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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只有这样，我才能给自己一个面对父亲的理由，也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赵小杨再次抬头看着天空的圆月，轻声道：“帮我个忙吧，转告阿鼻三守，我想清楚了，我会尝试用自己的方法去帮他救儿子，但他必须保证在我去南疆的这段日子，不动郑家和周家的人。”
“你要去南疆？”
“是，我要去找一个人，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可能早已来不及了，但总要试一试的，或许，真的能救他儿子，我相信，他会同意的。”
第163章 试蛊（）
赵小杨要去南疆找的，自然是那位南巫族的老族长。
虽然当年老族长就已说过，不愿再继续活下去，可他身上那枚内丹最终有何归宿，谁都不知道。
或许，此去还能发现线索，还能用那内丹，救回一条性命，毕竟以老族长的善心，他是愿意救人的。
这也是实在没法子的情况下，赵小杨唯一能做的无奈之举。
他完全明白阿鼻三守的意思，即便没人能闯入北疆雪域夺取柳七辰或夕酉的内丹，但他可以引柳七辰出来，甚至这样做，成功的可能性会很高。
可是，他不能。
无论柳七辰与他之间的恩情和仇恨是怎样的，无论他心里那杆秤偏向何方，哪怕他下定了决心要亲手杀柳七辰报仇，他也不能这样诱她出来。
利用一个人对自己的感情去欺骗伤害他，这种事，无论是对任何人，他都做不到。
但是除了阿鼻三守给他的这个唯一选择，他已找不到别的路。
去北华山搬救兵，他不是没想过，倒也不是方夏意说的时间问题，而是在这件事上，他明白阿鼻三守的执着，就算是四华州的人全来了，恐怕也只能是更大场面的厮杀对决，这样受到伤害的人会更多，反而得不偿失。
其实，这些年来不停地为别人的事奔走涉险，思虑忧心，确实是一件很累的事。
可却只有在这种疲累的状态下，他的心，才是定的。
只有这样不停地为别人忙碌着，他想到赵家村和方府的时候，才会觉得，心里似乎没那么痛，没那么让人窒息。
他从山上回来时，天刚蒙蒙亮，四方街道都还很安静。
郑府一直大门紧闭，没有守卫。
因为知道此次的难关不好过，玉虚道人干脆把一直愿意留在府中的那些下人也都遣回了，现在的郑府，倒真成了外人所传的“鬼宅”。
赵小杨刚推门而入，一道凄厉的嘶吼尖叫声便打破这清晨的宁静。
声音是玉虚道人的，赵小杨第一反应是郑嫣又像上次一样失踪了，然而等他抵达内院时，才发现郑嫣还在。
她穿着平日里最爱穿的粉色衣裙，安静地闭着双目坐在廊下。
只是她的眼睛、嘴巴、鼻子、耳朵，全都在往外流着血。通红的鲜血在她白皙的肌肤衬托下，显得尤为诡异和恐怖。
玉虚道人早已跌坐在院子里，愣愣地看着女儿，全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应该是刚起床，尚未穿戴整齐，乌黑的眼眶说明了他这些天根本就没怎么睡过。
是阿鼻三守做的么？赵小杨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那个人，明明几个时辰前才答应过给他考虑的时间，但现在，居然就已经等不及下手了么？
“嫣儿！嫣儿！”周玉锦失魂落魄地冲进来，一看到郑嫣的样子，他也立时双腿发软，瘫坐在地。
查看完郑嫣的情况后，赵小杨倒是一喜，大声道：“还有呼吸，应该能救。”
“没用的，救不了了。”周玉锦满脸都是绝望，“她体内，有蛊虫，这种蛊，无解。”
玉虚道人一愣，突然跌跌撞撞地冲向周玉锦，一把抓着他的衣领，撕声道：“你还是下手了？你居然真对我女儿下手？你……”
“是嫣儿自己，是她自己……”周玉锦缓缓合上眼，无声地抽泣了好一会儿后，才从怀里取出块帕子递给玉虚道人，“她偷了我的蛊虫，她说……不想我为难，她说，她想用她的死，向阿鼻三守换回她父亲的命……”
那帕子上应该是郑嫣留下的话，赵小杨并不知道写了什么，但从玉虚道人看完后再次跌坐在地失声痛哭的模样，就不难想象，上面会有什么内容了。
“我的傻女儿，你怎么会那么傻？爹活着就是为了你，连你都不在了，爹还活什么呀？嫣儿……我的嫣儿……”
