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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士及看见萧义,笑道:“刚才我跟做了一个梦一样,梦里听见你说大少奶奶过世了,吓得我差一点没命。”扶着萧义的手摇摇晃晃站着,萧士及踉踉跄跄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笑道:“差一点被你吓死。幸好只是个梦……”
萧义无语。哪里是梦啊?他明明说得清清楚楚好不好……
可是他知道,以大爷和大少奶奶的情分,一时间肯定是难以接受的。
但是这个坎,他肯定是要过的。
人死不能复生,不像大爷,战场上有时候会消息有误。可是田庄里那场大火,却是明明白白毫无差错。
萧士及走到屋里,抬头看见对着大门方向的供桌上摆着孤零零一个牌位。
他的瞳孔急速收缩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来到供桌边上。
只见那牌位上写着,“萧门杜氏恒霜之位。”
萧门杜氏恒霜。
萧士及的手指颤抖着,在那牌位上一遍遍摩索,顺着那刻的字迹一遍遍书写。
原来,刚才他听见的话。不是梦。
霜儿真的死了?
萧士及闭了闭眼,两滴泪滴在杜恒霜的牌位上,淡淡地氤开。
“她是怎么死的?葬在哪里?”萧士及淡淡地问道。
声音虽然平淡无奇,可是萧义却听着心惊胆战,忙将杜恒霜的事说了一遍。
他口齿清楚。从关芸莲暴病身亡开始讲起,到杜恒霜在萧家田庄养病一年之后葬身大火而亡,将凡是他知道的情形,都说得一清二楚,末了道:“……大少奶奶的丧事没过多久,就传来大爷战死沙场的消息。陛下圣明,封了大爷爵位。但是因为大少爷还小,就让二爷借袭,言道等大少爷长大成人之后,再还给大少爷。”
萧士及低头看着杜恒霜的牌位。冷冷地问道:“那就是你说的那个伯爵府了?泰哥儿现在是伯爵?全家人都搬过去了?”
萧义点点头,“正是。不过二爷说伯爵府人手够用了,半年前让小的回到老宅看门,小的乐得轻松。就偷懒回来了。”
萧义虽然没有明说,萧士及却知道肯定是萧泰及嫌弃萧义是自己的心腹。所以才变着法子打发了他。
萧士及点点头,“我的两个孩子呢?也在伯爵府?谁带着他们?是我娘吗?”
杜恒霜去世了,他也“去世”了,两个孩子一般是由祖母带的。
萧义窒了窒,还是老老实实地将陈月娇主动要求跟萧士及牌位成亲“结阴婚”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现在就是大奶奶看着大少爷和大小姐。”
萧士及额头青筋直冒,大步走出去,“前面带路。”
萧义便赶紧跑上去,将萧士及带到了伯爵府。
因有萧义领着,萧士及也没有出声,他们倒是一路畅通,进了伯爵府的角门,然后经由重重垂花门,来到后院龙香叶住的春晖堂。
伯爵府有两处最大的院子,除了萧泰及和龙淑芝住的正院,就属龙香叶住的春晖堂最大最气派。
陈月娇经常带着两个孩子来到龙香叶这里玩,一来就是一整天。
两个孩子反倒安安静静,不像大多数三岁多开始顽皮的孩子。
此时正是大清早,萧泰及出去了,龙淑芝在上房理事。
陈月娇带着两个孩子在龙香叶这里伺候龙香叶和两个孩子吃早食。
听说萧义求见,龙香叶皱了眉头道:“他来做什么?”
