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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循着她的视线,也仰头往上去瞧,得见她所说的那间,不由呼吸一窒,心中立刻暗暗庆幸。幸好幸好,他从这位蒙面姑娘身上看出气度不凡,不似寻常人,给了十足的客气。要不然,自己若是眼拙给了这位姑娘脸子看,怕是非得得罪了人不可。
毕竟能包下那间上等雅间儿的绝非一般人啊!如他这样的小人物,真是要九条小命也不够用的了……
“好好好,姑娘请,姑娘这边请。”比起刚才的十分客气,现下心有余悸的小二,却是十分的诚惶诚恐。
胭脂雪收回视线,并没有抬脚进入茶楼,而是目光骤冷的凝向了屈膝弯腰的小二,“今天我没有与那雅间儿的贵客会面,懂了?”
撂下这颇为冰冷的话,这才莲步轻移,走进了茶楼。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作为在这迎客不下十年的小二来讲,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看见,什么没看见,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只是小二仍旧免不了被胭脂雪这过度冰冷而危险的‘提点’,骇的额头一片冷汗。
茶楼内里果然不同一般,一楼多是才子佳人,四壁皆是挂满了字画对联,一片吟诗作对声此起彼伏,一袭丹青水墨香沁人心脾。
刚一进楼,便又成诸人焦点,胭脂雪却视若无睹,目不斜视,直随前头带路的小二,上楼前往流苏订下的包间。
余下一片意犹未尽的才子唏嘘不已,诗兴大发。
而余下的鲜少佳人们,却是目光火辣,妒火中烧。
待到挂了一方水墨提笔绘下几字名为傲雪白梅的雅间前,小二正要代胭脂雪叩响门扉,却被胭脂雪制止回绝,“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是是,小的明白,明白……。”小二干笑两声,屈膝弓腰退了下去。
叩响三声门扉,门便从里面被人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流苏发光的眸,“流苏给王妃……。”
“嘘。”竖指在唇前做了噤声之态,左右冷淡扫了一眼,胭脂雪便踏步走进了雅间。
流苏立刻闭嘴,欣喜的面色即刻敛却,严谨之色浮于面颊,双眸也四下探寻一番,见外头没有任何的异动和尾巴,这才安心的将门紧紧关上。
是她有些太鲁莽了,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云渺楼这里又是藏龙卧虎的地方,王妃身上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怎么都该小心小心,再小心。
进得屋内,胭脂雪便被三个女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妃!”胭博渊的四姨娘三姨娘和六姨娘,几乎是整齐划一的跪在了胭脂雪的脚下,一个个都是双眼含泪,哭哭啼啼,“王妃,你可要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呐!”
“姨娘们快快请起,我如何能受此番大礼,这不是折煞了我这个小辈么?”胭脂雪惊慌失措的将三人一一扶起,“咱们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就是了,万不要如此的。”
三人都是不肯起,哭的泣不成声。
那最是安静的三姨娘,此刻早已失了往日的沉着冷静,拉着胭脂雪的裙摆,一把拿掉了头上戴着的斗笠纱罩,将脸仰起,向胭脂雪露出脸上青紫交错的可怖伤肿,“王妃,您若是再不对我们施以援手,我们,我们恐怕真要被大夫人打死了啊!”
早就知道前日自己没有被皇后的诡计弄死,心中愈加恼怒的窦箫岚势必会回太傅府将怨气都撒在这几位姨娘和庶妹庶姐的身上,胭脂雪心头冷笑,面上却做出震惊之态,“哎呀,几位姨娘这是怎的了?到底是哪里惹着了母亲,竟要受到这起子毒打?”
三位姨娘闻言,暗恼胭脂雪这分明是明知故问,要不是上回她回门太傅府闹了那么一出,她们何至于会这般凄惨?但恼恨归恼恨,她们心里都很清楚,这位燕王妃手段的厉害已经领教,恐怕,也只能靠她这个燕王妃来拯救自己和自己的子女了。
于是,三人都沉默了半会儿,那脑子最是灵光,嘴上功夫也最是利害的六姨娘,一边揩泪,一边哽咽,“老爷这几日也不知何事与大夫人闹翻了,所以老爷越发不待见了大夫人,这些日子便,便都宿在了我们几个屋子里。王妃你也是知道的,大夫人气量素来就小,此番她被冷落,而我们却得了寵爱,她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所以,所以才……。”
三姨娘与四姨娘觉得六姨娘这个藉口甚好,便也随着六姨娘的话落,愈加伤心的附和着哭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听到这,胭脂雪暗道六姨娘果然聪明,面上却是露出为难之色,“可,可姨娘你们都是父亲的爱妾,若真让我插手,恐怕……这是于理不合的吧?”
