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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手镯大小的银森森的圈子，泛着金属光泽，在空中瞬间胀大，大到足以将蚩尤囊括在内。
银圈发出耀眼的光华，所有袭来的莲瓣都突然改变了方向，仿佛被吸引一般进入了银圈之内。
然而，进入的莲瓣却没有在从另一侧出来，就像被吸进了黑洞一般，消失无踪了。
漫天的莲瓣就这样铺天盖地地向蚩尤涌来，又不断被银圈吸入。每一片莲瓣都蹭着蚩尤的体表掠了过去，最终被吸入了银圈之中。
看着黑压压的莲瓣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被吸干净，蚩尤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长长得出了一口气，终于再次笑了出来。
趁着这个空档，他将左馗四人拿在了面前。看着这四个血肉模糊的人，蚩尤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再次握起了拳头，闭起了眼睛。
像救助有雪的时候那样，他的几只手掌也开始笼罩起暗青色的光芒。他就这样瞑目轻轻搓动着四只手，似乎是在按摩左馗四人。
几乎将整个天空都覆盖的黑莲瓣，就这样被这小小的银圈急速吞噬，像无数扑火的飞蛾，有去无回。莲瓣分裂的速度甚至已经追不上被吸入的速度，这团黑色的莲瓣云终于开始一点一点缩小。
瞑目的蚩尤在莲阵之中，静静地治愈着左馗四人；黑色的莲瓣云涌入银圈之中，如长鲸吸水。
这时间持续了颇久，久到左馗四人渐渐缓醒过来，纷纷睁开了眼睛。
陆之道第一个跳了起来，结果刚刚恢复的肌体又痛得他惨叫一声，跌坐在蚩尤的手心里。
钟馗三人各自缓了好久才坐了起来，他们自然看到蚩尤的三张大脸，以及莲阵被吸入银圈的这副景象。
钟馗最先回过神来，他表情抽搐地支起了身子，艰难地跪倒在蚩尤的手掌上，垂首道：
“下鬼左馗，万感魔尊救命之恩！”
崔珏和陆之道也都反应过来，赶忙像钟馗一样向蚩尤谢恩。连带着左馗也急忙学着他们的样子拜倒在蚩尤面前，带着昏沉沉的脑子说着机械的感谢话语。
蚩尤笑了一下，但他的笑声有些怪异。
钟馗几人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到蚩尤的样子都是一惊。
蚩尤原本岩石般的青色皮肤，现在却显得异常暗淡。他看起来很疲惫，面目憔悴不已。
“好久没有这么累了……”蚩尤虚弱地笑道：“可惜出这么大的力，却并不是因为和一个好对手大战一场，而还多亏了璃姑娘啊，不然我命休矣……”
他说着，三个脑袋又抬了起来，目光穿过已经稀薄得显露出灰色天空的莲云，努力寻找着璃颜、幽湮与左静三人。
第四百八十章 归程3（）
左馗脱口“呀”了一声，声音很低，在这乱糟糟的环境里，也没有惹起其他人的注意。
他幽湮的话让他终于明白这巨大的陷坑到底是什么地方了。
这里正是因阎罗天子出生而摧毁的城隍衙门的遗址。
看着这一眼难以丈量出大小的盆地似的巨坑，左馗有些后怕地吞了下口水。
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方圆几公里内寸草不生，连根毛都剩不下。可想而知如果当初没有榴火夫人牺牲自己，那么他左馗以及一众鬼道，都将被炸得灰飞烟灭。
左馗的心脏突然又颤了一下。
“夫人……”
他喃喃自语着，捂住了胸口。
劫后余生，榴火夫人的牺牲所带来的冲击也越发真切起来。
左馗感到心疼，那种真真切切的疼。
他不知道自己对榴火夫人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是因她的美貌而确有动心也好，是因她的痴情而深受感动也罢。
无论是那种感觉，榴火夫人这样美好的女子，为救他、救众鬼道而香消玉殒，都无法令左馗不敬仰，不怜惜。
他兀自落寞着，在众人之中就更没存在感了。
反倒是左静，她往下看了看千疮百孔的大陷坑，一脸茫然道：“城隍衙门？在哪呢？地下啊？在地下的话早让那个触手怪给搅腾没了吧？”