赵小杨低低地叹息两声，那种不知能做什么的无力感，开始不断地侵袭着他全身。
定了定神，他才看着周玉锦道：“她……现在究竟是何状况，当真没救了？”
周玉锦摇着头：“她不会死，至少这两天，还不会……可是，救不了了，我没办法，没办法……”
周玉锦话刚说完，郑嫣突然猛地睁了眼，随后却又从竹椅上跌落，在地上不住地翻滚着，口吐鲜血，似是非常痛苦。
“嫣儿！”
“嫣儿……”
两个男人同时冲了上去，玉虚道人一把将周玉锦推开，蹲下身紧紧搂着女儿。
在他的大力控制下，郑嫣总算是安静下来了，但她整个身子依旧不停地抽搐着，一张脸全被七窍而出的鲜血染得通红。别说是玉虚道人，这状况就是赵小杨看在眼里，也说不出的难受。
“周玉锦，她到底怎么了？”这句话，是玉虚道人竭力从牙缝里挤出的，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已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周玉锦面如死灰，缓缓道：“这种蛊虫，叫噬魄，在人体内，会不断咬食五脏六腑，如果……如果成功的话，嫣儿的七魄，也会一个接一个被吞噬，然后……就和阿鼻三守的儿子一样，剩三魂，肉身不会灭，可七魄，再也招不回来了。”
“我听他说过，他儿子的七魄，是彻底散了，无论用何种方法都招不回来。”赵小杨蹙了蹙眉，“既然如此，他又凭何断定人还能救回来？”
“人的三魂若彻底散了，招不回来，那么就是真的死了，谁也救不了。可七魄不一样，七魄就算没了，也可以根据三魂再造重生，这些，都是《诡道》里记载的。”
如此说法，赵小杨生平倒真是第一次听到，但既然有这种方法，那么郑嫣，应该也还有复生的机会才是，然而他从周玉锦眼中，根本看不到半点希望。
周玉锦喃喃道：“这只是古籍记载的，之前根本就没人尝试过，死后刚好留了三魂的人，太少了，阿鼻三守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找到与他儿子相同的情况，我不确定这种方法……就可以。
就算真的让嫣儿与他儿子一样，重生七魄的时候，也有很多风险，稍有不慎，就连三魂也保不住，若是……若是嫣儿真的死了，我便去陪她，你们放心，我会去陪她的，一定会去的……”
第164章 噩耗（）
郑嫣是在第三天的午时才完全失去知觉的，照周玉锦的说法，那时，她的七魄才开始尽数被吞噬，再也没有招回来的可能。
这三天内，她每天都在承受着不同的痛苦。
七窍流血，口吐白沫，全身抽搐，满地打滚……这一切的一切，本都不该发生在一个碧玉年华的少女身上。
玉虚道人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女儿，仅仅两天多的时间，他就消瘦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头上多了一半的灰发。
赵小杨和周玉锦也都未曾离开过，在郑嫣疼痛难忍的时候，赵小杨唯一能做的，便是用道法让她陷入短暂的沉睡，暂时脱离痛苦。
至于周玉锦，他自己本身也就一直在承受着无尽的折磨。所以在看到郑嫣已无气息时，他反而没有焦急，也没有心痛，只是为她终于能摆脱这种痛苦，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必须带她回周府。”他的语气很坚定，“只有在那里，我才能布阵施用巫术，这是唯一可能救回她的方法。”
玉虚道人没再阻拦，他已经身心俱疲了，连最后的一丝希望，都不敢再有，因为他怕到时会更失望。
周玉锦抱着郑嫣出了门，院子里，正站着一个人。
阿鼻三守。
看到他的那一刻，赵小杨背上的剑突然不自觉地抖动起来，他知道，那是他潜存的杀意。
这种杀意，第一次出现在九年前，他和庄无念的那场比试。
当时，他差点铸下了大错，也因此，他一直都惶恐不安，甚至不断地怀疑自己。
可后来他又以为，那种杀意是断魂剑带给他的，不是真的源自于他的内心。
哪怕师父说过，这世间根本没有任何一样法宝，可以控制住拥有者的心神。但他还是愿意去相信他自己的推测，这样，也刚好给了自己一个合情的理由。
所以在南疆，把断魂剑交给阿鼻三守，既是阿鼻三守的威胁逼迫，也是他自愿做出的选择。
