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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阔天空哦-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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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丝残红,恍恍惚惚醒来,戚少商急忙问:“那三宝葫芦是不是能治伤病,快说,怎么用。”

顾惜朝怔了怔,别过脸去,阖了眼微微叹口气:“没用的……”

戚少商心中一凛,想起先前顾惜朝誓死不交三宝葫芦的坚决,的确有些古怪。

“若真的三宝葫芦还在……你道我为什么……为什么不交出来……”顾惜朝惨然一笑,眼中掠过惯常的狡黠,却显得无比悲凉,只听他笑了笑又道,“呵……你还道我改过自新了……是不是……”

戚少商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只觉得冷。洞里好冷。顾惜朝的身子也好冷。他不知道自己怎样抱着顾惜朝走出去,又怎样放了那些被囚禁的孩子,只是手下一次次一次次地为顾惜朝输送内力,如同延续自己的呼吸一般。相比之下,他自己的伤势倒未加重视,只草草敷了些伤药了,兼以运息调和一下便罢。

尽管顾惜朝气虚体弱,却得以依靠着戚少商的内力维持些神志,也正是由此,使得疗伤不得安宁。顾惜朝直变得愈发蛮不讲理,却不知在这生死关头,他心里究竟是打了什么算盘,以至于如此急切地要赶戚少商离开。

一夜,顾惜朝拜戚少商所渡内力而得了几分力气,竟一手抓住戚少商袖子将他从床上推了下去,口中还道:“你别碰我,离我远点!”

戚少商不知他发什么神经,只觉满腔好意被白白糟践,心头登时大感恼火,可怒气却在见到顾惜朝一脸惨白时消去了大半。他想,许是顾惜朝为人矜持,不惯与人肌肤相接,便道:“你若有别的办法,尽管告诉我便是。”

顾惜朝语气一软:“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若真能起死回生,就不会让晚晴……”

戚少商听他提到晚晴,一阵默然。谁知顾惜朝沉默片刻,眉峰一蹙道:“戚少商,我杀了你兄弟朋友,手上欠了那许多性命,你若救我,不怕遭人非议,于世不容么?”

这个问题,连戚少商自己都不敢问自己,而今在顾惜朝道来,更是字字如芒,刺到了戚少商心坎上。他退了两步,侧脸瞧向窗外,避开了顾惜朝的眼神,沉默无语。心却突突跳起来,像是沸腾了的愤怒,喷薄欲出。戚少商每一次想到他的兄弟,都是这样心跳。

“我欺骗你,背叛你,伤害你,我们之间该是你死我活,性命相搏。是哪门子的江湖道义教你去救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顾惜朝不依不饶,火上浇油,竟一心想激戚少商离开。

戚少商忍无可忍,扭头道:“你不用提醒我。我恨你,与救你无关。即便要报仇,我也会先救你再杀你,权当还你救我一命的恩情,这个答案你可满意?”说罢,甩门而出。

“好烂的借口……”顾惜朝一脸不屑。可话背后的意蕴怕是连他自己也未曾深想,戚少商的话若是借口,那究竟什么才是真相?

此后几日,顾惜朝变本加厉,总是恶语相向。戚少商心中自也厌恶,可他既打定主意要还清这次的人情,对那些话便不再理会。只是顾惜朝伤势非但不见好转,反倒一日重似一日。而他身体愈差,言辞也愈犀利,戚少商几次被激得想要一走了之,却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几次都留了下来。他不断说服自己,待顾惜朝此伤一了,两人便再不相干,好让负疚的心情稍稍平复。现如今唯一的问题是顾惜朝每况愈下,若再找不出个解救的方子,恐怕就回天乏术了。戚少商相信顾惜朝心里并非没有治伤的方法,只是不愿说出口罢了。而他一心要撵自己走,或许也正是为此。


●(二十八)
终于,有一日顾惜朝不再言语犯冲,他告诉戚少商,有一味可以治他伤的奇药叫做火砂莲,曾在洛流云的药庐里见到过。戚少商念在此时性命攸关,便不疑有他,立即张罗了辆马车便带着顾惜朝启程往药庐赶去。

车厢里垫了厚厚几层褥子,车帘半卷,戚少商一脚踏在车辕只将半个身子坐在车厢里,时不时望一眼昏睡中的顾惜朝。

走了三天才依稀见到屈曲的山路,沿路而上便是洛流云的草庐。当初两人一齐从那里逃到普贤寺,而今又要一齐回去,换作谁都要道一声天意弄人。好在草庐既近,希望亦近。戚少商脸上刚云开雪霁地现出一丝喜色,眼神蓦地一顿,周身便有一层凛凛的杀气弥漫开来。他收缰勒马,放下车帘,握住逆水寒向自己身边靠了靠。

