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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馗望着钟馗，一时无话可说。他瘫坐在椅子上，开始出神发呆。
钟馗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安慰，再次背着手，走入了栏柜之间，一件一件点数观赏起来。
彻夜的长谈之后，天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如钟馗所说，左馗的身躯已然感觉不到丝毫的劳累。但他的大脑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坐在椅子上出神，已然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钟馗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左静，但白心中了然。
“如果他反抗怎么办？”
在左静招呼出神的左馗时，白小心问钟馗道。
钟馗笑道：“他虽然得了劫王尊的修为，但时间太短，还不太可能逃出我的手掌。”
“馗爷英明。”
白拱手，换来钟馗的笑而不语。
左馗同样没有把事情告诉左静，他不希望左静为他担心。
他心烦意乱，在打发左静出门吃早饭之后，便一个人坐在柜台后面，眼巴巴地看着店门，盼着能突然出现一个人，来送他一堆好东西，把账平上。
在这期间，焦灼令左馗的大脑开始冒出层出不穷的对策。他的第一个想法，就像白说的一样，像要靠广岛笔和这副人人都说威力无匹的幽劫之躯来拒捕。
但他马上就想到，在对抗阎罗天子时，自己尚且需要幽劫以及钟馗等人的指点才能勉强跟上节奏，刚刚获得身体而无力对抗钟馗的事实，他心中自然明白。
然而，事已至此，他还是想博一搏的。
搏一搏，单车还可能变摩托，不搏连轱辘都剩不下。
坐牢一百年，还不如去死。
这个对策，令左馗想要再进六方斋的书房去查阅一些典籍。他相信以他现在的这副身体，只要学得一些翻江倒海的奇术，对抗钟馗的概率就能大一些。
然而，他的愿望落空了。
在他还来得及思考这些的时候，钟馗就收走了易山尽的腰牌；为了尽可能的平账，左馗更是主动把广道笔还给了钟馗。
唯一让左馗觉得奇怪的是，钟馗并没有第一时中，而是漫不经心地放在了庭院中。
左馗想问个原由，但最终忍住了。他的烦心事那么多，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也不值得关心。
现在看来，或许这真是天天意。真要动气手来，左馗只要能突袭抢到广道笔，胜算便又大了许多。
第四百九十九章 平账9（）
庆幸的是，钟馗没有收走红腰牌。
“雪圣的东西我可不敢收，早晚会有人来取的，你好好保管。”
钟馗说。
左馗暗自庆幸，悄悄拿着红腰牌在衣柜前刷了半天，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似乎他打不开幻楼了。
“要去书房吗？”
不知什么时候，钟馗出现在卧室门口，斜倚着门框对他笑道。
左馗举着红腰牌，动作僵在那里。
他回头望着钟馗，尴尬地笑了一下，心虚地点了点头。
“非冥府中人，不可擅动六方斋资源。”钟馗依旧保持着微笑，道：“现如今本地六方斋的老板已经易主，左老板，还是不要想着进书房了，不太方便呀。”
左馗怔了一下，慌道：“不对呀！我还是代理店主啊！不然怎么做今明两天的生意？”
钟馗摇了摇手指，道：“损失过多，盈利概率变得极小，你现在已经被停职，有买卖也是她来做。”
左馗一愣。
他看着白从钟馗身后转了出来，惊得目瞪口呆。
“白姐怎么……”左馗语无伦次道：“她什么时候变成的店主？”
“就在褫夺了你的权限以后呀。”钟馗笑道：“我刚刚任命的。”
“你……”
“姬商泽一案，小白功少过多。我虽然念旧情保了她一道，没将她推在正面，但有过不可不罚。我已经免了他鬼差之职，贬为本地六方斋店主，反思己过，潜心修行。”
左馗看着他们两人，感到一股气顶在嗓子眼，上不来也下不去。