父亲的夫人和小妾争寵,哪有女儿横加施手的道理?
就算有,那也是要自己骨肉子女去争,她这么个外人,又算怎么回事?
听了胭脂雪这明摆着是要拒绝的话,那脾气最是火爆的四姨娘,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顶着一张被揍成了又似熊猫又似猪头的脸,愤愤道:“燕王妃,我们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我们的儿子女儿若是有用,现在也不会被大夫人被迫嫁人的嫁人,从军的从军,何至于还要来苦苦哀求与你?!”
“老四!莫要对王妃无礼。”呵斥一声,三姨娘伸手赶紧将四姨娘拉扯跪下。
“玉颖姐姐,你何必如此动怒,王妃说的也不无道理。何况是我们在为难王妃,总归是我们不好……。”六姨娘低低啜泣,语气透着说不出的辛酸委屈。
四姨娘知道自己又是冲动了,忙对胭脂雪磕头赔罪,嚎啕大哭,“是我的不是,都是我的不是,求王妃您大人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
“姨娘万不要如此,我怎么担待得起!”胭脂雪弯下腰,紧忙伸手将四姨娘扶起,眉宇间,为难转换成了一抹忧色,“适才姨娘说,母亲要将诸位妹妹嫁人,要让几位兄弟去从军?”
提及此事,三人忙不迭的点头,哭的愈发伤心了起来。
“可除了三姨娘膝下的三姐姐确实是到了二九年华的嫁人年纪,四姨娘您膝下的五妹妹,还有六姨娘膝下的八妹和九妹年纪都还尚小,怎可,怎可现在就指给人家了呢?”眉峰紧锁,胭脂雪眸中有了一丝愠色,“七弟弟和小十弟年纪尚幼暂且不论,我们胭家可都是仕途之家,出来的都是文人子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去那起子沙场马革裹尸,这不是让几位弟弟……。”
言及与此,胭脂雪叹了一口气,满是失望的摇头,“除了大哥,父亲也就只有七弟和小十这两个儿子了,母亲怎么能,怎么能如此……。”
“这还用说吗,这分明就是窦箫岚这老妖婆为自己儿子铺路,非得把七少爷和十少爷害死了才甘心啊!”四姨娘不忿的咬牙切齿,“可怜我的五姑娘才十五岁,花骨朵般的年纪,那老妖婆竟狠心让她嫁给闽阁老家那不成器的长子做小姨娘,这分明就是要逼死我们家五姑娘!”
“什么?闽阁老的长子?”胭脂雪一惊,“可是那个京都人人都知的地痞无赖?”
“是啊,就是他。”四姨娘哽咽两声,眼睛赤红,“好吃懒做不说,年纪也快要四十了,还惯会吃酒赌钱,喝多了赌输了,就要拿家里的老婆孩子出气!听人说,他都已经打死好几个小妾了,连自己的骨肉孩子都在耍酒疯的时候扔掉井里溺死了!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哪里是人,根本就是禽。兽!”
“天……怎么这样。”胭脂雪大惊失色。
“我的三姑娘薰儿也好不到哪里去,唉,大夫人为了讨好那皇帝身边的得福公公,竟要将我的薰儿指给得福公公那太监儿子……。”三姨娘泪如雨下,“以后我的薰儿就要在日日被人戳着脊梁骨的日子下过活,我这个做娘的无能,却只能眼睁睁瞧着,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王妃……。”
看着三姨娘哭的捶胸跺足,胭脂雪拿起帕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目光落到了六姨娘的身上,“那八妹和九妹是……。”
六姨娘摇头,泣不成声,“夫人为了能说服老爷能把三姑娘和五姑娘嫁给这样的人家,就把我的八姑娘和九姑娘当敷衍老爷的理由,说,说是要送进宫里去……。”
后面的话,六姨娘没敢再说。
即便六姨娘不说,她们几人都心知肚明,大夫人窦箫岚这分明就是要变着法儿的玩死八庶女和九庶女!
