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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有多傻，才会在此刻发呆？她是有多傻，才会在“宜桃夭”面前放松了警惕？她是有多傻，才会毫无戒心地回了这么一句致命的话。她甚至都能预测到楚伊人接下来的话了，绝对是要讽刺自己心不在焉吧，然后再引申到什么不愿意交出大钥匙什么的。因此，舜英的脑子迅速飞转起来，马上便想到至少三个回答来敷衍。
“本夫人脸上有什么不对吗？你为何看得这么入神？”楚伊人并没有开口讽刺，只是淡笑着再问道。
“没有，舜英只是关心夫人的伤是否恢复了。”舜英想不到她竟然只是重复了一下问题，心思当下便转了几下，马上就理所当然地回答。
“是吗？那我在这边就先谢谢英姨娘的关心了。”楚伊人眉眼弯弯地笑看着舜英，笑着笑着，话锋陡然一转，“我还以为你是想看看我那丑陋的刀疤呢。”
原来看着还算和谐的场面瞬间充满了火药味。
在场的人都预料到今天的仪式肯定不会平淡，也做好了看戏的心理准备，却怎么也没有料到最先挑衅的人，竟然会是“宜桃夭”。
舜英脸色一冷，皱眉看向楚伊人，发现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虽然还闪着明显的笑意，但是里面那冷然的眼神也是显然易见的。
看着看着，舜英甚至觉得自己能隔着面纱看到楚伊人的嘴角阴冷无情地上扬着，仿佛把自己当成了什么罪不可恕的大恶人。
大恶人？难道她恢复了记忆，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舜英心里立刻打了一个激灵，原来那有些不措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舜英惶恐，不知夫人何出此言？”舜英眨了眨眼，一脸坦然地回答道。
众人屏气凝神地同时看着楚伊人，急切地想知道她会不会说出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理由。谁知道楚伊人却只是打趣地说道，“因为你的视线过于灼热，让我觉得脸都要被戳出两个大窟窿。”
说着，她眼眸里的笑意再加深了几分。
“好了，吉时到了。马上开始吧。”秦老夫人虽然也乐意看这两个人争斗，可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还是要保持一下自己的威势。
“是！”楚伊人和舜英同时回道，面子上该做的事，她们一件也不会落下。
“桃夭，你先过来给祖先上香。”秦老夫人示意春娘将三根大香点燃了交给楚伊人，“跪下，然后跟着春娘虔诚地念一段话，磕三个响头再上香就可以了。”
“是。”楚伊人径直走到秦府列祖列宗牌位前跪着，那次“不祥之火”的事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那时候小五还差点要被斗篷上的火烧到了呢。
蓦地，一个念头很快地闪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第205章 主母风华（6）（）
“夫人。”春娘利索地点燃了三根大香递了过去，低声唤道，成功将楚伊人的思绪打断。
“谢谢。”楚伊人迅速回神，刚想接过大香，突然顿了一下，“等一下。”
春娘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秦老夫人，只见后者一脸不耐烦地点了点头，便把香收了回来，直直地站到旁边。
“绿兰，帮我把面纱摘了。戴着面纱给祖先上香，是十分不敬的行为呢。奶奶，您说对吗？”楚伊人淡然地说道，最后还特意问了秦老夫人以示尊重。
此时秦老夫人倒不好接话了。她之前听玉念春说过，这“宜桃夭”脸上的疤痕可是异常狰狞难看的，要是摘了这面纱也不知道会不会吓着祖先们了呢。可是不摘的话，却真的也是不敬。
想了想，秦老夫人便开口说道，“是应该这么做，可是奶奶也担心摘了面纱后，你的伤会因为受冻而更严重。我想还是不要太勉强了。”
“没有勉强。”楚伊人淡淡地说道，“绿兰，过来。”
“是。”绿兰快步上前，缓缓地摘了她的面纱。