陈月娇对萧义很是笼络,忙道:“娘就见一见吧。好歹是大爷以前得用的人,也不好太轻率了。”
龙香叶点点头,放下筷子道:“让他进来吧。”
萧义带着萧士及上了台阶。
走进春晖堂的大门,萧义先给龙香叶行礼,又问了平哥儿和安姐儿好,才对着陈月娇点点头,回头对萧士及道:“大爷,老夫人在这里呢。”又指着饭桌上坐着的平哥儿和安姐儿道:“这就是平哥儿和安姐儿。”
平哥儿和安姐儿看着一个满脸胡子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将大门挡得严严实实的,有些害怕,不由得互相凑近了些。他们怯生生地抬头看陈月娇,希望得到她的关注和抚慰,可是看见陈月娇却满脸惊喜地看着那满脸胡子的男人,半只眼睛都没有看见他们俩。
平哥儿眼神黯了黯,伸手握住安姐儿的手,低声道:“妹妹,别怕。”
安姐儿颤抖着点点头,却看见那大胡子男人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坐在座位上的安姐儿抱了起来,举在面前细看,眼里已经泪光点点。
安姐儿跟杜恒霜小时候生得越来越像。
“哇……哥哥……母亲……养娘……祖母……”安姐儿被萧士及的眼神吓得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惊动了春晖堂的下人。
龙香叶的大丫鬟梅香和荷蕊从里屋走出来,看见一个高大的汉子抱着安姐儿,都是一愣。
萧义笑道:“那是大爷回来了。”
“大爷?!大爷没有死?!”梅香一阵惊呼,连忙过来行礼。
很快,萧士及没有死的消息,传遍了萧家上上下下。
内院的下人蜂拥而至,过来给萧士及行礼磕头。
在她们心里,始终萧士及才是萧家的主人。
萧泰及虽然袭了爵,但是总差那么一点东西。
外院的下人也得到消息,有些人心知不妙,拔脚就跑,还有人赶紧出去寻萧泰及。
龙香叶的春晖堂里一时人头攒动。
平哥儿看见安姐儿哭得那样难过,顾不得自己也在害怕,从椅子上爬下来,跑到萧士及身边大声道:“把我妹妹放下来!把我妹妹放下来!你吓倒她了!”
萧士及看了平哥儿一眼,右手笨拙地轻轻摇了摇臂弯里的安姐儿。
安姐儿一下子感到一种非常安心的味道,从萧士及的臂弯传过来,那是她从来没有从别人那里感觉过的。
龙香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萧士及并没有死,他活着回来了!
“真是咱们家的大喜事。老大,过来,你该多谢谢月娇。她为了你的两个孩子,宁愿抱着你的牌位结阴婚,现在你回来了,可要好好待她。”
陈月娇含羞带怯地走上前来,对萧士及福身一礼,“大爷回来了,真是妾身的福气。”又道:“大爷刚回来,满身风尘,让妾身服侍大爷盥洗吧。”
萧士及满脸阴骘地看着陈月娇,兜胸就是一记窝心脚踹了过去,咬牙切齿地道:“老子又没死!结他娘的阴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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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失心疯 (8K,含九月粉红1110、1140、1170+)
萧士及从军三年,又从小习武,他这一脚,力量当然不同一般。
若不是他抬脚踢出去的时候,胳膊上抱着的安姐儿有些心慌,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脖子,软软香香的小女儿让他顿生犹豫,又不想让两个孩子看见太过血腥的画面,才在出脚的时候,只使出了三分的力气。不然的话,以他能跟突厥人肉搏的力气和本事,那一脚肯定要让陈月娇肠穿肚烂、血溅当场了。——在北方的战场上,被萧士及一脚踢死的敌人也不在少数。
但是对于陈月娇来说,就这三分的力气,也够她受了。
她对萧士及全无防备,压根没想到刚一见面,萧士及就赏她一记窝心脚!
