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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她放下酒杯,忽然伸手在浴缸的水里浅浅地拂动了两下,见我紧张地按住毛巾,又是抿嘴而笑,“水温正好,再泡一会儿就赶紧睡吧。”她收回手,轻轻甩掉水珠,“那么谢谢你的酒,我先回去了。”
我脑袋打结,舌头也打结:“我、我、我……的酒?”
我家哪有这么好喝的干白。
啊不,我家就没有干白。
温静颐站起身,伸出一根涂着朱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指了一下梳洗台。我这才发现梳洗台上,放着一瓶干白。
“糖糖叫我拿给你的。”温静颐说。
糖糖?
糖糖哪位啊?
温静颐见我一脸呆样,字正腔圆地说出全名:“赵,敬,棠。”
赵敬棠?
哦,小赵!棠棠!
我的天!
温静颐什么时候都跟小赵好到这地步了?这才几天啊?
温静颐:“他说看你上次挺喜欢喝的。”
我一下子还没转过来。不是从郑晓云那里知道我腿瘸了,所以特意来确认我有没有照常登录电脑的吗?
还是给小赵送酒来了?
这个女人,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还有,”温静颐又道,“他让我问问你,这几天怎么没见你上班?张所只说你没闲着,还不许多问。”她微微笑着,“我说你呀,有空也给他打个电话,回个微信什么的。”说完,就要转身。
等等,那我今天就……这样被人看光了?
不能够啊!
“姐姐!”我连忙叫住。
温静颐停住脚:“嗯?”只半转了头等我下文。
“还有几句话,我想跟你聊聊。”
温静颐却一下子就戳穿我的花花肠子:“哼,有话就直接问。姐姐我赶着回去睡美容觉。”
几口干白下肚,我可能也是酒壮人胆:“那我就直接问了。强哥、杨小乐他们,都是姐姐你的高招吗?”
温静颐:“不是。我没有种过引尸树。”
我:“那是大哥吗?”
温静颐笑了:“也不是。”
我想想:“你在骗我吗?”
温静颐:“怀疑我骗你,干嘛还问我?”
有道理。我默默地在心里给她点了个赞。
我:“那引尸树是谁种的?”
温静颐:“这个我不会告诉你。”
我有点儿泄气。
“不过……”温静颐又道,“我可以告诉你引尸树是怎么种出来的。”
我睁大了眼睛。
“当然是用尸体种出来的。”温静颐笑道,“一具尸体可以种一颗引尸树,当这具尸体的养分都被用完,引尸树便也会枯死。”
我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我明白了,同一棵引尸树结出来的果子,无论渗透到什么尸体上,都会呈现出同一的样貌——其实是被当作养分的那具尸体的样貌。”
温静颐点头:“不错。”
强哥们身上的引尸果都是用真正的强哥的尸体种出来的。现在的杨小乐,包括我们还没有发现的其他杨小乐也是如此。
“那你认识强哥和杨小乐吗?”我忙问,“我是说,真正的强哥和杨小乐。”
温静颐款款回身:“哟,素不相识的,你还挺关心他们。”
看来她认识。
我:“我们查到杨小乐是自杀的。”
温静颐:“对。”
我:“为什么?五年前,她还不满二十岁。”
温静颐微一挑眉:“就是年轻才容易想不开。遇到个坎儿,就觉得山高海深的,迈不过去了。自杀的高峰段就是在十八到二十五岁。”
我:“杨小乐遇到什么坎儿了?”
温静颐:“没什么。那一年,她考上大专了。但是家里不让她上。”
我:“家里经济困难吗?可以申请助学贷款的。”
温静颐:“助学贷款也得还啊。她下面还有个弟弟,过两年也得高考。”
我轻轻地抿了一下嘴:“这负担是挺重的……”
温静颐:“所以她爸妈准备送她到她姨妈那儿,打工挣钱。”
我忽然有不好的预感:“打什么工?”