所有人翘首，都希望能看一下楚伊人脸上的刀疤是不是如传言那样狰狞不堪。可惜楚伊人正背对着众人，除了那后脑瓜什么也看不见。
此刻，全场唯一能正面看到楚伊人的人是正拿着大香站在旁边的春娘，因此大部分人都把视线移向春娘。可是春娘此刻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说呢？像惊恐，又像惊艳，眉眼之间又多了一丝疑惑。春娘那复杂难懂的表情，让众人对楚伊人的脸越来越好奇。
“春娘。”楚伊人轻轻柔柔地朝春娘说道。
春娘惊觉自己的失礼，连忙急切地上前一步，再一次将手中的大香递了过去。
楚伊人接过大香，淡定自然地随着春娘念了一段话，又深深地磕头三次，才将大香递给春娘，让她帮着插到香炉里。
然而这一过程，并没有人花心思去看去听，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跪在地上的红衣女子，屏气凝神地等着她转过身。
就连秦老夫人也有些迫不及待，她急急地开口，“桃夭，过来签了这责任状。”
所谓的责任状，就是让楚伊人承诺在她作为秦府“当家主母”期间，要以身作则，勤俭节约，公正分明，不能徇私舞弊，更要承诺假如出了什么麻烦，所有责任由她一力承担。
楚伊人早就从绿兰口中知道了这些，虽然她觉得这责任状一点都不公平，却也没有抗拒，毕竟签下的又不是“楚伊人”，而是“宜桃夭”，而更妙的是，真正的宜桃夭并没有签过。如此一来，以后若出了什么问题，他们根本就找不到真正该负责的人。
想着想着，楚伊人便露出淡淡的笑意，也正在此时，绿兰刚好将她搀扶起来转过身子。那张没有一丝瑕疵的倾国倾城之貌便没有任何遮掩地展现在众人眼前，跟之前相比，好似更加地完美，尤其是脸上那淡淡的笑意，更为了她增添了一抹风华，让人久久移不开视线。
就连原来就知道她消了疤痕的秦彧也不禁看得一愣。
那些打算看笑话的人，一下子就蔫了，然后暗自瞪向舜英和玉念春身后的丫环们，这整一群都是瞎子吗？这哪里有什么刀疤？别说刀疤了，甚至连小小的皱纹都没有。
那些上次亲眼看过楚伊人脸上那道疤痕的丫环此刻看着那张如美玉般滑腻的脸颊，一脸疑惑，满心忧郁。难道她们上次真的眼花吗？可是一个两个眼花就算了，怎么可能几十号人同时眼花？
不过，她们终于明白了！难怪秦彧会突然做这样一个决定！在场的丫环们不约而同地这么认定。
楚伊人脸上依然挂着那淡淡的笑，心底却早已笑得翻了天。她忍不住用眼光余角快速地打量着众人的表情，尤其细细打量秦老夫人、牧守安、舜英和玉念春四人，发现他们一脸疑惑，只是秦老夫人是纯粹的疑惑，而牧守安的疑惑中则带着玩味，舜英的疑惑中分明带着谨慎，玉念春的疑惑中充满着浓烈的嫉恨。
幸好秦彧并没有阻止她戴面纱出来的决定，否则又怎么能看到这些人如此有趣的表情？思及此，她偷偷又看向秦彧，却见秦彧也正深深地看着自己，虽然依然是面无表情的千年寒冰脸，可是那双深邃的黑眸却闪着浓浓的笑意，以及微微的宠溺。
笑意？宠溺？楚伊人皱眉，一颗心蓦地提了起来，不自觉地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什么笑意，什么宠溺嘛，根本就是自己老眼昏花而已嘛！
楚伊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心却有些空空的。
所有的一切都像停滞了一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只有绿兰能保持冷静，扶着楚伊人走到桌子前，拿起毛笔蘸了墨，恭敬地递给楚伊人，“夫人，请。”
楚伊人眨了眨眼回过神，接过毛笔便一脸认真肃穆地在责任状上方方正正地写上“宜桃夭”三个字，更煞有其事地在上面按了指模，然后把责任状拿给秦老夫人，“奶奶，责任状签好了。”
秦老夫人一愣，先是看了看责任状，然后才深深地看了楚伊人一眼，暗暗咽了咽口水便说道，“你对着列祖列宗念一遍。”
“是。”楚伊人心底有些抑郁，怎的要念这么多东西？
可是不情愿归不情愿，她还是字正圆腔地把责任状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随着她银铃般的声音响彻仙乐园的大厅，众人也逐渐回过神了，只是心底的那抹疑惑依然深深地存在，就像一根刺扎在心头，难受得很。