隐在暗中的三人知道现了形,旋即长身跃出草丛。当先一条汉子大喝:“戚少商,咱们兄弟和你的旧账该好好算算了。”

那人说得苦大仇深,戚少商却是连他姓甚名谁都不记得。况且现下他伤重体虚,哪还有气力缠斗?只得强笑道:“今日戚某还有事在身,暂且由得那条命在你身上寄放几日,识相的就乖乖走吧。”

先前说话那人本已抱了必死之心,怎会轻易放弃,他放大嗓门道:“戚少商,你不找老子,老子偏要找你,左家的汉子哪是那么怕死的!”说罢便提起长剑刺来。

戚少商一听他提起姓左,更有些头痛。这些人当是一个多月前跟自己交手之人的余党,其中八人在丧命之余还将他暗算,幸好自己遇上了铁手,才及时救治。眼下当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戚少商既有伤在先,又要顾全车上的顾惜朝,实有几分虎落平阳的无奈凄凉。

那人一剑刺来,戚少商侧身,避过剑锋的同时顺势鹞子翻身,落到地下。待他站定,手中逆水寒也已然出鞘,银光湛然,寒意逼人。周身三剑分三面刺来,金石相交,迸出几点寒星,戚少商横剑当胸勉强格住,却无力将剑震开。只这些微的力有不逮,便让三人看出了破绽。他们大喜过望地交换了个眼色,开始拼命强攻,剑招愈发凌厉。

戚少商紧守车前寸步不让,双方僵持,谁也讨不着便宜。那三人杀得眼红,剑啸龙吟,风声大作,似是非要拼出个你死我活。那为首的见戚少商固守车前,出招谨慎,早猜到车中有人,且必是戚少商一心维护之人,如若能杀得此人,定能乱他阵脚。只是一时之间谁也没有机会摆脱戚少商的剑网向那车厢靠近一步。三人轮番交递着眼神,似要有所动作。

戚少商亦有所感。果然,他一剑刺出,对手竟张开了双臂毫不避让,剑身径直刺入那人胸口没至剑柄。凭他再怎么警惕,也全没料到对手竟会白白受死,不禁微怔,欲待拔剑,剑柄却被那垂死之人牢牢握住,似在他体内生根一般。戚少商只余一掌应付从旁攻来的另一人,略显乏力。而那第三人已趁隙奔到车前,提剑向车厢内刺去。戚少商不及多想,清啸一声将逆水寒从敌人腹腔拔出,脱手朝车前人飞掷而去。他眼力本就极准,此时更使上了十二分力道,但见那人被一剑贯胸,还来不及再将剑刺前半分便扑倒在地。与此同时,另一把利剑也劈上了戚少商的头顶。千钧一发之际,戚少商竟是手无寸铁,无处遁形。

孰料,那剑锋竟在戚少商面前堪堪顿住,而后那持剑的手腕渐渐瘫软。执剑之人颓然倒地,脖子上竟自嵌着一把小斧。来无声去无息杀人于无形的神哭小斧。

戚少商回头望那马车,但见一只白得泛青的手伸在车帘外,五指缓缓蜷起,慢慢垂落。

是顾惜朝的手。

戚少商扑到车前掀开帘子,见顾惜朝半个身子倒在软垫之外,急忙号脉。他脉象沉寂如同死水,竟是因这一出手而乱了气息,危在旦夕。戚少商脑中混沌至极,他没有想过顾惜朝会为他而死,他甚至没有想过顾惜朝竟然会死……

顾惜朝平平躺着,薄唇紧闭,竟是连胡话也没有了,出奇的安静。戚少商伸手探他鼻息,感觉游丝一般,不仅忧心忡忡。顾惜朝乌黑的卷发铺洒在枕间,一簇断发赫然入目,想是在普贤寺落发时所断。戚少商见了,千头万绪:若是顾惜朝没有来,他或许已成了个不涉尘世的僧人,每天暮鼓晨钟,青灯古佛,而他自己恐怕也已化成了假鱼池子里的一滩血水,六扇门里的一块牌位。可现在,他看了看顾惜朝——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顾惜朝的呼吸越来越浅,已受不住太多内力。戚少商心中一急,便掌控不好分寸,手掌抵上他背心才片刻便见顾惜朝的头往前一冲,又呕出一大口血来。

