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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间,只听得“铛铛”响声不绝,两人已来回拆了三十几招。
韩云单足立地,闪动不便,但他舞上遮下,倒减了破绽。他一边打斗,一边诱他分神,挑衅且奚落他道:“你刚才和这位公子打斗,你说输了,便跟他他姓,做他的好儿子,乖孙子,怎地不守诺言?我看罢,你跟这公子姓是不必的,改姓狗那倒是可以,便叫瞎玩狗算啦……哎哟,老道士,发怒了么?”
“青毛虎”刘增见时机已到,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双手往怀里一探,暗暗抓出十来枚暗器在手掌中,往山下失声叫道:“啊哟,诸位都来了么?”
那六个蒙古大汉听他叫唤,只道他二人还有同伴在山下赶来,一齐回过头往山下看去。甫料青毛虎遽然发难,两掌张开,手中暗器啪啪啪往他们身子射去。
六个汉子惊觉,急忙回过头来,有三人闪躲不及,两人被射中腿,一人被射中腰。
青毛虎凌空腾起,莫看他身材短小,却快若惊鸿,扑向马背上的铁三公子。
铁三公子的坐骑是久经沙场的战马,这时受了惊吓,四蹄奋扬,转头便走。
喀颜和巴穆大惊,一左一右,攻了上来。青毛虎闪躲却疾,两足踩在其中两个蒙古大汉的头上,提身跃起,飞扑铁三公子的马背。
只一个起落,已落在铁三公子坐骑的马臀之上。那雪骢奔的更疾,后蹄纵跃,想将他摔下背来。受伤的三人忍着剧痛,与另外三个蒙古汉子、喀颜、巴穆急忙翻身上马,提着缰绳尾追。
青毛虎高声叫道:“好兄弟,老地方杀狗,吃狗腿子呀!”
韩云回一声道:“先走一步,随后就到!”话音未落,一个失神,南松子反转尘柄,打在他手臂之上。
这一击用尽了南松子的平生之力,直痛得他呲牙咧嘴,手臂的骨头似乎已碎。就这片刻功夫,那匹雪骢已奔出数丈。
南松子心中发急,原来这两人使了计策,自己不明不白,中了大计。
他深恐青毛虎伤了铁三公子,拂尘一搠,荡开韩云鬼头刀,抽身跃在马背之上,恨恨地道:“两位乘人之危,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的勾当。哼!他日有缘,再来打过!”一拍马屁股,往山下疾追而去。
四七章 角弓寒(二)()
韩云见青毛虎已去得远了,心下大慰,高声道:“道长慢走,当心马儿失蹄,闪了腰子!韩某不才,恭候大驾。”
回头对鱼幸道:“我见公子使的是无剑帮的剑法,这么说来,公子是无剑帮的弟子,还是神剑门中的人物?少年英雄,功夫当真了得。”
鱼幸听说过“无剑帮”的名头,却不知晓“神剑门”是个什么门派,但他都不是两派弟子。正要出口否认,韩云已一抱拳道:“山长水阔,后会有期!”
在断腿的腿根处一按,只听“啪”的一声,从根处伸出一只形似脚掌的物事下来。原来是他在那儿装了机括,只是他极为高傲自负,平日里都轻易放下,这时急于奔走,只得破例一次。那条假肢也当真打得灵巧,伸缩自如,便如真腿一般。他又抱了抱拳,转身疾奔。
郝先生道:“韩老兄需在大陵穴与曲泽穴上点两下,手臂疼痛会少一些。”韩云远远道:“多谢了!”身形迅速,声音已随人远去。
鱼幸吃了一惊,道:“他受伤了么?”郝先生道:“他被拂尘击中郄门穴,手上小骨块移位,我叫他分点大陵与曲泽二穴,将其修位。”
鱼幸赞道:“你的本事倒是了得得很哪。”其实他不通医术,这不是马屁之言。突然想到什么,“啊哟”一声叫了出来。郝先生道:“怎么?”
鱼幸脸色陡变,问道:“你说带我来见凌九姑娘,她人呢?你打不过人家,骗我来帮你打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走上一步,气势凛然。
郝先生道:“你方才没听那铁三公子说么?你说的姑……凌九姑娘她受了……嘿嘿,那番爪子的掌伤,在……在他的手中哪。我又没逼你帮我打架,那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出的手。”
鱼幸望他一眼,怒着说道:“好。这便失陪了!”