温静颐:“她姨妈在东莞开了个发廊,有很多像她这样的女服务员……生意很好。”
到发廊做女服务员……我想笑但笑不出来。但是说实在的,这种事对我来说并不新鲜。
虽说我只是个小派出所的片儿警,但是也跟着扫过发廊、宾馆之类的。这些女服务员里,被亲友送去的并不少见,下面有弟弟要上学的也并不少见。
都说幸福的家庭总相似,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同。
可是我觉得,不幸的家庭总相似,幸福的家庭才各有各的不同。
“所以,她才吃了安眠药?”我说。
“安眠药?”温静颐很好笑似地皱了一下眉头,“谁告诉你她是吃安眠药自杀的?”
我一怔,不是吗?
“是她户籍所在地的同事帮忙查的,”我说,“她家里人是这么说的。”
温静颐似笑非笑地翘了一下嘴角,说出杨小乐真正的死亡方式:“在出发的前一个晚上,”她对着自己的手腕轻轻划动两下,“她割脉自杀了,弄得房里到处都是血。她爸妈冲了几脸盆的水都冲不干净。”
“所以啊,”温静颐对此也看得稀松而平常,“殡仪馆的那笔私了费也真是帮了他们家的大忙了。杨小乐到死,又算是好好儿地回报他们家一回了。”
我觉得胸口闷,默默地又抹了一把脸。
“那强哥呢?”
温静颐一顿:“强哥也是自杀。”忽然有点儿讽刺地一笑,“把他俩的事放到一起讲,还真有点儿幽默。”
她放下马桶盖,两腿交叠地坐下,一只手撑着下巴。呵,有人就是连坐在马桶盖上都这么好看。
“强哥原来有个大排档,”温静颐就像在给小孩子讲故事,“生意一直都不错。最拿手的就是什锦炒饭。”
我忽然想起强哥的规矩:凡是和他做交易的,他都会给对方点一盘什锦炒饭。
“他老婆也是个本分人,本来在服装厂做缝纫工,后来服装厂倒了,便在大排档给强哥打下手。小两口肯吃苦,勤俭持家,梦想将来生个孩子,换一个大一点儿的房子。再后来,他老婆生了一对龙凤胎。”
我:“龙凤胎?这是双喜临门啊!”
温静颐淡淡地一笑:“是喜事,但喜事从来都不仅仅只有喜。一个孩子一份喜也是一份负担,两个孩子两份喜也是两份负担。”
这话我不能更赞同。生孩子容易,养孩子难。养孩子又不是养狗,给根骨头就该摇尾巴。尽职尽责的爸妈,谁不想尽自己的所能让孩子成长得好一些。
温静颐:“如果只生一个孩子,他们的积蓄是很够的。两个孩子,攒钱的速度就跟不上花钱的速度了。而且,他老婆必须照顾孩子,大排档又没人帮忙了。想请人,又请不起。强哥每天都在想办法,怎么样才能多挣一些钱。他的要求真不高,只要能做到收支平衡,他就很满意了。”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
听到温静颐这么说,我的心口却又是一沉。
“强哥碰到了一个好心人。这个好心人也是大排档的老顾客,待人一直很和气,还经常帮强哥拿拿筷子、端个菜。”她依旧神色淡淡地说。
第二十七章 浴缸夜话(下)()
她依旧神色淡淡地说:“好心人告诉他,有个做生意的朋友最近缺资金周转,最后还差几万块钱。下个月银行贷款就能批下来了,到时候按照两分的利息还。”
“强哥心想,就一个月就能有两分的利息,颇有些心动。但几万块钱也不是小数目……”
“好心人看出他的犹豫,马上很仗义地道,这样好了,他来打借条,就当强哥借给他了。”
“强哥又说自己现在手里也紧,两个孩子用起钱来,就像是没底的洞。他只能拿出两万。对方也说没问题,就是一万块也行。”
“那强哥还有什么话说,很痛快地拿了两万块给他。”
我叹了一口气。虽然我已经知道故事的走向,还是想做个忠实的听众,听到最后。
温静颐:“下个月一到,好心人就代他的朋友连本带利地把钱拿给强哥。两万四千块,一分也不少。好心人说,下次朋友有需要,还算他一份。强哥高兴坏了。”
“之后的一年里,好心人果然又代朋友向他借了几次,从两万块渐渐到十万块。借十万块那次,强哥和老婆还挺忐忑的,好几次两个人说起来都在嘀咕,十万块是不是多了些。但是这次也一如既往,到了说还钱的时间,好心人便连本带利一分不少地找上门来了。”
