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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有各族行人，六方斋变故令他们四散逃窜。他们纷纷躲在其他店面的护栏内或者台阶上，和被惊扰的妖街老板们一起看着这场热闹。
白不顾光天化日，像只失去理智的猛虎一样穷追猛打出来。
她拘魂锁舞得带风响，骂着难听到不堪入耳的脏话，那架势向要把左馗吃了。
“我灭了你！！”
白大吼着，锁链抽打过来。
左馗却无法还手。
不是他不敢，而是他所有的宝物都已经悉数交还了钟馗，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这一刻，左馗才突然真切地感受到，离开了六方斋，他似乎一无所有了。
没有钱，没有宝物，除了这副身体和幽湮给与的这身赖以遮躯的鬼差袍，他什么都没有。
两仪尺、轮回法盅、拘魂锁这些之前贴身的宝物，也都已经被白封存入库了。
第五百零三章 平账13（）
左馗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无视他们的眼光。
他走上前，抱起了白，往六方斋内走去。
“滚……别碰我……”
白用力埋着头，从牙缝里渗透出的怒火却未能掩盖住她的羞赧。
左馗的动作僵了一下，最终决定不理会她，抱着她进了店里。
高老板、朱老板、金老板还有胡夫人四人站在一起，相顾无言。
墨悲和他们的距离要远一些，他也惊得不敢动弹，只是小心地手搭凉棚，努力尝试从高老板几人的动作中解读出他们对这件事的态度。
“高先生，这是什么情况？”胡夫人道：“你不是说左老板外出公干了么？这是怎么回事？”
高老板眯着眼睛，抚了抚枯槁的双颊，微微摇头道：“这……老朽委实不知，我根本不知道左老板已经回来了。”
朱老板也皱着眉，道：“他这是和上门的客人动手吗？开了这么多年店，就算是六方斋的老板也见了三任，他还是头一个这么干的。”
金老板道：“是客人的话呢，还呢理解，可要是……”
他话说了一半，没有继续。高老板三人疑惑地望着他，都耐心等他的下文。
金老板原本想打住的话头，也被三人的目光给逼得不得不进行下去。他咳嗽了一下道：
“可要是冥府的人，事情可就复杂了吧？”
三人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不可能不可能！”朱老板连连道：“左老板道行不高，他敢和冥府中人在光天化日下动手，还占尽上风，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了！”
胡夫人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你们行里不是有句话，叫没有不可能的事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道。
四人都是一愣，纷纷诧异地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白发紫面的人拿着一根绿色的冰棍吸溜吸溜得舔着，饶有兴趣地望着被白砸碎的那片地面，漫不经心道。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对这样一个不速之客擅自插话感到诧异。
那人似乎完全没有理会他们四个人态度的意思，兀自又笑意满满道：“会的不多，但是能以己之长搏人之短，可见脑子是挺机灵的；打完了能善待对方，足见也很明事理，而且有器量，嗯……不错不错。”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冰棍上咬下一块，一脸满足地咀嚼起来。
高老板四人再一次面面相觑。胡夫人略一沉吟，不友好地笑了一声，道：“这位朋友看起来好像很了解的样子？”
那人愣了一下，眼睛一转，哈哈笑着摆手道：“没有没有，胡乱说说而已。”
他说着，对身后道：“走吧？戏看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说完，他率先往六方斋走了过去。随后从高老板四人视野盲区走出的，便是跟在那人屁股后面的左静。