上一世的时候,无论“杜蘅”,还是“陈月娇”,萧士及都没有动她们一根毫毛,哪怕跟“杜蘅”最后闹成那个样子,萧士及被“杜蘅”气得几乎吐血,也没有弹她一根手指头。而“陈月娇”,上一世的时候,一直就像个沉默的影子,站在萧士及看不见的地方。
夜深人静的时候,上一世“陈月娇”的情绪有时会浮上心头,能够让这一世占了“陈月娇”身体的“杜蘅”感同身受。那是一股无边无际的寂寞,寂寞到压抑,压抑的深处,却是极度的渴求。就像是酒徒看见美酒,饕餮看见美食,有股欲罢不能的迫切……
可是这一次,在萧士及历险归来的第一个照面,她就被赏了一记窝心脚。
那记窝心脚兜胸踹过来,正正好好踹在她心脏下面一点点的地方,将她踢得倒飞出去,撞在靠墙的供桌上,将那供桌撞的稀里哗啦响。那里的几根肋骨应声而断。痛得她歪在地上,身体蜷成虾米状,四肢近乎抽搐起来。
她知道萧士及一定会活着回来,她只是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
所以今天甫一见他,她满心满眼都是他,根本没有想过萧士及会这样待她。
春晖堂的下人都看傻了眼。
近一年来,陈月娇作为萧家的大奶奶,沉静温柔,少言寡语。每天只带着两个孩子在后院待着,除了自己的院子,就是来老夫人的春晖堂陪老夫人说话,同时让老夫人跟两个孩子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龙香叶对孩子其实没那么大耐性。当年她自己的三个孩子,萧士及是由她丈夫萧祥生一手带大的。萧泰及和萧嫣然都是养娘和下人一起带大的。她自己当年忙着惶恐,忙着悲戚,忙着自怨自艾,没有多少时间来真正教养孩子。
现在她却有了孙子、孙女。这股感觉让她觉得很奇妙,再加上杜恒霜在世的时候,孩子还小,基本上不许她过多的去杜恒霜的院子里探望孩子。所以越是得不到。就越是稀罕。
龙香叶对平哥儿和安姐儿,还是多投入了几分关心。不过这种关心持续的时间不长,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来做一个慈祥的祖母。所以没过多久。她就有些腻烦了。
陈月娇见天带着孩子过来,也很有眼色。只要她有一点点不耐烦,陈月娇就会立刻带着孩子告辞。
相处下来,龙香叶觉得无聊的时候。有陈月娇,还有两个孩子做伴。她觉得还行,至少不那么无聊了。逗逗两个孩子说说话,跟陈月娇东家长、西家短的唠嗑,萧泰及和龙淑芝又对她是真正拍着捧着,她的日子过得很顺心。
就是有时候看见平哥儿,会想起自己早逝的大儿子,会忍不住哭一场。
而陈月娇就会很大度温柔地在旁边劝解。
在萧家的下人看起来,不仅龙香叶看重陈月娇,两个孩子依恋陈月娇,就连伯爷萧泰及和伯爷夫人龙淑芝,都对陈月娇很是客气。
不知不觉中,陈月娇在萧家说话,已经隐隐有了主母的风范。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大度柔顺的主母,一个照面就被大爷打趴下了。
春晖堂上的下人脸上的神情一时精彩无比。
陈月娇从地上撑着抬起头,正好看见春晖堂前团团围成一圈的下人,都瞪着眼睛看自己被大爷打得起不来身,一时又羞又气,知道自己这一年多来挣的脸面全都给丢尽了。
这些下人看见了自己最狼狈的一幕,以后自己怎么当家作主,在后院支持中馈?
说不得,以后她当家了,要把这些下人统统换掉。
凡是今日站在堂上的这些下人,一个都不能留。
包括老夫人的大丫鬟荷蕊和梅香……
陈月娇一边想着,一边巴住了供桌的桌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金姨妈从旁边窜出来,扑倒陈月娇身边,半跪在地上,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儿啊!你还好吧?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可让为娘怎么活啊!”
自从陈月娇抱着萧士及的牌位嫁到萧家,金姨妈总有大半年的时间客居在萧家。反正萧士及已经死了,陈月娇是她住的那个院子的主母,金姨妈住在那里,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当是可怜陈月娇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了……
龙香叶也被萧士及突然爆发出来的怒气吓得不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站在离供桌不远的地方,瞠目结舌地看看萧士及,又看看在地上捂着胸口不断啜泣的陈月娇,听见金姨妈的哭声,半晌才脸色铁青地道:“你这个逆子!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萧士及冷笑一声,托了托自己胳膊上的安姐儿,让她坐得更稳一些,并没有接话。
对他来说,动手远比动口要迅速。他不耐烦跟人拌嘴,能用拳头窝心脚解决的问题,从来不会再跟人罗嗦。
龙香叶看着春晖堂的下人一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因为看见大爷回来兴奋的,还是看见陈月娇挨打兴奋的,不由皱了皱眉头。——这样下去,月娇以后怎么在萧家立足?老大回来。以后这个伯爵府都是他,月娇就是妥妥的伯爵夫人。她要主持中馈,怎能让下人看见她如此狼狈的一面?
