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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为何会起死回生之术？为何会疯？而且那十六年间，七辰的魂魄又在哪里？她为何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方夏意的问题，瞬间又让赵小杨苦笑出声，除了呆呆地看着夜色，也不知还能做什么。
良久后，突然有脚步声传来。
“师姐。”
“师姐。”
慕安的脸上，不再是以往的冰冷和不近人情，反而多了许多复杂的情绪，有惊喜，有慌乱，有忧心，有悲痛。
“小师弟。”慕安定定地看着赵小杨，“你见到的人，真的……真的是我爹吗？他……他长什么模样？你跟我说说。”
赵小杨只能无力地摇头：“师姐，抱歉，我不知道，而且，他的模样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怕我说出来，也没用。”
话刚说完，他却又突然愣住。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慕安师姐时，他就觉得她有些眼熟，可在那之前他确实是没见过她的。
如今在月光下看着她的脸，他倒是突然觉得，似乎她与赵大叔，真有那么些相像的地方。
“我知道，我这是难为你了，我知道……我知道……”慕安转过身喃喃自语，声音里已然带着哭腔。
方夏意正要安慰她，却又见鲁遥走进了院子：“小师弟，师父让你去一趟偏殿。”
自白天被问讯后，赵小杨和方夏意就遵照吩咐回了清心苑，可同住的三位师兄都不曾回来过，如今看鲁遥面上难得的凝重，赵小杨心里也不禁忐忑起来。
偏殿里，庄无念等几位师兄都在，明清真人正坐在桌旁，桌上放着一幅很大的画像，画像边还有砚台和笔，笔上墨迹未干，显是刚刚才作出的画。
见赵小杨来了，明清真人语气中似有几分焦急：“这是我根据记忆给师兄作的画像，你来看看，你说的赵大叔，是不是这个样子？”
不知为何，赵小杨有些莫名地心跳加速，就连走向桌边的脚步，也突然变得沉重了许多。
可是，那幅画像……明明是那么熟悉的感觉！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赵小杨还是一阵错愕：“怎么……真的是……赵大叔真的是……明净掌门？”
其他的所有人，也都呆住了。
愣了片刻，明清真人才盯着赵小杨道：“你看清楚，到底是不是？”
赵小杨轻轻地摇着头：“我不能完全肯定，可是，至少有九成相似。”
九成相似，和完全一样，似乎差别也不大，毕竟人的相貌会有变化，画像与人的差距，也取决于画功。
慕安已然哽咽出声：“真的是……是爹爹吗？也就是说，爹爹他……他没死……他一直还活着对不对？一直还活着！他还一直活着！”
赵小杨犹疑了一下，却还是开口道：“我……我只能确定四年前他还活着，我离开赵家村的时候，他已经不知去向了，后来有没有回去，我不知道，如果回去……”
“不可能！”庄无念的情绪很是激动，但还是截然道，“师父那么高的道行，若然他在，也必不会被火烧死的！”
舒战平也道：“没错，若是师父当时在赵家村，不管什么妖魔什么大火，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出事，一定是师父离开后就再没回去过！”
“可是……”张和怯怯地开口，“小师弟说的疯子，又是怎么回事？”
明清真人眼中已然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小杨，你说，到底是……师兄在赵家村那些年，是什么样的？”
赵小杨低低地道：“确实……确实就是个疯子，每天脏兮兮的，不会洗脸换衣，也不会做饭，就连他住的茅草屋，也是我们给他搭的，饭菜每天给他送去，也一定要看着他吃完，否则……否则都不知他会弄得有多脏。”
“不可能！”慕安已然失控大哭，“爹爹怎么可能会是疯子？怎么可能……是那个样子？”