在四人惊呆的目光中，左静对他们尴尬地笑了一下，也不敢多说话，小碎步跟上钟馗，往六方斋去了。
眼看快到六方斋了，左静终于忍不住，拽停了钟馗。
“怎么了？”钟馗疑惑道。
左静道：“大佬，你看着我哥和白姐对打，怎么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钟馗笑道：“老话说的好嘛，恶人自有恶人磨，小白也该受些磨砺了。”
他说着，又轻轻在左静鼻子上刮了一下，道：“平账是你老哥的劫，而你老哥是小白的劫。世间物，一物磨一物嘛，大家都需要历练和成长。”
钟馗说罢，也不管左静听没听懂，迈步就往店里走。然而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又停了下来。
看着妖街上仍未散去的围观群众，钟馗笑了笑，并拢双指，对着街上凭空化了个圆。
转眼之间，破碎的地表，砸跨的店面，以及被拆开一半的六方斋门脸，全部恢复了原状。
在阵阵惊呼之中，钟馗旁若无人的又咬下一块冰棍，走进店里去了。左静害怕被人记住面孔，急忙捂着脸跟了进去。
两人一进店门，就看到白被捆在柜台后面的椅子上，脸色铁青，闭着眼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白后看到钟馗和左静进来的，慌忙站了起来，看起来很紧张。她无措地向后院望去，畏缩地向后倒退着，似乎六神无主。
白察觉到有人进来，瞬间睁开了眼睛。看到钟馗之后，她一脸狂喜地大叫起来：
“馗爷！馗爷救我！左馗那个**崽子造反了！他藐视冥府！早晚是祸害！他……”
“行啦，把嘴闭上。”
钟馗嚼着冰块，皱着眉道。
白惊异地望着钟馗，看起来既不解又无措。
钟馗搬过一个板凳来，孩子般趴在柜台上，摇晃着剩下的半根冰棍道：“你这狂躁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有山尽陪在你身边，虽说能够有所平衡，可也搭着他脾气好，把你的毛病惯得越来越严重。你以为这次我贬你做店主，就只是因为你擅自行动么？”
看到白缩了缩身子，似乎因钟馗的斥责而有些恐惧，左静感到有些迷惑。
钟馗的脾气要比白随得多，却为什么几句不疼不痒的话会让白有这种反应，左静不能理解。
“这次就当是个教训吧。”钟道用冰棍冲她比划着道：“我都告诉你了，左馗得了劫王尊的修为，今非昔比，你居然还和他动手。他情绪比你可正常多了，肯定不是他先动的手。”
看到白像个做错的孩子一般低头不语，钟馗叹口气，道：“解铃还需系铃人，等左馗来放你吧。你要记得，管理本处六方斋的期间，要修身养性。我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来观察，若你有所进步，我就重调你回冥府复职，要是变本加厉，我定不饶你。”
白抖了一下，忙不迭地点着头，道：“卑职谨遵吩咐，不敢妄为，不敢妄为……”
“其实白姐也帮了我们很多，只不过有时候实在太不讲道理了。”
不知什么时候，左馗从后院走了过来，正看到钟馗说教白。他便倚在柜子上，插口道。
“有功要奖，有过要罚嘛。”钟馗笑道：“又何况，她帮你们本身就是在擅自行动期间的事，也算不得是功。”
左馗点点头，望着钟馗，欲言又止。
钟馗也望着他，道：“干嘛这么看着我？”
左馗道：“你好像一点都不好奇我们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世上的事，原因很重要，但等人们发现事情的时候，往往只剩下结果了。”钟馗笑道：“小白性格暴躁，被人小惩大诫是迟早的事，因此直接原因是什么，也就不重要了。所谓千川入海，万象归春，就是这个道理了。”
顿了顿，他又道：“话说，你又在忙什么？绑完了小白，开始计划怎么绑我了？”
第五百零四章 平账14（）
左馗打了个激灵。
钟馗对他想法的洞悉，实在是有些骇人。
他有点明白白为什么会对钟馗感到恐惧了。
左静和白后更是像木鸡一样呆立在原地。
左静心里也着实吃惊，干掉钟馗和白之后逃跑，是她最开始的想法，只不过她总算知道这话不靠谱，没有说出来。
