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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头巨犀，一言不发，直接四肢轻轻一蹬，它身下的溪水猛然炸开，然后它的身躯高高跃出，像是一块巨石，砸在了那混乱的战圈中，气劲四溢，周围的犀妖竟纷纷直接被这四散的气劲推倒。
就算荣嘉，也被那无形的劲气推地连退了几步，身躯猛地一紧，方才立稳。然后他眯眼看着那头突然从天而降的巨犀，神情有些凝重。
那是一头赫然已经达到了灵体八转境界的犀妖。
巨犀也同样冷冷地盯着他，口吐人言道：
“几个外面的人族小子，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这望月谷内闹事，还有这个杂生子，居然连同外人，与自己的族人斗殴，更是可恶。莫非真以为这望月谷内就没人奈何得了你们？看我不将你们几个擒下，好好关上一段时间，免得你们不知天高地厚！”
荣嘉沉默地将戟横在了自己的胸前，虽然很清楚自己这些的日子的进步再大，也不可能事眼前这头八转巨犀的对手，但要他就这样束手就擒，也是不可能的。
巨犀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之色，然后缓缓抬起一只前足，周围的月色此刻都似乎突然凝结到了它的那只前足上，荣嘉只感到一股山峦般巨大的压力朝他迫来。
不过，这种压力终究没有真正降临在他的头顶，因为就在这个时刻，一声苍老的叹息，在望月谷内幽幽响起，叹息声很轻，却落在谷内的每一寸土地上，每一株花，每一根草，每一棵树，每一片叶，都感受到了叹息声中的那种无奈的情绪。
然后，那些凝聚在巨犀前足上的月华悄无声息地散去。
“老祖！”
那头巨犀有些不可置信地颤声喊了一句。
所有的犀妖都安静了下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一阵噗嗤噗嗤羽翅拍扇声响起，打破了场间的安静。
一只黑羽红嘴的小鸟不知从那飞了过来，荣嘉正有些为这只不合时宜的闯入这里的小鸟的命运有些担心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所有的犀妖都对着这只看去很灵性，长的也很漂亮的小鸟跪了下去，包括犀大石。
“参见红姑姥姥！”
荣嘉愕然看着这只似乎来头极大的小鸟，轻巧地飞过众犀妖的头顶，飞到了他的眼前，然后拿那双灵活至极的小眼仔细打量了一下他，接着同样口吐人言道：
“辟尘老祖，想见见这几个人！”
第106章 一头松下犀（）
“它是谁？”
黑羽红嘴的小鸟在前面慢悠悠地飞着，荣嘉三人跟在它的后面，路上荣嘉悄悄地问奚大石道。
“红姑奶奶据说在我们家三位老祖还只是普通望月犀的时候，就已经陪伴在他们身边了。而在三位老祖得道之后，也帮她向那位金仙求来了一枚长生不死灵药，所以红姑奶奶虽然未成仙境，寿元却是和仙人无异。而在我们族中，红姑奶奶的地位可是仅次于三位老祖的！”
奚大石偷偷看了一下前面那只小鸟，压低声音向荣嘉和刘怀恩两人解释道。
荣嘉轻轻哦了一声，原来是犀牛的共生鸟，这种生物在他原先的世界亦属常见，平日里以犀牛身体肌肤内的寄生虫为食，而且犀牛爱洁，这种犀牛鸟也会顺带帮着清洁其身躯上的各种污垢。
不过，奚大石家中的三位老祖，在自己得道之后，却还没忘了浑噩之时共同生活的伙伴，看来也是极为念旧知恩的性子，荣嘉不禁对尚未逢面的这三位犀仙，生起了许多好感。
而在前头带路的那只名为红姑的小鸟，似乎听到了身后三人的一轮，突然回头淡淡地瞥了他们几个一眼，唬的奚大石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于是，三人一鸟就这么沉默地沿着溪水往上游走去，走了很久，却依然没有看到溪水的尽头，身边不知何时开始，有淡淡地雾气缭绕，也不知是水雾还是山雾，只是当初从这望月谷的外面朝里看时，这个山谷不应该有这么深，这么大。
“我们入阵了！”
刘怀恩突然开口说道。
荣嘉点了点头，其实他早就已经发现了异常，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那些雾气，即不是水雾，也不是山雾，而是阵雾。
