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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岚听他说了这些,就又轻声说:“在前辈心中,是否已怀疑这位姜晔师弟就是祸源了?”
七修子望着他苦笑了声:“不瞒真人说,若让老朽怀疑自己徒儿,老朽也是万万不想的,但我千琮门上下,并无什么值得各路人马惦记的东西,也只有那老朽偶得的天魔残片,才能引得这满门浩劫。”
他主动提起来天魔残片,顾清岚才又再问:“那么请问前辈手上的这片天魔残片,是从何处得来的?”
七修子微顿了顿,长叹了声:“正是劣徒姜晔下山历练,回来后交于老朽的,他说是有人相赠。”
路铭心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如今无论道修还是魔修,俱都对天魔残片趋之若鹜,怎还有随意赠人这么便宜的事情。”
她说得不错,哪怕是燕夕鹤和她交情甚深,她又在外威名远播,燕夕鹤将天魔残片赠与她,也未必是按了什么好心,更何况是名不见经传的姜晔,下山历练一趟就有人将至宝相赠?
七修子苦笑着点了头:“路剑尊说得不错,老朽见了那天魔残片,明白千琮门大祸将至,大骂他多事,又急忙去了林氏求救,可惜林氏家主也不愿收留。
“老朽回山后,只能紧急传书给青池山,希望青池山身为道修统帅,能收了这秘宝,替千琮门上下做主。”
路铭心听到这里,就冷笑了声:“你传书青池山是合情合理,可惜青池山那些老道只怕也不会放过你们。”
李靳就在这里站着,她就这么大骂青池山众修,李靳不得已,只能清了清嗓子说道:“前辈在给青池山的传书中,是否说过千琮门这里有天魔残片?”
七修子忙又摇头:“老朽再糊涂,也必不会在书信中写明,若不然半道让什么人截了去不就坏了?老朽只写了千琮门被歹人盯上,不日或将有灭门之灾,望青池山看在道修同气连枝的情面上,前来相救。”
李靳点了点头:“前辈这么处置很好,若书信真的传到了山上,不日也自会有青池山弟子赶来相助。”
李靳身为道尊,前些日子失踪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七修子又怎会没听说,这时看着他,又看了看路铭心,颇为小心地说:“不知李道尊先前下山,踪迹杳无,是出了何事?”
李靳在传言中何止是“踪迹杳无”,再加上爱跟他“论剑”的路铭心也一道不见了踪影,还有人揣测说他被路铭心绑走杀害,青池山和云泽山不日将有大战云云。
如今七修子同时见了他跟路铭心,还捎带上一个死而复生的顾清岚,又见他们三人配合默契、谈笑熟稔,当然不敢再提那传言,只小心求证一下。
李靳“呵呵”笑了笑:“不过是山上那些老家伙整日里嚷嚷烦得很,顾师弟又回来了,我下山来寻顾师弟一起散散心罢了。”
他说着还斜睨了一下路铭心:“路丫头却不是我要带的,是她自己非要黏着她师尊不肯走。”
路铭心撇嘴轻哼了声,不去理他。
李靳潇洒不羁的性情修真界皆知,都知道这位道尊法力超群,实力强横,却往往一言不和就爱撒手不管,他这么说倒也符合他一贯行事风格。
七修子自然不敢追问,顾清岚看他除却些许内伤外,并没有什么重伤,也就没有上前以木系法术为他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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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如今的当务之急,却不是猜测幕后主使究竟是姜晔,还是姜晔在山下遇到的什么人,而是尽快从这地宫中出去。
若不然外面大殿上只有莫祁和一个不懂武艺的原胤,还有一干灾民,实在是很容易受人钳制。
这道理路铭心也是懂的,她同莫祁不熟,却很担心原胤,忙说:“师尊,我们要怎样尽快出去?”