心想这人骨子里透着邪门,不再理他,扭头便走。那郝先生却不以为意,隐隐约约,又听得他唱道:“秦楼不见吹箫女,空余上苑风光。”
只唱了这一句,忽儿又转口道:“当归伏令与谁狂?大醉阳池顺六阳……”便不听闻了。
鱼幸心下一颤,甚觉奇怪:“他所唱的这首是谁所作?什么当归,什么阳池,六阳的,叽里咕噜,古古怪怪的。”
细细回想自己所学过的,都没有此首,心道:“定是他临时作的打油诗了,怪不得如此粗鄙难懂。”便不再去理会。
韩云一边奔走,依言在“大陵穴”与“曲泽穴”上点了两下。果不其然,给南松子击中处疼痛大减,心中对那“郝先生”甚是佩服,心想:“人不可貌相,那老者竟然懂治伤的法子。寻常医生,又怎么能够知道这些?”
只几个起落,已奔下山来。正沉思间,忽闻得身旁“呼”的一声,一个人影窜了过来,与自己并肩而行。韩云一看,却大吃一惊,那人是个少年,正是鱼幸。
韩云对他微微一笑,心中暗暗诧异:“这少年剑法恁地了得,轻功又如此厉害,难道是川西无剑帮中授剑长老‘百里无痕’黄修渊的弟子?”
想及这里,便想考究考究他的脚力,当下胸中真气鼓涨,发足狂奔。
他左腿虽然给人以流星锤砸的坏了,但那只假肢却也灵活轻捷。奔出数丈,想要回头看看落他多远,岂知尚未回眸,耳旁已传来鱼幸的声音:“韩大侠,不知这铁三公子是什么来头?你知道么?”
这下更是令韩云大大吃惊:“我提气奔走之时,须得闭口不言。若要换气,脚步都要滞止一下。但看这少年面不红气不喘,脚步不停,尤能开口说话,当是奇哉怪也。”
他尊为吕梁山下的一方堡主,心想落于一个无剑帮的后生小辈之后,他日若被他传了出去,自己还有何脸面行走江湖?
转念一想:“他脚程是快,但内功修为决计没有我的深厚。我且以时延时,时间一长,我必将远远将他扔在身后。”
言念及此,真气贯荡全身,陡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
鱼幸见他不答自己的话,反倒是奔得更疾,心下一亮:“他奔得快了,不能说话,原来他是考究我的功夫来啦!”
他虽自幼受南川寻的诱导,心中少有争胜负高下之心,但毕竟少年心性,不甘落后,当下亦是提气疾追。过了片刻,便要超过韩云,忽然觉得不妥,心中有一个念头:“从那南松子道长的口中说来,这韩大侠是一方堡主,我万不可折了他的面子。”
韩云一边奔走,两眼一边看铁三公子等人的马蹄印。时下天气方转晴,马蹄踏在稀泥中的印迹甚是清楚,但见那些人都是往北而行。韩云奔得三十来丈,已不闻得风声,心中一喜,忽听得耳边又响起声音:“韩大侠,我见铁三公子等人的马蹄印迹,乃是向北而行。”
韩云大骇:“我只道他是随我的步子而来,原来他也集注蹄印。”只觉得鱼幸的声音便在耳畔,不知何时,他已追了上来。
韩云更不发话,想要将他甩脱,只见那蹄印尽数往荒山野岭奔走,并未入镇。再奔一阵子,眼前豁然分出一条两分路的岔路口来。
韩云身形一收,顿住脚步,放目远眺,两条路上皆有杂沓的马蹄印子。朝南处的那条路上隐隐约约有两马并辔,奔得正疾。马背上乃是两个蒙古汉子。
韩云道:“往这边!”鱼幸道:“我看未必,这大概是他们声东击西之计。”
韩云虽然性子粗莽,也有细心的一面,听他一说,一下惊觉,沉思一下,说道:“定然是这样。小兄弟,咱们脚程虽快,但时候一长,难免不行,不如去将那两匹马牵了来,也不似这般奔走疲劳。”
鱼幸笑道:“好极。”身子一射,当先扑出。韩云也不甘落后,两下纵跃,奔出数十尺,两枚暗器扣在手中,往两个蒙古汉子后背飞掷而去。
那两个蒙古汉子奔得正捷,浑没注意身后暗器。“噗噗”两声,正中后心,“哎哟”“哎哟”大叫声中,已经摔下马背,一个滚在道旁,一个咕噜咕噜滚下道去。
两匹马乃是战马,乘者一落,登时收住蹄子。
韩云当先奔上,揪着那道旁的蒙古汉子,提了起来,喝问道:“快说,你家主子铁三公子呢?是不是往北去了?”