这是一个藏阵，将山谷的一部分从原来的世界中藏了起来。
只是，荣嘉凭借万象之眼，虽然能看的到这个阵，但却看不懂，所以他破不了这个阵。隐藏在雾气当中的那些禁制，实在是太玄奥难明了一些，这种真正的仙家手段，离荣嘉还有些遥远。
三人又跟着走了许久，眼前才豁然一清，那些雾气似乎消失了，终于到了这溪水的尽头。
溪水的尽头是高高的山崖，有一条小瀑布从山崖上倒挂而下，山崖下还有一株老松，松下是一块大青石，青石上静静趴伏着一头老犀，月色从山崖外撒下，透过老松间的枝丫，轻柔地覆盖在它的身上。
这不是比喻！
荣嘉三人震撼地看着那月华浓稠地如真实的丝绸般盖在老犀的身上，于是他们知道，这头老犀，应该就是奚家三祖之一，辟尘老祖！
如果不是此情此景，如果不是它身上那凝如实质般的月光精华，在任何其他地方遇见，很容易会让人误认为这只是一头平常的野间老犀。
辟尘老祖的样子，实在是太普通了！
然后，荣嘉看到了辟尘老祖的眼睛。
眼神中有一些忧伤，有一些温和，有一些悲天悯人，还有许许多多极难描述的复杂的情绪。
这是一双绝不普通的眼睛！
荣嘉来到这世界的这几年，其实已经见过好几位仙人。像赤烈仙人，像奎木营副将常青，像奎木星君李雄，甚至像只远远瞥见一眼的南天门守将，真仙巨灵神。
荣嘉虽然分辨不出这些仙人间的境界实力差距，但眼前这位辟尘老祖给他的感觉，和那些仙人是完全不同的。
辟尘老祖看到荣嘉几人，轻轻朝他们点了点头，却没有起身，而奚大石，早就对着自己的老祖跪了下去。
辟尘老祖开始说话，他的声音很低沉，然而在边上那条震耳欲聋的瀑布水流声中，却依然清晰可闻。
“我的主人是一位人族大仙，而我们兄弟三个，则是妖兽。不过我的主人对我们很好，从没有因为我们的出身而看不起我们。我们之间虽然名为主仆，实际上他对我们如父如兄。所以，我一直觉得人和妖之间，并非总是水火不容的。”
“这么多年来，我总是告诫自己的族人，要和人族和睦相处，而且也鼓励他们与人族通婚，诞下的子嗣一视同仁，当做自己的族人对待。”
“可惜，这么多年的努力，如今看来，却是没有什么意义！我连自己的族人都教化不了，遑论还念念想着让这个天地间的人与妖能放下陈见，和平共处。”
“难道人心中的沟壑裂缝，真的如此难填？”
辟尘老祖看着荣嘉几人，既像是在询问他们，又像是在自己问自己，声音中有浓浓的疲倦和哀伤。
然后他缓缓站起身来，走下青石，慢慢踱步来到荣嘉他们的身前，那双比许多真正的人还要更加人性化的双眼盯在荣嘉的身上。
“知道我为什么要让小红将你们带到我这里来么？”
荣嘉摇了摇头，他是真不知道。
在来这里以前，荣嘉还猜测是不是自己刚才把事情闹的有点大，所以这犀族老祖把自己几人叫过来问罪，只是在他看到这辟尘老祖的时候，就明白自己猜错了。
老犀的嘴裂了裂，似乎是笑了一下。
“昨夜心血来潮，所以我独自去谷中走了走，然后就看到了在月下练戟的你。”
“你的天赋很不错，非常不错。”
“于是我就在想，这个能够一夜悟百法，并且灵力运用已达入微之境的小子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望月谷中。”
“然后今天我特意让人去了解了一下你的情况，包括你从军后的一切经历，还有你们整个小队的事情，没想到却发现了另外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辟尘老祖的目光转向奚大石，示意他站起来，然后继续说道：
“在天军中，或者说天庭麾下的任何一个部司中，出身妖族或者半妖者都不少，但和真正的人族之间，总是有种种隔阂，或者是自己的桀傲，或者来自人族的排挤。”
“但在你们小队中，却似乎没有这种情况。你们其他几人，是真的把我族中的这个半妖小子当兄弟，而这小子也真的把你们当兄弟！”
“这种情况真的很少见，所以，我想见见你们几个。”
辟尘老祖的目光饶有兴趣地在三人的脸上逡巡了几遍，最后停在刘怀恩的脸上。
“来，你先说说，在你心中，如何看待这人妖之分。”
第107章 人妖之分（）
刘怀恩怔了一下，没想到辟尘老祖会问他这种问题，不过他也不能不回答，刘怀恩想了一下道：
“小子见过老祖。人妖之分，由来已久，小子道行浅薄，见识浅陋，胡言乱语之处，还请老祖不要见怪。”