幽湮微笑了一下，再次将双手一搓，土行珠便闪现在了手中。他将土行珠向下一丢，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很快，下方的残破不堪的巨坑底再次变成了一汪金色的泥海。
幽湮瞑目，不停搓动双手，下方的金色泥海顿时开始像涨潮一样升了起来。约有一颗烟的功夫，整个盆地便被金泥填满了。
幽湮睁开眼，将手指一挑，土行珠便从泥海中窜了出来，飞回了他的手中。
当土行珠离开泥海的一瞬间，泥海便重新变成了整齐平整的土地，看起来仿佛从未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战一般。
偌大的巨坑，就这样被幽湮用土行珠给填平了。
左静没想到土行珠还能搞工程用，她大张着嘴巴愣了半晌，最终愣愣地对左馗道：“哥，这玩意要是我们拿回去当包工头，那咱俩就发了吧？”
左馗正无语中，蚩尤却又笑道：“他那珠子可不是一般宝物，不会给你的。不过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考虑入我魔道，我教你些东西，当包工头肯定手到擒来。”
左静瞪大了眼睛，诧异道：“啊？魔教？”
“不是魔教是魔道，你这丫头，比那个家伙以前还要蠢。”璃颜突然没好气地揶揄道。说完左静，她又转向蚩尤道：“你就这么想把她招入麾下？”
蚩尤狡黠一笑，道：“如果她愿意，那是再好不过了。”
璃颜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在几人因为左静的脱线行为而胡扯几句的功夫，幽湮却始终没有停止运用术学。
他周身环绕起暗紫色的霞光，光芒从他身上向外放射出去，在下方笼罩起了一片巨大的区域。
在半圆形的暗紫色光罩之内，许多建筑开始缓缓凭空显现出来。
地基，墙垣，亭台，飞檐，城隍衙门内的建筑开始一点点恢复，就像是凭空搭建出的一副全息立体图像。
只是，这些却并不是虚拟图像，而是真实的建筑。幽湮就以自己的神通，开始复原整个城隍衙门。
“我了个去！”左静脱口道：“这货真的很擅长搞建筑啊！”
崔珏终于无法忍受，指着左静的鼻子怒道：“闭嘴，你这个臭丫头，屡屡口出不逊……”
“闭嘴。”蚩尤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
他斜睨着崔珏，眼中射出凛冽的寒光，与平常的温和判若两人。
崔珏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庭，所有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里，无法说出来。
蚩尤的气场骤然变得霸道又冰冷，除了正在施术的幽湮，没人再敢说一句话。
只有璃颜，不屑地哼了一声。
她望着蚩尤护犊子一般将左静护在身边，突然微微皱起了眉头。只一道红光，她便出现在了蚩尤身边。
蚩尤高大魁梧，璃颜颇为娇小，她现身在蚩尤肩头，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蚩尤宽大的肩膀上，还小小地翘起了二郎腿，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
这样的行径惊呆了周围几人。他们这副怪异的姿势就已经很令人惊诧，而蚩尤带来的压迫感更是让他们对璃颜“冒犯”的行径感到讶异。
璃颜完全无视他们的目光，兀自低声在蚩尤耳边道：“我从刚才就一直奇怪，你到的比我还晚，是怎么知道这个丫头的血能对付那副后天躯的。”
顿了顿，她把声音放得更低，道：“看你一副收人心切的样子，想必是见过幽雪了吧。”
蚩尤笑了笑，摆出一副无害的姿态道：“这个因果关系我就不懂了。”
璃颜道：“你少装蒜。这丫头血液的能效必定是幽雪告诉你的，幽雪能特意做这种事，这丫头一定是一颗重要的棋，你当然动心思了。”
蚩尤大笑了几声，末了，却以一声长叹结尾。
“两个月前，我与邪童子魔河垂钓，雪姑娘不请自来，说不久后幽湮便会相邀除杀恶怪。届时于一群修家之中，只有一个凡人姑娘的血能够克制恶怪，所以我就知道咯。”
璃颜沉吟了一下，道：“我懂了。”
她轻叹了一声，又道：“我真是不懂她在做什么。一边自己布局，一边又自己布破局的子，自己和自己下棋，她到底想赢还是相输呢……”
