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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萧士及从江陵大捷归来,却被穆夜来和穆侯府拖累,导致自己被夺爵贬官,甚至连杜恒霜都被气走。
他为此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但是他是男人,总不能和长舌妇一样,见人就说,“我单知道……我不晓得……我被利用了……”这多恶心?
所以明知道穆夜来占了他的便宜,他也只好忍了,当哑巴亏吞了。
可是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也要被占便宜!
更不能容忍穆夜来一而再、再而三把这件事拿出来打杜恒霜的脸!
穆夜来被萧士及的话说得无地自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一阵青,一阵紫,如同开了颜料铺子一般,五颜六色十分热闹。
她没想到萧士及真的把这些话都说了出来,特别是当年她写信向萧士及借银子的事!
萧士及主动送她银子,和她亲自写信借银子,可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从这一刻开始,挟恩以报、恬不知耻、贪得无厌、寡廉鲜耻……这种种不好的名号,就要长在穆夜来身上了!
堂上的宾客也忍不住喧哗起来。
啧啧,柱国公亲自说出当年送银隐情,这可是天大的八卦啊!——注定要在长安城流传很久……
“啊?原来那十万两银子是她主动开口借的?!不是说柱国公主动送给她花的吗?”
“这还不明白?人家厚道,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一个姑娘家,找别的男人借银子,所以含含糊糊说是送的呗。总不能说是她不要,人家硬要给吧?谁跟银子有仇嫌扎手啊……”
“可是,当年不是说……柱国公要纳她进门,这是聘礼吗?他们穆侯府的人就是这样说的啊,还帮柱国公卖官呢……”
“那不是他们往自己脸上贴金嘛!你这都没看出来?啧啧,你也够迟钝的……”
“这哪里是贴金?这明明是上赶着啊!——如今封大都督估计悔得肠子都清了,你们看封大都督的脸色……那是正经的猪肝色……”
一群女子用扇子蒙着脸,在堂下说得很是激动。
封裴敦也像被当众打了一个耳光一样,脸上十分难看。
穆夜来一直向他表示萧士及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救命之恩没有报答,他会一辈子记得,所以封裴敦才起了结亲之念,结果,居然是这个令人难堪的下场!
萧士及待众人一阵喧哗之后,才又道:“我原以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些事,我本不想说。但是今日,不说不行了。——封大都督,你莫要被人蒙蔽,伤了我们之间的和气就不好了。”
第748章 说穿
堂上众人的目光满含着轻视和嘲笑,如刀子一般,一刀刀往穆夜来身上刮过去。
穆夜来无地自容,只好把头压得低低地,整个人恨不得缩到地上。她如坠冰窖,忍不住打着寒战哆嗦,感到由内到外的刺骨寒冷。
原来最大的打击,不是夺走你最想要的东西。而是在你最无助,最努力要走出困境,最破釜沉舟,并且快要看见希望的时候,却被人又一次毫不留情地打入地狱……
如果没有看见过光芒,她也就算了,不会有多伤心。
但是光芒近在咫尺,只要伸手就能够得到了……她盘算得好好的,只要一步,最后一步,就能彻底占据封裴敦的心,让他从此对她改观,将她真正放在心底,重新得宠。
可是就这最后一个希望,被萧士及和杜恒霜两个人彻底打碎了……
再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打击更大了。
特别是萧士及。
就在她努力要爬出那个见不到底的深坑的时候,萧士及却毫不留情,冲着她的头,又重重踢了一脚,让她再一次坠入无底深渊!
难道说,上一世的那些深情,都是假的?!
穆夜来怔怔地看了看萧士及,却见他正走到杜恒霜身边,低头侧身不知道在跟她说什么,他脸上的神情是那样温和,眼里的眸光是那样专注,似乎这满屋子的人在他眼里,不过是盆景树栽,眼里只有杜恒霜一人。——那样专注的凝视,上一世的时候,她见过多少次啊,多到她都以为那些是真的……
穆夜来转了眼眸,又去看杜恒霜。她看来看去,都看不出她有多好。是,她是生的很漂亮。但是再漂亮,她也是五个孩子的娘了,年纪一年年老大,和那些十四五岁的豆蔻少女完全没法比。她何德何能,让萧士及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以她对萧士及的了解。上一世的萧士及。是绝对不会在公开场合说女人的任何不是。
不管是恭维他,讨好他,还是抹黑他。愚弄他,他都只会冷冷看你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像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摆明车门一五一十说一个女人暗地里做的那些事,对于上一世的萧士及来说,完全是不可想象的……
就像……就像想象这一世的他会纳妾一样,完全没有可能啊!