钟馗摊手道：“是你自己说，不像为冥府效力的。就算没有损失，也不能再做六方斋的代理店主了呀。我这么做，也是依照你的意愿不是？”
“我……”
左馗被噎得无可辩驳，站在原地气得直哆嗦。
“可我……我明明有大姐头的腰牌！”左馗把红腰牌举在两人面前，怒吼道。
钟馗笑了笑，走过来从左馗手中接过了红腰牌，如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道：“看起来，没人和左兄弟说过腰牌的分级制度？”
左馗咬了咬牙。
从“左老板”变成“左兄弟”，都是钟馗一句话的事，令左馗感到更大的怒气又不打一处来。
“怎么个分级制度？”他咬着牙道。
“冥府腰牌，分青、黑、赤、金、紫五色，为王职以下各阶鬼职所有。”钟馗说着，袖口处遛出一块紫色的腰牌，在钟馗面前晃了晃，道：“我的权限稍微高一点，雪圣的老腰牌自然就没用咯。”
左馗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钟馗又道：“不过啊，话又说回来。左兄弟这么大的功绩，如果对我冥府有所要求，只要不过分，我们当然应该帮忙了。那么，你有什么想了解的事情，可以问我，我不知道的，再进书房帮你查呀？”
左馗吞了下口水，从钟馗手中夺过红腰牌，收进袖子里，快步走出卧室回前店去了。
他沮丧地卧在椅子里，不停唉声叹气。
白止一直都在睡觉。据钟馗说，起码要一周他才能恢复神智，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正常。
左馗问钟馗，他要如何处理白止。白告诉他，她现在做了六方斋店主，白止以后自然名正言顺地做他的伙计兼副手。等白止阳寿尽时，凭他的履历和修行，也足以入冥府做鬼差。
得知白止有所安排，左馗心里的一颗石头总算落地。但听到白止以后搞不好也要做鬼差，他又感到更别扭了。
八点左右，白开始找左馗交接工作。左馗坐在椅子上，看着白计点店里的东西，钟馗依旧饶有兴趣地这看看那看看。只有左静看他心烦意乱，陪在他身边问东问西。
左馗不想说出实情，便开始盘算如何打发左静去做些什么，好让他能落得清静。
三年来，左馗的账目记录清晰明确，白因此很快就盘好了前店的东西，准备回后店和幻楼中盘库。
左馗见了，连忙道：“白……白姐？”
“怎么？”
“你盘库缺不缺人手。”
“不缺。”
左馗差点被噎死。
钟馗绕过来，笑道：“小白盘库不缺人手，不过我久了不来人间，倒想逛逛附近有趣的地方，有人愿意陪我去吗？”
左馗连忙道：“小静愿意！她特别闲！”
左静一愣，道：“你什么意思啊？”
左馗皱眉道：“你不闲吗？”
“闲是闲啊……可是我看你也挺闲的。”
“我还得帮着白姐盘货呢。陪钟馗逛街，以后能吹一辈子了，你还不快去？”
左馗迷茫地摇了摇头，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左馗推了出去。
钟馗看了，微微一笑，在左馗尴尬地注视下，拉着左静离开了。
白看着他们离开，冷哼了一声，道：“你这妹妹，真是聒噪。馗爷要受她的折磨，都是为了你。”
左馗讪讪地不住点头，道：“白姐说的是……”
“我要去盘库了。”白道：“账本给我。”
左馗拿了账本给白，又道：“那还用不用我……”
“不用，你在这看着店吧。”白冷冷道：“看你这副死了爹的德行我就闹心。”
不等左馗说话，白已经绕到了聚阴棺旁，从墙上摘下了灯老。
她轻轻戏了口气，向灯笼中一吹，烛火便燃烧了起来。
然而，见灯笼半晌没有反应，白有些疑惑地晃了晃灯笼，问左馗道：“这什么情况？”
左馗将灯老与黑白无常动起手来的事情简述了一遍，又遭来白的白眼和一阵碎碎念。最终，白将烛火吹熄，重新挂起了灯老，往后院去了。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左馗顿时感到有些怅然若失。他在原地呆了半晌，最后缓缓坐回了椅子里，叹了口气之后，再次发起呆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突然出现了人影。左馗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莫醒冲了进来。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个矮小的身影。
