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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夫人接过玉佛珠,便闭上双眼沉思着,让人猜不透她此刻的心思。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待着她的指示。
过了许久,秦老夫人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楚伊人,仿佛要将她看穿一样,众人也不自觉地跟着看过去,企图能从中看出些什么端倪。
这种强大压迫感让楚伊人十分不自在,有一种脱光衣服任人审视的感觉,可是她不能退缩,更不能表现出丝毫的心虚。
理直气壮,便是最好的保护。
这般想着,她便抬起头,坦然地和秦老夫人对视。那双清澄的水眸里,没有一丝躲闪,十分坚定。
“我问你,你昨晚没有落红是怎么一回事?”秦老夫人一脸平和淡定,好像刚才并没有发生什么似的。
哈?众人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神跳跃的话题?现在的重点,不应该是搞清楚这个新娘子的身份吗?
“落红?”楚伊人巴眨着眼,回头看向喜娘,“那是什么?”
她只知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却不知道昨晚为什么一定要有“落红”。
喜娘看了看秦老夫人,又看了看楚伊人,便走了过去,贴着楚伊人的耳边低声说了一番。
“啊?不是吧?”楚伊人惊呼一声,结舌瞠目地看着喜娘。
“就是这样。”喜娘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心里的忧郁更增添几分,这秦夫人昨晚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知道要怎么做的吗?怎么此刻看起来却像一个懵懂不知事的小姑娘一样?
看着喜娘这肯定又无奈的脸,楚伊人俏脸一红,原来所谓的洞房并不只是喝酒和睡觉啊?竟然还要那样……
默默地,她对宜老爷的抱怨又深了一分。他日相见之时,可有得好好算账了!
“如何?”秦老夫人追问一句。
“呃,没有,没有。”此刻的楚伊人真有点慌乱了,连忙摇头摆手地否认。
“我是问你为何没有‘落红’?”秦老夫人轻轻皱眉,心底却在怀疑是不是该坚持自己的选择。
“不不不,我,昨晚,根本就,就没有跟他……”生平第一次,楚伊人觉得自己嘴笨,“呃,就是,我们没有圆房。”
“没有圆房?那你守宫砂何在?”秦老夫人皱眉。
“守宫砂?”楚伊人又一脸茫然地看向喜娘。
喜娘幽幽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回秦老夫人,宜夫人早年遗下孤女,宜老爷又没再续弦,父女相依为命,辗转多地,对于女儿家的事自然有所疏忽。”
“这样吗?”秦老夫人皱眉道,“可是如此一来,我们现在便没得验证?”
春娘马上哆嗦着站起来,“老夫人,我们可召稳婆一验。”
此言一出,全场抽气声四起,喜娘更是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第12章 奉茶风波(6)()
“你怎么了?”不明就里的楚伊人一边把喜娘扶起,一边问道。
喜娘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对着秦老夫人说,“老夫人,这可使不得呀。这样一来,别说秦夫人,就是咱秦府也会成为东篱府的笑柄呀。”
而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全东篱府都知道了她经手的亲事,最后竟要找来稳婆验新娘子是否处子,这让她的老脸往哪里搁呀?她往后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让我想一想。”事关秦府的声誉,秦老夫人不得不慎重。
每个人都神色凝重,而当事人楚伊人却一脸无辜地站在那里,根本搞不懂她们到底是在做什么?
之前明明还一副因她这容貌而一惊一乍,突然就说起圆房,然后又转到那劳什子守宫砂!她还没搞清楚什么叫守宫砂呢,这些人就又心思重重地想着什么笑柄。
话题敢不敢不要这么跳跃?楚伊人表示很忧郁、很无奈。
“老夫人,就算不找稳婆,我们秦府不是还有一个人会验身吗?”春娘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说道。
秦老夫人一眼瞪过去,吓得春娘赶紧闭上了嘴,唯唯诺诺地低着头,不敢再胡乱说话。
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
“罢了罢了,春娘,你还是去把那个人找来吧。”秦老夫人最终还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采纳春娘的意见。
“是。”春娘应了一声,就想要往外走。
“等一下。”一直在旁边抹着眼泪看着的舜英,突然沙哑着声音阻止,“奶奶,认为,姐姐毕竟是我们秦府明媒正娶进门的,不能第一天就遭受这样的羞辱。”
羞辱?楚伊人愣了一下,她们似乎在讨论着要怎么对待她?