没有了断魂剑，他确实有如断了一臂，尤为不习惯，可他以为，那样，他就能恢复从前的平和了。
然而后来一次又一次的杀念闪过时他才知道，那种杀意，本就是源于他自己，源于他的内心。
这让他在面对那些嗜血妖魔和恶鬼时，再也不会有半分留情。可有些时候，面对普通百姓，面对同门师兄弟，那种杀意也会莫名其妙地冒出来。
他一直在竭力控制，一直在告诉自己，必须明辨是非，必须分清楚，哪些人该杀，哪些人不该杀。
好在他也一直都控制住了，从未出过乱子，从未伤过无辜。
但此时，面对阿鼻三守，他却再也不想控制那股愈发强烈的杀意。
“你想杀我？”阿鼻三守还是一副能看穿一切的模样，轻笑道，“这一次，可不是我逼她的，是她自愿的。”
“是么？”赵小杨冷冷地看着他，背上的剑也开始泛着幽蓝的光。
“你就是阿鼻宫的主人？”玉虚道人此刻，反而有着平日里没有的镇定。
两个看上去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就这样互相对视着，一个一头白发，一个也已有半数灰发，他们眼角留下的沧桑印记，都是为了各自的孩子。
“你说，是我们郑家欠了你的，是么？”玉虚道人扯着嘴角笑笑，带着无尽的嘲讽，“若真是我们父女二人欠了你的，那么你干脆一剑杀了我们。
你何必……何必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年仅十六的女孩？你心疼你儿子，难道这天下间，就只有你一人当过父亲，就只有你一人配做父亲吗？”
阿鼻三守静静地看着对面声嘶力竭的人，却没开口说话。
从那灰白的头发中，他似是看出了一抹自己从前的影子。
“还有个问题，我想问你。”玉虚道人的眼神和语气都变得越来越冷，“你对我们郑家的报复，是不是很早以前就开始了？我之前的三个孩子，我的夫人，他们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
赵小杨和周玉锦皆是神色一凛，这个问题，他们也都怀疑过，可又都不敢深想，更无从得出答案。
阿鼻三守不屑地笑笑：“我若要动手，你们郑家，活不到你这一代，不斩尽杀绝，还给你留个女儿，我做事也未免太拖泥带水了。”
“好，你这样说，我愿意信，就当真如外界传言，我们郑家祖宗造孽，报应到我这一代了，我认，但现在……”玉虚道人指着周玉锦怀中的郑嫣，“嫣儿已经这样了，你若还想伤害她，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与你罢休！”
“你觉得，你这条命，有在我面前拼的价值？”
“若再加上我呢？”赵小杨挡在玉虚真人面前，死死盯着阿鼻三守。
阿鼻三守笑得更加狂妄：“赵大侠以为，有区别么？”
赵小杨冷笑一声：“我知道，我们这些人，和你那些棋子一样，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你手中，我们的生与死，也只在你弹指之间。
对于你而言，多一人送死，也真的，就只是多一条命而已。可对我们，有区别，只可惜，你不懂，或许，你永远也懂不了。”
一直抱着郑嫣的周玉锦，也缓缓走到赵小杨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将玉虚道人挡在了身后，冷声道：“你已经逼死了嫣儿，我不会，再让你伤害她父亲。”
阿鼻三守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们，好一会儿后，他才突然低低地笑了笑，也不知喃喃自语了什么。
随后，他又将目光，落到周玉锦和郑嫣身上，淡淡地道：“我是来找你的，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也自己做了选择了，我是该替你庆幸有如此两个人愿意为你牺牲，还是该替你难过，突然间，就失去所有呢？”
周玉锦神色一紧，怒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阿鼻三守泰然转身，渐渐离去，只留一道幽远的声音在院子回响，“去替你大哥收尸吧，他要杀我，被我处决了。”
周玉锦身子一晃，连同他怀中抱着的郑嫣，猛然摔倒在地。
