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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百年,长夜书-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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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体内那半道禁神咒,自然也被解了,只是却也解得晚了,他勉力运功过度,金丹根基又有瑕疵,早就深受内伤,腹间仍是剧痛不止,喉中也还带着淡淡血气。

    路铭心一直目不转瞬地看着他,等他睁开双目,就将头凑过来,在他胸前轻蹭了蹭:“师尊,对不住,是我又伤了你”

    她说着,又抽着气要哭,眼睛鼻子往一起皱,简直不成器得一塌糊涂。

    偏生她这样子,又要边哭,边理直气壮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你在那么多人面前,一开口就不认我我原想赶紧胡乱说几句,趁机给你下了禁神咒,把你弄昏过去就抱着你回客栈,再赶紧解了咒,跪下来好好求你原谅。”

    她就这么将把他弄昏了抱回客栈的计划说出来,语气中竟还带着几分委屈,接着很不服气地又加了几句:“这一个多月来,我知道师尊已经复生,就一直在差人到处找你,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青池山那个李牛鼻子一定知道,他却不肯告诉我,要不然怎么会让姓莫的先找到了你!”

    顾清岚听她这么一顿胡说,已经又想抽她一个耳光,让她再好好醒醒神。

    但他也知道,如果句句跟这混账东西较真,他今日什么都不需做,就得活生生在这里再被气死一次。

    他微闭了双目,不理会眼前这个孽障。

    路铭心说完,还又凑过来,极为小心翼翼地在他鬓边轻吻了一下,说:“师尊的头发全白了我原本以为白发是障眼法,却不想黑色才是”

    她又小心地在他发间轻吻了几下,才接着说:“没事的,师尊无论黑发白发,都一样好看。”

    顾清岚根本懒得理会她的胡说八道,她说完后却就沉默了,而后他的脸颊上,就落上了几滴滚烫的眼泪。

    这次路铭心明明没有嚎啕大哭,但那默默流下的几滴泪里,却分明带着同样的伤心。

    ******************

    顾清岚不想理她,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张看眼睛看她:“你的伤,处置了没有?”

    路铭心听了顿时双目一亮,用头去蹭了蹭他的脸:“早就好了。”

    顾清岚是法力反噬受伤,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路铭心再输送真气也没什么用,她也知道,就放开抵在他丹田上的手,给他看自己腹部的伤口。

    那里的衣衫虽然还是一团血红,但看伤口,已经愈合了起来,至少不再流血。

    就算修士,伤口恢复也不可能如此之快,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医治。

    看他关心自己的伤势,路铭心极为高兴,一双明丽的桃花眼里都是笑意,还凑过来又想在他鬓边吻上几下,声音更是甜得发腻:“我有治疗外伤的法宝,就算真的掏了丹,也不至于会死师尊果然还是心疼我。”

    顾清岚侧头避开她,冷声说:“我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反倒蠢回去了。”

    他又咳了咳,语气不耐:“我们此刻在幻魔的地界,我受了伤,你若又半死不活,莫道友和燕公子也不知在哪里,等那魔物又冒出来,我们岂不是任人鱼肉?”

    路铭心本想借着受伤撒个娇,顺着杆子继续往上爬,却不想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讨了个老大的没趣,顿时有些讪讪,“哦”了声,连忙又表现般补上一句:“师尊放心,那魔物对我来说手到擒来,我必定会保护好师尊。”

    顾清岚靠在她肩上,本来就觉得这姿势不妥当也不雅观,再加上路铭心又总爱做些小动作,抱着他的那只手也不老实地东摸西摸。

    他想起自己还在冰棺中时那模糊的一点记忆,顿时眼角就微微抽了抽,神色冷然地将她推开,自己靠在岩石上,淡淡开口:“你先前可曾除过幻魔?”

    路铭心摇了摇头:“这倒没有。”

    还有句话她没敢说,幻魔如此好用又强大,就算曾遇到过幻魔,她多半也是想怎么收归己用,而不是除去。

    顾清岚看到她神色,就猜到她心里打得什么小算盘,冷笑了一声:“我知你想做幻魔之主,可你想过没有,为何幻魔如此好用,但仍活着的修士里,包括那些魔修,却没有一人是幻魔的使主?”