“我自小见到的，确实就是那个样子，直到我出事，他为我招魂续命以后，我们才怀疑，他会不会是装疯，只是没机会证实。”
“那师父又是哪里学来的招魂续命之术？还有御水诀？”舒战平低声道，“师父出事那年，明明没有这种道行的。”
“一切，都等找到了师兄再说，我相信，他一定还活着。”
深呼了一口气，明清真人再次认真地看着赵小杨：“还有一个问题，你说你是在二十年前被人遗弃在赵家村的，师兄又是在那半年之后就到了赵家村，那么，对于你的亲生父母，你可知道些什么？你的身上，有没有……他们给的东西？”
这个问题，四年前赵小杨刚起死回生的时候便想过，但又被他和赵靖否认了，可如今被明清真人这样问起来，他还是免不了大为震惊：“师父是说……是说我……可能是……”
慕安也抽泣着道：“师父的意思是，小师弟可能就是……是我的……是我的……”
明清真人依旧眼也不眨地盯着赵小杨：“你今年，已满二十一了是不是？”
“是，村长在村口发现我的时候，是在二十年前的三月……三月初八，他说当时我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看着应该是一周岁左右的模样，所以猜测……猜测我的生辰应该是在二月到三月。”
明清真人似乎很痛苦的模样，轻轻闭了闭眼，缓缓道：“慕安的弟弟，是二月二十六生的，南华山出事之时，他刚满周岁几天，那晚念华师妹突然带着他去了南华山，后来，就再也没回来过。
“我们盘点过尸体，按当时在南华山上的人来算，少了四具，两个大人，两个孩子，大人应该是一男一女，或许……或许念华师妹也没事，他们一家三口，都还活着，而你……也极有可能……”
“可能……可能是……”赵小杨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我可能就是那个……没被找到尸体的孩子吗？”
“小杨！”慕安突然扑上前来，弯下腰抓着他的肩膀，“你仔细想想，想想你身上可有何信物？我记得我弟弟他……他身上是有配饰的，他满周岁的时候很多人送了他礼物，他身上戴了的，你仔细想想。”
赵小杨慌乱地摇着头：“没有，我身上什么也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慕安的情绪一下子又激动起来，庄无念只能赶紧拉住她，舒战平则是扶起赵小杨让他坐到椅子上。
尽量回忆着往事，赵小杨喃喃道：“我倒是听村长提过，也就是在我出现的那几天，王之煜在那片杨树林里找到块很奇怪的玉，颜色像血一样，后来周大娘看到了，她说那个颜色很耍醋挪幌椋胍簟�
“当时王之煜只有两岁，却很喜欢那块玉，一直不肯松手，直到后来他真的大病了一场，周大娘才硬抢了那块玉，丢在了很远之外的山林里，现在，肯定是找不到了。”
“是！就是那个！弟弟身上的千年血灵玉，一定不会错的！”慕安突然又哭又笑，“师父，是千年血灵玉啊，是您送给慕临的千年血灵玉！是他，就是他！”
明清真人苍白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有些疲惫的、淡淡的笑容。
“弟弟，真的是你！”还未等赵小杨反应过来，慕安已经扑上去紧紧抱着他，失声痛哭，“我就知道老天爷不会那么残忍的，不会让我一个亲人也没有！原来爹爹没死，你也还在，或许……不，娘亲一定也还活着，肯定还活着，我们一家四口，一定能团聚的！”
庄无念等人也全都笑了起来，尽管他们有的人脸上还挂着眼泪，有的人眼睛通红，笑起来比哭还要难看。
赵小杨的脑子里却是空白的，很空，很空。
若说之前有震惊，有紧张，有慌乱，也有欢喜，那么此刻，他更多的是迷茫，不知道如何相信这一切的迷茫，不知道如何接受自己身世的迷茫，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新身份的迷茫……
所有的一切，都不知道。
第65章 新的身份（）
北华山似乎一切如旧，却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赵小杨还是大家的小师弟，小师叔，还是继续住在清心苑，继续独自一人在后山修行。