皇宫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
况且,那可是窦箫岚的姐姐,皇后娘娘的地盘。
若是八庶女和九庶女不得寵也罢,就与宫里其它连皇帝面都没见过的秀女一样,从此老死宫中。倘若有幸得了寵,皇后又岂能容得下?焉不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呵,可笑胭博渊明知这两个女儿必会得到如此下场,却还想用此方法一搏,痴人说梦的想要靠这两个女儿来制衡掉皇后对自己的威胁。为了笼络权势人心,把自己的亲骨肉当随意供人处置玩弄的棋子儿玩意儿,简直枉为人父,禽。兽都不如!
深深吸了一口气,胭脂雪心中冷笑连连,原来她只当窦箫岚气不过,顶多打骂几个姨娘,把这几个庶女打发到差点的人家,怎么说也好歹是一品太傅家的出身,即便是庶女,身家那也是比寻常家的千金只高不低的。
没曾想,窦箫岚竟然恶毒到了这个地步!
不管如何说,纵然她不喜这几位姨娘,可到底,那几个庶妹庶弟是无辜的。
第一百零七章 给姨娘出计害主母()
没曾想,窦箫岚竟然恶毒到了这个地步!
不管如何说,纵然她不喜这几位姨娘,可到底,那几个庶妹庶弟是无辜的。
“姨娘,你们快些起来,这件事,雪儿愿意帮你们。”一边各手扶起三姨娘和六姨娘,胭脂雪一边吩咐身后的流苏,“流苏,沏茶。”
“是。”流苏福身,遂走到雅间里头的茶几上,双膝跪于蒲团上,开始动手用茶几上的上等紫砂茶壶,娴熟的煮起了云渺楼最新推出的青梅果子茶髹。
一听胭脂雪愿意帮自己,三位姨娘顿时喜极而泣,忙给胭脂雪叩头答谢,“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姨娘莫要急着先谢雪儿,这件事……恐怕还需诸位姨娘的亲力亲为。”胭脂雪笑的别有深意。
彼时,这间傲雪白梅对面,名为迎风竹骨的雅间里。
“什么?!”胭博渊蹭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阴云密布,难以置信的看向坐在方桌对面的燕煜,“殿下要微臣将雨儿下嫁给燕王?!”
比起胭博渊的无比激动,燕煜却是十分的从容自若,云淡风轻,纤长玉指捻起一只蓝玉酒杯,轻抿一口杯中醇香佳酿,浓紫的瞳孔,狭长的凤目,懒懒斜睨于胭博渊,“怎么。不愿意?”
胭博渊浑身一震,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燕煜的眼睛,“微臣不敢,殿下之令,微臣必当听从。只是……微臣不明白殿下此番用意,还请,殿下明示!”
说罢,长袍一撩,卑微跪地,垂下的老脸上,阴霾重重。
不管是什么原因,一旦他的掌上明珠,他的雨儿做不成太子妃,那就永远都要与那皇后之位无缘,他胭博渊就再也不可能光耀门楣,做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丈!
太子此番提出这样的意见,到底是什么意思?
胭博渊那点心思,燕煜又岂会不懂,只是,“太傅您不是不知道,现在父皇已经十分的忌惮本宫。尤其最近几日,竟眼睁睁的放纵三皇子燕卿屡屡对本宫进行打压,如果你与本宫再不做点什么,恐怕,半年前我们对燕卿做的所有权势削弱之事,都将付诸东流。”
“微臣明白,微臣可以让家女继续等候殿下。”燕煜这话,胭博渊不是不心知肚明,现在两家联姻,只会更遭皇帝忌惮防范,所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这又与要把好不容易不用嫁给燕王那傻子的雨儿又去皇帝那主动请求赐给燕王,有什么关系?
“雨儿表妹,已经双十年华了吧。”仰首,将杯中酒酿全数吃尽,燕煜饶有兴致的把玩起指尖温润的极其稀有的蓝玉酒杯,薄唇微勾,“如今父皇不过五十,正是春秋鼎盛之时,。太傅以为,雨儿表妹,还能等本宫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四五年?”
胭博渊一噎,无言以对。
雨儿年纪确实是不小了,而只要皇帝还在位一天,太子都不可能娶雨儿,这样长此以往下去,雨儿恐怕真的要等成老姑娘了。
届时,就算等到了太子大位已成,已经是个老姑娘的雨儿若是嫁给太子,势必会沦为天下笑柄,而就算他不介意,雨儿也可以忍受,但,恐怕皇后是绝对不可能会答应的。
皇后有多爱护太子,他胭博渊又不是不知道,到那时,若雨儿成为笑柄,给太子蒙了羞,皇后即便如何喜欢雨儿,怕也是不会再答应了。
然,就算这些理由都对,他胭博渊,还是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他把雨儿从小就当成是日后的国母加以培养,整整十几年,付诸了多少心血,多少代价,此番就这样功亏一篑,他怎能甘心?!
