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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上整个人也廋了一圈,皮肤晒黑,满面风霜,精廋精廋的,平日里行走如风。
现在,已不用他亲自跑回太谷接货,因为智升祥来帮忙了。
半个月前。
司机几次见识到张上的能耐,只半个月,从这孩子手里收的钱超过十万块。
15天,十万块钱,16岁的孩子,这是什么概念?
身为老板的智升祥爸,怎么能不过问一下?
结果恨铁不成钢,看看智老二,整个暑假不是在家打游戏,就是去网吧,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是处
人比人,气死人。
于是乎,智爸亲自给张上去了电话。
一番客气,讲出请求,让带带智升祥。
不要工资,还倒贴钱,吃喝住都不要张上管,甚至那辆大箱货也给他用,司机我配,油钱你自己出,只要愿意带智升祥就成。
张上没说什么,答应了。
他隐约明白智爸的打算,这是看上他发财的门路了,想让智升祥学,然后自己搞。
可智老二只跟了半天,就变成老驴拉磨,说死不动。
五个小时马不停蹄的说话,走路,一下都不休息。
16岁的孩子,还是富二代,温室里的花,哪能受得了这种苦?
这也就是16岁的张上,身体素质倍儿棒,正是活泼的年龄,又穷怕了,有骨子里的心气支持。
如果让27岁的他来,不出三天就要病倒。
智升祥被接回去了。
他爹一番询问,只能叹息,知道了别人怎么发财的,可换你来搞,就是做不到,吃不了这苦。
最后只好让智老二跟车,每天跟司机师傅拉太谷饼,往各县送,然后收钱,再给张上转过去免得看儿子心烦。
而张上已和家里打了招呼。
让老妈准备辞职。
让张爸留意门面房,准备开快递公司。
这一天,张上来到了灵石。
这地方群山起伏,沟壑纵横,大运公路畅通,一眼望去,环境差到让人望而生畏。
满天飘散黑颗粒,尘埃肉眼可见,煤粉味道能把人熏得鼻子堵塞。
要不是大伯在这里,张上说死不会来。
这地方就像小国寡民的城市,到处是山,四处挖煤,私家车少见,大街上全是拉煤的卡车。
别说商场,找个小卖部都不容易。
张上来这里,也不是卖太谷饼的。
而是张爸叮嘱,让来看看大伯。
出了火车站,两眼一抹黑,拿出小灵通,竟然半格信号都没有,扫视一圈,周围都是荒山,小卖部都看不见。
只得找辆出租车,问:“师傅,去张家庄多少钱?”
“200!”司机两臂交叉抱在胸前,靠着车门,很刁的样子。
张上不说话了。
默默走出火车站,车来车往,都是拉煤的卡车。
十分钟后,终于等来一辆出租,赶紧拦住问:“师傅,去张家庄多少钱?”
“150块钱。”司机隔窗喊道。
“这么贵?”
“你是外地人吧?”司机打量张上,说:“昨天张家庄有煤矿塌方了,正闹得凶,没点胆量的谁敢去那?”
张上一愣,他塌他的矿,你走你的路,跟你有什么关系?
“去不去?你不坐我这趟,如果还没人来接你,我保证,少了200绝对没人敢拉你去。”司机吆喝。
“去。”张上深吸一口气,这宰,还是挨了吧。
上车,一路堵堵停停,还不如自己走的快。
闲来无事,张上请教:“师傅,为什么矿塌了你们不敢跑那?”
“这你就不懂了吧。”司机炫耀道:“煤窑塌了是要死人的,当然得第一时间封锁消息,整个张家庄几乎被护矿队封死了。知道什么叫护矿队么?大规模械斗,使大刀、猎枪,甚至炸药,狠的还有突突突”
张上听着,心里一惊。
他可是真正的良民,司机讲的这些东西,离他的生活实在太远。
枪,炸药,只闻其说,却没有真的见过。
“那你还敢去?”张上问。
“我本来就是张家庄的,都认识,不然怎么敢拉你?”司机顿了顿,说:“小后生,一会儿过去,我把你放张家庄那条路上,让你家大人出来接你,千万别瞎跑。”
合着,这司机也是嘴大胆小的货色。
张上赶紧看小灵通,还是没信号,这tm的。
“师傅,能用你手机打个电话不?”张上问。
司机把他的手机递过来,小灵通在灵石,从没有信号的时候。
拨大伯的电话,好久才接。
“大爷,我到灵石了,就快到张家庄了,能不能出来接下我?”