戚少商瞪着自己前襟染上的那一大片血,心中竟然有些不着头绪的焦急,一把将顾惜朝拦腰横抱,直往山上药庐跑去。

药庐中空无一人,一切都还维持着当日仓皇撤离时的模样。戚少商放下顾惜朝,开始翻箱倒柜。

“那药……现在已没……有了……”顾惜朝醒来,声音轻若蚊蝇,很是憔悴。

“那你还要我来……”戚少商愣住,满溢愁色的眼光却对上顾惜朝嘴角慵懒而疲惫的弧度。

“药是……山上采的,山上自然还有……”

“我这就去采。”戚少商转身便要出门。

“慢着……你还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呢……”

戚少商一拍脑袋,自己当真是急糊涂了,竟不知道那药材的模样便要去采,赶紧递了纸笔与顾惜朝。顾惜朝伤重体虚,一幅简单的图样也耗去了半柱香的时间。眼见外面天色不早,戚少商急急揣上图样,一阵风似的去了,并没有注意到身后,顾惜朝那如释重负的一笑。

戚少商翻遍了所到之处的花花草草。他堂堂九现神龙何尝做过这种活计,现下为形势所逼,做起来倒也一丝不苟。直至夜幕降临,树林里还是明灭着一豆暗淡的火光,戚少商不愿放弃丝毫机会,举凡与图样有些许相似的草药他都摘了来,唯恐有所遗漏。

待到连火折也燃尽了,戚少商才终于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回药庐。远远望去,顾惜朝的窗户透出姹紫嫣红的光芒,煞是诡异。戚少商暗自生疑,悄无声息地移到门边,抬脚一踢,满室的紫光竟在开门刹那湮灭,屋中烛影摇红,鹅黄的光线渲染出一片安详。


●(二十九)
戚少商握住剑柄的手掌松开,皱眉看了看倚在床头的顾惜朝,又在屋内环视,目光锐利如刀。顾惜朝非但没有半点不妥,精神反倒更好了些。他似乎不满戚少商逡巡的眼光,冷冷道:“怎么,我还没死,很奇怪么?”

戚少商沉吟,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仍不住打量着屋子。半晌,他的目光凝聚在顾惜朝所睡的卧榻,快步走到床前,揪住被角抬手掀开。

顾惜朝惊怒:“你干什么!”要待阻止,却已不及,那仓皇间收匿的东西还是被他发现。

“这是什么?”戚少商指着藏在被子下的三只葫芦问道。

“假的三宝葫芦,你不是见过么。”顾惜朝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定定答他。

“哦?既然是假的,我且帮你扔了它。”戚少商迅捷地抓起三宝葫芦,挑眉扬声道。

“戚少商!”顾惜朝一声怒喝,劈手抢回了被戚少商拿走的三宝葫芦。

戚少商脸色阴沉:“说!你为什么骗我?真的三宝葫芦明明完好无损,你却说它不在人世,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究竟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我的事,与你无关。”顾惜朝冷哼一声,却移开了与戚少商对视的目光。

“根本没有什么治病的奇药,你让我去采药只不过是找个借口支开我,是不是?就连之前你三番两次出言相激,也是为了要我走,是不是?”戚少商血气上冲,忽然有种被耍弄的悲愤。

“你既然都已知道,何必再来问我?”

“你大祸临头都不肯相信别人,别人又要如何救你?”戚少商话说得虽重,神色间却甚是愁苦。

顾惜朝独自望向窗外如墨般深沉的夜色,抿紧了唇不再答话。那神情,不知是满怀愁绪有口难言,还是倔强执拗冥顽不灵。

戚少商心头转过千百种思绪,伫立当地,看着烛光在顾惜朝脸上舞出光影的旋律。忽然,他眼光一转,以令人措手不及的姿态抓起顾惜朝的手腕,拉高袖管。只见纤细的臂上乌黑一片。戚少商愕然:“你又练了魔功?”

顾惜朝愣了愣,倒吸了口凉气抽回手放下袖子:“不然你要我乖乖等死么?” 

“除了这样别无他法?”

“魔功的掌力,只有用魔功才能救治。现如今九幽九巽都死了,我不靠自己难道要靠你么?”顾惜朝嘴角扬了扬,略带苦意地道,“你是堂堂正正的大英雄大豪杰,自然不屑这些三教九流歪门邪道。你在我身边一日,我便一日不能安心练功。如今你既然知晓,我们便分道扬镳,请。”说罢,一伸手,竟是请戚少商走人。

戚少商不理他,径自问了句:“只要有人懂得魔功便可以救你,是也不是?”