穆夜来猛地用手捂住嘴,拼命压抑自己想要狂叫的愤怒,还有无边的恐惧。
穆夜来抬头看了看封裴敦。
她没有看见封裴敦爱怜横生的神情。只看见他满脸的狐疑和难堪。
是的,穆夜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丢了这样大的人,封裴敦确实“感同身受”,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封裴敦深吸两口气,脸色阴郁,看了看穆夜来。又看了看萧士及,突然觉得臂弯里抱着的孩子很是沉甸甸的,似乎重得他都抱不动了。
开始的时候,他先入为主,觉得这事就算不是邵氏和梦儿干的。但是跟她们两人也绝对脱不了干系。如同穆夜来猜测的一样,他确实是对邵氏和梦儿起了疑心。
他对女人其实要求不高。像穆夜来这样先前跟别的男人有过一段情,又或者像梦儿这样,先前甚至给别的男人生过孩子,他都不怎么在乎。
因为这两个人不是原配正室,他对妾室没有那么高的要求。
而他的原配正室邵氏,嫁他的时候,可是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对他也是一心一意。他才放心把这个家交给她打理。
但是不管这些女人如何争风吃醋,在家里斗得天翻地覆,有一个底线不能碰触,就是不能伤害他的孩子。
以前他有孩子夭折,但都是正常情况。
这年头,生十个孩子,能有五个平安长大,最后能娶妻生子就很不错了。这也是他为什么现在着急要多生几个孩子的原因。
他的儿子实在不多,庶女有几个,但是也生母实在上不得台面。如同穆夜来这样身份所生的庶女,一个都没有。
他一度确实对善姐儿寄以很大希望。
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儿子女儿都是宝。因为儿子只能低娶,女儿却可以高嫁,为家族带来更大的助力。
所以他绝对不许这个家有恶毒到敢向他的子嗣下手的女人。
一旦查有实据,就算是邵氏,他也绝不会姑息!
从这个角度来说,穆夜来的计策,真是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但是只可惜,她将萧士及和杜恒霜得罪太狠,而她又对这一世的萧士及和杜恒霜估计有误,才在最后一步上棋差一招。
穆夜来认识到这一点,却悲哀地发现:晚了,太晚了……
这一次,她是赔了孩子又折兵,而且肚子里,还有可能揣着一个孽种!
穆夜来下意识将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肚腹前面,似乎这样做,就能挡住那些窥视的目光。只是她不知道这样做,其实有点欲盖弥彰了……
封裴敦别过头,不再看向穆夜来。
“来人,把善姐儿送回去。找仵作过来查验。二夫人的院子给我封起来,所有人不能出,也不能进。二夫人院子里的下人都给我回去候着,听候吩咐。”封裴敦强压住心头的怒气和难堪,一字一句地吩咐道。
萧士及后退一步,站到杜恒霜身边,握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道:“咱们回去吧。封大都督今儿事忙,不会有功夫招呼我们了。”
杜恒霜低低地“嗯”了一声,心里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儿都有。
她也知道,萧士及是一个很大男人的人,也不善言辞。他从来不屑去解释,也不屑去跟女人争辩。
这是破天荒头一次,他不留情面地,原原本本地,将那一次的事情说了出来。
虽然那一次的送银事件中,也有杜恒霜自己的推波助澜,但是追根到底,还是萧士及先给了穆夜来可乘之机。才让她能够兴风作浪。
两人带着孩子向封裴敦和邵氏告辞。
封裴敦肃着脸道:“这一次多有得罪,等家里事了,我再亲自登门致歉。”
萧士及微笑着道:“封兄不必如此。这件事,封兄不知者不为罪。还是好好查一查谋害这孩子的凶手吧。咱们男人不能整日待在内院,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谋害我们的子嗣。”
这一点让封裴敦十分认同。忙点头道:“正是,我一定会好好地查下去。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做的,我揭了她的皮!”