龙香叶便挥了挥手,对着堂上的下人道:“都下去吧,一个个杵在这里做什么?你们的管事婆子呢?不用我再来一一招呼了吧?”
堂上的下人忙行了礼,如流水一样退了下去。
龙香叶就对自己的大丫鬟荷蕊和梅香道:“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把大奶奶扶起来,送到暖阁去?再派一个婆子去请郎中。唉,自从诸郎中去世了。咱们家就没请到什么好的郎中了。”
说起诸素素,自然想到跟诸素素一起葬身火海的杜恒霜。
龙香叶也抹起眼泪,对萧士及道:“你媳妇儿去世了。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也不能把气撒到别人头上。”一边说,一边跟在荷蕊和梅香身后进了暖阁。
荷蕊和梅香一边一个架着陈月娇。金姨妈在旁边哭得泣不成声。
一行人进了暖阁,只留下萧士及、平哥儿、安姐儿,还有萧义,以及欧养娘和知数,候在外面的上房里。
欧养娘和知数这时候才过来给萧士及行礼。
欧养娘满脸羞惭地道:“请大爷恕罪,奴婢没有照顾好大少奶奶。”
萧士及对杜恒霜的下人一向温和,闻言忙道:“欧养娘不必这么说。”顿了顿。又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晚些时候会带平哥儿和安姐儿回老宅,你们回去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一起回去。——平哥儿、安姐儿需要人照顾。”
欧养娘和知数忙应了,立即回去收拾东西不提。
萧士及就对萧义点点头。让他在外间等着,自己低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平哥儿。
平哥儿正扬着头,一脸孺慕,又有些迷惑地看着他。
萧士及想了想。将杜恒霜的牌位给安姐儿抱住,自己弯下腰。伸出另一边胳膊,稍一用力,将平哥儿也抱了起来。
两个孩子在萧士及臂弯面对面坐着,对这种感觉十分新奇。
平哥儿胆子大一些,问出了安姐儿不敢问的问题,“您……您……是我们的爹爹吗?”
平哥儿和安姐儿才满了三岁不久。
萧士及想起来刚才好像没人跟两个孩子介绍过自己的身份,脸上的神情不由缓和下来,反问道:“你觉得呢?”
平哥儿有些激动,规规矩矩坐在萧士及臂弯,颤声道:“刚才……刚才……祖母说,母亲是抱着您的牌位嫁进来的。我知道,母亲是嫁给我和妹妹的爹爹……所以,我可不可以说,您就是我和妹妹的爹爹?”
虽然是小心翼翼地问话,可是平哥儿那双和萧士及一模一样的幽深黑眸里,闪着希望的光芒。
小孩子这样的一个期望,任谁都无法说一个“不”字,更何苦萧士及本来就是他们的亲爹,一时喉咙间都有些发堵。
“……是,我当然是。”萧士及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才哑着嗓子道。这孩子可真聪明,才三岁,就从大人的只言片语,推测出了萧士及的身份……
他刚回来,身上风尘仆仆,还有些味道,就连他自己闻着都不舒服。
可是两个孩子听见这句话,一点都不嫌弃他身上的味道,反而齐齐欢呼一声,不约而同抱住了他的颈项,欢喜着道:“我们有爹爹了!我们有爹爹了!”
清脆的童音在上房里回荡,听得在一旁站的萧义都忍不住又拿袖子抹了抹泪。
萧士及被两双软软的小胳膊抱住颈项,鼻间闻到的是两个孩子清爽中还带着乳香的味道,心里也被熏得软成一片。
若是霜儿还在,若是霜儿还在,他们一家四口,不知要乐成什么样儿……
萧士及连忙抬起头,望着上房的藻井屋顶,硬硬地咽下自己痛彻心肺的苦和难以言说的痛。
霜儿说过,好男人流血不流泪。他记得她,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
从刚学走路的幼儿,到娇俏活泼的垂髫幼童,又到亭亭玉立的如花少女,最后到美艳端凝的新嫁娘。
这一瞬间。霜儿的一生在萧士及眼前掠过,如同一把刀一样,在他心里狠狠剜了一刀。
他痛得弯了腰。
抱着两个孩子,他发疯一样想她。
“老大!你还不快进来!”暖阁里传来龙香叶的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