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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关林村死一般的沉寂,连虫鸣声都听不见,只是偶尔从紧闭的门里,传出几道痛苦的呻吟声,墨蓝色的天空中挂着的那轮月亮还发着朦胧的血色,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他不安。
夜里无眠,白宸索性去了他母亲的墓前,由于他离家十多年,墓也没人打理,长满了杂草,四周也都是枯叶,连墓碑上的字都是模糊不堪。
徒手清理着长在墓上的草,心里尽是些悲凉。
听闻母亲也曾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而他的父亲也是出生书香门第,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可惜家道中落,族中的奸佞小人卷了钱财逃得无影无踪,因此他的父母也就落得个清贫的日子。
白宸跪在墓前,闭着眼,虔诚地拜了几拜。
第二十二章 回忆()
白宸跪在墓前,闭着眼,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几拜:“娘,我回来了。”
可他恨得不是家道中落后清贫的生活,而是那个男人无情的抛弃。
白宸的母亲名为白瑾梅,而父亲的名字,他大概自己都忘了,所以连姓氏都是跟的母亲。
十八年前,白宸的父亲徐晟涵抛妻弃子,离开了关林村,留下他们孤儿寡母,举目无亲。
“娘,爹去哪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在白宸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喜欢站在家门前的那棵杨树下面,就好像那棵杨树就是她活下去的依靠。
“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每次,白瑾梅都只是这么说,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徐晟涵始终杳无音讯。
白瑾梅守了活寡,一开始,乡里还有人劝她忘了那个负心汉,早日改嫁,别苦了自己,又苦了孩子。可她不听,执着地认定了,徐晟涵他总有一天会回来,回来接他们母子俩。
慢慢地,劝她的人就少了,反倒多了些恶意诽谤的人。
“我娘说了,你娘就是一只狐狸精,到处勾引男人!你也是个小杂种!”
“小杂种!小杂种!”
“哈哈真恶心!”
“你们胡说!我娘不是狐狸精!”
年幼的白宸因为家里清贫,长得十分瘦小,时常受到同龄孩子的欺侮。
无关乎性本善与性本恶,而是环境造就了他们恃强凌弱的行为。
父母的言行从来都对孩子的心性起着启蒙的作用,若不是那些孩子的母亲心生嫉恨,甚至乎当着孩子的面说出这样恶毒的言语,孩子又怎么会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些村落里的男人不过都是出于好心,看他们母子俩都体弱,下不了田,干不了粗活,帮衬着照顾着些,可一天两天还行,一年两年后,越来越难听的骂名,就在整个关林村中传遍开来。
他的母亲是勾引男人的狐狸精,而他则是没有家教的小杂种。
而这些,都是因为他父亲的狠心抛弃,若他家庭圆满,父母双双而在,又哪来这些流言蜚语?
每次回到家中,白宸总是带着一身的伤,而他的母亲却只是哭,在夜里偷偷给他擦拭着伤口。
他恨,恨父亲的狠心,也恨母亲的懦弱,若给不了他完整的一个家,又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忍受这样的苦痛?
直到十年前的一个雨夜,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煎熬。老天无眼,明明已经夺走了他这么多,却还是不惜毁了他残存的些许依靠。
那天,村里来了三个土匪,明明只要村民们扛起锄头,同仇敌忾,便足以赶走他们,可那些所谓“淳朴”的村民啊,却一个个紧闭着大门,任凭他到处求救,跪着哭喊,也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来。
熊熊的烈火吞噬了他的家,包括家门前的那棵杨树,也被烈火点燃,在夜色下,红色的光湮灭了他的全部。
这时候,村民们才纷纷出来,大呼“救火”,却也只是怕火势蔓延,殃及自身。
他就像发了疯一样,哭着喊着朝着大火扑去,岌岌可危的小茅屋里,他的母亲在烈火的包围下,衣衫凌乱地躺在榻上,浑身都是点点的淤青,嘴角还带着嫣红刺目的血迹。
“我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乃敢与君绝”
白瑾梅的手垂在床畔,手里似乎紧紧攥着什么,双目无神,脸上挂满了泪痕,而她的眼泪也似乎干涸了,任凭再悲伤也落不出一滴泪来。透过熊熊的烈火,不知她看到了什么,只是嘶哑着声音,一遍又一遍深情地呼唤着丈夫的名字:“晟涵晟涵”
“啊啊啊啊啊!娘!”
