还能和老朋友重逢。”
荆劫后也叹气:“王八蛋才料得到。”
郑愿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申明一下。”
荆劫后问:“什么事?”
郑愿道:“花深深是我的妻子,你永远不可能得到她。”
荆劫后笑了:“是吗?”
郑愿骄傲地道:“一点不错。”
荆劫后大笑道:“今后的日子还长得很,你就等着看吧!”
宋捉鬼沙哑着嗓音道:“小荆,你没有今后了。”
秦中来居然也加了一句:“就算他们肯放过你,我也不会答应。”
这句话很不像他这个君子该说的,君子本该是个与人为善的人才对。
八方君子素中来的君子本性,至今似乎已荡然无存。
他出手偷袭荆劫后,虽说是为了救宋捉鬼,但若在以前,秦中来出手前一定会提醒荆劫后注意。
是什么使秦中来性情大变?
荆劫后笑道:“你们好像已经吃定我了,是不是?’’郑愿点头:“不是好像,而是干真万确,你的护卫已被我们尽数打发了,你的机关已经被我们破坏了,你的月明珠和胭脂扣也已失效。你剩下的只有鱼肠剑。”
荆劫后的确已只剩下左手中的鱼肠剑尚可依侍,他将无法摆脱死亡的命运。
可荆劫后仍然很安详,甚至笑得有点神秘;
“是吗?你们既然如此有把握,何不回头看看,谁在你们身后?”
郑愿冷冷道:“这种五岁小孩子玩的把戏,亏你还好意思玩?”
荆劫后眨了半天眼睛,很无奈似地长叹道;“好吧,好吧!你们谁先上来?是一个一个车轮大战,还是一拥而上打群架?”
郑愿道:“我想先问明白一件事你为什么将我列入刺客排名榜?”
荆劫后道:“不是我列的,你从未帮我赚过一文钱,我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将你列入排名榜。”
“这么说,江湖上那些消息,都是假的?”
“不是假的,事实上你的确就是‘天杀’,但这不是我的功劳。”
“是谁的功劳?”
“我好像不一定非得告诉你。”
郑愿征了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荆劫后悠然道:“为什么不可以?让你带着这个疑问下地狱,岂非有趣得多?”
宋捉鬼怒道;“小郑你还跟他啰嗦什么?我去杀他。”
秦中来忽然喝道:“杀!”
我们的这位八方君子刹那间已变成了一尊无坚不摧,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凶神。
秦中来冲向荆劫后。
秦中来手中没有神兵利器,他全身甚至连一件兵器也没有。
秦中来所有的,只是杀气。
充斥天地的杀气。
秦中来冲出的同时,郑愿也同时冲出,但他只冲出了一步,身子就已突然折回,如回旋的飞燕,向后冲去。
荆劫后并没有骗他们,他们身后的确站着人。
一个人。
还有一把伞。
‘’杀人无算高魂伞!”
皎洁的月光下,离魂伞上的黑白条纹在缓缓旋转。
伞上的斑斑血迹也在旅转。
那是谁的血。
吴枕霞握着伞柄,缓缓旋转着,她的嘴角有缕缕血迹,她的脸上沾满血迹。
她在笑,笑得无声无息。
她的笑,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诡异和凄厉。
“离魂伞是一种极其歹毒的兵器,在它的伞面上,涂有一种奇异的药物,当有鲜血浸润时,这种药物会散发出一种迷人神智的气味,这时候,只要持伞的人贯注内力,缓缓旋动离魂伞,那么看见伞面的人会忍不住被那诡异的条纹旋成的图案吸引,在不知不觉间沉浸于有关宇宙、人生的轮回等等奇异的冥思苦想中,内息就会走岔,直至走火入魔,咳血而死。”
这是武林老人们常对年轻人说的许多神奇故事中的一个,也是最玄的几个故事之一。
相信这个“传说”的年轻人本来就不多;近来就更少。
但郑愿相信。
他刚一转身,眼角的余光刚扫到离魂伞,他就将眼睛闭了起来。
他紧闭着眼睛,冲向离魂伞,冲向吴枕霞。
宋捉鬼没有向前冲,也没有朝后看。
他朝左侧掠出,口中厉呼道:“住手!”
