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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杨不禁打了个冷颤，可是细细思索了片刻，他又一次坚定地摇了摇头。
四年间所有相处的情景，柳七辰所说的话，她的笑声，她的哭泣，全都还印在他的脑海里，那样真实的记忆，他不相信全都是虚妄不实的。
言君行也摇了摇头：“师父，是不是因为瞻心术，弟子看得明白的，弟子认识的柳七辰，不是那样的人。”
“好，很好，既然你们都执迷不悟，那为师……为师只能按门规处置了。”
“师父！师父！”一个弟子突然急急忙忙冲进偏殿，惊声道，“师父不好了，西华山派人来传消息，说……说夕酉带着北疆雪域的妖魔，又赶去西北荒漠了，他要救癸亥出来！”
第72章 嗜血阵（）
从四华州到囚禁癸亥的西北荒漠，就算昼夜不停地御剑飞行，至少也要三四天的时间。
不过以西华山传出的消息来看，夕酉带着北疆雪域的妖魔也才出发没多久，所以这场战斗，就这样以比拼速度来拉开序幕。
夕酉究竟能不能救出癸亥，谁都不知道，但只要他一动，整个四华州也全都进入最紧张的状态。
拜夕酉所赐，赵小杨他们几人，全都免于处罚。
大敌当前，同辈弟子中最优秀的庄无念和言君行，自然是要随明清真人一同去西北荒漠的。
至于赵小杨和方夏意，一个道行起伏不定，一个又进步神速，可终究还是北华山的人，所以明清真人也同意他们随行。
尽管方夏意还带着一身伤，但他执着起来，谁也无可奈何，好在不是很要紧的伤，又有北华山的良药医治，一路上倒也在逐渐恢复。
一同上路的，还有西华山和东华山的人。
自上次两派掌门撕破脸对峙以后，北华山与东华山的弟子就陷入了很尴尬的局面，尤其很多从前交情不错的人，如今倒连打个招呼都难堪起来。
明清真人与公良虚没有说过一句话，若不是共临大敌，又有西华山的洛阳子挡在中间，这二人难保不会再次兵刃相见。
一行人一路上只靠干粮充饥，晚上也只落到地面休息两个时辰，便又接着赶路，所以只在第四天的清晨，他们就到了。
这片沙漠，赵小杨四年前来过，可却看不到半点熟悉的痕迹。
风沙太大，整片土地都已变了模样，只有荒漠边缘的野草坪上，还立着一座座孤独的墓碑。
那是四年前死于妖魔之手的四华州弟子，东华、西华、北华三派的人都有。
受风沙侵蚀，只立了四年的墓碑，如今倒残旧得宛如四十年前的。
四年后的今天这一战，又会有多少人，埋骨于此？自己会不会是其中一个？
赵小杨没有时间去多想。
因为他们已从墓碑上方疾驰而过，虽然大家都飞得很低很低，但在那清晰的一瞬间之后，那片墓地，在他的眼中也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显然，这边缘之处，并不是他们的目的地，四年前赵小杨和方夏意并未深入过沙漠，当然也从未见过癸亥的囚禁地。
约莫又飞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天空中逐渐出现大片大片的红影，犹如朝霞，却又比朝霞更红，鲜血一般的红。
与四年前见到的乌云和黑影不同，这一次，血红的天空显得更加妖异，就像野兽的血盆大口，随时会将人吞噬。
“夕酉那妖孽果然早就到了！”公良虚怒哼一声，率先向着地面的人群冲了下去。
赵小杨一直跟在明清真人身后，与北华山众人同时落地时，他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几百个身穿黑衣的妖魔中间，有一片巨大的红雾，红雾不断翻滚着，在沙漠上形成了一道很高的圆形光柱，而光柱正上方，正凭空飘着一只巨型青铜鼎。
赵小杨不懂这是何种阵法，但光看那妖异的红色，以及隐隐闻到的血腥味，他已大概能猜测，这必然不是什么正宗的道法。
见四华州众人到了，北疆妖魔迅速亮出兵器，随时准备对敌。
“夕酉怎么不在？”赵小杨刚低声呢喃完，远处巨鼎中便传来一道异样的声音，犹如猛兽在奋力嘶吼。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巨鼎的上方，那片红色的雾气中，一个硕大的头颅缓缓伸了出来。