“在小子看来，虽然人妖之间，皆有善恶之辈，但观两族大势，人族心性总是更为温和守序，愿意尊奉天道行事，所以才会得天道眷顾，整个人族由此日渐昌盛，终成天地间第一大族。”
“而妖族则大多桀傲难驯，日常行事只在自己喜恶之间，动辄罔顾天道，涂炭生灵。对于此类妖族，小子认为必须以雷霆手段，斩杀或者降服。至于其他愿意尊奉天道行事的妖族，则应该和人族一视同仁。像大石这样的心性纯良之辈，小子从未将其视为异类。”
“唔，你是以天道为分么。”
辟尘老祖听完之后，点了点头，一个普通小兵能有这份见识，已属难得。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荣嘉。
“你呢，你怎么看？”
荣嘉沉默了一会，对于这个世界人族和妖族之间的恩怨纠缠，这几年来荣嘉也是略有所闻，甚至他刚来到这世界的时候，就参加了一场除妖之战。但或许是因为终日和奚大石这半妖厮混在一起的缘故，也没有真正接触过其他妖族，在这方面的感触，荣嘉其实是不深的。
不过，在他穿越而来的那个世界中，倒是相类似的情况存在，那就是人种间的隔阂与仇恨，所以荣嘉也大致明白这世界人妖双方的情绪。
他在考虑的是，该不该说真话！
看着老犀那真挚热切的眼神，此时像个小孩一样，荣嘉终是心中一软。
“人和妖，有分别吗？”
荣嘉反问了一句。
一句话，石破天惊。
刘怀恩和奚大石震惊地看着他，辟尘老祖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迷惑之色。
人是人，妖是妖。两者自然是有分别的，这不是亘古不扑的真理吗？
“人与人之间，亦有高矮胖瘦之不同，而且不同地域的人，甚至肤色毛发，形容样貌都大相径庭。而人之所以为人，和禽兽鳞虫之属区别开来，无非是”
荣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才继续说道：
“无非是因为人有智识，有情感。可是，这些东西，妖族没有吗？除了样子不同之外，开了灵智的妖族，和人族在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在我的心中，有人兽之别，却无人妖之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在栖霞谷中，荣嘉才会放过那条双头小蛇，因为在他看来，那小蛇既然开了灵智，那就与人族小孩无异了。
只是他的这一番话，落在场间其他几人的耳中，却不异于一场狂风暴雨。
刘怀恩和奚大石张大着嘴，呆呆地看着荣嘉，似乎从来不认识自己的这位伙伴。
而辟尘老祖却是骤然间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们三兄弟的主人，虽然对他们极好，但辟尘其实自己也清楚，在主人的心中，还是有人妖之分的。
然而，现在眼前的青年，却提出了一种无数年来，他们从来没有意识到过的观念。
人和妖，有分别吗？
辟尘老祖眼中异芒连闪，然后他突然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某种沉思当中。
确实，自己三兄弟自踏上修行之路开始，感惜这份天大的富缘，一直兢兢业业，谦卑自守，从未做过有伤天和之事，甚至比大部分的人族修者要更加敬畏天道。
那么，自己和人族又有什么差别，或者说凭什么自己就比不上人族。
辟尘老祖相通此节，猛然再次睁开双眼，眼中有道光流转，在这一刹那，他停滞多年的道行境界瞬间暴涨。
“小友，此次能突破多年冗境，还要多亏小友的一语惊醒梦中人，事后本仙必要重报。”
荣嘉的耳中突然响起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然后只见辟尘老祖冲他点了点头，隐隐间，荣嘉猜到了些什么。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在他原来的世界，不过是一种人人皆知的普世价值观念。但在这个世界，却似乎从来没人提出过。
道理其实很简单，但往往一些最简单的东西，在没有被说破之前，却总是思维的盲区。