那蒙古汉子给他一提,已拿住要穴,登时动弹不得,但他双目茫然,不答他话。韩云横起手掌,掌缘在他左肩上用力一卸,只听“咔擦”一声,那蒙古汉子的整条手臂软垂下来,已经给韩云这一击弄断了锁骨。那蒙古汉子极为硬朗,仍旧不说话。
韩云“嘿嘿”道:“龟儿子,牙关紧得很么?”抽出鬼头刀,在他另一只手掌处晃了晃。那蒙古汉子瞥他一眼,用蒙古话道:“你就算砍了我的四肢,我也不会说的!”
韩云将他扔在地上,抓起他的手臂,鬼头刀尖在他中指尖上狠狠一戳。常言道是“十指连心”,那蒙古汉子给他一戳,立即眼中泪花打转。
韩云喝道:“狗鞑子,说是不说?”那蒙古汉子牙关紧咬,一言不发。双目直勾勾盯着二人,倒是有些叫人生畏。
鱼幸道:“韩大侠,这汉子硬气得很,你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说的。休要与他折腾,我看他家公子多半是向往北的那条路去的。你看前方,蹄印就此湮没了。”
韩云往前看去,果然没了蹄印,道:“小兄弟说得极是。”一脚将那蒙古汉子踢下道路去,说道:“小兄弟,上马吧。”
择了一匹马,当先跃上马背,策马回了岔路口,再复往北而行。鱼幸跨上另一匹马,跟在他身后。他与南川寻在松隐林中居住,很少骑马,马术差之得很。
此时暮色四合,雾霭渐浓。天色灰茫茫的,远处一轮斜阳慢慢踱下山去。寒风一阵胜过一阵,两人策马奔腾,须发给寒风拂的凌乱。
韩云在马婰一拍,哈哈大笑,说道:“小兄弟,你以松枝为剑,招术精妙得很哪。你轻功绝伦,虽不及尊师“百里无痕”黄四侠厉害,假以时日,必定能达到登峰造极的境地,看来小兄弟是得了黄四侠的真传了。”
鱼幸一边拍马,他却不知道“黄四侠”是谁,满脸狐疑,问道:“黄四侠?黄四侠是谁?”
韩云脸色一沉,问道:“你不是无剑帮黄四侠的弟子么?”鱼幸又问道:“什么黄四侠,我初出江湖,目光短浅,却是不识得了。”
韩云脸露悻悻之色,说道:“行走江湖,于自己身份隐秘一些,那也无关紧要,你不愿透露身份,那也罢了,韩某冒昧询问,公子且勿责怪。”
眼见他对自己处处小心,不再了唤他“小兄弟”了。
鱼幸忙不迭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真的不认得你口中说的黄四侠。”这一折腾,险些摔下马来。
韩云甚是诧异,问道:“你不是无剑帮的弟子?”鱼幸疑惑地问道:“无剑帮?”
韩云道:“是啊,蜀中大剑山上的无剑帮啊,你不是么?”
鱼幸挠了挠头,道:“这便奇了,弓未冷那老贼不仅叫我师父为师哥,还说我师父是无剑帮的老帮主,你却又说我是无剑帮的人,当真奇怪了,让我摸不着头脑。”
四八章 角弓寒(三)()
韩云遽然听他说“我师父是无剑帮的老帮主”这几个字,大吃一惊,瞠目结舌片刻,一拉缰绳,停下奔腾,上下打量他,满脸诧异,似乎颇为不信,颤颤地道:“你说什么?你师父……你师父是‘侠义一剑’南川寻南老前辈?”
看他说话的神色一本正经,决计不是吹嘘,心中想:“他老人家乃是江湖前辈,怎会不动声色地收了一个小辈?”
鱼幸满口道:“是啊,韩大侠,我师父确是姓南,名讳上川下寻,但是他老人家从未给我提及他有一个‘侠义一剑’的称号,也从没说他有什么师弟。对了,韩大侠,你见识高远,你且说说,我师父当真是无剑帮的老帮主么?”
韩云伸手在马臀上拍了一下,称赞道:“想不到小兄弟年纪轻轻,竟得到了南老前辈的青睐。南老前辈之前是无剑帮的帮主,那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你是他嫡传弟子,那么我先前说你是无剑帮的弟子,也算没错。只是数年之前,他老人家已绝迹江湖,江湖上他的下落至今杳无音讯,却怎么又重出江湖呢?”