“强哥和老婆高兴坏了,心想真不该怀疑人家。人家帮了他们这么多次。”
“一个星期以后,好心人又来了。他说,朋友要扩大生意,这次需要很多资金。他是先来问强哥的,强哥能出多少就出多少,剩下的再去问别人。强哥手上只有十几万。好心人说,这次要是生意扩大成功,朋友可能短期内都不会借钱了,劝强哥多借一些。强哥又向亲戚、朋友、同学借了一圈,最后一共凑成三十万。”
“那是强哥最后一次见到好心人。”
几万块钱的成本,拿走了三十万。好心人的利润可真高。前前后后一年多,也算耐心可嘉。
我:“被骗的,应该不只是强哥吧?”依我的经验,这种好心人是不会花这么长时间,就培养强哥这一条线的。
温静颐:“对。后来,强哥才知道,除了他,附近的一条小吃街上还有好几个大排档的小老板被骗了。总计金额有两百多万。这还只是附近的。”
三十万。
我忽然可以体会到一个年轻父亲的颓丧和绝望。
也许很多人都不会把这三十万放在眼里。但对强哥来说,不仅没有了他和老婆起早贪黑、一身油腻挣下来的积蓄,还背下了一屁股的亲友债。那些都是和他最亲的人。
更不要说,回到家里,两个大人还可以捱过去,两个孩子呢?孩子嗷嗷不停的哭声,会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捅在他的心上。
我想知道强哥是怎么死的。
“强哥是怎么自杀的?”我问。
温静颐:“强哥买过保险,受益人是他老婆。当初,也是一个同学硬是向他推销,他却不过情面,只好答应。后来看,也真多亏了这份保险。强哥过人行横道的时候,被一辆车撞了。外面看起来就是擦破一些皮,但是内脏出血很严重,人没到医院就死了。司机坚持说是强哥突然冲出来的,但是他酒精呼吸检测的指数严重超标,醉驾铁板钉钉。而且当时那个路段也没有别的行人,监控两三天前就坏了。虽然,就连强哥老婆也说不出来,他怎么会大半夜的,突然一个人跑到那个地方去,但是你说,谁会相信一个喝醉酒的司机?保险公司最后赔了七十万,司机家经济条件不错,为了给司机争取宽大处理,也主动赔了不少,还完债、办完丧事,足够他老婆孩子过下去了。”
我莫名地,胸口觉得又闷又轻松了一些。
“其实呢?”我问,“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被撞’而死的?一切都这么巧。”
温静颐:“是呀,一切都这么巧。”
喝醉酒、不差钱的司机、没有行人、两三天前就坏掉的监控。
温静颐:“那个路段附近,有一家大酒店,去吃饭的都是一些有钱人。经常有人消费到深更半夜才出来。监控当然是强哥弄坏的。然后他就每天深夜都在那里等着,等着……再然后,终于被他等到了机会。”
温静颐转头看向我:“他跟你好像是同一种人呢!只会用笨方法。”
我笑得很不是滋味。
我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静颐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温静颐却微微歪过头,反而问我:“小呆子,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咽了一口口水:“莫非他们死了以后,你用了什么办法知道了这些……还是说,他们活着的时候,你就认识他们了?”
温静颐:“你怀疑我看着他们去死?”
我:“我觉得你有意挑选出强哥、杨小乐这样的人,然后他们一死,你就把他们的尸体带走,交给那个种引尸树的人。”
温静颐漂亮的眉毛轻轻一扬:“是又怎么样?”
我:“……”
温静颐啧啧两声:“你还真是被我吓得不轻。”
我挣扎了一下,还是斗胆问出来:“为什么不救他们?”
温静颐:“为什么要救他们?”