其实荣嘉在这世界的这几年，越来越发现了一些古怪的事情。
在他原来的世界，从有真正的文明萌芽开始，到他穿越前那种各种层出不穷的思**涌，整个人类进入信息大爆炸，甚至开始建立星外殖民地的高度文明社会，只用了短短五六千年的时间。
而他现在的这个世界，要说里面的智慧种族比原来那个世界的人笨一些，是绝对不存在的。事实上，因为有修行成仙这种事情的存在，则这个世界的平均智商水准还要更高一些。
可是，从这个世界开天辟地以来，已经过去不知多少万年了，整个文明的发展却一直停滞不前，从未改变，永远相当于他原先那个世界中古世纪的状态。
世间有儒释道三教，人人信奉，除此三家外，再无其他有影响的思想。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隐隐按压着这个世界，让所有的一切，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当然，这只是荣嘉一种没来由的感觉！
此时刚刚妙手偶得般突破道境的辟尘老祖，却是心情大好，正有一种颇感兴趣的目光打量着奚大石，笑着说道：
“来，作为本仙的后辈，你也来说说如何看待这人妖之分。”
奚大石听到辟尘老祖问他，却是有些紧张，嘴中嚅嚅说道：
“小孙对于这些大道理，向来想不明白，不过刚才听我们队长所言，只觉说到小孙的心里去了。因为和队中兄弟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觉得和他们有什么分别，嗯，其实还经常会忘了自己一个半妖这件事情”
一旁的刘怀恩听得暗暗焦急，这是难得有机会获得自家仙祖赏识的机会，这奚大石却还是一副平常憨憨的模样，让刘怀恩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
没想到辟尘老祖的口中，却蓦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好！好！好！”
他看着奚大石连说了三声好字，然后犀口微张，从口中吐出一块金色的铭牌，缓缓飞到奚大石的身前。
“这块铭牌，可以让你自由进出这掩月之阵，你拿上它，这段时间，你可以经常来找本祖聊聊天。”
奚大石还是有些懵懂地接过那枚铭牌，而旁边的荣嘉和刘怀恩两人，却早已喜形于色，辟尘老祖虽未明言，但看其意思，却是有点拨一下奚大石的打算了。
被这样一位难测深浅的仙祖看上，自己这位兄弟也算是傻人有傻福。
就连那一直懒洋洋趴在辟尘老祖身上灵鸟红姑，一直闭着的双眼，也突然睁开，有些惊讶地看了下奚大石。
接着，辟尘老祖就让荣嘉三人退下了，不过在临走之前，辟尘老祖颇有深意地看了荣嘉一眼，然后那道只有荣嘉能听见的声音再次响起。
“本仙现在急需巩固刚才所破之道境，荣小友过几日，不妨再来此处一次。”
第108章 大争之世，大劫之世（）
三人依然从原路返回，因为有奚大石身上那块金色铭牌，所以也无需再由红姑引路。
一路上，已经被荣嘉和刘怀恩点醒的奚大石，正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走路都是恍恍惚惚的，而荣嘉则有些沉默，他还在想临别时辟尘老祖叫他回来再见的事情。
自己刚才那番言论抛出了一个本来在这个世界，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观点，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地稍微提及了下，但荣嘉依然隐隐有些担忧，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刚才的话，他其实也只说了一半，再多说些，他怕那头老犀还真接受不了。
在荣嘉看来，这个世界的人妖之争，哪里单纯地是因为什么种族之分。
恐怕更多的原因，是利益二字！
人族杀妖，内丹可以入药提升修为，筋骨皮肉都是炼器制宝的绝佳材料，而且还可以打着顺应天道，行侠除恶的名义，得名得利，何乐而不为？
如果没了这些利益，谁还愿意打生打死？
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