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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杨是知道周玉锦在幽灵鬼怪方面比一般人精通的，一看周玉锦这反应，他便明白，白小影确实不是普通的灵魂。
周玉锦迎上赵小杨疑惑的目光，问道：“他是哪里来的？”
“李家旧宅，那些灵位旁边。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诡道》有载，魂有形，魄无形，常人身死，都是先散魄，后灭魂，若三魂尚在，七魄便有可能被招回，即便招不了的，也有机会重生。”
“这些，在东海时，你已说过。”
“可我没告诉过你，书上还记载过一种叫怨灵的东西。”
“怨灵？”赵小杨道，“也是幽灵么？”
“算是，但也不是吧。”周玉锦摇了摇头，似乎他自己都不太愿意相信这种事，“幽灵只是普通的未散去的魂魄，三魂与七魄，必不可少，所以幽灵有形状。
至于怨灵，那是集人的怨气所生，只要一魂，或是一魄，就足以存在了，你收留的这位，没有半点形状，应该是由魄所生。”
如果仅仅是这样，周玉锦绝不会如此惊骇，所以赵小杨立刻问道：“怨灵，究竟有多可怕？”
周玉锦摇摇头：“我也不确定，毕竟除了书里所载，我还从未听说过有怨灵产生，这种情况，太少见了。
但若按书上所说，只要怨气还在，怨灵便能永存，任何道法，都对付不了，听上去，与魔并无太大区别，甚至可以说，比魔更可怕，因为，魔未必就有害人之心，而怨灵，是一定要发泄累积的怨气的。”
仔细盯着面前那团白影，赵小杨忍不住蹙了蹙眉。
从相处这些时日来看，白小影身上并无怨气，甚至他连如何害人都不知道，这样的一个灵魂，会比癸亥和夕酉那种成魔之人还要可怕么？
或者说，白小影一直都在伪装？故意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故意装作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想到这，赵小杨还是摇了摇头。
他看人的眼神确实向来都不太好，当初假装成李三叔的阿鼻三守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可他现在还是不愿相信，这个天真懵懂的少年，会是那样心机叵测之人。
更何况，伪装待在他身边，根本没有任何益处。
“原来还不只是普通的阴邪之物。”宋玉筝冷笑一声，执剑走了过来，“我就说，你收的徒弟，没一个好东西！看来这不仅仅是徒弟的问题，更是你这个师父的问题。”
此话一出，潇潇和赵决明立刻变了脸色。
赵决明本一直性子冲动，对谁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因为赵小杨管教甚严，他又知自己的身份在这种情况下会理亏，所以纵然心中百般不悦，但也只是恶狠狠地瞪了宋玉筝一眼。
反倒是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潇潇，此刻已握紧剑走出两步，寒着脸盯着宋玉筝，一字一句地道：“你说什么？”
这个如今只有十五岁的少女，从相貌上看去还很青涩稚嫩，可她的一言一行，处处都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气势，尤其是眼神里的寒意，让宋玉筝都忍不住为之一凛。
“你说我师父有何问题？”潇潇又冷冷地问了一遍。
“他有什么问题，他自己心里清楚。”宋玉筝不屑地瞅了一眼赵小杨，又将目光投向白小影，“如此妖孽，决不可多留。”
站在赵小杨身侧的舒战平本也还对此事颇多顾虑，可一看宋玉筝的模样，他反而毫不犹豫地站到了赵小杨这边，高声道：“若宋师兄认为留不得，那么便请用你高深的道行，为大家斩妖除魔罢！”
方才周玉锦说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宋玉筝自然也知道白小影是没法对付的。