我:“生命是宝贵的。”
温静颐笑了笑:“可是死亡也是宝贵的。”
我:“……”
温静颐:“你好像不太同意。这么说吧,不是对每一个人来说,活着是美好的。活着,也有可能是活受罪。”
不知道为什么,活受罪这三个字好像有点儿打动我。
“既然每个人都有生的权利,当然也应该有死的权利。”温静颐语气温柔得像在轻声浅唱,“而且在我看来,生与死才是每一个人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但是我们从来没有真正决定过生。”她甚至有些顽皮地轻耸了一下肩膀,“每一对父母决定生孩子的时候,肯定不可能是因为孩子想被生出来,而是因为他们自己想生。”
我也笑了:“这么说起来,只有死是真正能够由我们自己决定的。”
温静颐:“对。所以,为什么不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死?为什么连这最后一点自由都要从他们手中剥夺?”
我为难了一会儿,还是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感受:“我总觉得你说的有哪里不对,但是还是有一部分的我好像被你说服了。”
温静颐呵呵直笑。这时,响起嘀嘟一声,好像是来了一条短信。她连忙掏出手机一看,微微皱起眉头。
“糟糕,”她没有回复那条短信,直接收起手机,“不知不觉跟你说了这么多废话,我的美容觉都泡汤了。”
我连忙笑道:“哪里有废话,姐姐可是字字珠玑。我今天的收获真是太大了。”
温静颐很微妙地笑着,站起身来,视线很自然地下垂,扫进浴缸里,一秒后:“你的毛巾掉了。”
吓得我菊花又是一紧。
在我手忙脚乱捞起毛巾,重新遮盖住自己的工夫里,她直接打开门,走进了客厅里的黑暗。
这一夜,我便乱七八糟地做了好几个梦。但最后,我竟然梦到了温静颐。其实也不算梦,只是一些画面重演。我又梦见了她端着高脚玻璃杯,慢慢仰头,将剩下的干白徐徐喝尽的那一幕。
好吧,我承认我没那么纯洁。是梦到了这一幕不假,但是后面还有。
在我的梦里,温静颐喝完干白,然后放下酒杯,双手撑在浴缸边上,猫一样地向我无声无息地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一下子吓醒了,脸红心跳。
用力抹了一把脸,又深吸一口气,我开始觉得有点儿对不住姜玲,自拍了一个嘴巴:裘家和你想什么呢?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但当我喘了一口气,重新盖好被子,又忍不住偷偷地想:这么好看的脖子,要是长在姜玲身上多好。
第二天的行程也依旧充实。我和周海直接在幸福里的大门口碰头。
周海见我顶着两只黑眼圈,笑道:“怎么了?昨晚做噩梦了?”
我嘿嘿笑过去。不得不说,周海的神经真比我强悍很多。他依旧红光满面,精神头足得走路像自带弹簧,可见昨天的事对他的睡眠毫无负面影响。
哎,如果我也能有如此强悍的神经该多好!
不,如果我根本就不用调查这么奇怪的案子才真的是好。
我兴致很不高涨地跟着兴致很是高涨的周海来到两个强哥的家门口。不出所料,他们俩也是租的房子。比起买房来,当然还是租房的手续简单得多,对证件的考察也满是漏洞。
“今天还要不要漏水?”我看着紧闭的大门问。
“这个门?”周海十拿九稳地一笑,“不用。”
幸福里的楼龄比吉祥家园还要早上好几年,大部分的屋子都被房主拿来出租。既然不是自己住,也就没必要特意换个多好的门。这一家就是典型中的典型。
第二十八章 戴大墨镜的女人()
这一家就是典型中的典型,连那种铁栅栏一样的防盗门都没装,就只有一扇木门,锁也是原配——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最常见的锁。也亏得能用到今天。
周海从口袋里摸出两根钢丝,一上一下插进锁孔。我看他侧着耳朵,仔细听着声音捣鼓了一会儿,挺多也就十几秒钟,就听咔嗒一声,锁开了。他得意地回头冲我眨了眨眼睛,我连忙翘起大拇指。
吱呀一声,门轻轻地被推开了。
房间里面倒比外面看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