那是墨焰蛇的头，但赵小杨从未见过如此体型巨大的墨焰蛇。
蛇并不会叫，可那条墨焰蛇在探头出来对着下面四华州众人的时候，确确实实发出了一声嘶吼，像挑衅，也像嘲弄。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那条巨蛇冲天而起，下一瞬便化作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年轻而俊美，在一袭红衣的衬托下，更显妖媚。
夕酉负手立在半空，微笑着看向下方众人：“我摆的嗜血阵，你们可还满意？”
公良虚扬了扬唇角，嘲笑道：“连这种泯灭人性的阵法都摆出来了，妖魔不愧为妖魔！”
夕酉却是笑意更浓：“公良掌门这话说得可不对，若不是你们把我师父困在这蛮荒之地百余年，我又怎会摆出这个泯灭人性的嗜血阵？”
赵小杨不禁低声问鲁遥：“二师兄，这嗜血阵有何用处？很厉害么？”
鲁遥摇摇头：“我从未听说过。”
夕酉就似听到他们说话一般，朗声道：“说起这嗜血阵，我就不得不感谢东华山的公良掌门了，若不是你们的先祖叛出四华州，与我们这些妖魔为伍，又怎么会机缘巧合练成这种威力无穷的阵法？”
见公良虚脸色铁青，夕酉笑得更加肆无忌惮：“说来也怪，你们东华山的人，怎么都这么喜欢背叛师门？先有第七代掌门练成嗜血阵，杀人无数，后又有轩辕侯跑来雪域夺我疆土，既然你们有这种嗜好，那不如公良掌门您也来投靠我？”
“妖孽休要再胡言乱语！”公良虚脸上青筋暴起，握紧手中早已出鞘的剑便冲了上去。
“公良师弟小心！”洛阳子见状也赶紧跟上。
“切不可靠近那嗜血阵！”明清真人回头对身后弟子交待了一句，也纵身飞到空中，与另两位掌门一同对付夕酉。
大战就这样爆发，乌泱泱的妖魔全都冲了上来，四华州所有弟子也扬起兵器迎敌。
整片沙漠尘土飞扬，黑色与白色身影交织其中，再伴着血红的光雾，妖异之气更甚。
“小杨当心后面！”刚把一个黑衣人逼退的赵小杨，一听到柳七辰的话便急速转身，断魂剑的蓝色光影斩在那妖魔的胸膛，瞬间便裂开一道血红的口子。
尚未有喘息的机会，又有人从身后靠近。
赵小杨往左边侧开身子，再转身时又挥舞出一道蓝光。
向他袭来的黑色人影似乎很怕他手中的断魂剑，为了躲开蓝色光影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赵小杨趁机追上去，只是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个被他吓退的黑衣妖魔，倒退着飞出去好远之后，刚好落到正中央巨鼎下方，似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引着，紧紧地贴在血红的光柱上。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大喊出声，只是面部狰狞地挣扎了两下，便再也没有动静。
而他整个人，就如被抽干了血肉一般，很快就成了一副枯骨，一副只剩皮囊的枯骨！
难怪叫嗜血阵！
嗜血……留骨！
第73章 现身（）
巨鼎上方，那片红雾越来越浓，如沸水般不断翻滚着，就连巨鼎也随之晃动，发出阵阵低沉的响声。
正合力对付夕酉的公良虚听到动静，突然朝着下方大吼道：“让开！全都让开！”
话音刚落，巨鼎便发出“轰”的一声闷响，所有凝结起来的红雾忽然间向四周散了开去，只片刻便覆盖住好大一片沙漠。
因为见识过那红雾的可怕，赵小杨一听到公良虚的喊声，立刻不假思索地御剑而出，顺道拽着离他最近的方夏意直直地飞了出去。
下一瞬，惨叫声不绝于耳，红雾飘过的地方，就如炼狱。
每一个活生生的人，都被抽干了血肉，只留枯骨。
四华州的枯骨！
撤离的那一刻，反应慢的，速度慢的，全部，都只剩枯骨！
而那些黑衣妖魔显然早有准备，动作敏捷而迅速，居然全都往后退出了十几丈远，没一人伤亡。
赵小杨红了眼，所有安全撤离的四华州弟子都红了眼。
生死之间，没人有那么大能耐去救别人，纵然道行高深如陆玄心，或者庄无念和言君行，也都只够自保而已。