可他既不愿完全相信周玉锦的话，更不愿在北华山众人面前输了面子，所以只思忖了片刻，他便一把拔出手中的长剑，直直地朝着那团白影斩去。
白小影没躲避也没呼喊，不知是因为他本就不想躲，还是没反应过来。所以在宋玉筝的剑斩下之时，那团白影瞬间裂成了两半。
然而宋玉筝脸上刚露出惊喜之色，两团白雾却又迅速合在了一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师父，我竟然真的没事，我……我当真是他说的怨灵吗？”白小影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与迷茫。
赵小杨有些惊骇，但却不是因为白小影，而是，他想到了另一个人。
当初在山顶茅屋前，那场大火旁边的蒙面人。
那个人，就如白小影一般，可以无声无息地飘荡在任何地方，躲过所有人的眼睛。
哪怕遇到血现出了踪迹，可他的身影，也是斩不断，毁不灭的。
当日的情形，与现在何其相似。
所以，那个人，也是怨灵吗？
一击不成，宋玉筝眼中怒意更甚，立时左手握诀，准备再来一击。
但他尚未动手，面前的白小影已然被一道金色的光芒死死缚住。
那光芒犹如蚕蛹一般，将白雾困在其中，越收越紧，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拇指大小的金色圆点。
动手的，是依旧还站在廊下的公良虚，只见他双手捻诀，神色肃穆，眼神中尽是杀意。
所有人都定定地看着白小影原先飘荡的地方，那里，确实是再也看不到半点白雾了。
赵小杨莫名地心下一颤。
若按周玉锦所说，白小影的存在，确实是一大隐患，早日除之，对谁都是好事，对白小影自己，或许也是解脱。
可二人以师徒关系相处也有些日子了，如今看着那团白影消散于无形，他终是有几分不忍。
公良虚似是舒了一口气，缓缓地松了手，金色光芒也逐渐消失。
但只眨眼间，一团白影又倏地聚了起来，继续飘荡在空中。
同时，白小影疑惑的声音又传来：“师父，我还是没事，那我真的是怨灵吗？”
第190章 大战在即（）
这段日子，是南疆的雨季，哪怕没下雨的时候，天空也常有乌云涌动，黑压压的一片飘在头顶。
尤其入夜时分，明亮的月光全被遮住，整片天空都给人一种莫名的窒息感。
东华山与北华山弟子都早已各自睡去，虽然白日里闹了许多不愉快，虽然互相怀疑过，也彼此不满过，可他们现在，终究还是一条线上的。
若是此刻突然有敌人来袭，他们必定，也要并肩作战。
西华山除了先前的几人，并未有新的弟子前来，一是他们本就人少，二是洛阳子负责镇守四华州，自然也需要多留些弟子在身边。
所以西华山的三个人，也与北华山众人一起住在东厢房。
但从外面看已是一片寂静的东厢房内，其实还有一个小房间是亮着灯的。
屋内有四人围桌而坐，一直在低声商议着什么。
这四人，却正是明清真人、赵小杨、庄无念和陆玄心。
陆玄心虽是晚辈，可他毕竟也是公认的西华山下一任掌门，时刻代表着整个西华山，所以他的态度，在任何人面前都一直是不卑不亢的。
“关于公良师叔想杀明净师叔一事，晚辈多年前就已询问过师父，师父也曾很肯定地告诉过晚辈，公良师叔与明净师叔并无恩怨，当年南华山之事，也确实与公良师叔无关。
所以晚辈觉得，东华山各位师兄弟的说法在理，当初方夏意师弟所听之言，还有那个叫白小影的怨灵所言，或许都是事实，但并非公良师叔心中所想。”
“心中没想过要杀我师父，与轩辕侯和阿鼻三守勾结时说的话，也只是假意的谎言，陆师弟的意思，是这样吗？”
庄无念低笑一声，“那陆师弟觉得，是什么样的隐情和苦衷，才让他说出这种话？”
陆玄心依旧微笑着：“在下也不过是单凭猜测，庄师兄这个问题，倒真是难倒我了。”
“有一点可以肯定，当初上北华山偷袭我父亲的，是轩辕侯。”
赵小杨道，“轩辕侯与我父亲，无论如何也扯不上恩怨，他能冒那么大险潜入北华山，为的是什么？除了能从公良虚那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别的，我想不出理由来。”
“而后来轩辕侯投靠了阿鼻三守，所以公良虚也可以顺理成章地，与阿鼻三守合作。”