顾清岚摇了摇头:“若要出去,要先破了这地宫的结界。”
李靳叹息了声:“这地宫结界是用法宝阵法设下的,哪里是寻常结界,一人之力恐怕难以破解。”
话虽如此说,他们也还是出了大殿,由李靳和路铭心御剑飞上半空,先试试可不可以用法力硬将之破开。
可惜这种巨大的阵法结界,确实是一两个修士法力再高深也很难突破的,李靳和路铭心都各自驾驭佩剑,尽全力斩了出去,那金色结界也还是笼罩不动,只能无功而返。
无法可想后,他们只能返回大殿中,看那里是否留着什么线索,可助他们打开结界。
他们又回到那长长高台上,这次倒是在高台内侧找到了一块白玉牌匾,上面刻着似是墓志铭的东西。
那篇文字甚长,用得也不是什么艰深的上古密文,而是通用至今的凡间文字,开篇写道:“吾至爱贺沅,淮南人士”
那碑铭是以某个人的口吻写的,记载的应是他们面前躺着的这人生平,甚为详细曲折。
他们几人匆匆看了,俱都沉默下来。
照碑文中的叙述,这个名叫“贺沅”的人,就是传闻中那个曾横行天下的媚妖。
他生于书香门第,少时诗名远播,算是一方才子,但却并未走修真的路,而是如同许多凡人一般,刻苦读书想要考取功名。
就在他年二十那年,为来年乡试在城外的翠叠山结庐苦读,遇到了一个孤身的女子。
那女子相貌并不多好,却极为温婉可人,夜间前来同贺沅私会,诉说自己乃是附近农户之女,仰慕先生才名,想结秦晋之好。
贺沅那时还是个一本正经的书生,自然婉拒了那女子,言道须得明媒正娶,私会有伤她闺名。
那女子却一再痴缠,乃至嗔怪贺沅是嫌她家贫,才不愿同她相见。
因这女子相貌衣着良善质朴,贺沅到这时也没疑心她是山妖精怪,只想她是贫家农女,再三有礼相拒,若她前来,就闭门不出,权当应对。
就这么又过了一些时日后,有一晚贺沅梦中来到一处园林盛景,中有一仙子,貌美异常,温存相待,贺沅遂在梦中与之颠鸾倒凤。
第二日待贺沅醒来,却看到自己身在书庐中,怀中则抱着那名一再前来骚扰他的女子。
那女子见他清醒,就起身化作那名他梦中的貌美仙子,冷笑道:“果然世间男子皆重色无德,汝也是个凡夫俗子。”
说完后,那女子就消失无踪,贺沅这才明白那女子应该就是传闻中翠叠山藏着的那只狐妖。
这一夜私情,贺沅却再难忘记梦中那美貌仙子,生了相思病日夜难安,没到来年乡试之时,就重病而死,成了一缕孤魂。
他相思而死,魂魄难安,仍是日夜想要寻找那梦中仙子,在翠叠山中徘徊日久,得天地之灵,成了一只媚妖。
又因他对梦中仙子的容貌念念不忘,天长日久,化成媚妖之后,形貌竟越来越似那个仙子,却是保持男儿之身,雌雄莫辩更增了几分别样魅力。
如是数十年,他身为媚妖,依靠吸食上山男女的精魄过活,直到有一日,他在山间盘踞日久,同狐妖争夺地盘,终于惹得那害他如此的狐妖找上门来叫阵。
此时贺沅对那狐妖的一腔相思,却都化作了十分怨毒,两妖相争,贺沅却将那狐妖制服,生生吞食入肚,将之内丹化为己用。
媚妖原本就形似魂魄,须得寄宿才能过活,妖力微弱不足为虑,也修不出内丹,狐妖却有*内丹,贺沅得到狐妖*后,妖力大增,魅惑之术也炉火纯青,成为足矣盘踞一方的大妖。
第十三章 栖宫(5)()
贺沅成了大妖后,就开始了传闻中那段横行霸道的日子,写下这个碑铭的人,也是在那时追随了他,成为了他裙下之臣。
这座地宫,也是这时贺沅和他的一众追随者一起建造起来的世外桃源。
接下来碑铭连篇累牍地写了贺沅如何如何有魅力,又有多少人是主动慕名前来的,极尽溢美之词,他们都略略看了跳过。
终于到了后半部分结尾的地方,哪怕魅力无人可敌,只需一个媚眼就能勾走德高望重的修士,贺沅在某天却突然着了魔一般,爱上了一个甚为平凡的年轻女修。
这女修相貌在修士中极为普通,更是一心练剑,道心坚定,贺沅的妖术对她毫无所用,却死心塌地爱上了她。
贺沅为了这女修,甚至不惜假扮成普通修士,隐藏容貌接近于她,却还是不小心被女修身边的同门认出。