“你什么意思……”顾惜朝还未说完,便见戚少商一把夺过三宝葫芦,盘腿与顾惜朝相对而坐,拔了葫芦塞子运起功来。

看着烟霞般的雾气在室内扩散,顾惜朝怔仲得不能言语:“戚少商,你……你……”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那如今身为六扇门捕头的戚少商,会为了他亲自修练魔功。

“我已经吸入了三宝葫芦的精气,不想我走火入魔的话,就快告诉我正确的运气法门。”戚少商双目紧闭,语气决绝,心意亦坚决:他才刚见顾惜朝有了一丝改邪归正的希望,怎能放任他再入魔道?如今的顾惜朝,再经不起任何考验任何折磨。戚少商想,如果必须有人接受考验,他宁可将那人换成自己。噬人心智的魔功,如果是自己修炼,或许可以挺过煎熬,虽然只是或许……

戚少商所练内功本属纯阳,与魔功背道而驰,要练魔功则是难上加难。而他以往练功也从未如此急于求成,竟至于忘记了欲速则不达的亘古至理。整整两个时辰,三宝葫芦邪魅的精气不断地绞噬着他肺腑,痛楚遍布四肢百骸。戚少商额上冷汗如雨,体内两股真气的绞杀令他置身水火,痛不欲生。

“不要和你体内的真气相抗衡,把它和你的真气融为一体。”顾惜朝急道。看见戚少商苦苦煎熬他才明白,当日晚晴看着自己修练魔功的心情,心中惆怅愧悔。

戚少商依言收摄心神,将两股内息化作一股,体内的拉锯果然慢慢平息,疼痛也随之减轻。他悟性本就极高,经过顾惜朝的一番指点,过不多时便有小成,立即以魔功灌注于指力,去解顾惜朝被那一掌封住的穴脉。只可惜功力尚浅,穴道并未就此冲破。直至第三日上,顾惜朝的穴道才被他尽数打通,体内阴寒之气亦被化尽。再看戚少商,面色青黑,眸中幽蓝若隐若现,竟是魔功初成了。

顾惜朝整了整衣衫,双目一片清明,语气一如既往的高扬:“戚少商,你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他生性多疑,才刚痊愈,便盘问起戚少商来。

戚少商云淡风清地笑笑,踱到桌边,倒了杯茶轻啜一口:“做人何必非要有目的?”

顾惜朝偏了头,深深看他,眉毛又蹙了蹙。

“若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人生才活得快意活得真实,不是么?”说到这里,戚少商笑了一下,原本清朗的笑容,笑着笑着却变成无声的叹息,恐怕他也已意识到自己所说的快意真实已如昨日消逝不再了。

他胸口一窒,想出门换换气,才踏出门槛就被猛烈的日光耀花了眼。戚少商伸手挡住阳光退了一步,心里一震,几日不见阳光,眼睛竟不适应。他吸了口气,再度走出门去,缓缓张开双眼,一道灼热的白光射来,戚少商捂住了眼疾退,双目有如针刺般疼痛,半天不能睁开。

“怎么了?”顾惜朝从床上起身,见到戚少商两眼遗下血丝,也大惊失色,“你……你的眼睛……”

戚少商踉跄着摸到床沿,身子一倾跌坐在床上:“我、我看不见了……”


●(三十)
顾惜朝虽然知道魔功畏光,但后果决不至此,上前一把抓住戚少商手腕号脉,这才顿悟:“你内息如此混乱,为何当初不停止修炼?知不知道这样强练,不止会让你瞎了眼睛,还会……还会要了你的命!”

“我真的……瞎了?”戚少商强抑恐惧,可还是掩藏不住那分焦灼。

“你的视力一到夜晚就能恢复,只不过白昼时仍会失明。”

戚少商舒了一口气,但仍见忧虑:“可还有救?”

“我也不知道,通常修习魔功只会使人在白天视力减弱,若不是你原来的内功与魔功抵触,也决不至此。”照理戚少商失明,顾惜朝应该幸灾乐祸才是,可他表情阴郁,一幅愁云惨淡的模样,如此的不加掩饰也许正因了戚少商看不到的缘故。

“砰!”戚少商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一拳砸在床上。

“后悔了?”顾惜朝问。

“后悔什么?”戚少商回神。

“后悔为了救我,练功入魔。”顾惜朝双眼紧紧捕捉戚少商的神情,像是生怕他说慌似的。

“那你呢,你后不后悔?”戚少商不答反问。

“后悔什么?”

“后悔为了救我,受九巽那一掌。”

顾惜朝笑了,一瞬间所有的问题都已经不需要答案,他拿起戚少商先前斟的那杯茶,啜了一口:“你说呢?”

戚少商眼前虽然看不见东西,却能感受到顾惜朝的笑意,于是他也笑了,他说:“我渴了。”

顾惜朝看看他,看看手中的茶杯,发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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