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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紧闭的眼睛中开始有晶莹的液体流出,一颗颗,沾在她浓密微卷的睫毛上,轻轻颤动,在这黑暗的空间里闪动着美丽妖异的光。
“不要绑着我,我要回家,不要绑着我!”
“你的梦中有我,却只是在噩梦中。”耶律寒低下头,吻去她眼角的泪水,那些咸咸的液体在他的舌尖慢慢扩散,一片苦涩。
她的泪眼睁开,恍恍惚惚,望着他:“我会听话。”
“真的么?”他冷冷地笑,知道她还在睡梦中,“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
她的头低下,靠在他的胸膛上:“我听你的。”
他沉默良久,她的乖巧在他心里化成一圈一圈温柔的涟漪,散开去。
“闭上眼睛睡觉。”他轻声命令。
她当真闭上眼睛,在他的怀里重新沉沉入梦。
他把她小小的身体揽进怀里,吻着她带着淡淡香味的发丝:“要是一辈子这样抱着你,我一定不会后悔,我的公主。”
深秋的夜,寂静寒冷,温暖的怀抱中,她的梦中有花,有鸟,有阳光十里扬州路。
清早的时候,香灵端了洗脸水进来,一进门,便闻见一股陌生的味道,她也说不出那种味道是什么,只是浓烈地让人觉得心里怦怦直跳。
“公主。”她轻轻喊了一句,走进内屋,见她还睡着,不由得摇摇头,“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了!”
德锦睁开眼睛,看见香灵那张清秀带着不满的笑脸,笑了笑:“天亮了么?”
“睡得这么沉,只怕半夜里被人闯进来都不知道,你瞧,窗子都没关,这深秋的天气,你半夜不冷么?”香灵无奈地把窗子关好,白天都是那么冷,晚上都快结冰了,她居然还睡得那么沉?
“不冷啊,我还觉得好暖和呢!”她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放心,你们公主我这么厉害,什么小毛贼敢半夜闯进来啊。”
“是是是,你厉害,瞧你,太阳都挂在天上才起床,要不是我来叫你,怕是还要继续睡吧。”香灵把衣服递给她,嘴里还不停地絮絮叨叨,“哎,要是朗少爷见你这副样子,看他还娶不娶你!”
“去你的!”德锦娇嗔道,“四郎才不像你呢!”
“哼,我去告诉他!”说着,她笑着跑出去,一路上笑声呤呤,胜过那春日里树上鸣叫的百灵鸟。
德锦也跟着笑起来,跑下床,跟着香灵出去。
“大王。”慕胤欲言又止,秋意袭人,他身上的斗篷被风吹开。
“怎么?”耶律寒冷眼看他。
“德锦公主……”
他眼神转暗:“关于她的任何事情本王都不想听。”
他想起昨晚他怀里的她,那份纯真,没有一点儿防备。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睡得那么沉,那么安心,好像有了她,便是世界毁灭他也不管不顾,只要有她。
若不是今早听见那个小宫女的脚步,他恐怕真的要和她一起睡到中午了。
慕胤还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他太明白他了,他要的东西便一定要得到手,不管什么办法!若得不到,宁愿毁之,也绝不让给别人!而他对德锦,已经不是普通的想得到!那种不顾一切的想拥有,让人心里发寒!就像昨晚,他竟大胆得夜闯皇宫,还跑进她的屋子……
那整整一个晚上,他对她做过什么?
耶律寒冷冷一笑:“本王不会对她怎样,除非……”他顿了顿,“她是本王的王妃。”
慕胤一时之间不能理解,而他却骑着马飞奔而去,留下他一脸迷茫。
天波府。
“潘豹在街上强抢民女呢!”七郎气喘吁吁地进来。
“强抢民女?”四郎站起来。
“对啊,说是要什么打擂台,打赢了就把那个女的给谁做老婆!”
“荒唐!”四郎怒不可遏,“我们去看看。”
“好!我们去教训教训他!”
闹市中,潘豹摆下擂台,抢了一个女的在台上,明文规定:打赢潘豹者,便娶了台上的女子,并且还白送白银五千两!打死打伤,概不负责!
人潮汹涌,各个地方的人都赶来看这场好戏,谁会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抱得美人归,还白得五千两!人财两得,何乐而不为!
台上已经有很多人被抬下来,而潘豹却还在台上如生龙活虎:“还有谁?!打赢我潘豹!就能抱得美人归,还有白银五千!来啊!”