“你们在说什么?”本来还想静静在一旁看热闹的楚伊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验谁的身?羞辱又是怎么一回事?喜娘?”
喜娘闻言,看了秦老夫人一眼,然后又贴着楚伊人的耳边,将守宫砂、验身以及对女子名声的影响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我不验身!”楚伊人了解所谓的验身以后,立马开口反对。
不是因为名声,而是厌恶这样的怀疑,以及牢记着爹娘的教诲——不能随便把身子给别人看。
“夫人,请恕奴婢无礼。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您愿不愿意的事了。”春娘忍不住说道,“虽然刚进门就验身,会遭到一些非议,但总比不清不楚让人胡乱揣测要来得好。要知道,您的身子是否干净,不只是关系您的个人名声,也关系着秦府、宜府两家的名声,更关系到宜府的存亡。”
更重要的是,关系着老夫人的计划能否顺利进行啊。
楚伊人咬着下唇,心底在不断挣扎着。她从来不知道替嫁还要遭受这样的怀疑以及羞辱。
她懂春娘的意思,如果她硬是不验这个身或者验了发现她并非处子,她现在就会被秦府赶回宜府去,宜府还可能会遭到秦府的报复。
看着她一脸的苦恼,舜英有些不忍心地上前一步,对着秦老夫人说道,“奶奶,既然姐姐跟夫君昨晚并没有圆房,那么我们只需给她重新点上守宫砂就可以了。点得上,而且色不褪,那她便是清清白白的姑娘。验身一事,事关重大,我们必须要跟宜府和夫君商量一下才可以。”
“这样一来,今天这奉茶仪式便得推后?”秦老夫人皱眉问道。
“夫君有急事不能过来奉茶,如今这情况,我们还能找个夫君有空的时间再奉茶,这样岂不是更好?”舜英想得十分周到,滴水不漏,让人反驳不得。
秦老夫人冷冷地看着她,这人的心思可真够深的。
这奉茶仪式一天不进行,“宜桃夭”这个秦夫人在秦府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甚至还顶着一个有待验证是否清白的名声!试问以后她还如何立下当家主母的威势?如何接过当家主母的实权?
“不成。今天必须验身,也必须奉茶!”秦老夫人说一不二地下令,然后慈祥地看着楚伊人,“我知道你会感到委屈,可是以后你就会知道我这般用心良苦,都是为了谁。”
楚伊人双手紧握成拳,脑海中不断闪过父母教诲、宜老爷的老泪纵横,最终还是松开了拳头,咬着牙点了一下头,低眉顺眼地回了一句,“桃夭知道,一切都听老夫人的。”
“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秦老夫人终于露出第一个笑容。
见此情况,心想着打铁要趁热的春娘很醒目地就往门口跑去,她估计待会还得费一番唇舌才能让那个人过来。
她走得太急,根本没注意到门外有人往里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撞得四脚朝天地摔倒在地上。
“哎哟!”她惨叫一声,满腔怒火“腾”地一下就起了,“哪个不长眼的下贱东西?还会不会走路了?”
她的恼怒声吸引了整个屋子的人看了过去,然后全都倒吸一口气,老天爷!春娘的胆子可真够肥的!
“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吗?”春娘恼怒的话硬生生噎在喉咙,今个儿是怎么呢?她竟然两次冲撞了他!
“老,老爷!奴婢该死!”春娘颤抖着跪了下去,狠狠地磕了个重头。老天爷,他怎么会突然过来了?说好的有急事耽搁了呢?