第165章 阴阳两相隔（）
周玉书的尸体，被悬挂在城西的郑家旧宅。
那里原就是李家的府邸，所以这些日子，阿鼻三守带着他的属下，一直都住在旧宅里。
赵小杨和周玉锦赶到的时候，里面并没有阿鼻宫人的踪迹，但却有另外一人。
沈剑星。
他来的更早，周玉书的尸体，已经被他从破木屋的梁上解了下来。
周玉书死得很安详，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但身体已僵，显然死了好几个时辰了。
他身上没有伤口，若真是阿鼻三守亲自动的手，也确实无需留下伤口，甚至可以猜测，他应该没经受什么痛苦，便已失去知觉了。
沈剑星背着他，正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他要带他回家。
周玉锦就那样愣愣地站着，嘴唇发颤，却说不出一句话。
几日之间，他的天早已塌了。
沉重的悲凉和无力感，再次让赵小杨心中涌现出那股莫名的杀意。可是，他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周玉书被阿鼻三守杀死了，那么，方夏意呢？
从之前的情况来看，他二人的关系应该是有些亲近的，如今一个已经只剩冰冷的尸体，另一个会不会也……
“方夏意！方夏意！方夏意！”
赵小杨开始在院子里疯狂地寻找着，声嘶力竭。
他不知道这样的找法有没有用，可他根本就冷静不下来，这些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紧张，如此害怕。
“方夏意！方夏意你给我出来！方夏意……”
“我还活着。”
杂草丛的尽头，那个黑衣男子，正安静地站在那里。
赵小杨用力摇了摇头，确认不是幻觉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腿，竟也有些发软。
若是在从前，他一定会冲过去用力给那人一拳，大骂道：“你死哪去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可此刻，他也只是定定地站着，平静地道：“我以为，你和周玉书一样……”
“我不会。”方夏意依旧面无表情，“我和他不一样，他一直活在悔恨与自责中，早就想解脱了，而我，我还有必报的仇恨，我不会死，也不能死。”
是啊，大仇未报，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让自己出事呢？
低头苦笑一声，赵小杨道：“周玉书，真的动手杀阿鼻三守了么？”
“是，就在中秋那天晚上，阿鼻三守本只是抓了他，没准备杀他，可昨晚，他再次动手，所以……他以为自己死了，他弟弟就不会被人威胁了，他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希望你能带他们逃出阿鼻三守的魔爪，得到四华州的庇护。”
“居然也是那天晚上，他和郑嫣，是在同一天做出决定的。”赵小杨叹息一声，却又有些不解，“可这说不通，他既然敢对我抱这么大希望，那就该相信，他自己或许也有机会逃脱，为何还会选择这种方式？”
“第一，就算他不是阿鼻三守的对手，那也是他必须做的，为他那两个死去的朋友。第二，他逃不了，因为，他身上有阿鼻三守下的蛊，连他和周玉锦，都不知如何解，逃了，便必死无疑。”
赵小杨一愣，猛地抬眼死死盯着方夏意：“你一直待在阿鼻宫，也是这个原因么？你身上……也有阿鼻三守下的蛊？”
“没有，我的目的本就不是杀他，他没必要用那种手段对我。”
“那到底为何？”
“为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这与你无关。”
似乎每次的谈话，都会因此而终止。赵小杨动了动嘴唇，终是没再说什么，默默转身离开。
两个从前最好的兄弟，明明在危急关头都还关心着彼此，可当危险结束，他们反而，又只能是敌人。
真是有些可笑啊！
短短一日，周府已然乱作一团。
先是玉虚道人把郑嫣的尸体送了过来，紧接着，那位失踪多年的周家大公子也突然出现了，但却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