    路铭心自然也是想过的,但她对自己的法力更为骄傲自负:“难道不是那些人没有制服统御幻魔的本事?”

    顾清岚又冷冷笑了笑:“历任幻魔使主,心中也都是如你这般想的,只不过如今,他们却不能再亲自来告诉你,为何他们得到了如此厉害的使魔,却还个个惨死。”

    修真界上一次出现幻魔,还是在近百年前,那时早已太过久远,连顾清岚,在那时也不过是个金丹初成的修士。

    路铭心知道顾清岚从不危言耸听,听到他这么说,她当即就一愣,却很快收拾起了表情,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静沉着,杀伐决断的云泽剑尊:“师尊曾对付过幻魔?其中诀窍曲折,还望告诉我,让我也有个打算。”

    顾清岚抿了下唇,开口说:“幻魔之名为幻,除却是因它虚幻难描,也因它是人间一切虚妄无稽之欲念而生,人或妖入魔,无论魔性高低,都还能保留几分天性。幻魔之本性,却本是那些最为黑暗之物,它不是生灵,也自不会有生灵之心,不惧生死,不加思索,纯然作恶。”

    他说着,微微顿了下:“百年前,我和李师兄确实杀过一只幻魔,我们遇到这只幻魔之时,它其实有主,但这个主人,却不是那只幻魔的第一任使主,而是不知第几任。”

    路铭心听到这里,就问:“它的前几任主人去了哪里?”

    顾清岚摇头:“都神魂俱灭,成了幻魔口中食粮。”

    他又顿了下,才继续说下去:“我们在那时也才知道,若想成为幻魔之主,其实极为简单,并不需要使主有什么过人法力,只需使主应允幻魔,让它得以在自身的肉体中栖息即可。”

    路铭心也到这时才一惊:“要想成为幻魔使主,就要让这魔物寄存在自己体内?”

    顾清岚点了下头:“幻魔没有形体,寄存于天地之间,游离于三界之外,于其说它在寻找使主,倒不如说他是寄生之物,在寻找可供寄宿的驱壳。而它即使有了宿主,也不可在自身的虚幻结界外多加逗留,只在捕猎进食之时,才于现世中出现。”

    路铭心愕然了片刻:“我们此刻所在之地,就是幻魔的虚幻结界?”

    顾清岚对她微勾了唇:“对,我们已经不在三界之内,而在幻魔的虚空之境。”

    路铭心听着,神色变幻,结界她不是没有闯进去过,却并没有这样,莫名被拽入到什么虚空之中,她素来百战百胜,嚣张跋扈,哪里吃过这种亏?

    要不是为了顾清岚,她又怎么肯安安分分在这里待上这么久,依她以往的性子,既然逮不到幻魔,干脆就放一把真火,将这个幻魔的老巢都烧掉了事。

    她眼中怒火渐生,开口问:“我们该怎么出去?”

    顾清岚微勾了下唇角:“离开这里的唯一办法,是将幻魔诛杀,届时幻境自会消散,我们也可以再回人世。”

    路铭心“呵呵”冷笑了两声:“这种破解之法,倒是爽快利索,我倒要看看,这幻魔究竟如何厉害,在我的火阳真力之下,还能不能留下点渣子!”

    顾清岚听着又微弯了弯唇角,这是路铭心的狂妄之处,也正是她强大之处。

    无论面对何种强敌,她从未畏惧,反倒极容易被勾起熊熊斗志,迎头而上。

    ***********************

    顾清岚毕竟还是虚弱,这么说了一阵,就咳了几声,用衣袖堵着口,咳了些血沫出来。

    路铭心看他咳血,顿时又焦躁不安,目光沉了又沉,突然说:“都怪李牛鼻子和姓莫的,若是让我早些找到师尊,有所准备,不是在那么多人面前突然碰到,我也不至会用禁神咒这种下策,师尊也不会受伤。”