“好了。舜英，你过来跪在桃夭面前。”秦老夫人的话，让众人一愣。
“跪？”舜英皱眉，她怎么从来不知道归还大钥匙要跪？
秦老夫人看穿她的想法，淡然地说道，“正常来说，归还大钥匙不需要跪，可是你们的情况是特殊的。”
舜英眼一冷，她当然知道这个臭老太婆所谓的“特殊”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却不觉得这是她需要下跪的理由。她傲然地站着，愣是不肯动一下。
“你这是不想归还大钥匙了？”秦老夫人也不恼，只是微微笑着问道。
第206章 主母风华（7）（）
“我不是这个意思。”舜英快速看了秦彧一眼，发现他并没有不悦，暗暗呼了一口气，坦然地看向秦老夫人，“奶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可是自我知道夫君要续弦以后，我便做好了随时归还大钥匙的准备。”
“既然如此，你赶紧跪下，还了大钥匙便是了。”秦老夫人并没有被她忽悠到，只是淡淡地开口。
跪？她辛苦三年，如今被人强行把大钥匙拿回，竟然还要跪着还？就算欺人也该有个限度！舜英心底恨恨地想着，面上却越发冷然。
“还大钥匙可以，但是要跪着还的话，请恕舜英做不到。”舜英毫不畏惧地看着秦老夫人。反正秦彧并没有表态，她大可据理力争。
秦老夫人完全没有想到舜英竟然会当众违抗她的话，一张老脸瞬间就变得不好看了，伸出食指颤抖地指着舜英，“你……”
接下来的话完全被胸口那一口闷气塞着。
然而舜英并没有再说什么，紧握着那串大钥匙径直走到楚伊人面前，一双美丽的凤目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越来越容光焕发的脸，深呼一下后便缓缓地说道，“夫人，这是秦府当家主母的‘大钥匙’，府里各个重要地方的钥匙都在这里，以后辛苦您了。”
没有人知道她此刻是多么地悔恨，那天晚上，她就应该一刀把这个女人给了结才对。那样的话，自己此刻又怎么会遭遇到这么难堪的场面？
舜英的表情虽然十分淡定，但她眼里闪动着的不甘心和狼狈却是那么明显，楚伊人看着心底隐隐有些不忍，可是脑海里马上又想起那晚小五的疯癫模样，咬了咬牙便将那不忍强行压了下去。
“奶奶，我能直接收下吗？”楚伊人没有理会舜英，直接看向秦老夫人，问的话更是让舜英连脸色也变了。
才被舜英无礼对待的秦老夫人离开端出一脸严肃，“不能。过去三年，别无他法的情况下，一直由掌着大钥匙，其中的苦劳和功劳虽然不可抹去，可是你是妻她为妾，这是铁铮铮的事实。因此，她必须跪在将大钥匙还你，意指她越俎代庖的行为正式停止。否则，今天的仪式毫无意义。”
听到秦老夫人的话，舜英只想仰天大笑，真是可笑啊！三年，她辛苦了三年，竟然换来“越俎代庖”的定性，换来“跪还大钥匙”的仗势。当真以为她容易欺负吗？
舜英眉眼一动，刚想开口争辩，却被楚伊人看穿了她的想法，抢先一步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英姨娘委屈一些了。你说对吗，夫君？”
楚伊人询问性地看向秦彧，眼角的余光瞄到舜英瞬间沉下来的脸色，那双直直看着秦彧的凤眸闪着一丝乞求和惶恐。
这样，在众人眼里看到的画面便是妻妾同时让秦彧作主。一个是样貌酷似过世失贞夫人却用低下手段争宠而被禁足的妻，一个是“宠爱”了三年如今却受尽委屈的妾，他究竟会帮谁？
“对。”没有任何犹豫地，秦彧极其精简地回了一句，视线一直黏在楚伊人身上，完全无视舜英。
他的回答，让楚伊人脸上绽放出一个绝美的笑容，也让舜英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血液一般，脸色青白，浑身颤抖。
她早该知道他的选择，可是他就不能为了他们三年的“情分”，看在她爱得卑微的份上，稍微犹豫一下吗？男人，果然都是喜新厌旧，只听新人笑而不听旧人哭的啊。
才抱怨完，她又忍不住在心底冷冷地嘲笑自己，什么新人旧人，只怕在他心中，她从来就不是他的“旧人”，从来就不是他的女人。
“英姨娘，委屈你了。”楚伊人往后退了一步，笑眯眯地对着舜英说道。