萧士及笑了笑。带着杜恒霜和几个孩子一起离去。
堂上的宾客也纷纷告辞。
刚才还熙熙攘攘的中堂顿时人去楼空。
封裴敦的脸沉了下来,对梦儿和穆夜来道:“都给我回自己屋去!——要斗也不分时候儿!今天这个日子,斗得很有意思吗?惹我恼了,一起卖出去!”
梦儿吓得一哆嗦,连哭都不敢哭,忙抱着孩子,福身离去。
穆夜来恨恨地瞪了邵氏一眼,也转身走了。
封裴敦就对邵氏埋怨道:“我这一阵子在外面打仗,你怎么管这个家的?”
邵氏也是满心委屈。明明是封裴敦同意让穆夜来管家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却全怪到她头上了!
不过邵氏一个字都没抱怨,只是道:“老爷还是赶紧查一查善姐儿的事情吧。说实话,这事要不查出来,连我都于心不安。我两个儿子都不敢让他们回自己屋住了。”
封裴敦的脸色更加阴沉,道:“知道了。”转身走出中堂。等着仵作过来,一起查验此事。
……
杜恒霜和萧士及离开封伯爵府,带着孩子们回到了自己家里。
平哥儿、安姐儿大一些,知道是怎么回事,倒是不害怕。还说等顺哥儿回来,要跟他说这事。
顺哥儿是萧士及的弟弟萧泰及的儿子,被萧士及接来柱国公府养活。不过最近这些日子,龙淑芝说想儿子,将他接回去住几天。
杜恒霜和萧士及忙着刚生下来不久的一对双生子,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花在别人孩子身上,就让龙淑芝把顺哥儿暂时接回去了。
阳哥儿年纪虽小,胆子却最大。他只关心楚媚娘有没有事情。
一路回来的时候,他看见楚媚娘闷闷不乐,想了想,回自己屋里把自己喜欢吃的点心装了个大食盒,拿去曾太夫人杨氏的院子给她吃。
楚媚娘是有些心事,但更多的,还是被穆夜来亲手杀女的场景震撼了,后来杜恒霜和萧士及联手将穆夜来又打回原形,楚媚娘就看得似懂非懂。她再聪慧沉着,也只是个四岁多的孩子,对有些事情懵懵懂懂,还不是很明白。
不过阳哥儿拿吃食来给她吃,她还是很高兴的,叫了丫鬟过来帮她摆上茶水,和阳哥儿一起开开心心吃起东西,还招呼楚顺娘过来吃。
楚顺娘见了,又好气又好笑,嗔道:“你们真是两个吃货,就知道吃。我心里现在还吓得扑通扑通跳呢。”说着,回去自己房里了。
阳哥儿和楚媚娘说说笑笑,心情都好了起来。
萧士及回来后,先去了外院,找他派去盯着几个孩子的侍卫说话,结果竟然让他知道了善姐儿遇害的真相!
萧士及当时都傻了,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挥手让那人下去。
他坐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内院,看见杜恒霜也呆呆地坐在妆台前面,看着她的镜子出神。
萧士及心有余悸,坐到她身边,说道:“怎么啦?去换身衣裳吧。”
杜恒霜垂眸,深吸一口气,道:“你今儿怎么舍得把这些事情都说出来了?”一句话没有说完,眼圈都红了。
萧士及一愣,将她的肩膀扳过来,托了她的下颌细看,皱眉道:“我也没有不舍得说啊?以前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说而已。总不能别人说什么,我就追着别人去解释一通吧?再说,要不是她今日这样有意刺激你,我也懒得理她……”
杜恒霜窒了窒,伸出手指头,使劲儿拧了萧士及的胳膊一下,咬牙道:“今儿才刺激我?你知不知道,她这种话对我说过多少次?!——萧大哥、萧大哥,叫得多亲热!一次次在我面前说,我没用,帮不了你,只有她才是你心坎上的人……我现在想起来还直犯恶心!”