    她倒还真自以为自己有道理得很,连犯下的错误,也都这么干脆利索地推到别人头上。

    顾清岚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只怪自己当年频频闭关,路铭心在他面前时也装得足够乖巧,没让他及时发现她这种性情。

    可叹的是,此刻他也并无余力和时间,对她谆谆教导,看她目光中隐约闪烁着恶毒的盘算,只能淡淡开口:“李师兄和莫道友是我的挚友,你若对他们稍有加害设计,就不要怪我无情。”

    路铭心“哦”了声,心里还在继续打着算计李靳和莫祁的歪主意,面上却做出听话的样子:“我知道了,我定然不会。”

    她想得倒是挺美,觉得依顾清岚的性子,这个“无情”大半就是不再见她之类的惩罚,反正他不见她,她就去见他嘛,再哭着求几次,又没什么大不了。

    顾清岚却看着她,淡声开口说:“若你伤了他们性命,我自然要你一命偿一命,若你做了其他龌龊的事,那时我一定,剁了你的手。”

    他这句话的语气极轻,甚至还带了几分柔和,路铭心却觉得周身一冷,凉气从脑门直灌到脚底,霎时间满脑子的算计都再不见分毫踪影。

    她甚至还直着眼睛,开始飞速打算,是不是得交待手底下的那些人,对李靳和莫祁多加照顾一些。

    要不然他们两个要是一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就算不是她做的,别人诬赖到她头上,她说不清楚,到时候顾清岚又要来砍她的脑袋或是手,那可如何是好?

第四章 卿卿(2)() 
顾清岚骂过她之后,也又闭上双目,调息真气,积攒了些力气,扶着岩石慢慢站起身。

    路铭心很自然地凑上去,抬手圈在他腰上,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

    顾清岚低头看了她一眼,看她还是抬头看着自己,一双眼睛亮得都要发光,那神情绝对不是别人嘴里那个冷若冰霜又残暴无比的明心剑尊,而像是某种小动物。

    他当年未身死之前,路铭心在他面前的样子,也和现在一般无二,若说区别,那就是她当年的目光,还没有现在这么灼热。

    可也就是当年那个如同小动物一般依恋着他的路铭心,会在他房中的焚香里下毒,并趁他经脉逆行的生死关头,毫不留情地取丹杀人。

    如今这个她,他是否还能信任,又能信任到几分?他心中着实也殊无把握。

    也许她现在仍旧是在同他虚与委蛇,待出了幻魔的地界,她会再次对他刀剑相向。

    他想着微叹了声,略觉无奈:“我尚可自己行动。”

    路铭心“哦”了声,依依不舍地放开他,小幅后退了一点。

    顾清岚此刻不想同她说太多,抿了抿薄唇,轻咳了声:“我们先去寻燕公子和莫道友。”

    路铭心还是紧盯着他,说:“师尊,我可以抱你过去。”

    顾清岚没有理会她:“除却警惕幻魔真身攻击外,若遇上绿色浓雾,切记要屏住呼吸。”

    路铭心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仍站在他身侧不肯稍离:“我会保护师尊的。”