居然是白后。
左馗一惊，讶道：“你……你们两个怎么……”
莫醒眉头紧锁，看起来气得不轻。他指着左馗道：
“左老板啊，你这人真的是有够薄情啊！榴火夫人为你杀身成仁，你连个屁都不放！白后被那个凶巴巴的女人赶出你的店，你也没发现，你是脑残的吗？！”
第五百章 平账10（）
左馗诧异地望着他们，一时有些懵逼。
纷乱繁琐的善后事务，令左馗已然忘记了白后的存在。
他仔细想了一下，回到六方斋后，他确实感到店里好像少了点什么，但麻烦一个接着一个，他甚至没有机会思考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原来是白后不见了。
看到左馗坐着发呆，白后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泪水。
她看着左馗，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她的眼泪像泄洪一样倾斜而出，左馗实在难以想象，如此娇小的躯体之中能贮存这么多泪水。
他任由白后抱着自己，反而有些慌乱地安抚着白后。片刻之后，他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转身向后院望去。在确定白没有像只发疯的公牛一样冲出来之后，他赶紧抱着白后站了起来，对莫醒狂甩了几下手，低声道：“去你店里说！”
莫醒会意，也压着声音回到：“你确实该去我店里看看！”
两人一阵风一样跑出了六方斋，一路如做贼一般跑向莫醒的“梦乡”。左馗担心白后这个状态，会让人拿他当人贩子，因此更是将她像娃娃一样揣进怀里，用大衣遮住。
只不过，白后从大衣中发出止不住的哭泣之声，左馗的衣服鼓囊、动作鬼祟，看起来倒是更像人贩子了。
第五百零一章 平账11（）
左馗想了半天，最终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莫醒看着他，欲言又止。
“莫老板想说什么？”
莫醒犹豫了一下，把手拢在嘴边，做贼一般道：“要不你跑吧。”
左馗苦笑一声，道：“我不是没想过。我跑的了和尚跑步了庙啊，冥府的人想要找我，应该不会很难吧？又何况我的父母还有左静，钟馗他们都有所了解。”
莫醒讶道：“冥府的人会用你的家里人威胁你吗？有这么龌龊？”
左馗道：“龌龊我觉得谈不到。但据我对冥府中人的了解，他们只要能办成事情，并不讲什么原则和道义，否则也不会口口声声念叨我有功绩，还仍然要抓我下地狱，所以也不排除会拿我家人当人质的可能。毕竟对他们来说，生灵都是平等，没有以人为本的概念吧。”
莫醒半晌无语，最后道：“跑又跑不了，账又平不上，那你就坐等下地狱呗。”
左馗沉默不语。
对于他来说，下地狱一百年会是怎样的一副景象，他还难以想象。不过依钟馗所言，大概就和人类判无期徒刑差不多。
坐一百年牢，想想都可怕。
比这更可怕的是，一百年的与世隔绝之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左静，父母，妖街上的老板，六道门的人们，都会变成什么样子？
左馗想到这些，也就更加恐慌了。
他抱着白后，一时又出了神。
莫醒看左馗已然六神无主，犹豫了一下，道：“要不去和高老板他们商量一下吧，毕竟他们的见识广，主意也多。”
左馗呆了一下，突然回过神来，慌忙道：“不行！”
莫醒不解道：“为什么？”
左馗道：“你记好了。对于妖街的老板而言，六方斋是妖街的核心，但谁做老板并不不重要。我现在已经被剥夺了职务，对他们而言就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了。妖街的老板们都是为了修行存身，我不希望他们因为我做出什么得罪冥府的事，否则牵连他们遭殃，我的罪过就更大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等死吧。”莫醒不爽地摆摆手，坐下来独自生起闷气：“我没招了。”
“没招……”左馗看着他，目光又渐渐变得空洞：“我也没招咯……”
三个人就这么坐着，一语不发。莫醒的店依旧凋零，使得三人看起来更显凄凉。