“你在张家庄碑那等的,千万别瞎跑,我马上过去。”电话里传来焦急的声音。
“嗯,我快到了。”
挂掉电话,张上没由来的一阵紧张。
路越走越窄,不堵车了,却能把人颠吐。
远远地看到一块大碑,上面刻着:张家庄。
下了车,往来无行人,张上静静站在碑下等候。
盯着小灵通,足足十分钟,人还没来,空旷的路上,煤土石块狰狞,四周静得飞鸟都不叫唤。
突然地。
一阵稀稀落落地疾步声,路旁边的沙土沟下面露出个人头。
比皮肤最黑的黑人大哥还黑,脑袋比鸡窝还乱,冒着黑土烟,脸上完全看不见表情。
而那双眼睛表达出来的东西,是张上从没见过的麻木,还有骨子里比狠还莫名的东西
“嘣。”
沟下面传来一声猎枪响,吓得张上本能捂住耳朵往地上一蹲,心里的慌乱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淹没。
即使面对煤老板,他也没这么失态。
眼角的余光,让他觉得眼前发黑,再看时,身边出现一个骨瘦如柴的青年人,浑身被煤面子洗了。
这人真的廋,比张上还廋,好像非洲难民一样。
然后,直挺挺倒在他面前。
这种情况,吓得张上转身飞奔,远离是非之地再说。
“站住。”沟下面上来人了,语气冷漠。
张上立马双手高举,从没有觉得自己离死神如此近。
“转回来。”脚步声渐近。
转身,没看见枪,这人手里只拿着警棍,作势欲打,身上穿着防暴服,上面印有大字“护矿队”。
张上没敢动。
“背上他,跟我走。”
依言木然的往回走,背起不知死活的黑人,身上没伤口,估计是累瘫了,跟着护矿队的人下了沟。
在半坡上才看见枪,一把双管猎枪,随意的仍在地上。
这是法制社会,持枪可是重罪,护矿队的人也不敢把这东西露出来。
第8章 死里逃生()
张志国姗姗来迟。
好不容易结束了会议,赶紧往张家庄碑这里走。
结果,空无一人,让他当下惊了自己。
前几天,张志伟给他来电话,说孩子要过来,他自然欢迎得很。
就这一个弟弟,就这一个侄子,从小就见了亲。
可昨天发生了大事。
整个张家庄,大至国企汾西矿业,小至黑煤窑,大大小小矿场遍地开花。
昨天,又一座煤窑塌方了,引起连环反应,消息压都压不住,一旦上面动了真格,所有人都得受牵连。
他在的汾西矿业,从半夜开会到现在,都在寻思对策。
接张上那个电话,也是和领导抱歉又抱歉,才抽空接的。
私挖滥采,遇上矿难,一般两种对策。
要么全埋,全堵,全封口。
要么全赔。
后者几乎没有,除非被报道出来。
另外,这矿塌了,但煤炭资源还在,他只是一条矿洞挖下去而已,其余山头还在,周围的煤矿主们怎么会不眼红?
2000年以前,开煤矿并不挣钱,一吨煤才30多块钱,还不够工人的工资。
但自从迈入21世纪,煤老板这个词突然冒出来,矿主们的命运变了。
2002年1月,国家取消电煤指导价,煤价进入市场化,于是翻着番地上涨。
伴随煤价上涨,黑煤窑遍地开花,矿难频频发生。
上面不停颁布措施关停不法矿,抬高开采门槛。
减产的结果就是供不应求,煤价再一步上涨。
一轮又一轮的如此循环中,形成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躁动。
最疯狂的时候,煤价是按小时算的,前一小时和后一小时价格都不一样。
有没有来钱快的法子?