现在钟馗点破，让她浑身一颤，不禁吞了下口水。
白后则是不明所以，只不过钟馗的态度让她感到高深莫测，让她不敢动作。
然而，左馗还是微笑了起来。
“馗爷说笑了，我绑你做什么？”
钟馗笑而不语。
左馗一边替白解开锁链，一边又道：“我有点事想和您商量。”
看得出，白挣脱锁链时的样子表明了如果没有钟馗再，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暴打左馗一顿。
钟馗舔了舔冰棍，道：“说来听听。”
“我被停了职，所有东西都要交还给你们了，所以我现在没有任何可以支付的代价了。”左馗道：“但是您说过，有功绩是可以奖的。我有几个请求，您看能不能以帮我完成，以此抵消我的功绩。”
钟馗微微一怔，歪了歪头，道：“什么请求，说说看，只要不违反原则，我都尽力而为。”
“我想做一个小一些的葬礼。”左馗道：“榴火夫人的。”
钟馗一边吞咽，一边摆了摆手。
左馗皱眉，道：“不可以吗？”
在吞下冰块后，钟馗终于道：“不是不是，不好意思我噎到了。我的意思是，这不需要你来支付代价，榴火夫人救了这么多冥府的同仁。我们应该为他举办一个葬礼……”
他想了想，又到：“不过，可能规模不会很大，更不请很多人。这里面有客观原因，另外我觉得……火儿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
左馗怔了怔，道：“你认识榴火夫人？”
“很早就认识了。”钟馗道：“冥王尊带榴火山庄回冥府的日子里，我负责照顾过一段时间。”
左馗哑然。
“还有什么要求？”钟馗问他道。
左馗回过神来，把白后拉了过来，道：“不知道能不能求馗爷赐教一种术学，供这位姑娘自力更生。”
钟馗疑惑地皱起眉头。他俯身盯着白后，吓得白后窜到了左馗身后。
“这是谁啊？”他道。
左馗道：“一言难尽。早先她在本地经营一家酒吧，靠……”
左馗看了看白后，对她的行径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道：“靠吸取男人的精元或许修行，之后被螳官所处决。”
钟馗恍然，道：“所以，他吸干了很多男人？”
“据我了解，并没有。”左馗道：“事实上，她只是勾引一些好色之徒，吸取精元的同时，让他们精疲力竭到会有一阵子见女人就怕而已，可以说是小惩大戒吧。”
“所以你把她复活了？”
“并不是。我向螳官索要了她的部分真灵，先入精壳，又加入诸多材料，以转生炉炼化，勉强帮他恢复了童女身。”
钟馗瞥着白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又吸了下冰棍。
左馗看他不说话，心下又些打鼓，又继续道：“我觉得，白后从未杀生害命，所选择的对象也多是一些浮浪之徒，就此刑杀，实在是有些过了……”
“那是你以为。”钟馗道。
左馗一愣。
“就连人类，都分不同人种不同国家，有不同法度。又何况妖属种族万千，各族有各的族规则，。”钟馗道：“一个种族制定任何规则，必然都是基于此族的生存境况而来的。你觉得过分的事，对妖属来看可能就是该死的事，必然有他们的道理。你这样擅自救她性命，甚至重新赋予他修为，老实说，大违自然运转之法。”
白后猛得攥紧了左馗地手，瑟瑟发抖地贴在他身上。
左馗轻轻拍了拍她，又对钟馗道：“馗爷说的，我也不是不了解。只是毕竟一年之仁，救了她，自然不能不负责到底。我想她既然能逃过死劫，也是天不灭他，您说呢？”
钟馗想了想，赞同地点点头，道：“这话倒是在理。”
他看了看白后，道：“既然是这样……好，我接受你的要求。”
钟馗说着，对白后招招手，道：“过来。”
在左馗的鼓励下，白后畏畏缩缩地挪到了钟馗面前。
钟馗摸了摸她的头，吓得白后又是一缩。
“别害怕。”钟馗无奈地笑道：“既然天不灭你，左馗还为你求情，那我们确是有缘的。这样吧，我做主，给你个任务。”
白后一愣，结结巴巴道：“什……什么任务？”
钟馗道：“你留在六方斋，做小白的学徒。我叫小白挑选一样术学教授与你，直到你能以此安身立命。”
“什么？！”
白和白后异口同声地喊出来道。
钟馗转过头去，望着白道：“怎么？你有意见？”