庄无念指了指赵小杨放到桌上的剑，接着道，“那个怨灵说的，应该不是谎言，他也没听错，公良虚从始至终，最想做的就是杀师父。”
见他们语气已如此笃定，陆玄心只能尴尬地笑笑，然后看向明清真人，问道：“那师叔觉得，该如何处置与东华山的关系？”
明清真人思忖片刻，却是摇了摇头：“四华州，还是四华州，面对外人，自当同仇敌忾。”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然，前提是，那个人还未勾结外敌。”
陆玄心道：“这点明清师叔应该可以放心，您与公良师叔相识百余年，他一心只为东华山，这些您也是知道的，临行前师父曾多次叮嘱过晚辈，切不可让东华、北华两派多生争端，否则，四华州危矣。”
“这个陆师侄也可以放心，大局为重的道理我懂，今夜唤你们前来，也不是为了四华州内乱。”
明清真人低低地叹息一声，沉声道，“我只是想确定，阿鼻宫，究竟有没有与夕酉勾结的可能。
单凭四华州来的这些人对付夕酉和柳七辰，胜算本就不大，若阿鼻宫再与之联手，四华州必败。
此次虽不求阿鼻宫能与我们继续成为盟友，但至少，不能是敌人。”
陆玄心摇了摇头：“晚辈自认能辨神色，识人心，可确实，半点也看不透阿鼻三守的心思。
若夕酉不出现，南疆的局势，至多也只是阿鼻宫与兽王殿生死相争，可如今北疆妖魔突然前来，其中目的，实在难测。”
赵小杨顿了顿，低声道：“柳七辰说，还是与癸亥有关。”
明清真人神色一凛：“你见过她？”
赵小杨点点头，不敢直视明清真人，只继续轻声道：“是，当时，还有夏意。”
一提到方夏意，明清真人和庄无念瞬间神色黯然，眼中有悲意闪过。
陆玄心默默地看着他二人的反应，若有所思。
赵小杨接着道：“或许，还和九年前一样，有人打内丹的主意，又用癸亥的踪迹把他二人引来。
只是，谁都知道癸亥的内丹如今在柳七辰体内，他应该早已死了，这样的诱饵，有用么？”
庄无念道：“九年前不也有用？”
赵小杨摇摇头：“当时包括夕酉和柳七辰在内，所有人都刚得知内丹的真相，那时或许癸亥真有活着的可能，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应该不会。”
“有一点和九年前不一样。”
陆玄心轻轻地用手指敲打着桌子，“当年，夕酉和柳七辰是悄悄来的，并未带上北疆妖魔，而此次，他们带了不少高手，大张旗鼓而来，目的绝非找癸亥那么简单。”
“最有可能的目的，便是复仇，这个我们也早已料到了。”
明清真人面色凝重，“夕酉躲在北疆多年，盼的肯定就是这一天，若他心中当真有那么深的仇恨，应该是不会与阿鼻宫结盟的，毕竟当年封印他，也有阿鼻宫出力。但为师担心，事与愿违……”
赵小杨犹疑了一下，缓缓道：“师父，要不我再去见见阿鼻三守吧？”
明清真人微蹙了眉：“他当年能隐瞒身份待在你身边探听柳七辰的踪迹，如今，你去了又有何用？
无论是试探，还是和谈，他的态度，都可以是假的。”
“可总要试一试的，四华州与北疆妖魔大战在即，却连敌人是谁我们都无法肯定，这对我们很不利。
而且，阿鼻三守的心魔，在他儿子，他应该会明白，若此时与夕酉为盟，助夕酉取胜，以后，他更没机会拿到夕酉的内丹。
明日，我会先带周玉锦去找找老族长留下的那颗内丹，或许，这才是确保局面对我们有利的关键。”
第191章 人不如畜（）
冷冷清清的客栈里，没有一个客人，年过半百的老板搬了根凳子坐在门口，晒着太阳打着盹儿，看起来好不惬意。
赵小杨和周玉锦从老板身侧走了进去，老板警觉性倒是很高，还没等客人开口，他就一下子纵了起来，赶紧招呼客人里面坐。
随便叫了些吃的，周玉锦便在客栈里来回走动，仔细打量着四周。
“赵大哥，这里，就是你当年遇到我大哥的地方？”
赵小杨点点头，看向周玉锦的目光有些哀戚。
这个年轻人对他大哥的感情，比赵小杨想象中还要深得多。
此次前来南疆，周玉锦虽说是为相助赵小杨，可他也一直都想来看看他大哥当年到过的地方，体验一下他大哥当初的心境。
“他当时，一定是痛不欲生吧。”