贺沅那时在修士中名声已极其不堪,被识破后,那女修就恼怒异常,执意要杀他除妖。
贺沅此时妖力远在那女修之上,却不忍对她下手,将她绑起来带到了地宫中,并强迫她和自己欢好。
如是过了一两年,那女修却仍是对贺沅不假辞色,整日寻死。
一年后贺沅觉察到女修已怀了自己骨肉,这婴孩却因贺沅的*本就得自狐妖,兼之怨气缠身,是个半人半妖的怪胎,很可能还未出生就会夭折。
贺沅的追随者中,有一个魔修的医修,就同贺沅说,为了保住这婴孩,可以用洗髓伐脉的灵丹妙药,辅以魔修中的换体秘术。
当那婴孩还在母亲体内时,就将之身上的妖兽血脉和魔气尽数洗去,反倒能创造出更加纯粹的灵根和天赋。
贺沅听信了那医修的主意,却不想婴儿确实保了下来,他所爱的那个女修却因承受不住法术带来的消耗,在产下婴儿后就虚弱身亡。
贺沅急怒之下杀了那医修,也令坐下众修生了疑心。
更何况这些人聚集在贺沅身边,大半都是为他魅力吸引,自从他恋上那女修后,却对其他人冷淡非常,久而久之,在嫉妒心促使之下,就又修士转而投靠讨伐贺沅的修士大军,将他藏身之处透露了出去。
贺沅为祸两界,这次的讨伐大军却是比当年对付青帝的还要厉害,不仅有道修,还有魔修,两界联合起来势要将贺沅拿下。
众修来到翠叠山围剿贺沅,却都在进入地宫后,被贺沅的妖术控制,人人对他神魂颠倒,眼看就要落败,这时魔修中却有一人不为妖术控制,冲入阵中重伤了贺沅。
那魔修的法术甚为阴毒,不仅损害*,还会侵蚀魂魄,正是克制贺沅这种媚妖的天敌。
贺沅受伤后自知命不长久,就令自己身边一个亲信,将他孩儿偷偷带出地宫,送入道修的地界好好抚养。
而后贺沅在地宫中设下秘术阵法,发动后会把身在地宫中的所有人精血魂魄吸入阵中,铸成一个结界。
至于贺沅自己的魂魄,也会被献祭给阵法,至于他的血肉,则会变成这座结界的阵眼,只要他血肉一日不湮灭,阵法就一日不破。
碑铭的最后一段,却是贺沅的口吻,是留给他孩儿或是后代的叮嘱。
写道他并未给孩儿取名,但他孩儿在洗去了妖气后,天生木水双系灵根,强大纯粹异常,在道修中修行,来日必有大成。
他死后地宫阵法发动,除却身负他血脉的后代之外,无人能够进入,若有人看到这段碑文,则必定是他儿孙。
安放他尸首的下方有一个地窖,里面是他多年来搜集的法宝心法,俱都留给儿孙。
望他后代能一生顺遂,得偿所愿,则他在九泉之下也必当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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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沅这一生,真心所爱两次,均是求而不得,第一次令他从人身化为冤魂,第二次却是令他魂飞魄散。
怪不得他会祝愿自己的后代子孙顺遂偿愿,因为他这一生,看似风光无比,也实在太过事事不如意了一些。
不过让他们震惊的却不是贺沅的遭遇,而是从这碑铭的叙述上看,贺沅和那女修所生的婴儿,应该就是后来道法大成,成功飞升了的青帝。
顾清岚无父无母,是从青帝的血肉精气中孕育出来的,所以他和青帝其实就是一体。
他们落到这地宫中并未受到攻击,反而被地宫敞开大门欢迎,也是因为他身负着青帝血脉,地宫将他认成了少主。
不过贺沅既然是青帝的父亲,那么其实也能算作是顾清岚的生身之父。
路铭心看完了碑铭,呆愣了一阵后,就转头去看顾清岚,小心地说:“师尊,上面躺着的这个,我要叫他一声师公吗?”
她倒没说错,师尊的父亲,按照常理,确实也应该尊称一声“师公”。
顾清岚淡淡看了她一眼,却咳了两声,才能开口低声说:“不必。”
李靳在旁也是暗暗称奇,并心道这渊源果真尴尬,任谁一辈子修道问仙、斩妖除魔,突然知道自己生身父亲却是一个妖物,也会觉得滋味难辨。
他压低声音问顾清岚:“青帝不曾知道这事?”
