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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可以从阿永的眼睛里看出来。
阿永的眼睛里有刀子。
眼睛里有刀子的人,一定是极其危险的人,触碰不当,这柄刀子就会飞出来杀人。
沈老爷似乎没有看见这柄刀子,他看得是这个人。
一个危险的人,就像一块从山顶滚下了的巨石,正面的抵挡无疑于自寻死路,唯有绕过它的锋芒,等它力竭的时候,怎么处理这时就随你自己了。
沈老爷只是静静地看着阿永,他不用想也知道,眼前的人要说什么,甚至要做什么。
阿永每一步踏出的很重,他的手更重。
他双手按在木桌上,眼睛死死盯着沈老爷,十指竟然抓进了木桌。
“你说我该怎么办?”
阿永的语声居然很轻,好像在和沈老爷商讨一件很为难的事情——杀还是不杀,当然很为难。
沈老爷当然也明白,阿永之所以这样和他讲话,说明已经在心中举起了一把无形的大刀,至于那把刀是不是真的会落下,并不在于他们之间的情分,而在于他的回答——对于一个低沉暴怒到顶点的人,几乎所有的解释都是没有用的,因为他需要的不是解释而是发泄。
门外站着小铃、好帮手和好管家,他们因为紧张而脸色潮红,握紧的手指甲几乎都掐进肉里。
沈老爷事先反复叮嘱过他们,绝不允许他们走进这门,也绝不允许他们说一个字,不管阿永说什么,做什么,他们只能看,只能听。
这当然是最聪明地做法,因为他们是距离沈老爷最近的人,最近的人就意味着他们是一个共同体,那么阿永就是孤立的,只要他们有丝毫的劝说,不管多么有道理,在阿永看来都对沈老爷的卫护,是对自己的否认和攻击。
沈老爷明白,所以他要独自面对阿永,独自承受阿永的怨恨。
人在失去理智时,都是极度危险的,化解之术就在分毫之间和一句重要的话语。没有人知道沈老爷要说什么,做什么,也没有人有信心认为阿永只是吼上几句就完事,因为事关几条人命的大事,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让阿永不再追究,毕竟那些人也算是他的朋友。
沈老爷忽然把手探到木桌下一阵摸索,片刻,他从下面拿出一件包着棉绸的物什。
一个小铜盆大小的物什。
他除去上面的棉绸,里面居然是一面明亮的镜子。
这是波斯商人从域外运送过来的东西,价值百金,寻常人家连见也不曾见过。
他看着阿永,平静说道:“你看这里面是什么?”
镜子就是镜子,除了贵重还能是什么?
阿永连看也不看,一掌就拍在上面。“啪!”的一声,镜子就碎成了无数块,这个突兀的声音惊得门外人的心“突”的一跳。
由于阿永挟怒出手,力量很大,碎了的一块飞出来,扎在了沈老爷的手背上,顿时,鲜红的血就冒了出来。阿永的手上也扎了好几块,鲜血染满了手掌。
小铃刚要惊叫,好管家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因为他明白,这个时候,旁人的任何行为只能让事情更糟,而不是让事情好转。
沈老爷似乎毫无觉察,又伸手从下面摸出了一件物什,去掉上面的棉绸,还是一件一模一样的镜子。
他依然平静说道:“你看这里面是什么?”