蚩尤罕见得收敛了笑容，也皱着眉头沉默了下，道：“也许，他想做的和幽冥一样也说不定。”
璃颜一脸厌恶地拧起眉头，道：“混账老牛，你以这种话讽我，我便再也不与你开口。”
“哎呀你想到哪去了。”蚩尤赶紧无奈地讨好道：“我是说真的。”
璃颜微微一怔，道：“何意？”
“幽冥就是不知天意为何，才一边筹谋大事，一边又布下以雪姑娘为首的众多棋子，自我博弈，不是吗？”
璃颜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些许，她咬了咬嘴唇，最终端正了坐姿，不再言语。
第四百八十一章 归程4（）
约摸一刻钟之后，城隍衙门已然恢复了原状，连向外通出的各个道路都与原来一模一样。条条道路与之前遭到截断的地方重新相接得严丝合缝，看不出半点再造的痕迹。
左静看着这片建筑群，低低地惊叹了一声。
幽湮也收了霞光，长长吁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他转过身，看到蚩尤还有坐在她肩膀上的璃颜，也是微微一惊，随即又视若无睹地微笑着拱起手，恭敬道：“请二位内衙正厅上座，等我交代下安排，再……”
“不必了。”璃颜粗暴地打断他道：“直接去正堂吧。”
幽湮一怔，有些意外道：“这……小王确实要在大堂吩咐善后的事宜，可二位并非理俗之尊，去大堂……”
“没关系没关系。”蚩尤笑道：“璃姑娘的建议深合我意，天天清修，偶尔看个热闹也不错。又何况，我们还有个老朋友得会一会，不是吗？”
幽湮张了张嘴，有些犹豫地挠了挠头，最终道：“二位恩加六界，既然不闲俗务烦扰视听，小王自当遵从。”
他扫视了所有人一眼，道：“走吧，我们大堂里见。”
幽湮说着，便如子弹一般飞了下去。众人陆续跟上，须臾下入了城隍衙门之中。
偌大的城隍衙门，因为没有半个人影而显得比原先还要冷清阴森。左静一落地，就感到一阵彻骨的恶寒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紧紧挽住了左馗的胳膊，努力把身体贴在左馗身上，小声道：“哥，我冷……”
从蚩尤肩上跃下的璃颜听到她的话，并拢起双指向她一指，一道红光顿时从她指尖射出，笼罩在左静身上。
左静顿时感到寒冷被尽数驱散。她有些讶异地望了望璃颜，想道个谢，璃颜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走进正堂去了。
左静正在发愣，左馗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道：“这位女士看起来很凶，不过其实挺心善的。”
左静默默点了点头，便任由左馗牵着，跟入大堂去了。
左馗和左静都是第一次见到衙门正堂，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打量起这座偌大的厅堂。
正堂十分宽阔，目测有近百平米。在正堂两侧，摆了一堆回避肃静牌，只不过上面写的都是“因果”“公正”“轮回”之类颇为道系的词汇。
正对着入口的高台上便是一张颇大的书案。案后有太师椅一把，椅子后面则是一张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屏风。
屏风上画着图像也不像两人在电视剧中见过的那种青天红日或是白鹤、獬豸等图案，而是灰如外面天空一般的背景色上，分为上下两排的十点阎罗像。
而在屏风上方则有一块匾，匾上刻了四个字，但字体却是左静辨识不出来的。
正当左静眯着眼，努力分辨这四个字的时候，却听到左馗轻轻地说了一句：
“六道无机……”
左静一愣，转头望向左馗，发现他也正仰头盯着那块匾，眼睛虚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认识这字儿？”她也压低声音诧异道。
“是鬼纹。”左馗道。
左静恍然。
其他人对他们的小动作全然没有在意。幽湮对着蚩尤和璃颜拱了拱手之后，便走上了书案后坐了下来，开始发号施令。
“崔珏。”
他首先叫道。
崔珏恭顺地向前走了一步，拱手低眉道：“属下在！”
第四百八十二章 归程5（）
“对呀对呀！你看他细皮嫩肉的！拿火烤一百年得成什么样？估计狗都不吃了吧！”