可他知道自己已经多了一个身份——前任掌门明净的儿子。
这个身份，本该让他荣耀万分，得意万分，可他现在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无论是从前冷冰冰的慕安师姐现在每天来找他，陪他吃饭，和他说话；
还是向来都对他不冷不热的舒战平，如今已是满腔热情；
以及恨透了妖魔的师父，也格外开恩，同意将他从游蛇岭带回来的那个婴儿，或者说那只小妖，暂时养在北华山上；
亦或是其余的，跟他或熟或不熟的人，对他的态度，也都变了。
他知道，没有人是恶意，甚至那承载着他们太多的惊喜与感激，只是赵小杨，真的不习惯。
而且，他不安。
不安的是，他的亲生父亲，究竟真疯假疯，是死是活，现在又在哪里。
还有他的母亲，是否真的活着。
以及，那些一直都未解开的谜团。关于起死回生，关于南华山，关于柳七辰。
“怎么又一个人坐着？”方夏意在他身旁坐下，看着脚下的大石头笑道，“这明明是后山的东西，现在倒成了你的私有物了，每次发呆都坐在上面，要是石头会说话，肯定骂死你。”
赵小杨咧着嘴笑笑，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有一件事你错了。”
“什么？”
“当初你说，我只能大概猜测自己是三月生的，而你可以确定就是三月初二生的，几乎没可能我比你大。可现在，已经确认我是二月二十六生的了，还真就比你大，所以，你应该叫我声师兄才对。”
“好，见过赵师兄，不，慕师兄，那慕师兄是不是该给我洗衣服了？”
“去你的，你给师兄洗还差不多！”顿了顿，赵小杨又低低地道，“其实，我更习惯叫赵小杨，不是慕临。”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这话是哪位大师说的？”
“就当是你这位大师说的吧。”赵小杨笑笑，低声道，“夏意，我想……再回趟平安镇。”
“找你父亲？”
“算是吧，不过更多的，是我心中的疑团需要解开，既然那里是一切的开始，那么我想，答案或许也在其中。”
“我明白，不过这次，我不能陪你去了。”
“我理解的，怕触景伤情，其实我也怕。”
方夏意却是摇了摇头：“这算一个原因，但不是主要的，最关键的是，师父暗中派了我一个任务。”
“任务？”
“是啊，师父今早把我叫去，让我假借探望姐姐的名义，在东华山住一段日子，偷偷注意公良虚的动向。他说，你知道原因。”
说到这里，赵小杨自然明白了，师父是怕公良虚知道明净掌门还活着，会有所行动。
若当年的事真跟公良虚脱不了关系，若他也是勾结妖魔杀害明净掌门的人，那么现在，他应该是最不希望北华山找到明净掌门的那一个，甚至，有可能亲自动手杀人灭口。
只是，赵小杨总是隐隐觉得，这其中哪里不对。
所以，他迫切地要回到平安镇，回到赵家村。
这一次，慕安师姐，或许该说他的姐姐，与他同行。
在此之前，他与慕安，除了每次遇到会简单地问候两声，便再无其它交集。
如今终于姐弟相认了，相处起来却更尴尬，那种彼此都想热情些，却又明显隔着距离的尴尬。
慕安比他大八岁，也就是说，当年失去父母和弟弟的时候，她只有九岁。
一个九岁的孩子经历了这些，性格难免与常人有些差别，这一点，在四年前刚见过她之后，赵小杨就已经理解。
也因为这份理解，如今即便知道面前的人就是亲姐姐，赵小杨还是不敢透露出半点与柳七辰相关的事。
他很矛盾，一边一如既往地保护着柳七辰，一边却又忍不住在想，这个人是不是他的仇人。
若是在从前，以赵小杨的身份来看，一切只是北华山与妖魔的对立，和他关系不大。
可现在，在知道了自己是慕临之后，他就真的，没借口给自己撇开关系了。
柳七辰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在赵小杨的身世被揭开后，她就沉默了，一直，沉默至今。
“这里，就是赵家村吗？”看着面前的废墟，慕安的神情有些落寞，“和当年我看到的南华山，很像。”
三年没来过了，墓碑上，已结了许多蜘蛛网，可坟堆，却依旧寸草不生。
当年未长草是因为被火烧过，可如今都过去那么久了，又是为何？