坐在台上的女子掩着面轻声哭泣,梨花一枝,沾了那阳春里细雨绵绵,叫人如何不怜?
潘豹走过去,托起她如花的脸蛋,对着众人:“这样绝世美女,就算死在擂台上,能博美人一眼相顾,也值了!”
台下又陆续有人上去,但全都未能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潘豹虽是纨绔子弟,但潘丞相却是武将出身,教导之道,当然免不了舞枪弄棍!于是他学得一身武艺,平日里欺压良民,坏事做尽,却没几个人能收拾得了他!
这时,他抬眼望了一眼酒楼窗口上坐着的人,那人朝他举举杯,潘豹便又继续说:“还有谁?若是没有,这女人就归本少爷了,做奴做婢,伺候本少爷!”
“潘豹!”人群里响起一声暴喝,但见一人,轻轻一跃便站在擂台上,“放了这位姑娘!”
“这不是杨家四公子吗?怎么,杨公子也对这位美人有兴趣?”他语带讥讽。
“放了她!”他重复着,心中的怒火烧到了极点。
“你若打得赢我,这位姑娘便是你的娘子!台下这么多人都是证人!”潘豹指着台下的人,笑容阴冷。
四郎隐约感觉到这其中的阴谋,然而待他细想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潘豹的拳头已经朝他的脸挥来。
呼呼拳风,四郎匆匆躲开,不容多想,便出招攻击!
“四哥打死他,四哥打死他!”七郎在下面卖力地呼喊!
然而不见几招,潘豹居然轻易败下阵来,又是几个回合,已经败相百出。
“你赢了。”潘豹冷笑着看着四郎,没有一点儿打输的丧气样,反而很高兴。他站起来,指着台上坐着的姑娘说:“这位罗姑娘今后就是杨四郎的妻子,在场的各位都是证人!”
忽然之间明白过来潘豹的意图,已经晚了:“潘豹!你耍诈!”四郎恨恨地说,他居然中了他的计!
“怎么杨四郎,白纸黑字,你没看清楚吗?打赢的一方便要娶这位姑娘,这是比武招亲,不是和你玩过家家!”潘豹扯下挂在牌子上的纸,扔到他面前。
四郎脸色刷白。
“这位是天波府的四公子,今日比武擂台赢了本少爷,三天后将迎娶这位罗姑娘!各位,这是大家亲眼看见的!”
“四郎!”德锦站在台下,人群分开一条道,她站在中间,看着他。
“锦儿……”他看着她,她怎么会出现?她不是应该呆在宫里的吗?
“来得正好,德锦,杨四郎娶了罗姑娘,你是不是准备嫁给我?”潘豹喜上眉梢。
“潘豹!你这个小人!”七郎气愤难当!冲上擂台,拿起武器架上的长枪,“有本事打赢我!”
“毛头小子!”潘豹对他不屑一顾,轻轻几下,躲开他的攻击。
而七郎越发激动,年少的脸涨得通红,一招比一招凌厉!
“七郎!”四郎无法阻止,七郎的功夫还不足以打败他,只会吃亏,然而潘豹像有意与他周旋,他根本无法阻止!
坐在台上的罗姑娘哭着跑到他脚下:“公子,端娘害了你!公子若不愿娶端娘,端娘毫无怨言,愿意长伴青灯,为公子祈福!”
“你……”他看了一眼哭泣的女子,又抬头看向德锦。
德锦站在擂台下,一言不发,或者说,她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她的四郎真的要娶别人了!
无论他娶谁,似乎他的新娘永远不会是她!
“小子!打不过就跪下来叫我声爷爷,我就放了你!”潘豹不屑地看着杨七郎,看他满头大汗,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你这个大坏蛋!你竟敢害我四哥!”七郎不弃不馁,继续出招!杨家枪的招式在他手中还不算熟练,他使得也费力!
耶律寒冷笑着看着底下那出精彩至极的表演,手指捻起盘子里的一颗花生,看着潘豹,眼眸微微眯起。
“小子!还不跪地求饶叫我一声爷爷!”潘豹从武器架上拿起一支长枪,决定开始进攻,早早了结这个小子!
“跪地求饶的是你!”七郎大喝一声,手中长枪狠狠打下去!
突然!潘豹举起的长枪在半空停下,脸上的戏谑的神情顿时凝固!
而七郎的长枪已经收不住势,一声闷响,长枪在潘豹头顶上断成两截!
