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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意献出去作解剖用,而立意要将女儿运回老家去安葬。习院长同意了,但那一套捐献手续却留在了他的手里。
那夜,下起了大雨。习院长将董雪的尸体略作处理后,便悄无声息地运到了医院的太平间。没想到,这引起了李老头的疑心,并剪下了头发藏在那里。
很长一段时间,习院长没敢再去那让他心惊肉跳的美容院。因为一去那里,便想起倒在地上的董雪。而现在,她的肢体、她的器官,也许早已被分解得零零碎碎,一些盛着药液的标本瓶里正装着这些。
撞进值班室偷查病历(3)
98。关于董雪失踪的真相令我万分震惊。我问李老头道,这些,你都告诉纪医生了吗?李老头眨巴着眼说,我从公安局一回来,首先就去他家讲了。纪医生也真是可怜,等了一年多,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太惨了。
我突然想到,这时应该去看看纪医生。尽管他在陷入疯狂时,给宋青和我都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现在水落石出了,我们还是应该去安慰他才对。
我敲开了宋青的房门。她揉着眼睛,显然是从睡梦中爬起来的,这几天,她也算是历尽险恶了。我给她讲了董雪之死的真相,只见宋青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然后就坐到了椅子上。
我说,我们叫上小梅,一起去看看纪医生吧。现在,最惨的还是他。
半晌,宋青才发出了一声怪叫,不停地摇着头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董雪不会是这样死的。
我无言相劝,心里也一阵阵发紧。后来,宋青发出了哭声,我想,这种复杂的体验,只有用混沌的哭声来宣泄了。
稍稍平静之后,宋青说,我们去看纪医生吧。
我们去敲小梅的房门,隔壁的人说,她已经上街去了,说是去会朋友。
我和宋青向纪医生家走去,爬上七楼,我感到很累,我知道我此刻也十分虚弱了。
按响了门铃,无人应答。再用手擂门,仍然没人应答。这种时候,纪医生会上街去吗?肯定不会。
宋青显得非常紧张。她说,别敲门了,他不会开的,我们从楼顶下去吧。她说,纪医生家的某个房间,还有一道直接上楼顶的梯子,是他在装修房子时叫工人打通的。
我们上了楼顶。在楼顶破败的花园中,有一个小亭子,亭子里面有一个通向下面的出入口。
我们顺着很陡的梯子下去。眼前是一个过厅似的小房间,推开房门,便是那条熟悉的走廊。
我们一前一后地摸到了客厅,客厅里空无一人。由于各处的窗帘紧闭,到处都显得很暗。我们返身重回走廊,直接向卧室奔去。
卧室门大开着,我们撩开挡在门口的帷幔,卧室里的景象使我们吃了一惊,只见床上、沙发上、地板上,到处都铺满了董雪的衣服。
铺在大床中央的是一件雪白的睡衣,这绣着花边的睡衣像一个人形似的躺在床上。我感到心在发紧,莫名其妙地用指尖碰了碰这睡衣,有一种丝织品固有的凉爽和滑腻。这种感觉,好像董雪随时会坐起来一样。
宋青好像已经用完了最后的力气,坐在床边的一把软椅上竟站不起来了。
这种静寂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敞开喉咙喊道,纪医生,纪医生,你在哪里?
我第一次感到这屋子里有回声。我的声音被反射回来,像一个学舌的孩子。
我拉起有气无力的宋青说,我们到各处去找找。书屋啦,厨房啦,卫生间啦,都去找找。
我们又一前一后地步入走廊。走廊里几乎没有光线,连电灯开关也找不到。突然,我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宋青扶住我问,怎么了?
我用脚再次试了试,地面确实又湿又滑。我弯下腰,用手在地面摸了一下,再抬起手来时,我和宋青都同时发出了惊叫。
我的手上全是血!是从旁边的门缝流到这走廊上来的。
我用肩头撞开了这道门。光滑的地板,周围墙上的玻璃,使我认出了这正是董雪练舞的地方,也是上次我在这里的历险之地。
窗帘紧闭,但窗缝中透进的光线还是使这屋里呈现出灰白色。
这屋里的可怕景象,随着宋青的一声尖叫映入我的眼中:在屋子的角落,一面灰暗的镜子前,纪医生横卧在地上,血从他的身体中流出来,弯弯曲曲地顺着地板流淌,已经是半凝固的状态了,像即将结冰的小溪。
我们走近去。纪医生穿着他那件条纹睡衣,仰面朝天,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刀子。
我认出了那把手术刀。这也许是一把曾经救助过病人,而又阴差阳错地使我也差点丧命的刀子。
而现在,那刀子深插在纪医生的胸膛左边,我知道那是心脏的位置。他的面部非常恐怖,嘴唇咬得很紧,仿佛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而眼睛却圆睁着,瞳孔仿佛已消失,露着大量的眼白,像是一块肥皂,要用它来洗尽一切脏的东西。
我和宋青颤抖着慢慢向后退,我们知道不能动任何东西,因为得保护好现场。
突然,我看见在附近的地板上,散落着很多纸张。我们不敢拣拾,只好伏下身去,近距离地细看。
我首先在一张纸上读到的字迹是:董雪,我来陪你了……
我明白了,这是一封遗书。
纪医生的遗书
99。下面是纪医生的遗书全文:
董雪,我来陪你了。一年多时间了,我以为我们不能再见面,现在,我终于有了见你的机会,因为我知道了你在哪里,等一等,我很快就到了。
做了这么多年医生,我还真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有一次,一个23床的女孩子死了,我看她死后的面容也是很美的。因为我看见过她病中的挣扎和痛苦,死后,面容却平静了,这是因为没有了痛苦。我想,我的痛苦也只有用这种办法来解除。
然而,想到死亡,它还是太神秘、太令人恐惧了。我必须鼓足勇气才行。
我曾经喜欢一切神秘的东西。年少时在乡下,望着河流的尽头,我就对它尽头以外的流向着迷。现在我知道,尽头以外,也许会出现天使,也许会出现魔鬼,都是可能的。
董雪,是魔鬼将你害死了,但是,你仍然是天使,魔鬼近不了你的身。
曾经和一个守护病人的家属争论过关于灵魂的问题。当时,我以一个医生的名义告诉他,没有灵魂这个东西,人死了,肉体一消亡,这种物质也就转化了,就是灰飞烟灭。现在,我非常愿意有灵魂的存在,这样,你仍然是完整的,在另一个空间,你的完整不会毁坏。
我会来看你的。
记得第一次看见你跳的舞蹈时,我就被你完整的美震撼了。接着,我也震撼了你,只是那是借助金钱完成的。金钱组成的花束同样也那般罗曼蒂克,我在酒吧里发现了这是男人的力量,就像狮子有没有利爪一样,男人需要金钱这种东西。
啊!狮子的利爪,让这世界充满了刺激、扩张和血腥。我现在真是不敢想,如果那座美容院是我的,会不会,我也会成为杀害你的凶手呢?
这太可怕了!我们深藏在身体洞穴中的罪恶部分和梦想部分,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使人变为凶手!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的手术刀曾经挽救过不少人的生命,现在,我只有用它来挽救我自己了。
董雪,我来了。让我不用眼睛就能看见你,那是真美。董雪,我来了。让我不用眼睛就能看见你,那是真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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