左静的声音又响又尖，在这场严正的判决中显得格外突兀，吓得连陆之道都是一激灵。
所有人的目光又再次落在了左静身上，也令左静瞬间知道了自己的冒失又惹了麻烦。
她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并把左馗往自己站的位置拉了拉，将自己完全挡住。
幽湮有些愠怒地瞥着她，直到她消失在视野，才终于叹了口气，又道：“钟先生所言，我不是没有想过。最开始，崔珏告诉我要判陆之道之罪时，我和你的看法一样。但崔珏原话说，公正乃冥府之本，冥府但有丝毫颠乱，六界轮回都有难料之灾，故此赏必行，罚必信，据公理分明，正是我等目前该恪守的匡乱扶正之本。”
蚩尤在旁边听了，脸上闪过一丝赞许的讶色。他歪头矮身，在璃颜耳边低声道：“还不算太差。”
璃颜轻轻哼了一声，没有置评。
钟馗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反驳出什么。反倒是幽湮，又继续问他道：
“说实话，我觉得这惩罚委实并不算很重，已经是我和崔判权宜后的结果了。如果不惩罚陆之道，那梁关道枉死、众多阴兵鬼差捐躯，他们难道就是白死吗？没有一个说法，其他司部会作何想法？冥府众多鬼道能不心寒？我执掌冥府本就困难重重，若还不严明律法，只怕冥府的信誉就又要受一次重创了吧？”
陆之道突然抬起了头，他双眼通红，眼眶中被泪水覆满，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不掉下来。
“馗哥，别求情了，我这次确实有大错。”他声音嘶哑，又对着幽湮深深一揖：“陆之道领罚，谢王尊圣恩！”
末了，他又掰了钟馗一拜：“多谢馗哥，对不起……”
钟馗俯视着陆之道，脸上漫上了一丝心痛的神情。他长叹一声，什么话都不再说，只是对幽湮做了个长揖，便退回了左馗旁边。
陆之道趴在地上擦了半天脸才站起来，但脸上的泪痕却依旧明显。众人默契地全都一语不发，一起沉默地注视着陆之道领了令牌退出了正堂去。
幽湮也深深叹了口气，又叫道：“钟馗。”
“属下在。”
“你的任务很简单，左馗兄妹的相关事务交由你全权负责，你可便宜行事，本王不再过问。”
钟馗还没答话，左馗急忙站了出来，道：“王尊！什么叫交给钟馗？你明明答应过我……”
“稍安勿躁。”幽湮道：“我之前说过什么，我自然记得，钟馗会给你个满意的答案，这点我可以以冥王之命保证。”
左馗还想争辩，被钟馗轻轻拍了拍肩膀，对他点了点头。
左馗半信半疑，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们，默默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看到左馗没了异议，幽湮微笑了一下，对众人道：“那么，接下来就是今天的重头戏了。”
他站起身，走出书案来，对蚩尤和璃颜道：“从魔尊刚刚所言来看，想必也知道要给二位介绍的老朋友是谁了吧？”
看到蚩尤微笑颔首，璃颜有些烦躁地皱眉喝道：“别卖关子了，有屁快放。”
幽湮笑笑，手中一闪，出现了小棺材。他将棺材盖一开，一道肉色的光滑便倏然射出，打着旋落在了正堂的地面上。
这团光华急速塑形，很快就现出了人形。
这人当然就是之前被幽湮收服的白止。
第四百八十三章 源头1（）
“我和易山尽定下阴阳之策。我以所修秘术，单线与他联系；而他以隐语之法，走城隍衙门途径向我上报进展。报上明书政事，实写案情，以此瞒天过海，不露痕迹。之后的五年里，易山尽没能查出蛛丝马迹，只觉事情有异，似有莫大力量在掩盖真相，连呈报的频率都因此放缓了。我便也放缓了联系他的频率，生怕节外生枝，误了他事。”
幽湮想了一下，道：“地方呈报必须按时提交，城隍府衙一季度需将辖区各六方斋呈报合并提交一次，这是冥府死规。阴山尽放缓上报的频率，自当是城隍衙门出了问题，你难道没有想到这一点吗？”
钟馗叹了口气，拱手低眉道：“此事确系属下失职。我虽有怀疑，但碍于一没有实据，不敢武断定论，二来易山尽报中确实无事，因此觉得可能是易山尽为了查案而故意做了拖延，因此执意以易山尽的回报为依据，没有查察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