那一瞬间,白宸仿佛感到整个世界都在崩塌,躺在那里的是他的娘亲!那个懦弱却依然爱着他的娘亲!
跟着冲进来的王力一把拽住白宸,欲要把他往外拖。
“放开我!娘!娘!”白宸的双手在空气中挥舞着,四脚并用地挣扎着,“你放开我!娘!”
茅草屋开始坍塌,隔在他与白瑾梅之间的火线越来越宽,透过那不断蹿起的火舌,白宸仿佛看见了娘亲在那浅笑。
浅浅的、安然的不悲不喜,却令看的人绝望
那是诀别的笑。
“宸儿好好活下去。娘对不起你”
茅草屋在白宸被强行抱出去的一瞬间倒塌,他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
“不!娘!”
茅草本就不经烧,加上村民不断取水来救火,火势很快就控制住了,除了邻居的围墙和几棵果树受到了些损伤,整个关林村几乎没有因为今晚的事,有任何的损失。
白宸哭过喊过以后,就没了声音,蹲坐在黑暗里,冷眼看着那个因为果树被烧坏了,而大肆叫嚣的女人,还有那些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不愿伸以援手的人
他们都是帮凶。
等他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人群中是,所有人都把声音压了下来,指着他窃窃私语,说着那些可怜他却依旧难听的话语。
每一个人的声音都曾是一道匕首,将他的心剖得鲜血淋漓,可如今,他的心是彻底被这一场大火给烧没了。
一言不发地越过人群,径直走入那片焦黑的废墟,徒手触碰那灼人的温度,只为寻找他母亲的遗骸。
“小宸”王力刚刚喊了一声,就被他的妻子制止,骂他多管闲事。
火停了,再没有人愿意留在这里,人群渐渐散开,对他们而言,只当是夜里多了一场活动,回去照样睡得安生,没有丝毫的内疚,甚至不会真的怜悯他们母子。
夜还在继续,只剩下间歇传来的狗叫声,夹杂在寒风中,带着些许的诡异与可怕。
等到白宸拨开那层层的灰烬时,看到的只是一具焦黑的尸体,面目全非,那种绝望、那种悲哀,顿时充斥了他身上的每一处。
为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连最后的希望也要毁得干干净净?!
他恨这个冷漠的世界!他甚至恨不得世界从此毁灭!
“啊啊啊啊啊啊!”
绝望的喊叫声,混着凉风和狗的叫唤声,渐渐消散在死寂的夜里
第二十三章 女鬼()
天道不公,人心不古,白宸终于明白,在这样的世道下,隐忍和退步,都只会招来灭顶之灾,若不自强,就只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
那三个强盗不过是路过关林村的几个小贼,看白宸与他娘亲相依为命,趁着夜深,入室行窃,哪怕当时只有一个人站出来,扛起锄头来,与那几个盗贼对峙,白瑾梅或许就不必受此凌辱,乃至葬身火海。
他恨自己的弱小,恨人心的冷漠,更恨抛下他们的父亲。
白瑾梅被葬在那棵被烧毁的杨树下,除了一块木碑,就只剩下焦黑的树枝相伴。
咬着牙,白宸在墓前叩了三叩,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损毁的墨玉——那是从她娘亲的手中找到的——什么都没有说,在黎明之前,独自离开了关林村。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一说,白宸为替母报仇,一路追踪那三个盗贼,寡不敌众,被那三个强盗活活砍死在破庙。
又一说,白宸因为娘亲的悲惨经历,不甘清贫一生,幡然醒悟,进城谋生计,如今已是个大老板,娶妻生子,挥金如土。
总之,这些都只是传言,闲暇时才会被人偶然提起,却没有人愿意去探究到底是真是假,只要不危及他们自身的利益生死,就算世界毁灭,也与他们无关。
十年后,旧地重游,没想到这里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就算他不承认,也确实是对这里的一切感到悲哀和怜悯的。
正当白宸立在墓前失神的时候,身后半人高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谁?!”一个转身,机敏地追了过去,却没想到,逮住的会是他,“狗蛋儿?”