“七郎!”看见这幅画面的德锦惊呼一声。
潘豹挺拔的身子直直跪下去,眼珠死死瞪着前方。
耶律寒抬起酒杯,朝他举了举,一饮而尽,脸上的笑容如同寒冬里深山的寒潭,看不见底。
“她是我的。”他邪笑着,冰冷的双眼瞟了一眼慌乱站在人群里的德锦,又重复了一遍:“她是我的。”
潘豹死死瞪着他,然后,鲜红夺目的血液从他的头颅流下来,染红了他大睁的双眼,染红了他英俊的脸庞,一滴滴,淌红了冰冷的擂台,渲染了秋风萧瑟的画面!
他直直地跪下来,眼睛一转不转地瞪着前方,那个酒楼的窗户。
他听见了!
他说:“她是我的!”
他的眼睛转向德锦,盯着她,缓缓开口:“你是我的!德锦公主!”鲜血随着他的话语流下来,那画面诡异极了!
“啊!!”德锦抱着头尖叫,她大睁着双眼,充满恐惧。
“锦儿,锦儿!”四郎跳下擂台,抱着她发抖的身子,“别怕,有我在。”
“四郎,四郎……”她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紧紧抱着杨四郎,放声哭出来。
潘豹看着她,露出一个无比恐怖的笑容,然后他的身体慢慢向前倒去,鲜血顺着他的头汩汩流淌。
风无情而过,潘豹身体上,悄悄滚落一颗红色的花生,滴溜溜打了个滚,风一吹,化为齑粉。
“四哥,他死了,潘豹死了!”七郎吓得一屁股跌坐在擂台上,不敢相信自己竟可以杀死他!
天波府。
“胡闹!”杨元帅大吼,“一让你们出去就闯祸!”
“爹,这不能怪七郎,要不是潘豹仗势欺人,七郎也不会上去教训他!”四郎安慰完还在恐惧中的德锦,去向爹解释。
“就凭七郎那点儿功夫也想教训人家!你作为哥哥不会阻止吗?”
“爹,当时四哥也傻了,潘豹要让他娶那位罗姑娘!”七郎不服气,却也不想哥哥受委屈。
“罗姑娘?”杨夫人说,“就是擂台上打赢了就要娶的罗姑娘?”
“对,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四哥要娶那位罗姑娘!”七郎悄悄瞄了一眼吓得脸色苍白的德锦,又补充一句,“四哥非娶她不可了。”
“看你们闹出的事!”杨业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潘家虽然可恶,但是潘豹没犯王法,这样杀了他,潘仁美那个老奸贼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看来,又有一场恶战了!
“好啦好啦,事情都这样了,也不能挽回,你现在进宫去看看情况,擂台之上比武死伤都不犯法的,别吓坏了孩子。”杨夫人好言相劝。
“慈母多败儿!”杨业一甩袖子,还是立刻便进宫了。
潘豹在擂台之上被杨家七郎打死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潘仁美痛失爱子,老泪横流请求皇上一定要将杨七郎问罪,一命抵一命。
然大宋律法有规定,擂台之上比武死伤概不负责!皇上左右为难。
此时,北方辽国犯境,蓄意挑起战争,杨家手握重兵,皇上再三思虑,念及杨家战功彪柄,深得百姓爱戴,决定将杨七郎杖责五十,以示惩戒!
潘仁美不服,却也不敢违抗皇命,只得谢了皇恩浩荡,回家举办丧事。
“啊!轻点儿!好痛!”
“好啦好啦,我轻点儿就是了。”
七郎趴在床上,忍着疼痛让四郎上药。起初他吓得半死,以为皇上一定会砍了他的脑袋,想不到只是打了五十大板,高兴之余却没想到这五十大板有多疼!害得他屁股都开花了!
“四哥,你说潘仁美会这么就算了吗?他只有潘豹一个儿子哎。”
四郎眉头一皱,说:“当然不会!以后我们都得小心了,你这次可是闯了大祸!”
七郎抬起头,眼睛亮亮的:“我怎么知道我那么厉害,我打那一棍下去虽然用尽了全力,可是潘豹躲也没躲,这不是很奇怪吗?难道他被我吓坏了吗?”
“是有些可疑?”四郎想着,却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来是他作恶多端,老天都要惩罚他了。”
“是吧,然后给你做了大英雄!”