阿永要得是沈老爷的一句话,不要说里面没什么,就是有一群没穿衣服的仙女在跳舞,他也绝不会看一眼。
他脸色冷峻,“啪!”一声,又拍碎了镜子。沈老爷当然知道,阿永拍得不是镜子,而是他的脸。
手掌拍在镜子上,又有些小玻璃渣子扎在了阿永的手掌里,他的手按在桌子上,手掌周围的血红的耀眼。
沈老爷今天好像在做游戏,他又伸手从下面摸出了一件物什。阿永怎么也想不到,沈老爷拿出来的还是一面镜子。
好大的一面镜子,比前两个大了足有一半。
沈老爷看着阿永,说道:“你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所谓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一个人的怒火就像一盆水,倒一次就少一次,倒上三次,里面装得水也就所剩无几。
人的情绪也一样。
看着沈老爷平静的眼神,阿永忽然有一脚踏空的感觉。毕竟这个人和真正的仇人还是有很大的不同,这个不同就在于,他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个人不是那个指使好管家杀人的人。
阿永的情绪似乎没有刚来那么浓烈了,看着沈老爷古井无波的眼睛,他忍不住看着他手里的镜子。
镜子当然只是镜子,它里面绝不可能有仙女跳舞,更不可能有脱了衣服的仙女。它的里面当然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因为,只要有人照镜子,里面就有东西。
一张脸。
阿永的脸。
仇恨、阴沉、冷酷、冰冷,杀气腾腾的脸。
这张脸是他的脸吗?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脸,如果是自己的脸,他和勾花、秦无欲的脸又有什么区别?
天下所有满是仇恨的脸都是一样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既然脸没有区别,人也一样没有区别。
既然自己的脸和那些充满仇恨的脸是一样的,那么小铃、好管家、韩铁梅、梅长峰岂不是也一样——只要自己杀了沈老爷。
阿永忽然感到自己掉落在了悬崖的的半空,不是恐惧,而是深深的无奈。
空!
空是什么感觉?
空就是空,没有感觉的感觉。
因为空,所以不能,因为不能,所以空。
所有人看着阿永忽然委顿的样子,不由全都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一种无法说清的滋味。
——每个人都有两难,每个人都有心中的烂泥潭。
沈老爷看着阿永痛苦的眼神,缓缓说道:“为了沈家,为了你们,我只有这样做。”
他说得也没有错,他的身体每况日下,能活多久很难说,但一定不会很久。
也许,他要保住的不是他自己和沈铃,而是整个沈家,因为,沈家是他一个人打下的天下,它比某一个人更重要。
沈老爷说道:“这件事情办好以后,你随时可以为你的朋友报仇,这是你应该做的,这也是我欣赏你的地方,你若是不这样做,我反而很失望。”
现在做不了,以后当然更做不了,这好像就是一句给人台阶下的话。
沈老爷又说道:“即使你不做,我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门外的人脸色大变,因为他们知道,沈老爷绝不是一个随便给人承诺的人,他也有阿永不能及的品质。
小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冲进去抱着沈老爷抽泣。
阿永慢慢站直了身体,忽然说道:“明天我就去京城。”
好管家道:“永南山果然是识大体的真汉子。”
阿永冷声说道:“我不叫永南山。”
好管家奇怪道:“你不叫永南山叫什么?”
“风九,从现在开始,我就是风九。”
“为什么?”
“不为什么,风九就是风九,他愿意自己是风九,没有为什么。”
一个人忽然给自己改了个姓名,要说不为什么,当然只是说说。他不愿意解释,自然就有不愿意解释的理由,只是这个理由他不愿意说。
他不愿意说,沈老爷和好管家当然也不会非要他说,因为这个理由阿永不说,他们也心知肚明。
有什么关系呢?姓名只是一个人的标识,换个标识,这个人还是这个人,他也绝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当然,人绝不会变,可他的心会变,心若变了,那这个人是不是也算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第103章 老刀的刀()
沈府的大厅里,沈老爷脸色严肃,他看着好管家,吩咐道:“你现在就走,到了京城,找绝对可靠的人,把消息透露给那几个人,要做得不露痕迹。”
好管家说道:“老爷放心,我一定按你的嘱咐去做,绝不会有失误。”
沈老爷看着好帮手道:“你先行一步,每一百里给风九换一辆马车和两匹健马,日未落就投宿,中途绝不能停下来。”
风九是谁?好帮手一愣。风九就是永南山,只不过这忽然一改姓名,好帮手还不习惯。
沈老爷又说道:“风九在赶到京城之前,只会呆在两个地方,一个就是马车,一个就是客房,一切的吃喝用具你都要准备充足。”
好帮手道:“放心老爷,我会安排妥当,绝不会出差错。”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为什么不骑马,这不是更快吗?”