有,一夜暴富的那种,找个露煤的地方,打个洞,挖吧。
当然,是没人找你麻烦的前提下。
走了一路,荒郊野岭,背着死活不知的青年人,把后背染成了黑色,每走一步,张上都觉得自己在掉渣。
再来两个月,从没想过自己竟会有这么一天,生死不可知,前途命运未卜。
这是一座小山头,山下是塌方的矿井,沟壑纵横,触目惊心,激起来的灰尘,足足一天还没有完全散去。
山上站了十多人,警匪片中的大场面,与这些人比小巫见大巫。
铁锹,猎枪,长刀,叉子,铁镐,你所能想像到生活中的凶器,这里全都可以见到。
并且,这些人各个目光凶恶,远不是社会人那么简单。
“虎哥,另一处井口已经封死了,唯一从井里跑出来的活口也带回来了。”
“嗯?”庞龙虎身上的白衬衫被染成灰色,闻声回头,头发似鸡窝,一身休闲服满是灰烬,双眼无神,明显没睡好,扫视张上一眼。“不是一个人么,这小子哪来的?”
“我动喷子,被他看见了。”
“小心着点,能不动火器还是不要动,这回矿井塌方的原因找到没?”
“肯定是甄彪子干的,上星期他又开采越界,照老板的吩咐,我们用炸药把井下巷道炸塌堵死。”
拿喷子的人接着回忆说:“前天晚上,矿工发现他又挖到咱们地界了。护矿队下去查看,碰到他们的矿工,把人赶跑,坑道放了顶才回来。没想到隔天咱们的矿就塌了,肯定是他们报复,把咱的矿炸塌了。”
庞龙虎深吸一口气,即使空气中飘满黑颗粒也不介意,用力挤挤眼,让自己清醒,说:“一会儿上头要来人检查,不过只是做做样子,你们配合一下。”
看了张上和黑人一眼,吩咐说:“把这俩下了土。”揉揉太阳穴,实在精力焦脆。
这一刻,生死只在别人一念之间。
心急之下,张上说:“老板,我什么都没看见,只是过来找亲戚的。”
“找亲戚?”
“我大爷是张志国。”张上连忙报上号,大伯在国企,应该算个人物。
“嗤,我还以为是汾西的老总呢,张志国算个雕?放你走了,回去咬我一口怎么办?”庞龙虎嗤之以鼻。
一听这话,张上明白,今儿这无妄之灾,葬送了自己。
这一刹,藏在裤兜里的手,紧紧捏住拳头,没由来的发了狠,大不了,拼了。
可,自己手里好像捏住了什么东西。
福至心灵,张上突然笑着说:“老板,我大爷不算什么,不过我干爸叫朱新宁,和您一样玩煤的,不知听说过没有?”
“嗯?”
这下,不只庞龙虎看向张上,护矿队的凶人们也一起看过来,眼神惊异。
一阵打量,庞龙虎也笑了,说:“你这穷酸样,能认识朱新宁?不会是道听途说,在哪听过他的名字,说出来吓唬我的吧?”
“敢把手机借我用用不?”说着,张上从裤兜里掏出名片,纯白色的,上面只有一个名字,一个电话。
活不活,在此一搏。
这名片一掏出来,庞龙虎当下变了脸,惊疑不定。
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张上,脸上阴晴变换,起了杀心,却不敢动手,沉声道:“免提。”
按名片上面的号码拨通。
张上咬咬牙,率先喊道:“干爸,我是张上,救命啊!”
“张上?”朱新宁揉着额头,细细思索了两秒钟,才想起这个名字,火车上卖太谷饼的小屁孩,随即无声的笑了笑,调侃道:“我什么时候成你干爸了?”
这话一出来,张上这边,旁边的庞龙虎大手一挥,一堆人围了过来。
张上只觉身后被一根棍子顶住,知道那是猎枪。
“干爸,你别开玩笑成不,我被人拿枪顶着呢!”
张上语气粗重,浑身汗毛炸立,如果他真的16岁,被枪顶住后背,当下就尿了。
一听这语气,朱新宁知道不对了。
张上开的免提,周围的声音他可以听到。“你不好好卖你的太谷饼,怎么惹事生非去了?”