鱼幸挠挠头道:“这个我却不知道了,自我忆事以来,师父一直与我在沧州松隐林中居住,前些日子,他说有个极为厉害的人物费尽了千方百计要逼他出来,他是不想出来的。但是他老人家若不出面制止,必将引起江湖中腥风血雨,于是便夤夜带我去许家集中的玉蝶楼,说要免了这场祸劫。可是我心中实在纳闷,不知什么是祸劫。”
韩云喃喃道:“若你师父当真是南老前辈,那么小兄弟你也当是昆山片玉,少年英杰了。”
鱼幸俊脸一红,说道:“叫韩大侠取笑了,小弟从未涉足江湖,哪是什么少年英杰?”韩云见他谦虚推辞,越想他果大不同于平庸之人,便岔口道:“那么弓未冷那……那老贼叫他师哥,也是没错的。是了,是了!”
他连说了两个“是了”,并不往下延续,转口道:“小兄弟,恕我心直口快,你骑术稀松平常得紧,你不妨扯住马鬃吧,如此要舒服一些。”
鱼幸依言匍着,撕扯住马鬃毛,这下果然舒爽了许多,但姿态未免有些不雅。
他却难顾这些细节,心中甚是着急,问道:“韩大侠,什么是了?”韩云道:“在梧桐岭之上时,‘云横秦岭’柳苍梧柳大侠便说,弓未冷在大都扬言要踏平中原武林,原来那老贼弓未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
顿了一顿,又道:“你师父隐居在松隐林中,他定然是探得消息了,然后又将此消息传到你师父南老前辈的耳中,南老前辈信以为真,故而出面,说是要免除这场祸劫。”
鱼幸听到这里,已然明了了多半,“啊”的叫了一声,险些又摔下马来。
韩云续道:“而他传这个消息,是为了与你逼你师父出来与他见面。”鱼幸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那天夜晚在玉蝶楼中时,那老贼对我师父说他们师兄弟几年不见了,他是费劲周折,千方百计才见到我师父的。”
韩云一拍脑袋,说道:“这便是了,只是我却弄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定非得逼你师父出来?难道只是为了叙叙故人之情么?”
鱼幸道:“定然不是的。那日在玉蝶楼中,弓未冷那老贼一直追问我师父,当日在汉水舟中的那小孩儿,去哪里了?”
韩云问道:“汉水舟中的小孩儿?什么小孩儿?”鱼幸道:“我也糊里糊涂,不明所以,可是弓未冷那老贼一口咬定,说那小孩儿,是小皇帝赵昺……”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压的低了。
韩云连连摆手,道:“江湖也曾传闻,说南老前辈救了小皇帝,不过道听途说,多是虚言。崖山兵败,左丞相陆秀夫躬自背着小皇帝投海而亡,天下谁人不知?再说了,陆秀夫与小皇帝投海之后,伯颜那老杂毛派了三万兵马,将崖山和瓶山围得水泄不通,小皇帝怎么又会跑到汉水去?”
鱼幸道:“照啊,可是弓老贼说,伯颜元帅的水军下崖门去搜,没有发现小皇帝的尸身,就以为是给我师父带走了。我师父矢口否认,说当日汉水舟中的小孩儿,并不是小皇帝,再我师父说了,当日舟中的那小孩,全身中了二十八箭,伤及五脏六腑,经脉全然毁了,就算华佗再世,医圣复生,也救不活了。”
韩云一边策马,一边低头沉思。
鱼幸忽然想到什么,又道:“当时那弓老贼看了我一眼,又道,莫非是他?”
韩云吓了一跳,反脸将目光锁在他身子中,上下打量。
眼前这少年俊俏得很,但毫无帝王之相,又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曾有幸见过小皇帝,他可没你这般风姿。弓未冷那老贼如此胡扯,不是贻笑大方了么?”
鱼幸道:“正是,小弟乃是一介布衣,哪里会是小皇帝,哈哈,我当时听了,心中也忍不住在笑呢。”
韩云问道:“小兄弟,我还没请教你的姓名呢。”鱼幸道:“我姓鱼,单名一个幸。”韩云道:“原来是鱼小兄弟,世间此姓,却是鲜闻。”又问道:“鱼小兄弟,韩某想请教一件事。”
鱼幸见他来得甚是豪爽,甚和自己脾气,说道:“韩大侠客气了,请问。”韩云道:“你叫我韩大侠,是损折了我的面子了,你如不嫌弃,叫我一声韩大哥。”鱼幸想也不想,脱口叫道:“韩大哥,你问吧。”
韩云大喜,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