“彧儿,你的急事处理好了?”秦老夫人看着这个已经三年不曾踏入碧玉园的孙子,心中百感交集。
“嗯。”秦彧冷冷地应了一声,便直接坐到舜英旁边,完全无视正站在中央的楚伊人。
舜英一脸惊喜,马上给他倒了一杯茶,“夫君,你最爱的碧螺春。”
“谢谢。”依然是那么冷冰冰的声音,却不似往常那么冷硬。
除了楚伊人和喜娘,在场的人都一脸震惊,他们多久没有听到秦彧说话了?这里好多新进来的丫环,甚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又帅又冷的老爷说话呢。
哇塞。果然还是英夫人才能融化这冰山哪!默默地,又一大群丫环的心倾向于舜英。
“这是我应该做的。”舜英一脸娇羞,十分安静娴雅地端坐着,眼睛不时往他飘去,宛如一个怀春少女。
对面的玉念春摸着被牧守安打得红肿的脸颊,悲愤交加,她恨不得冲上去把舜英扯走,并撕烂她脸上的笑意。可是想到自己如今狼狈的模样,她根本不敢让他看到自己。
第13章 君心最难懂(1)()
敏锐的秦彧当然了解众人此刻的心思,但他毫不在意,只是询问地看向喜娘,喜娘马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不用验了,她并非处子。”秦彧毫无温度地说道,他的语调十分平淡,好像只是在谈论天气那般无关紧要。
然而,这句话所却让众人感受到极大的冲击,鄙视的、看笑话的、不甘的、暗幸的、惊恐的……各种视线瞬间射向楚伊人。
楚伊人只感觉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慢慢地变得火热起来,直冲脑门,“你……”
“你闭嘴!”玉念春忘记了自己的狼狈,尖声叫着,“你这个肮脏的女人!”
秦彧的话给她带来了极大的惊喜,她全然忘记自己刚才还想着要尽量降低存在感,全然忘记面前这个人长得跟死去的牧静姝一模一样,她只想着把在舜英那里受到的愤怒和不甘尽数地释放出来。
“就你这残花败柳,竟然还妄想着成为表哥的妻子?不知廉耻!”玉念春说得兴起,“你这个有爹生没娘教的贱女人。”
“春儿!”秦老夫人一掌拍在桌上,低喝一声。
摊上这么一个没脑子的侄孙女,秦老夫人觉得自己一定会很短命的。难道她不知道秦彧的娘也是在他很年幼的时候就过世的吗?
她这样说话,是要把秦彧也惹恼了才开心?不过她很怀疑,秦彧现在还能知道喜怒哀乐吗?
玉念春被吼得一愣,随即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慌张地看向秦彧,语调不稳,“表哥,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秦彧直接无视她,一脸淡泊。
最伤人的不过是无视。玉念春俏脸瞬间变得苍白,脸上的五指印显得更加明显。
一旁的舜英看了,嘴角忍不住愉快地上扬,这个表小姐仗着秦老夫人的宠爱,在秦府专横跋扈多年,完全忘了自己跟秦府的所谓亲戚关系,其实是八辈子打不到一处的。
看到她先被牧守安教训,再被秦老夫人呵斥,如今又被秦彧无视,因为秦彧续弦而忧郁个把月的心情,瞬间有些灿烂起来。不过,想要更加灿烂,这样还不够!
这般想着,舜英就一脸纯真地看向秦彧,抿了抿嘴,呐呐地开口,“夫君,你们昨晚并没有圆房,你为何如此笃定姐姐她并非处子?这不仅关乎姐姐的名声,也关系着我们秦府、宜府两家的名声以及情谊呢。这无凭无据的指控,可能有些不太妥当吧?”
言语间尽是维护楚伊人的味道,却让众人的注意力瞬间回到一股气想发未发的楚伊人身上。
“没错。彧儿,凡事要讲求证据。你这样的指控,未免太重了。”秦老夫人皱眉,难得跟舜英站在同一阵线,她绝对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秦彧一天没有正妻,舜英这个小妾就一天鸠占鹊巢地掌着当家主母的权,这是秦老夫人最最不能容忍的!
天知道,她是费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唇舌,才成功说服秦彧续弦,若这个宜桃夭婚前失贞,那么她的一番努力就要付诸东流,甚至也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指控?”秦彧抬眸看向秦老夫人,“奶奶为何说是指控?”
秦老夫人疑惑地皱眉,不懂他为何这样问?
新婚夜后,丈夫当众说妻子不是处子,这不是指控,难道还是称赞不成?