何况,他也不得不防太子的过河拆桥,若是能有雨儿笼络住太子的心这一层,太子或许还会有所顾忌。
越想越是不可的胭博渊,眼中利芒毕露,“殿下,那不如提早那个计划,让您早点坐上皇位,不就……。”
砰的一声,燕煜手中的酒杯,被重重搁在了桌面上,脸上阴翳密布。
傲雪白梅雅间中。
三位姨娘随胭脂雪依次落座到了茶几旁的蒲团上,急不可待的问道:“王妃说要用到我们几个,那王妃的高见是?”
“聂云衣。”接过流苏递来的紫砂茶杯,胭脂雪低垂双睫,但见茶色碧透清亮,搁在鼻尖轻轻一嗅,茶香掺杂了果香,端的沁人心脾,说出的话,竟比这青梅果茶还要清怡三分。
“云裳戏班的当家花旦?这事与他何干?”四姨娘一脸莫名奇妙。
三姨娘也接过流苏递来的茶杯,闻听胭脂雪此言,双睫微微一颤,嘴角有笑稍纵即逝,“原来,是他。”
恍然大悟的六姨娘也跟着笑了起来,轻呷了一口接到手里的青梅果茶,语态带了嘲讽,“大夫人这招醉翁之意不在酒,还真是高明的很呢。”
完全听不懂几人在说什么的四姨娘急了,蹙眉问了起来,“诶,能不能把话说的明白点,我怎么就听不懂呢?”
轻抿一口果茶,齿颊留香的感觉,令胭脂雪心情无端好了几分,抬眸,目光斜睨向了六姨娘,示意她把话解释给四姨娘听。
六姨娘了然点头,便放下了手里茶杯,只在双手掌心中徐徐搓着取暖,笑容带了十二分的讥讽,“大夫人嘴上说是喜欢听戏,更在年前皇后寿诞之日,让老爷召了那名噪一时的云裳戏班进宫为皇后贺寿,云裳戏班至此,不仅名正言顺得了皇家戏园的封号,还赏了兰苑。从那时起,大夫人便日日往兰苑里头跑,连往日那爱与我们呷醋争寵都少了不少,现在经王妃提及,我倒是才想起来,这大夫人,未免跑得也太勤快了些。”
言及后话,六姨娘把勤快二字咬的重了几分。
“嘶……你这么一说,现在想想,那大夫人那段时间,确实有些过于痴迷了戏曲。平素可是一有时间,就爱来逮我们的小辫子不放,可那段子时日,几乎连大夫人的影子都没瞧见,我那时还原以为大夫人又在酝酿什么损招,吓得还亲自去了漪澜轩请安,可没曾想,那几个老婆子居然说夫人不在。如今一番思量,确实甚是奇了怪……。”四姨娘沉浸在了以往的记忆里,一脸的奇怪。
见四姨娘还想不明白,六姨娘焦急的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无奈笑着瞧向四姨娘,“玉颖姐姐,你应该也没忘吧,前些日子大夫人的院子可动了一番大工程,自从工程完毕以后,你还可曾见过大夫人再出门往那兰苑跑过半步?”
四姨娘摇了摇头,越发的糊涂了,连忙拉过六姨娘的手,语气带了央求,“哎呀好妹妹,这里就我们几人,就别再跟姐姐我打哑谜了,痛快的说个清楚也就是了。”
六姨娘掩唇轻笑一声,一捏四姨娘保养得当的手,“姐姐你平日不是还算聪明,怎么这会子这样的笨拙了起来?话说的这般明白了,难道你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大夫人呐,这是看上了那云衣花旦,并且,在她的漪澜轩里,金屋藏娇了……。”
“啊?她,她给老爷戴了绿帽子?!”蹭的从蒲团上站起,四姨娘一脸难以置信。
“而且啊,这绿帽子还大得很呢。”六姨娘笑的花枝乱颤。
都把人藏到府里头的院子里了,那不仅是把帽子戴在了胭博渊的头顶,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把胭博渊整个人都给染成了绿色。
咽了一口唾沫,四姨娘才徐徐坐回蒲团上,干笑两声,“不愧是皇后的妹妹,果然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