沈老爷道:“骑马固然快,但若是有人盯着他,不免生出些枝节,江湖上的伎俩防不胜防,还是小心些好。何时起程,除了你和好管家,其他人绝不能知晓。”
好帮手答应了一声,马上下去做准备。
沈老爷看着小铃,道:“铃儿,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沈老爷口中的他,指的自然就是现在的风九,以前的永南山。
沈铃满面愁容地说道:“他说明日午时准时赶回来。”
沈老爷道:“他去哪了?”
“北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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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邙山下。
万泉山庄。
听风竹楼。
北邙山是好地方,那只是针对死人,对于活人,实在无趣的很。万先生就是一个无趣的人。他每天要拆阅很多的信件,整理,分类,记录,对于别人实在是枯燥之极。
风九坐在“万泉山庄”的“听风竹楼”上,看着万先生忙了整整一个时辰。他不急,万先生更不会急。
着急的人,往往就是心不静的人,心不静的人怎么会做好事呢?
看着万先生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了毛笔,风九就把一杯热茶递到了他的手上。万先生接过了呷了一口,看着阿永说道:“永大侠要看哪个方面的记录?”
风九道:“我是风九,秋风的风,九十的九。”
万先生深深看了一眼,说道:“风,流动之物,九,万物至尊,好名字。你改了,我也要改。”
万先生改得的当然是有关永南山的记录,他要在后面加以注释。
万先生说道:“当我第一次看见你时,你是一个充满朝气的年轻人,可这次”
风九道:“这次怎么啦?”
万先生道:“这次你的身上有东西,眼睛里有东西。”
风九道:“有什么东西?”
“你的身上有戾气,你的眼睛里有朽木。”
一个人有了这两种特质,他怎么可能还是一个阳光善良的人?
阿永用落寞的眼神看着花窗外的松枝,说道:“沈家的女婿已非昔日的阿永,今日的世事也非昨日的世事,只要活着,人总是要变,就像从年少到老年一样,谁也无法阻挡。”
他回过头看着万先生,道:“能不能讨万先生的一碗酒喝。”
这算什么事呢?一旁的老刀转身就取来一小坛陈年的“秋露白”,拆掉封口,风九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万先生轻叹了一声,看着风九的脖子,说道:“你的兵器呢?”
风九道:“什么兵器。”
万先生道:“当然是成名的兵器。”
风九道:“自我从‘天狼堡’归来不久,就封存了我的兵器。”
“为什么?”
“因为不管什么兵器都不如双手灵活如意。”
“你的意思是不是以后不再动武?”
风九喝完最后一口酒,说道:“想我风九如今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声,一定有不少的人想挑战我,以打败我为荣,我想不动武都不行,除非死去。”
——江湖人的声名永远都是靠站在别人的头顶得来的,风九是这样,别人当然也是这样,谁也没资格恨谁,这个道理永远都都矗立在那里,可有些人总是看不到。
万先生道:“难道你又练成了一种独门绝技?”
风九道看着自己的双手道:“就在昨晚,我忽然看清了自己的手。”
万先生饶有兴趣地看着阿永亮出的双手,说道:“难道你一直都没有看清过。”
“没有。”阿永道:“我以前总以为,双手只有握着器物才能发挥我的功力,可我忽视了一件事。”
万先生道:“什么事?”
“所有的器物都是死的,只有手是活的,一双活着的手一定比死得器物更神奇。”
万先生的眼睛顿时亮了,说道:“你能不能给我看看它到底有多神奇?”
阿永犹豫道:“怎么看?”
万先生道:“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万先生说得不方便,风九当然明白,他说道:“我既然说给你听,就没有想过要隐藏秘密,只是没有人可以试。”
万先生想了想道:“有人。我本来是不愿意让这个人试的,可我突然对你这双手有了无比的信心,所以我就破例一次。”
想看别人的秘密,居然还说是破例,看来万先生口中的这个人也是他的秘密。
这个人是谁?