“真是无妄之灾!我大爷在灵石,我爸让来看他,结果到了张家庄赶上煤窑子塌方,我在路边等人呢,应该是矿里的逃生者往我这跑了,然后一声枪响,护矿队的人追出来,我就被带回来了。”
“哦所以你想起我了?”朱新宁一听,哪能不知道怎么回事,矿塌了,又没被报道出去,当然得封口。
调侃张上一句,想到他被吓尿的场景,朱新宁笑笑说:“把电话给做主的人,就说我是朱新宁。”
旁边,庞龙虎犹豫半秒钟,还是选择接电话。
“我是庞龙虎,找我什么事?”语气微微不善,有不服气的念头。
“张家庄的庞龙虎?”朱新宁问了一句,似在回忆,接着说:“你哥庞黑子跟我有些交情,给个面子,把这小孩子放了怎么样?”
“他要是回去咬我一口怎么办?”
“怎么地,非得让你哥亲自跟你说?”
庞龙虎并不是这黑口子的矿主,充其量是个台前人物,真正的老板是他哥庞黑子,在煤老板里面也算一号人物,势力不小。
但凡能开煤矿的,哪个没有靠山?
工商、税务、公安、环保、安检、电力
见庞龙虎不回话,朱新宁没再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不出两分钟,庞龙虎的手机响起。
一看来电显示。“喂,哥?”
只听手机里一阵咆哮,即使没开免提都听得很清楚,那气急败坏的声音,让张上笑了。
挨了一顿臭骂,庞龙虎像吃了苍蝇一样的脸色难看。
这tm的,随便逮个小屁孩,竟然是朱新宁的干儿子,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
“你可以走了。”不爽归不爽,事还得做,临了不忘威胁:“回去嘴巴干净点。”
张上撇撇嘴,没把背着的黑人放下,转身就走。
拿喷子的手下一看,过来就要拦,却被庞龙虎吼住:“放都放了,积点德吧。”
他很累,很憔悴,很疲惫,但有三分奈何,谁喜欢埋人?
第9章 黑金帝国()
黑煤面子铺了一层的山地,每走一步,脚下都能荡起厚厚的灰尘。
张上不敢回头,不敢左顾右盼,怕有人突然叫他。
至于为什么没把背着的青年人扔下,他想了想,应该有一种东西,叫“道义”。
如果刚见庞龙虎时就把青年人仍在地上,后来他再走,绝不会开口保这青年人,怕把自己搭进去。
可他一直背着没放下,就突然把人丢了,自己一溜烟跑掉,那叫“见利忘义”。
如果真的这么做,会一辈子睡不着。
“没想到我这么高尚呢?”张上自嘲地想。
也多亏了他这两个月的磨练,身体廋了,可耐力和持久力,足够背这青年人在山上逛荡。
回到张家庄石碑那。
苦笑一声,大伯没在。
左顾右盼,张上算看出来了,整个张家庄,没人敢在街上溜达。
社会主义旗帜下,竟还有这种地方。
如果不是见到庞龙虎,见到猎枪,见到那些护矿队的人,打死张上也不相信今日所见。
总不能一直在碑下等,只得自己沿道路,往庄里走。
好一阵,估计是庄子中心地带了,路面变得整洁,硬水泥打过的,终于见上了人。
“大爷,我想问一下,张志国家怎么走?”
“张志国?”大爷在门口抽旱烟,狐疑的打量张上,再看他背着的人,变了脸,立马关门回家。
最后只留个门缝,又探头出来说:“左拐,一直往前走,希望你命大,没让护矿队的人看见。”
说完,啪,把大门关上。
老人家畏惧如虎。
张上叹气,摇摇头,正准备走,一转身,只见大伯领着几个人,手里都拿有家伙,气势汹汹往这边走来。
估计要去找他。
“张上?”张志国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见侄子浑身不伤,深深地松了口气。
又见他背着人,立马黑了脸:“你背这人作甚?这两天所有煤窑都停工,他能让煤面子洗成这样,肯定是庞家矿井里跑出来的,赶紧扔了。”
跟张志国来的几个人,一看这黑人,也都紧张起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