左边的花丛中,一个女人正在挥剑杀向另一个女人。
那个即将被杀的女人。却一动不动,只是痴痴呆呆地望着一个地方
离魂伞旋转。
如一首悲凉无奈的歌,吸引孤苦寂寞的心灵。
挥剑的人居然会是红石榴,而痴痴而立的人,就是高茹苦。
荆劫后从来没将 秦中来的武功放在眼里。
但今晚使他受伤的人,偏偏就是 秦中来。你想想,荆劫后怎么能不吃惊,不愤怒?
荆劫后更吃惊、更愤怒的是,他觉得今晚发生的事完全不是出自他的本意。也不是郑愿他们排的。
操纵这一切的,另有其人。
可他无法制止正在发生的事情。
隔壁的花家一直在暗中聚集力量,七大武林世家的人这几日已有不少到了花家,这些人大多是七大世家中的一些仆役工匠。
这些仆役工匠按理说不该引起荆劫后戒备的,但荆劫后偏偏十分小心,这些“卑微”的小人物们在荆劫后心目中,永远比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可怕。
原因很简单,荆劫后的手下,有许多也操持着“卑贱”的职业,而这些看起来卑琐可憎的人,实际上都非常狡猾、非常厉害。
荆劫后认定,花家集结力量只可能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他。花家认定,他就是害死郑愿的真凶,对付郑愿的一切阴谋,都由他策划的。
七大武林世家在中原一带毕竟根深蒂固,他们若想究查一个人的底细,一定能穷尽祖宗十八代。
荆劫后有理由相信,这些武林世家的人已查出了他的真实身分和许多冒牌身分。
如果花深深没有怀上郑愿的孩子,花家不会太在意郑愿的死活,但花深深偏偏就有了郑愿的孩子,那么就算以前花家再怎么反感郑愿,现在也会为郑愿复仇。
这不仅涉及到亲情,也和武林世家的面子有关。
所以,当花深深差人送来花笺,说是今晚会来赏花时,荆劫后就知道武林世家的人已决定在今夜杀他。
荆劫后并不是傻瓜,他已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凭他在洛阳暗中安插的人手,对付武林世家的百十高手应该根本不成问题。
可宋捉鬼居然赶来了。
秦中来也赶来了。
郑愿“死而复生”,出现在今夜的天香园。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他们事先没有约好,这件事就未免太巧了。
当荆劫后发现妹妹手持高魂伞出现时,心里十分高兴,他的胜算更大了。
但转眼荆劫后就从欣喜落入了极度的恐惧和震惊
他并没有通知妹妹来洛阳!
那么,妹妹又是怎么赶来的呢?
他不认识高茹苦,但他认识红石榴,这两个女人今夜出现,又是怎么回事?
花家为什么还没有发动?
花家。
花家的灯火已尽灭。
孙老太君和花老祖就站在花家“四季楼”上,吃惊地注视着天香园中的变故。
他们的确已决定在今夜杀死荆劫后,毁掉天香园,为郑愿复仇。
花老祖每次一看见小外孙玉雪可爱的模样和小女儿憔悴忧伤的神情,心里就会痛骂自己一顿,而后又痛骂荆劫后一顿。
他们的确已查清,荆劫后就是血鸳鸯令主、离魂门主和总领天下职业刺客的首脑,就是那个用绝毒一品毒害郑愿、在济南、薛城数番暗算那愿的人。
花老祖已认定郑愿就“死”在荆劫后设下的陷井中。
这些天,花老祖等人似乎已将郑愿“生前”的种种可憎可恨之处全都忘了,他们认为荆劫后散布有关“郑愿是灭杀”的消息,是为了使郑愿身败名裂,死后蒙羞。于是老太祖等人发誓要为花深深母子洗去这“不白之冤’‘。
可郑愿居然没有死!
花家还没有发动,天香园中已发生了激战。
孙老太君在一看见郑愿冲向离魂伞的一刹那,已用威严声音发出了命令。
“杀!”
天香园和花家之间的围墙突然坍塌。
黑乎乎的一大群人通过断墙,杀声震天。
荆劫后来不及再震惊、恐惧、后悔、疑惑。
秦中来已冲到他面前。
秦中来的右手直取他咽喉, 秦中来的手势像是在拈一枚棋子。
鱼肠剑挥起,光华满天。
红石榴的剑削落,高茹苦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剑刃已削到高茹苦的发髻。
宋捉鬼双掌已挟狂风,排山倒海一般撞向红石榴。
郑愿闭着眼睛,闪电般撞向离魂伞。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迎着巨浪撞过去。
龙雀刀上的光华,刺痛了吴枕霞的眼睛。
吴枕霞昏溃疯狂的心灵也似乎被刺痛了。
她好像突然间才发现,郑愿就在她面前。在向她扑过来。
他没有死!