这里除了万先生没有别人,这个人当然就是老刀。
老刀就是老刀,他是不是姓刀,他是不是用刀的高手,也许只有万先生知道。
风九还是坐在那里。
老刀还是站在那里。
他们的位置没有变,可他们的眼神变了。原来他们都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盯着对方看,可现在他们都在盯着彼此的眼睛。
风九知道,能一直在万先生身边二十几年的人,单靠忠心能干或许还不行,他一定还有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到底老刀是不是还有秘密,阿永总算知道了,老刀有秘密,这个秘密就是,老刀并不姓刀,他是真正的用刀高手,因为他能感受都老刀全身散发出的的刀锋锐气。
他的刀在哪里?风九看不见,想看见,只有他自己拿出来。可他的手里并没有刀,他的刀当然是在发出致命一击的时候才能看见。
万先生道:“你们要不要换个宽阔的地方?”
两人既没回答,也没有动,连眼珠都没有动一丝一毫,这表明,换不换地方对他们都一样。
高手相博,胜负就在瞬间的碰撞,对于是什么地方,也许根本就不重要,何况他们本就不是要分胜负,只是要让万先生看看风九的手。
两人对视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突然,有亮光一闪。
老刀出手了,即使“快刀”多情,也许都不能看见老刀是如何拔刀的。
只见刀光,不见刀形。
这一刀很轻,有多轻,比微风还轻,轻的就像流动的口气。
这一刀很快,有多快,至少在风九眼里,比“快刀”多情的刀要快一倍。
“快刀”多情如果看见这一刀,他一定不再会喜欢别人叫他“快刀”。
这是真正的快刀,江湖上也许没有几个人知道。
在别人的眼里,风九在看着老刀的眼睛,可风九真正看得是老刀这个人。
整个的人。
在和老刀对视片刻后,他的心一片空灵,世上所有的声音都忽然消失不见了。他的眼里只有老刀,只有老刀这个人。
在别人眼里,老刀拔刀,出刀,快到不可思议的,快到了无迹可寻。可在阿永的世界里,老刀慢慢从袖口拔出了一柄短刀,很老的短刀。说是老,是它的刀柄已很陈旧,刀尖和刀口也并不锋利,甚至风九能看见那柄短刀的末端有一个米粒大的缺口。
老刀慢慢拔出刀,然后像老鹰一样扑出,而且扑出的速度即使一个眼神不很明亮的老人,也能看清它的一举一动。
这柄刀缓缓刺向风九的咽喉,就像轻飘飘飞过来的柳絮。
风九看着这柄飘过来的刀,纹丝不动,直到它的刀尖距离自己的咽喉有一拳头的距离,他才轻轻用右手的掌缘斩向刀身,等刀尖向旁边滑开,他的左手再从容抓住了老刀握刀的手腕。
整个动作轻柔,自然,就像在教别人如何用刀一样。
老刀被风九紧紧抓住了手腕,就像是一个孩子的手被大人紧紧握住,想抽出了根本不可能。
老刀呆住了,脸上的惊骇无以复加,他无法相信,一个用刀的绝顶高手竟然被对手抓住了用刀的手。风九不管用什么武功化解他的刀,老刀都可以想象,唯独这种方法,他打死也无法想象。
整个过程,阿永一直坐在那里,身体始终没有挪动,只是两只手动了一下。
一斩,一握,两个动作。
无法想象的两个动作。
老刀刺出的刀,当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随意。那一刀翩若惊鸿,除了极致的快,还有隐藏在刀上的霸道内力——没有深厚的内力作为根本,又怎么能把刀练到极致的快?所有的武功,力量原本就是基础。
风九轻轻放开老刀的手腕,说道:“得罪了。”
老刀艰难说道:“你为什么用用掌缘去斩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