可事实就是这般残酷，他们自保撤退的同时，他们熟悉的师兄弟，徒弟，师侄，全都在那么一瞬间，就没有了，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
方夏意站在赵小杨身后，死死盯着远处沙漠，撕声吼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回答，因为根本就没人知道，这世间居然会有如此恐怖的阵法。
红雾渐渐消失了，沙漠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地上那几十具枯骨还在那般刺眼地提醒着所有人，方才，这里是炼狱。
巨鼎依旧飘在天空，而巨鼎之下，没有了红雾的遮掩，渐渐清晰地显现出一个丈宽的大坑。
直到此刻赵小杨才明白过来，原来巨鼎不是夕酉带来的，而这里，便是囚禁癸亥的地下墓室。
那巨鼎本是放在大坑里的，应该是被用作另一种阵法，一直压制着墓室里的癸亥。
而如今，夕酉把巨鼎挪动了，那么，癸亥会出来吗？
柳七辰喃喃道：“癸亥……就是被困在那里么？他……才是我的父亲么？”
“如果……如果他真是你父亲，那……你会希望他出来吗？”看着遍地的白骨，赵小杨紧了紧手上的剑。
柳七辰并未回答，或许是她根本就没有答案。
“我们去把鼎归位，否则让癸亥出来，就真的无法挽回了。”陆玄心大声说出这一句后，率先向着远处的巨鼎冲去。
但大家身形刚动，对面的妖魔们也都向着同一目标奔了过来。
半空之上，公良虚依旧与夕酉斗得不可开交，洛阳子和明清真人则是撤身而出，也朝着那巨鼎飞速掠来。
陆玄心落在巨鼎上空，握紧手中的“湛卢”宝剑用力往下刺出。
湛卢剑发出的金光与巨鼎内壁激烈碰撞，传出“铛”的一声，但巨鼎纹丝未动，陆玄心的整个身子却被震得直往后退，幸亏他道行高深，只在空中酿跄几步便稳住身子，又重新落到了巨鼎上方。
这一次，与他一同出手的，还有洛阳子和明清真人。
只是合他们三人之力，依旧未能撼动巨鼎分毫。
“二师弟，你们挡住妖魔，我们几个上去帮忙。”
听了庄无念的吩咐，离他最近的赵小杨和言君行也随他纵身而起。
加上东华山的三个弟子，此刻巨鼎之上，足有九人。
九人同时御气，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往巨鼎狠狠地砸了下去。
巨鼎依然纹丝未动。
众人正欲再次合力一击，赵小杨却忽觉怀里一阵异动，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挣扎着。
“那是什么？”庄无念盯着赵小杨胸口，一脸诧异。
赵小杨缓缓低下头，看着从他胸口飘出的，发出阵阵金光的东西——当初在断魂渊，他从墨焰蛇体内取出的那块石头！
他一直不知道这石头有何用处，但时刻都带在身上。前几天向师父交待断魂渊事情真相的时候，他也曾把石头交出来，可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便又还给他了。
如今，那光滑精致的石头在众人眼前，缓缓地飘在巨鼎上空，散发出的金光就如先前嗜血阵的红雾一般，由上到下照耀着这一小片沙漠。
“不好！”
洛阳子刚低呼一声，脚下的巨鼎便剧烈晃动起来。
方才合九人之力都无法撼动分毫的巨鼎，此刻却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摇摇晃晃地往下坠。
“咚！”
荒漠中尘土飞扬，却是这巨大无比的青铜鼎终于落到了地面，只是，不再是它原有的位置。
墓室入口的那个深坑，赫然还在巨鼎旁边。
洛阳子道：“必须尽快让这巫罗鼎归位，否则癸亥一定会出来！”
“小杨！”柳七辰突然惊呼出声，又是那种夹杂着恐惧和痛苦的声音。
赵小杨只觉胸口痛得厉害，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用力抓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想躲，想挣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七辰！