潘家。
白帐素服,可怜潘仁美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失爱子,他突然像老了几十岁,平日里奸猾带笑的嘴脸此刻变得如丧家之犬。
他一个人坐在灵堂前,女儿潘影陪在他身边,两人不发一言。
“我要杨家血债血偿!”潘仁美打翻了装纸钱的坛钵,一时间,潘家灵堂,纸花飞舞,袅袅婷婷。
“潘丞相要怎样让杨家血债血偿呢?”
耶律寒的声音冷冷地在门边响起,潘影回头,正见他取下遮住脸的斗篷,露出他如天神般的面容,如鹰的眼眸射出凌厉精光。
她的心突突地跳,娇颜嫣红。
“大王可愿助下官一臂之力?!”潘仁美握起拳头,愤愤地说。
“本王当然愿意,杨家现在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不是吗?潘丞相。”他邪恶的眼光瞟过潘影泛红的脸颊,眼底突然多了一种戏谑的成分。
潘影心中一喜,他注意到她了!
“请大王到书房商议,影儿,去备茶。”
“是,爹。”她站起来,款步走向他,水蛇的身子擦着他而过,她闻见他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不禁心如鹿撞。
耶律寒嘴角扬起冰冷的弧度,随着潘仁美走进书房。若不是“景安宫”里她身边老有碍事的宫女,他可不愿意半夜来这里。
他想起搂着她入睡的感觉,心里开始温暖起来。
德锦连着几天不敢出门,晚上睡觉也要香灵陪着,她害怕一闭上眼睛潘豹流着血的脸就会出现。
“公主,擂台打赢了就一定要娶那位姑娘吗?”香灵不解,为什么打擂台就可以决定终身大事呢?
“也许是吧。”德锦歪着头,要不然四郎就不会那么担心了。她开始心事重重起来。
“公主别怕,朗少爷不会娶那位姑娘的,因为他喜欢公主啊!”香灵坐到她身旁安慰她。
“是吗?”她又泛起了疑惑,若真的是那样,为什么她心里开始隐隐不安?
次日,杨业从朝里回来,一脸凝重,接过侍女端过来的茶水,他狠狠灌了一口,把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
“又怎么了?谁惹你了?”杨夫人见他气冲冲的样子,想来肯定又是被潘仁美气的,她走过去,替他捶着背,语气柔柔的,“你呀,就是容易生气,你这不是正中了那个老匹夫的计了么。”
“不是,这次不是潘仁美!这几天他带病在家,没来上朝。”杨业叹了一口气,又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那是什么事让你这个大元帅这么苦恼啊?”杨夫人也不解了。
“今天上朝时,皇上便说我们四郎在擂台上赢了潘豹,依言要娶那位罗姑娘,还下了旨,三天之后就要举行婚礼!”杨业愁眉苦脸,这位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此时也想不出应对的法子了。
杨夫人听了也大吃一惊,本想着这件事可以慢慢地淡化了,谁想到这半路会杀出个皇上来!这下,四郎非得娶罗姑娘了!
“夫人,这事,你去跟四郎说吧,他那倔脾气我是说服不了的。”杨业拿起乌纱帽,溜溜地进了屋子。
“你……”杨夫人气恼地看着他走进去,这时,四郎正好从外面回来,一见她,叫了声:“娘。”
“回来了,见到德锦公主了?”她试探着问。
四郎摇摇头,坐下来,抬起刚才杨业喝过的茶水喝了一口:“景安宫外派了侍卫把守,说是保护公主安全,不让任何人进去。”
“皇上会派兵保护德锦公主?”杨夫人皱起眉,联想起刚才夫君的话,心里泛起阵阵疑惑,这事情似乎有些蹊跷了?
“娘,您不舒服吗?”四郎看见她不说话,神色也有些不对,出声问。
“四郎……”她欲言又止,“你喜欢德锦公主对吧。”
四郎笑了一声,脸上竟有些微微的红:“这娘不是早知道了吗?”
“娘是早知道了,可是……”杨夫人看着儿子洋溢着幸福的表情,突然不忍心开口了。
“怎么了?”四郎觉察了她神色不对,心里也有些不安起来。
知道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杨夫人才说:“皇上下了旨,让你娶罗姑娘。”
四郎脸色突变,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这……这是真的?”
杨夫人别过头不看儿子充满悲伤绝望的脸,她心疼这从小孤僻的儿子,因为遇见了德锦公主,他才慢慢变得好相处,慢慢有了笑容。她知道要他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