舜英再次悲凉地看了秦彧一眼，然后缓缓地扫视了在场所有人，直到确认所有人都能看到她发红的双眼，看到她一脸的委屈和隐忍，才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在楚伊人面前，“夫人，过去三年，舜英越俎代庖，以一介卑微的侧室身份行主母之权。今天，在秦府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在奶奶和夫君面前，舜英将这一串大钥匙还给夫人，以冀夫人能大人有大量，原谅舜英一次。今后舜英必定谨遵家法、恪守本分、慎言慎行。”
既然她必须要跪，那么就得跪得其所。要让人感觉到自己这一跪是多么地委屈隐忍，多么地顾全大局，从而觉得那些逼迫自己跪下的人是多么地无理不公。
楚伊人眯了眯眼，显然没有预料到她会使出这一招，瞬间将自己的姿态拉至最低，更让人觉得夫人是“一朝小人得志”。真是的，她还以为只要秦彧凡事站在自己这边，就能狠狠地碾压舜英呢，想不到竟然被这样倒打一钯。
“夫人。”绿兰看她久久没有动作，忍不住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提醒道。
楚伊人瞬间回过神，端起一脸端庄典雅的笑意，“英姨娘委屈了，快些起来吧。话又说回来，我这才接手，对很多事都不够了解，今后希望你能放宽心情从旁多加提点，我感恩不尽。”
“那是一定的。”在若珠的搀扶下，舜英赶紧站了起来，有些忧郁地回了一句。
真的不要太过分！自己这才反击一下，这“宜桃夭”竟然马上就攻了过来。然而，她说到底也跟秦老夫人斗了三年，并不是吃素的！
几乎没有考虑，舜英马上又开口补充，“不过夫人天资聪颖，做事谨慎，必定会如鱼得水，应该不需要舜英协助才是。”
“那可不一定。”楚伊人笑了笑，她早就已经坏心眼地决定了，她一定会好好利用“当家主母”的权利，仔细核查这三年来的帐本，挑一下毛病，下一个马威。
舜英岂会听不懂楚伊人那句话背后的深意，然而她却没有丝毫畏惧，只是坦然地看向楚伊人，“当着秦府列祖列宗的面，我在这里敢问心无愧地说一句，舜英行事光明磊落，并不惧怕夫人核查账本。”
竟然知道她的打算？楚伊人眼里闪过一丝讶异，然后马上又笑着说，“英姨娘说的什么话？你这些年来战战兢兢的，我怎么一接手就查账本呢？”
第207章 主母风华（8）（）
“是舜英误解了夫人的意思，请夫人责罚。 ”舜英再次降低姿态，更在心底暗骂自己过于着急，竟然一点冷静都没有。
“没事，你我姐妹一场，又何需小鸡肠小肚地为这些小事谈及责罚呢？”楚伊人笑着回了一句，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的话暗藏着对舜英“小鸡肠小肚”的讽刺，舜英听在耳里却没能反驳。
三言两语之间，楚伊人再次将舜英打倒。
眼看着她们两人的言语争斗接近尾声，秦老夫人适时咳嗽两声，威严地开口说道，“从今往后，秦府‘当家主母’便是秦宜氏。不过，换了主母并不代表大家可以松懈下来，希望大家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尤其是各个掌事，知道么？”
“是。”齐刷刷的声音在花园传来，直到此刻，楚伊人才发现外面花园不知何时开始便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一眼看过去，竟然都是府里各处的掌事。
其中，小厨房的刘嬷嬷显得特别显眼，除了那肥硕的身子外，那浑身颤抖的可怜模样更是让人侧目不已。
“桃夭，你有什么话要对他们说吗？”秦老夫人淡淡地问道。
“该说的话，奶奶刚才都已经说了。我没有什么需要补充道。”楚伊人笑着回道，不想却惹得秦老夫人心底暗暗有些不爽。
“是吗？如此说来，奶奶还真是老糊涂，竟然把你的话都抢先说了？”秦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地打趣道。
“不不不，我是真心感谢***。我资历尚浅，实在不好在这边大放阙词。可是奶奶就不同了，您是府里最德高望重的人，由您来开口训示，才能威慑到他们，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呢。”楚伊人毕恭毕敬地谄笑着说道，成功地取悦了秦老夫人。
趁着秦老夫人心情大好，楚伊人连忙对着跪了一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