“你刚才说她并非处子。”秦老夫人说着看了楚伊人一眼,只见她也正一脸不忿地看向秦彧,思绪不禁有些飘远。
以前,无论发生什么事,那个“她”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表情。她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永远都是那么端庄、娴雅,即使丈夫在新婚半年把她的贴身丫环收为侧室,她依然不动怒、不忧伤。
“她确实不是处子。”秦彧的话,打断了秦老夫人的回忆,“应该说,她现在不是处子。”
现在不是处子?
“你的意思是……”秦老夫人的心跳得飞快,她有一种预感,事情好像在变好,向着她变好。
“我们昨晚圆房了。”秦彧喝了一口茶,面无表情地说道,“她确实是以处子之身嫁进来。”
他的话狠狠打在舜英和玉念春心上,尤其是舜英,她苍白着一张脸,紧咬下唇,好像随时会倒下一样。可一向冷静隐忍的她,很快定了定心神,“可是,姐姐说,你们昨晚没有圆房……”
“她昨晚喝醉了,不省人事。”秦彧的话,别说舜英,就算是楚伊人本人也无法反驳。
秦老夫人心情大好,马上笑着说,“太好了,这太好了。”
“落红呢?她没有落红!”一个丫环指着被扔在一边的床褥说道。
楚伊人抬眸看过去,发现这个丫环站在舜英后面,面容姣好,衣服明显比一般丫环要好些,估摸着是舜英的贴身丫环。
果不其然,舜英马上朝着那丫环低喝一声,“闭嘴!这里岂容你放肆胡言。”
说着,她站起来对着楚伊人微微福了福身子,“姐姐,对不起。舜英管教丫环不力,言语有所冒犯,还请姐姐原谅。”
楚伊人呆呆地点了点头,她现在是被这满屋子的人给绕得有些晕了。
“落红在我房间的床褥上。”秦彧看向秦老夫人,“奶奶可让人去把床褥取过来。”
秦老夫人马上笑着点头,对着还在那边磕头的春娘说道,“春娘,赶紧和若珠一起去老爷房里把床褥取过来。”
她之所以让舜英的贴身丫环若珠也过去,就是要让众人心服口服。既然秦彧这么说了,不管是真是假,他房间的床上就必定有那一抹落红。
“是,春娘知道。”春娘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踉跄了一下,便和若珠一起走了出去。
舜英整个人都懵了,心里憋得难受,却又不能表现出太过嫉妒的模样。可是嫉妒依然像成千上万的蚂蚁,不停地啃咬着她的心。
“彧儿,你们怎么没在新房圆房?”秦老夫人细细看了看舜英的脸色,状似关心地问道。
“新房太过狭小。”秦彧平淡地说道,有意无意地看了舜英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舜英知错!”舜英赶紧跪了下来,“是舜英督办不力,怠慢了姐姐。”
秦彧对这门亲事不上心,所以她才在他的随风园随便挑了一个偏远的厢房作为新房,却没想到他竟然会进新房!
第14章 君心最难懂(2)()
“舜英,你怎么这么糊涂?不过这事不怪你。 ”秦老夫人一脸自责,“如果我对这事再上心一点就不会出此纰漏了。”
“奶奶言重了。这都是孙儿媳的错。”舜英赶紧回道,“孙儿媳一时疏忽,没有仔细看好每一个环节。”
两人针锋相对,抢着把过错揽在身上,不明情况的楚伊人真心觉得她们的感情真好,却不知道她们其实争的不是过错,而是自身对秦府的重要性。
心知肚明的秦彧懒得理会她们,他进门后第一次看向楚伊人,直直地看着,完全未察觉因为他的注视,而让楚伊人忍不住皱眉看向他。
看着他那没有焦点的眼神,楚伊人知道他是在通过自己看着那个“她”。
他们这样的“深情对视”,终于引起其他人的注视,有些眼神的丫环不禁在心底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看秦彧今天的“失常”,这个新夫人或许能像当年的牧静姝一样,能得到秦彧的专宠。
本来一直支持舜英的丫环,立马就有些摇摆不定。
秦老夫人笑意吟吟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有些得意,看来自己这一步算是走对了。她之前还在担心要怎么样才能让秦彧对宜桃夭刮目相看,却想不到这宜桃夭竟然长得跟牧静姝一模一样,还真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