吴枕霞几乎想也没想,就松开了双手。
离魂伞跌落,吴枕霞的双手却张开了。
她张开双手,满是血污的脸上刚露出一点点狂喜和吃惊,还有一点娇羞和幽怨。
她就像那晚在半间阁山石边一样,张开了双手,想要拥抱他:
“杠头?是你吗?”
花丛中,假山后,飞起数十条黑影,如夭矫的飞龙。
他们的手中,都握着钢刀。
钢刀在月光下闪烁,错杂瑰丽。
他们迅猛地冲向断墙处冲来的武林世家的高手,如狂风卷向乌云。
这是荆劫后的一支伏兵。
花深深在惊呼一声之后,就再也喊不出任何声音来了。
可怜的花深深,她实在是太震惊,太激动,太高兴,同时也太虚弱了。
她刚走出园门,就听到有人轻轻叫她“醋缸。”她一转头,就看见一个蒙面人的一双明亮喜悦的眼睛,也看见他手中的刀。
龙雀刀!
她只来得及在昏倒前唤出她心上人的名字,然后她就被阿福夫妇转移到了四季楼上。
她还在昏昏沉沉地睡着,根本不知道天香园中已发生的惨祸。
天香园中本该是花明柳暗,妩媚可入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本不该染满鲜血。
可就在此刻,鲜血在天香园中四处飞溅。
鲜血浸润了天香园。
鲜血充满了衣袍。
流满鲜血的,还有人们的心。
郑愿闭着眼睛向前冲。
郑愿冲进了吴枕霞的怀抱。
吴枕霞伸展双臂,结结实实地抱住了他,抱得紧紧的。
红石榴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起来。
她的剑,却留在了一个人身上。
红石榴在被打飞前,还尖笑了一声:“花深深,你死了!”
她要杀的,是那个夺去了郑愿之心的狐狸精花深深。
她杀的,却是宋捉鬼的心上人高茹苦。
同样是一身雪白的孝服,同样是发会高挽,同样是绰约的女人。
妒嫉和仇恨,可以使一个正常的人盲目,更何况红石榴本已疯狂?
宋捉鬼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悲曝
“茹苦”
吴枕霞的突然失态,荆劫后看得清清楚楚。
他只有这一个妹妹。
他不能让她死!
鱼肠剑突然间旋转,秦中来的右肩,已血流如注。
但秦中来的右手双指,仍拂中了荆劫后的咽喉。
荆劫后已喊不出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郑愿冲进吴枕霞的怀抱,眼睁睁的看着吴枕霞双臂收紧。
荆劫后左手扼着咽喉,沙哑地低吼着,冲向他惟一的妹妹。痴情的妹妹。
“不――”
郑愿冲进吴枕霞怀抱时,在心里发出了袁呼。
他没有撞到离魂伞!
他虽然闭着眼睛,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能杀她!
他根本没想过要杀她,他只要想毁掉离魂伞。
可他的龙雀刀,已离她的心口不足寸半。
一冲而入。
吴枕霞抱住了他,抱得紧紧的:“死杠头是你呀?真的是你吗?”
郑愿没有回答。
他已完全惊呆。
他的双手,居然在她的背后,就像他冲过来就是拥抱她似的。
刀也仍在手中。
他没有刺中她?
他真的已能用心意驭刀?
这时候,荆劫后的嘶吼声作开:
‘’阿霞”
秦中来一转身,看见了被打飞了的红石榴。
秦中来野兽般狂啸。
刚冲近他的两名天香园“地痞”被他的狂啸震得落下地来,他们的咽喉就落进了两根手指之间。
“咔嚓”一声。
“咔嚓”又一声。
高茹苦已说不出话来,她睁大了失神的眼睛,似乎极力想看清宋捉鬼的脸。
可她已看不清。
她只能看见一团一团的火光在滚动,在跳荡,一个一个巨大的光环向她扩散过来。
在光环的那一面,有轻轻的笑声。
她的父兄的笑声。
他们在召唤她。
她不想去,她想拉住宋捉鬼的手,她希望宋捉鬼能把她留下来。
可光环在扩散;她飘了起来,滑出宋捉鬼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