小鬼头回头朝他讪讪一笑,本来白天觉得这人怪怪的,还缠着爷爷,心里又担心又好奇,索性就跟了过来,没想到,这人居然来了这里。
“你这个小鬼,跟着我干什么?”
“我我我保护你呀!”狗蛋举着手里的弹弓,朝白宸晃了几下。
白宸一把松开狗蛋儿。
保护他?别逗了,这小鬼没跟他作对就不错了。
“你一个小孩子,大晚上的,赶紧回家去。”
狗蛋儿见白宸不愿搭理他,自顾自地又坐回了那个枯坟前。撇了撇嘴,刚想离开,又觉得不太妥,好歹白天收了人家两块烧饼,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
“你快走吧。”狗蛋儿朝着白宸的背影喊了一声,见对方不理,又加了一句,“小心被女鬼抓去吃了。”
女鬼?
白宸一听,立马打起了精神,难不成关林村真的有鬼?
“你从哪听来的?”
“村子里的人都这么说。”狗蛋儿摸了摸脑袋,总觉得这里怪阴森的,“一到晚上,你背后的那座坟里面,就会钻出女鬼来,专挑年轻的男人吃。”
“你胡说!”白宸本就对母亲的死耿耿于怀,听到这样的言论,更是怒不可遏。
这帮无知的蛮民,十年前眼睁睁看着娘亲受难,却不愿伸以援手,十年后更是变本加厉,毁她娘亲的声名。逝者已去,他们却连最后的尊重都吝于给予。
狗蛋儿被白宸突然的怒气吓到,加上夜已深,面前又有一座荒坟,不免吓得倒退了几步,被石头绊倒,一屁股栽了下去。
白宸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的情绪失控,敛了神色,想过去把狗蛋儿拉起。
夜风吹过,舞得四处的杂草鬼影斑驳,头顶的黑鸦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后飞走,此情此景下,于狗蛋儿的视角来看,白宸无异于是一个索魂的厉鬼。
“啊啊啊!”
一声尖叫后,在白宸碰到他之前,狗蛋儿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诶!狗蛋儿,狗蛋儿!”到底还是小孩子,这就被吓晕了,可别被吓出病来才好,“小鬼你醒醒!小鬼?”
白宸叹了口气,将狗蛋儿扛在肩上,重新站在坟前,很久,暗暗握紧了右拳,几乎能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那些屈辱、那些惨痛的过去,我都要他加倍奉还。”
语罢,就扛着狗蛋儿一路朝着有亮光的农舍走去。
在他离开后,坟边的草丛里隐隐现出了一个黑影,定定地站在那,朝着白宸离开的方向凝目。
说起来,亏得狗蛋儿晕了过去,白宸才引出了王力。
“王伯伯”
“小宸。”王力打断了他,将他拦在门外,声音沙哑,几乎是卡在嗓子里的,却意外地坚定,“你听伯伯一句话,带着这孩子,赶紧走,不要再回来了。这一切都是报应,关林村有今天,那都是报应!”
他指的就是十年前的事,对白瑾梅的死耿耿于怀的,并不只有白宸一个人。
王力本就心慈,怜悯他们母子,没想到他们会落得天人两隔的下场,偏偏那晚的事明明是可以被阻止的,若他当年态度再强硬些,没有听他妻子的阻拦,白瑾梅也不至于惨死,白宸也不会失踪这么多年。
人在做,天在看,当晚关林村的所有人,都是那三个强盗的帮凶。
如果传言是真的,索命的真是白瑾梅的鬼魂,他反倒觉得是种解脱。
“如果是报应,该死的应该是他们!”
白宸几乎是脱口而出,咬着牙,恨恨的。
这么多年来,他都压抑着这份伤痛,装作没事人一样,他要变强,他要报仇,可就在此刻,愤怒没由来地占据了他的大脑。
王力的浑身都颤了一下,白宸真的长大了,不再是当年的那个谁都能欺负的孩子,可这孩子的心里却只剩下恨了吗?