在传说中，坟墓不长草，是因为墓中人死得冤枉，怨气太深。现在看来，倒也是有些道理的，毕竟墓中的人，又有哪一个，是死得不无辜的呢？
掸走了蜘蛛网，重新垒了垒坟，赵小杨在墓碑前，深深地行了三个大礼。
慕安同他一起行礼。
要确认他们的父亲是否在墓中，刨开坟墓看一看尸体便知。毕竟师父说过，明净真人身上有异常的骨骼凸起，就算被火烧过，也还能辨认。
只是他们都没这样做，这对逝者，是大不敬，而且，这也不是唯一的办法。
赵小杨道：“三年前，我伤心过度，没心情去想那么多，那时候也没考虑到赵大叔……考虑到父亲，所以一直没问清楚是谁好心安葬了他们，如今，只要找到那个人，或许就能弄清楚了。”
“那要怎么找？”
“从最近的村落挨家问吧，实在不行，再到镇子里去问，肯定就是平安镇的人做的，总能找到。师姐，我们分头找吧。”
他还是叫她师姐，她也默认了。整整二十年的相隔，让他们都有些无所适从。
“请问，有谁知道三年前被大火烧了的赵家村十几口人，是谁安葬的？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感谢他。”
这是赵小杨这几天下来说得最多的一句话，赵家村附近大大小小的的村落他问了无数遍，可却没人能给他答案。
第66章 二十年前（）
“大叔，请问您听说过三年前被大火烧了的赵家村吗？那里死了十几口人，都被人安葬了，您知道那个好心人是谁吗？”
这已经是赵小杨大海捞针般询问的第五天。这五天内，离赵家村最近的几个村落，包括镇上，都基本被他和慕安分头问完了。
而现在他所在的小村庄，离赵家村足有六十里远，似乎，更没有希望。
扛着锄头出门的大叔摇了摇头，后面却又缓缓走过一个牵着牛的中年男人。
他看赵小杨的眼神很小心，说话也有些谨慎：“你……你是什么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他不太自然的神情和语气，赵小杨心中瞬间涌现出一丝惊喜：“大叔，您知道赵家村吗？就是三年前被大火烧了的那个赵家村？”
“你到底是谁？问赵家村做什么？”
那人话音刚落，柳七辰忽然道：“小杨，就是他，你的那些家人，就是他安葬的。”
赵小杨只觉眼睛一热，一股难以言表的心绪突然充斥心间。
“我叫赵小杨，我也是赵家村的人，现在……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活着了，大叔，是您安葬了他们对吗？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他们……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会不会有……有还活着的？”
“赵小杨？”那人微微蹙起了眉，“你就是那个，赵立在杨树下捡到的孩子？”
“果真是您！”赵小杨已经激动地握紧了大叔的手，“没错，我就是那个赵小杨，您认识村长？认识我？”
那大叔又仔细地审视了他一会儿，这才叹息道：“怎么会不认识？我也姓赵，我也曾住在赵家村，发现你的时候，我正准备搬走，你这个名字，还是赵立当着我的面取的。”
“原来您也是赵家村的人。”
“是啊，当初就知道那是个不祥之地，我劝赵立同我们一起搬出来，他却不肯，结果……唉！”
两人在一边的破亭子里坐下，大叔缓缓道：“那天，我刚好到镇子上去打酒，听说有权有势的那个方家出事了，一把大火把人和房子都烧没了，我好奇就跑去看，谁知才听到有人说，有一个叫赵家村的地方，也着了一夜的火，怕是和方家一样，没了。”
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后，大叔继续道：“我便叫上了几个同村的人和我一起去看了，结果……结果当真没了，什么都没了，只剩一堆……一堆白骨啊！”
不自觉地又捏紧了衣衫，赵小杨定了定神，问道：“所以你们便把他们安葬了？那您可还记得，当时有几具尸体？”
“记得的，这种事情，怎么会不记得呢？我们数过，整整十三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