时间一点点过去，阳光渐渐在莫醒的店面中占据了一大片区域。不知道什么时候，白后已然哭累睡着了。莫醒几次想问左馗到底想怎么办，看到左馗出神的样子，又恨铁不成钢的叹气，不再搭理他。
终于，莫醒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打算要出门，却猛地被左馗叫住。
安静了这么久之后，左馗的声音吓了莫醒一跳。他惊讶地回过头道：“我靠……你要吓死我啊？！”
左馗尴尬一笑，道：“莫老板要去做什么？”
“吃口东西，之后回来睡觉，做梦，找梦境。”莫醒道：“怎么了？”
左馗没有回答，而是再次沉默下来，沉默令莫醒感到摸不着头脑。
终于，在莫醒失去耐性以前，左馗道：“走，我们一起去吧。”
看着左馗抱起白后，莫醒讶道：“你也吃饭吗？”
左馗摇摇头，道：“顺路而已，我回店里，找钟馗一趟。”
在莫醒惊讶的目光中，左馗抱着熟睡的白后，走出了门去。
街上的行人和老板明显变多了，左馗怪异的行动引来无数人侧目。他不管不顾，抱着白后走到了六方斋前，抬头看着招牌，若有所思。
白没有在柜台前坐着，左馗觉得，他大概还在盘库。
左馗犹豫了一下，最后仿佛决定了什么一般，走进了店里。
他将白后轻轻放在座位上，令她安睡。自己则拉过一只凳子坐了下来，拿过一本书开始翻看。
时近中午，白翻着账本，口中碎碎念叨着从后院走了进来。她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白后睡坐在椅子上，眼中只是看着账本，一屁股坐了下去。
白后一声尖叫，吓得左馗和白同时跳了起来。
“什么东西？！”白大吼一声，吓得刚刚惊醒的白后，从椅子上摔了下去，连滚带爬地从柜台下面窜了出去。
睡得有些发蒙的白后也被白这一声怒吼彻底吓醒，她发现自己的处境以及的面前的白之后，像只惊鸟一般躲在了左馗身后。
白看到左馗和白后，整张脸气得扭曲起来，她像要吃人一般怒骂道：“什么他妈玩意儿？！你怎么又把这个**崽子弄回来了？！”
左馗长出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道：“白姐恕罪，她现在是客人，您还是应该以礼相待？”
白戏谑地笑了一下，道：“什么？客人？”
她歪过头，目光绕过左馗，不屑地打量了白后一眼，道：“你是买啊是卖啊？”
白后恐惧地躲避着他的目光，无助地望向左馗。
左馗把她护在身后，道：“上门即是客。如果她只是进来逛逛，顺便歇歇脚，也不一定买还是卖，不算违六方斋的规定吧？”
白瞪着左馗，眼睛里寒光凛冽。她冷哼一声，道：“左馗，你想干什么？停了你的职，要判你下地狱，你要报复是不是？我告诉你，甭来这套，你给冥府立功是你的事，你入不敷出也是你的事，好的你能受着坏的你就受不起了？”
左馗沉吟了一下，道：“白姐，你不让白后待在六方斋，这我能理解。可他现在只是暂待一会儿，你怎么会想出这么多有的没的？”
白的眼睛瞪得老大，整张面孔扯了起来，像鬼脸一样骇人：“左馗，你是在和我说话？”
左馗努力挺直了腰，这让他的身形看起来又高大了几分。
“是。”
他说。
白怒极反笑，面目狰狞道：“反了你了。”
“白姐。”左馗淡淡道：“我一直遵从你，是因为你是易老板的搭档。但你秉性暴戾，蛮不讲理，任性妄为又喜怒无常。这些问题，我在易老板身上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人也好，鬼也罢，世事之道总归一理，你即是饿死成鬼，应该也曾经是人，难道就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有问题吗？”
白指着左馗，气得浑身发抖。她看起来连气都喘不过来，更说不出一句话。
第五百零二章 平账12（）
白的拘魂锁瞬间出现在她手中，带着罡风批了下来。
左馗护着白后，纵身一跃，跳出六方斋外。拘魂锁却直接打穿了六方斋的天花板，从正门直直劈了下来，将门上的牌匾从中央一分为二，更将墙体割得砖石四溅。
街上有各族行人，六方斋变故令他们四散逃窜。他们纷纷躲在其他店面的护栏内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