和前两次一样，听不到柳七辰任何动静。
汗珠一点点从他的额头流下，他死死咬着牙，捂着胸口弯下了身子。
“小师弟！”言君行一把抓住在巨鼎边缘摇摇欲坠的赵小杨，“怎么了？”
赵小杨抬起头，对着他用力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没事……”
也许，这一次也会和之前一样，只是痛苦，只是煎熬，但最后，他和她都会没事吧？
正这样想着，身旁那道大坑却犹如地震一般，突然迸发出一股金色的气流，使得整个地面都晃动了一下，掀起大片石子和沙尘。
“癸亥！是癸亥出来了，一定是癸亥要出来了！”
不知是谁惊恐地大吼了一声，本还在打斗着的四华州弟子和北疆妖魔，忽然就全都停了下来。
“是癸亥圣王出来了，癸亥圣王终于出来了！”
北疆妖魔的惊喜欢呼，与四华州众人的惊骇形成鲜明对比。
癸亥当真要出来了么？全身无力的赵小杨缓缓移过眼，往一旁的深坑看去。
只见那阵金色气流和狂舞的砂石之间，忽然飞出个红色的人影来，身法快而敏捷，只一瞬间便落到沙漠中央。
第74章 柳七辰（）
红色衣衫，红色锦履，纤细柔弱的身形，出尘绝世的容颜……
所有人都被面前的女人惊呆了。
不仅是因为她的清丽无双，更是因为，她是从囚禁癸亥的地下密室里出来的！
“怎么是个女的？”
“癸亥居然是个女人？”
“这怎么可能？”
听着众人的惊呼声，赵小杨也定定地看着不远处那红衣女子。
不知为何，那明明是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子，可又总觉得有些熟悉。
而且此刻，红衣女子也正抬头看着他。
早已因这些动静收了手的公良虚一脸震惊，但更多的，却是愤怒：“柳七辰！你果真还活着。”
“柳七辰？她不是死了吗？”
“这里囚禁的是癸亥，怎么出来的是柳七辰？”
“她就是南华山掌门的女儿？”
“不是，她是妖魔癸亥的女儿。”
“嘘！她是四华州的罪人，是禁忌，不能乱说。”
“人都站在面前了，怎么还不能说？就是她害死南华山所有人的，连养育自己百年的父母都能杀，心真狠呐！”
“就是，没想到这样该死的人居然还活着。”
四华州的弟子们早已炸开了锅，哪还管得了什么禁忌。
而赵小杨，却是彻底呆住了。
他一直担心她出事，担心她会魂飞魄散，可如今，她竟然已经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了。
他一心想要驱走她的魂魄，而现在，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完成心愿了。
惊喜么？
开心么？
好像是的吧？
可是为何惊喜之余，心里却还有许多复杂的情绪在蔓延？
“是，我还活着。”红衣女子朱唇微动，出口的声音，和赵小杨这四年来听了无数遍的声音，无半点差别。
“七辰……”赵小杨忍不住在喉间低低地呢喃着。
想象过无数次见面的场景，也想象过无数次她的容颜，可如今真见到了，却如梦境一般，让人分不清真假。
“是我，小杨。”柳七辰就似听得到赵小杨的声音一般，对着他微微一笑，柔声道，“我出来了，我还活着。”
“七辰……”赵小杨身边的言君行，也在低声呼唤着。
公良虚看着明清真人，缓缓道：“明清师弟，现在你信我的话了吧？你这位宝贝徒弟，你新认的侄子，非但一直藏了柳七辰的魂魄，如今还用妖术打开了这墓室，先是活了一个柳七辰，下一个出来的，该是癸亥了吧？”
明清真人脸色铁青，转身对赵小杨怒道：“你个孽徒，枉费为师对你一番教诲！”
“师父……”
赵小杨解释的话刚出口，柳七辰却已抢先道：“明清师叔，小杨先前跟你承认的事，并无半句虚言，从我的魂魄附在他身上开始，他就已经没有选择了，师叔向来都是明理之人，应该不会过多苛责自己的徒弟才是。”
“这是我北华山的家事，用不着你这个妖魔指手画脚！”
“妖魔？”柳七辰低低地轻笑出声，有些自嘲地道，“我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既然你们都口口声声说我是癸亥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