又重咳好几声,几乎咳出血来:“就当伯伯求你,快走吧!”
王力始终都不肯开门,他已经是风烛残年,病入膏肓,浑身上下都是肮脏的脓疮,就是神医也回天乏术,只求别再害这两个孩子也染上这样的瘟疫。
“王伯,我会查出瘟疫的由来,终结这场灾难,这也正是我回来的原因。”白宸知道拗不过王力,索性说明了来历,“你放心吧。”
罢了,没等王力说话,扛起狗蛋儿,头也不回地离开。
夜还很深,偌大的村落,仅有零星的灯火,伴随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
第二十四章 破庙()
在关林村的西面,有一个旧庙,修得虽然简陋了些,却是整个村里多少年来信仰的寄托,不过人走茶凉,旧庙也成了破庙。
这些天下来,白宸权当这是个歇脚的地方,不过今儿扛着狗蛋儿回来,却发现庙里多了一个人。
三十出头,看上去和笙哥差不多,穿着灰色短袍,清清秀秀,应该是个读书人。
白宸本不打算搭理这人,那人却自己凑了上来:“这孩子是不是病了?”
病了?不是吓晕过去了吗?难不成还真吓出毛病来了?
转眼看狗蛋儿的时候,还真是一阵阵地冒虚汗,额头还隐隐有些发烫,糟了,怎么还发起烧来了?
这半夜三更的,又是在一个闹瘟疫的村落里,他上哪找医生给狗蛋儿治去?
“诶,你给他吃什么呢?”眼看着那人从兜里不知道掏出来什么,乌漆抹黑的,还散着难闻的气味,被白宸一把拦下。
好意被拒,那人也不恼,笑着说:“我曾看过几本医书,略懂一些。出门在外,难免有意外,就自己备了些药在身上,看这小孩儿生着病实在难受,想帮上一点忙。”
说来也怪,那团东西虽然看着丑了些,闻着也令人有些作呕,效果却是不错,喂下去也就几分钟的时间,狗蛋儿的身上就不再冒虚汗了。
“在下白宸,那个刚刚失礼了,多谢先生出手相助。”白宸有些尴尬地道了声谢,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人来,许久才问,“你好像不是关林村的人吧?这里闹瘟疫闹得厉害,躲都来不及,你来这干什么?”
样貌清秀,读过书,还懂医术,应该不是本村的人,何况,村子里的青壮年都跑光了,他孤身来这么一个死村做什么?
并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白宸来这里就是为了查清这次瘟疫的由来,化解危机,如今冒出这么一个人,难免觉得可疑。
“余某确非本地人,不过是路过这里,想起曾在此受人恩惠,于心不忍,来庙里祭拜一下。”
受人恩惠?就那群自私的市侩之徒?连同村的人有难都不肯出手相救,一个个躲在屋里做帮凶,却会帮一个素未谋面的外乡人?
这还真是个笑话,讽刺得很。
“那余先生当年还真是走运”
“什么?”
白宸摆了摆手:“没,我的意思是余先生有幸没染上这里的疫病,还是趁早离开吧。”
“那你呢?这位小兄弟,你和那个孩子不走吗?”
小兄弟?他哪里小了?
白宸没有回答,看着狗蛋儿。
在满村都是疫病的情况下,要想保护狗蛋儿不被感染,只有先行将他送出去,可他没有那个时间了。收到消息说,关林村的疫情已经传了出去,因为控制疫情蔓延,上面已经下令要烧村。
“余先生相信这世上会有鬼魂作祟吗?”白宸将狗蛋儿抱到了草摞上,背对着问道,“或者说,余先生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亲人有一天也会变做厉鬼?”
姓余的怔了一下,后背一僵,夜里谈论这鬼神之说,着实让人心里发毛:“小兄弟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从这里往东走,有一座荒坟,里面葬的是一个女人。”白宸靠着墙,坐在草堆上,“你知道吗?”
点了点头:“余某进村的时候,确实见过有一座枯坟。”
“那是我娘。”
白宸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听不出什么感情,可对听的人来说,却似一道惊雷。
倒吸了一口凉气后,姓余的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座荒坟,他的确见过,被半人高的野草遮挡住,旁边还有一棵被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