周玉锦叹了口气，“我了解大哥，他绝不是懦弱之人，哪怕……哪怕当时年轻，一时犯下了他后来无法接受的错，可他……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勇敢的。”
“逃生是人的本能，他只是在紧急关头做出了任何人都会做的选择，我相信，就算是他那两个已经死去的朋友，也不会怨他的。”
顿了顿，赵小杨又补充道，“更何况，他能活着离开，本就是阿鼻三守安排好的。所以，不是他舍弃朋友独自逃命，而是，在与朋友一同走入绝境之时，他的身份，救了他。”
周玉锦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看着赵小杨，缓缓道：“赵大哥，多谢你……这样为我大哥说话。”
赵小杨笑笑：“我不是在安慰你，我说的，是事实。若我是你大哥的朋友，在我死后，他还能为了替我报仇而做那么多事，甚至赔上了自己的性命，我会很感激。”
周玉锦也轻轻一笑，紧接着又是一声叹息：“当年他和沈大哥那般争吵，彼此责怪，可最后也只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那么多年了，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歉疚。
或许于我大哥而言，那样的结局，才是他想要的，他终于无愧于死去的两个兄弟了。但现在，唯一活着的沈大哥，背负的伤痛，却又更多了。”
赵小杨抬眼看着他：“你是真的从未怨过沈剑星么？我知道，你之前对他的态度，很大一部分是故意要他远离你们与阿鼻三守的恩怨，可是……”
“可是这其中，我自己的真实意愿，又有几分？”
周玉锦苦笑一声，“我不是圣人，我也确实会有恨的。老实说，从前，我是真的恨他，大哥越是自责，我便越恨沈剑星，可大哥死后，我的恨也没有了。
这些日子，我同他一起前来南疆，时刻都能见到他。他很平静，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甚至再也没提过要杀阿鼻三守报仇的事，可我一看到他的眼神，竟然就觉得，他才是最痛苦的那个。
我大哥死了，却也解脱了，我既难过，也为他开心，可沈大哥……看到他的样子我才知道，原来活着，真的会比死更难。”
活着，确实是比死困难得多啊！赵小杨也忍不住在心里低低地叹息一声。
“客官，你们要的饭菜。”
老板是南疆本地人，虽会说中土的语言，可听起来很是生硬。
看到他，倒让赵小杨想起了当年的那个伙计阿鲁来。
“老板，我记得从前来你这儿，有个伙计叫阿鲁，你还记得吗？”
老板一听这个名字，立刻变了脸色：“客官怎还记得他？他……他死了很多年了。”
“我知道，我就是想问问，他是怎么死的？”
老板指了指客栈门：“自杀的，我一早起来就发现他吊死在那上面了，那个兔崽子，自己想死也就算了，还连累我这客栈也没了生意。”
原来，阿鼻三守当年所说的处置，就是这样的方式。
“赵大哥，那个阿鲁是你什么人么？”
赵小杨摇摇头：“只是认识而已，他是一个……一个我也说不上是好人还是坏人的人，可能阿鼻三守说的是对的，这世间，很难有纯粹的黑与白。”
“汪！汪汪！汪！”
外面传来一阵阵凄厉的犬吠声，打断了客栈内的谈话。
赵小杨和周玉锦不禁往门口看去，只见街上人群涌动，全都奔往同一方向，但那架势，不像是逃难，倒更像是在看热闹。
赵小杨向来不喜欢凑热闹，便也没理会，夹起菜继续吃着。
可很快的，更加惨烈的犬吠声传来，听上去像是条受伤的狗在哀嚎，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只是他和周玉锦都听不懂。
“估计，是人在教训狗吧。”周玉锦这样说着，却是已放下碗筷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赵小杨也已起身，实在是那条狗叫得太凄惨，他听了很不是滋味。
穿过人群挤到前面，赵小杨和周玉锦才看清，先前狂吠的是一条黑色的狼形犬，只是此刻，它已浑身是伤，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