顾清岚又咳了咳,才沉声说:“青帝一生不曾知晓自己父母。”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碑文中提到那个重伤了贺沅的魔修的名字,赫然就是“夜氏贼子”,又顿了顿才说:“倒是魔帝当年提过一句,是他父亲当年杀了魅祖。”
因为贺沅所在的年代还远在青帝道法大成之前数百年,到了青帝和魔帝结交之时,两界提起贺沅,已不会称呼他名字,而是以他当年称雄的名号“魅祖”相称。
李靳本以为顾清岚和夜家的渊源,追溯到三代以前已是久远,却不想青帝和魔帝的先辈,却也已经有这等恩怨,这还真是绵延上千年不散的孽缘。
魔帝的父亲杀了青帝的生父,魔帝却又为了青帝赔上自己性命,乃至到了如今,夜家血脉的路铭心,又被青帝重生的顾清岚收为徒弟抚养。
这一环扣一环,当真是命运无常,因果循环,诡谲莫测。
路铭心显然就没想那么复杂,也没什么感慨,就看着高台上那个模糊的人影,突然说了句:“怪不得方才我会觉得那人的气息有些熟悉,有些像师尊”
刚才他们三人一起过来,李靳和顾清岚,都只感觉到贺沅尸首上的不祥气息,非妖非魔,令人心生忌惮,路铭心倒是能透过这些不详之气,感觉到贺沅和顾清岚有所渊源。
这也只能说,她确实天生带着一种野兽般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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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着,顾清岚又咳了一声,路铭心忙关心他:“师尊,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突然不舒服?”
顾清岚微勾了下唇,淡淡说了句:“胸闷而已,无事。”
李靳心中暗想不管是谁,突然知道自己父母竟是这种来路,只怕也会胸闷。
更何况顾清岚又一生端正矜持,知道自己肉身的父亲,却是什么“魅祖”,哪怕憋出口血来也没什么稀奇。
他还正想着,顾清岚就真的咳了声,冲口喷了一股血出来,正溅在那块白玉之上,将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染红了一片。
路铭心吓了一跳,忙扶住他身子:“师尊?”
顾清岚摇了摇头,用指尖将唇边残余的血迹不在意地抹去,轻声又重复了一遍:“胸闷而已。”
李靳看他唇边染血,目若寒霜的样子,顿时也不敢再出声。
倒是顾清岚在吐完那口血后,顿了一顿就开口说:“既然这碑文上说,将那具尸首毁去,就可破解阵法,那我们不若试上一试。”
路铭心和原本就不敢啃声的七修子噤若寒蝉,李靳忙回答:“确实可以试上一试。”
顾清岚就侧目看了看他,李靳触到他那冰冷目光,忙抬手施了个法术将那层层帷幕重新卷起。
顾清岚只微顿了一下,就抬步走了过去,一阶阶跨过那些白玉台阶,走到了贺沅的尸首之前。
那具尸体仍是端正躺着,脸上也仍是覆盖着那个有神秘纹样的面具。
顾清岚闭了闭双目,这才抬手伸向那面具,也就在他的手快要触到面具之时,一股比先前路铭心去摘面具时更加不详的气息突然自尸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那些帷帐更是像被剧烈的风吹动,蓦然向四周飘散开来,顾清岚正站在这诡异风团的正中,手指触到了那面具的边缘。
路铭心蓦然一惊,也不知是觉察到了什么,忙开口喊了声:“师尊,不可!”
但也已经晚了,就在顾清岚指尖触到那个面具的同时,一股烈风竟自行将那面具掀开,露出了面具下那张面孔。
那确实是一张极美的脸,美到可令人忽视了他是男是女,一望之下就会沉沦,这张脸的左眼角下,更是带着一颗小小如同珍珠般的泪痣,有着一种莫名的悲哀之感,仿佛任何人看了,都会不由自主想要替他哭出来。
顾清岚手中的一道咒符,也在这时印上了这具尸首的额头,两个字也从他口中淡淡吐出:“化尘。”
第十三章 栖宫(6)()
在顾清岚那声断然的低喝发出的同时,他背上的湛兮剑也脱鞘而出,竟是他同时以冰系法术发动了结界。
只见冰霜之色的透明结界,包裹住贺沅尸首上猛然迸发出的黑色妖气,湛兮也在此时,绽放出了雪色的剑光。
震金断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