萧士及愕然,“什么?她竟然这样说过?你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说着,脸色都变了,“这样的话,你还不拿大巴掌打回去?这也太离谱了吧?!”
“我哪里敢打?她可是你心坎上的人!”杜恒霜横了萧士及一眼,拿话气他。
萧士及怔了半晌,苦笑道:“这些话,你以前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只是老吵着让我不要跟穆夜来有来往。但是那时候你也知道,我要故意做戏给废太子和前太子妃看,而且她也表示是配合我,所以故意做戏。若是你那时候就原原本本告诉我她说的这些话,让我早些发现她是这样表里不一的一个人,我是断不会让她有机会欺侮你的。”
杜恒霜的手指头掐得更狠了,恼道:“你说什么呢?难道又成了我的错?!她说的那些话,我哪里敢拿来问你?!若是……若是……若是真的,你可让我和孩子们怎么办?!”一句话没有说完,她的眼圈又红了,眼眶里泪水盈盈,软得如同姣花软语一般。
那时候,她还没有被逼到不得不硬气的地步,所以不敢说。再后来,她被逼到那份上,又觉得没必要说了。
总之是阴差阳错。
萧士及叹息一声,将杜恒霜拥入怀里,一边拿了帕子给她拭泪。
两人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杜恒霜幽幽地道:“士及,你不觉得穆夜来很是奇怪吗?”
“哪里奇怪?——不过是脸皮比较厚,够不要脸而已。”萧士及淡淡地道。
“不是。”杜恒霜不安地动了动,“你觉不觉得,她对你,好像很了解,不仅对你要做的事情很了解,就是对你的脾气性子,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所以才能抓住萧士及不搭理这些婆婆妈妈事情的性子,故意在萧士及和杜恒霜之间兴风作浪。而且对杜恒霜的性子也有一点了解,知道她心高气傲,不会有脸把这些话在萧士及面前原原本本说出来……
萧士及也深思道:“这件事,我早就在想了,只是还是一时摸不着头脑。我真是想不明白,她是如何料我于先的。”
“还有,她的孩子,也死得不明不白。我是完全不信封大夫人和三夫人会出手。所以最大的嫌疑,就是她本人。”杜恒霜悄声道。
萧士及叹口气,低头在杜恒霜面颊上亲了亲,道:“不用怀疑,就是她亲自下的毒手。”
第749章 施教
“啊?!真的是她?!”杜恒霜惊讶地从萧士及怀里挣脱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萧士及笑了笑,“你忘了咱们的宝贝儿子?”
“你是说——阳哥儿?”杜恒霜眼珠转了转,马上明白过来。
因阳哥儿实在是太淘了,等闲几个丫鬟婆子都看不住他。又因萧士及说这样也不错,不令人看紧了他,怕拘着他的性子,把他养废了,就因势利导,教他做斥候的种种追踪和反追踪的法子。
这样一来,阳哥儿更是神出鬼没,经常四处乱逛。
萧士及就让教阳哥儿斥候之术的师傅暗中跟着他,保护他的安全。
那人能被萧士及挑来给阳哥儿做师傅,自然在斥候之术上造诣匪浅。
就是他悄悄跟着阳哥儿,不管是在家,还是出门做客,他都有法子跟着阳哥儿,不被别人察觉。
萧士及手下这种能人异士本就不少。
这两年,他潜心发展自己的势力人手,除了杜恒霜建议他办的讲武堂,培养自己的将领以外,他也有意识招揽各路人马,养在柱国公府,只等将来有用的时候,能够帮到自己。
“阳哥儿一出门就生事,所以我让他师傅好好看着他,结果他跟着他和媚娘进了封二夫人的院子,看了一出好戏。”萧士及扯了扯嘴角,倒也坦然。刚才的惊讶过后,他就没有多少情绪了。
左不过是他当初眼神不好,看错了一个人而已。
穆夜来这个人,当真还是有些本事的。至少,她对萧士及的喜好脾性真是摸得一清二楚,甚至在某些方面。比杜恒霜都厉害。
但是再厉害,碰上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杜恒霜,她也只能徒呼荷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