白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气管一样，嗓子里发出了声怪想，最后艰难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馗爷……这……”
钟馗不理会她，又对白后道：“同时，你还要监督白修身养性。等到下次我来找你们的时候，她的心性，你的术学，我都要验收。谁做的不好，我自会罚她。”
不等白后说话，钟馗又问左馗：“这样安排，你觉得如何？”
左馗沉默不语。
钟馗的安排，可以说非常精妙。白后能学到东西，钟馗也有一个人手就近监察白，而钟馗对两人的威慑力又令他们不会乱来，可谓一举两得，制衡有道。
然而，左馗还是有一点担心。
“馗爷的安排，实在是精巧。”左馗道：“只是，白姐性情有些……万一伤害到白后，就不好了吧？”
钟馗笑道：“这话有道理。所以小白呀，下次我来之时，若是白后口中说出你半个不好，我便将你投入轮回，历尽苦劫，你听明白了吗？”
白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她慌张道：“可……可是馗爷！人嘴两张皮！她要是胡说八道，难道我也……”
“就算是她冤枉你，你一样要受罚。”
白惊得目瞪口呆：“这……这是为什么？！”
钟馗笑道：“如果你真的有修身养性，必然能学会与人为善。若是你与人为善，白后又怎么会冤枉你呢？善待他人，于己有益，白后是检验你养性成果的标杆，你要好自为之。”
第五百零五章 平账15（）
所有人看着白的脸色走马灯似的变换，面孔扭曲地又出现了鬼相，都不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对钟馗垂首道：“谨遵馗爷吩咐，不敢有违……”
钟馗满意地点点头，转而对白后道：“这下放心了吗？”
自始至终都没机会发表任何意见的白后，现在更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六神无主，转头望向左馗，看到左馗对她点了点头之后，也就回过头来，略带迷茫的对钟馗点了点头。
钟馗笑了笑，又：“当然，如果你做的不好，我一样还将你赶出六方斋。这一点，两位没什么意见吧？”
左馗点头道：“这很合理。给与机会而不好好把握，自然是她之过了。”
之后，她轻轻牵过白后来，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道：“你一定好好好努力，知道吗？”
白后看着左馗，眼里又噙起了泪水。她忍着哭，用力点了点头。
钟馗的冰棍终于吃完。他随手一甩，将木棍扔进了垃圾桶里，又对左馗道：“这事虽然复杂，但也不算很大，远不能和左兄弟的功业相抵消，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左馗看了看左静，对钟馗道：“我想要点钱。”
除了钟馗，所有人都是一愣。
他点点头，道：“你要通货，还是阳币？”
这下轮到左馗皱起眉头，道：“啥？”
“所谓通货，无非六界共有之物质，能够在六界流通的硬通货，也就是矿物质。阳币当然就是人类货币。”
左馗怔了怔，道：“那通货都有什么？”
钟馗看着他，笑道：“那可多了，回头挑点资料给你慢慢看，但是我得先声明啊，通货在人界要兑换可不太方便，只有六道门或者识货的修家世族才会买卖。”
左馗想了一下，道：“那我还是要阳币吧。”
“多少？”
左馗想了一会儿，最后道：“一百万吧。”
钟馗“唔”了一声，道：“恕钟某多事，我能问问你要钱做什么么？”
左馗沉默不语。他看了看左静，道：“我想留一些给家里人。”
“哥……”
左静忍不住动容道。
他望着左馗，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愣愣地望着他们，手指用力捻着袖口。
左馗叹口气，道：“长这么大，我从来没为家里做过什么。现在入狱在即，想给家里做点贡献。”
“你还不一定会入狱呀。”钟馗道。
左馗微笑道：“有备无患吧。而且从现在看起来，我入狱的可能不是很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