    顾清岚懒得再说,直接抬步向浓雾中走去。

    在这幻魔的虚空之境中,泛着黑色的浓雾无处不在,哪怕此刻是白日,他们也只能看到身前几尺内的东西,其余地方茫茫一片,危机暗藏。

    但若要寻找同伴,还是有迹可循,他们四个皆为外来之人,再加上他们皆是道修,法力纯正,气息清湛,循着空中若有若无的清正之气,就能寻到莫祁和燕夕鸿。

    值得欣慰的是,顾清岚尚能感觉到两道清醇气息,大致来自一处,也就是说莫祁和燕夕鸿此刻很可能已经汇合,也都暂且没有遭到幻魔毒手。

    说起来莫祁行走江湖多年,剑下斩妖除魔无数,不是随便能够失手的人,燕夕鸿临敌经验可能不如莫祁那般丰富,但毕竟执掌世家,也是个金丹修士,不是无能之辈。

    这只幻魔其实也并没有当年他和李靳对付过得那只强大,这个虚空之境看起来还潦草,也并不十分广大。

    当年他和李靳除去的那只幻魔,虚幻之境已经和一座城池大小等同,并能惟妙惟肖地复制出整个城池的景物,那才是身在其中,犹如深陷噩梦。

    他们这样前行着,那幻魔在顾清岚手上吃了三次亏,已不敢轻易上前,但它也知道这四人一旦汇合,它的赢面就会微乎其微。

    这只幻魔也算倒霉,它本想拉进虚幻之境的,唯有顾清岚一人,却没想到它到底还是稚嫩,不能很好地控制虚空之境的入口,再加上那四个人竟丝毫不惧蜂拥而上,以至现今局面。

    同时面对四个强敌,哪怕在它自身的结界里,对它来说,也实在算不上容易。

    路铭心一直刻意挡在顾清岚身前,比他先走半步,此刻踩到地上一支枯枝,脚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喀嚓”。

    那声音过于响亮,顾清岚立刻出声:“小心。”

    与此同时,那枯枝下已经窜出一股绿色浓雾,直冲路铭心的门面而去。

    路铭心记得他先前的话,即刻屏住呼吸,但却也晚了,那绿雾整个将她头脸笼罩其中,刹那间,他们身旁景致变幻,已经被拽入另一重空间。

    这地方满目清雪,兼之白玉器物罗列,是一个他们都熟悉之极的地方,寒疏峰上顾清岚的卧室。

    此刻眼前的情形,也都是他们刻骨难忘。

    顾清岚无力地伏在榻上,面前的地下,全都是淋漓的血迹,正是他经脉逆行之际,从口中呕出的。

    路铭心站在他身前几步外的地方,也不知是被吓傻,还是另有所思。

    这是路铭心中了幻魔瘴气,内心深处最深切欲望的具现。

    虽然并未经脉逆行,但顾清岚仍是一如当时,周身剧痛,浑身无力,哪怕抬头去看一眼路铭心此刻脸上的神情,易是不能。

    他未曾想到三十六年过去,路铭心最深刻的欲望,仍旧是当时当日。

    她究竟还想要做什么?想再次剖腹取丹,还是另有打算?

    顾清岚仍是不知,他张了口,又是一口鲜血呕出,神思已然开始昏沉。

    他只记得自己在当年的此时,哪怕痛不欲生、命在顷刻,也仍是想要抬起头,安抚地对她一笑。

    是了,那时的他,从未想过眼前的徒儿心怀不轨,只是怜惜她要目睹这样的惨状,怕她被吓坏,想要抚慰她,告诉她自己无事。

    可笑这样的心怀,在下一刻就被她口中发出的,狂妄却又自得的笑声打破,她似是觉得眼前的一切甚为有趣,在笑了后,满怀恶意地开口,声音中甚至带着些戏谑:“师尊,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心儿帮你?”

    他若是这时还不知房中的焚香,为何突然变成了能令他经脉逆行的毒香,那也就枉自为人。

    她那时就在那里看着他又呕出几口鲜血,身子也再无力支撑,倾倒在榻上,接着用恶意之极的声音说:“师尊,你也是料不到吧,我们之间的这番争斗,终究会这样收场?”

    他口中竟是鲜血,无法回答她,只能微闭上双目,此前曾燃起的那一丝求生之欲,也净都消散殆尽。

    她却不肯就此放过他,走近了几步,抬手拉着他的长发,逼他抬头看她:“师尊,如你这般的伪君子,百无一用,何不去死上一死,换我功力大成?”

    他睁开双目,再次去看她,就看到了满脸不加掩饰的杀意和欲望,她触到他的目光,似是顿了一顿,接着却毫不迟疑地下手插入他腹中。

    ***********************

    复生的这些日子以来,除却刚苏醒时那一次,他再未回想过那些情景,此刻身临其境,却发现那日的一切,哪怕路铭心目光中的一丝一毫变化,也都历历在目,不曾被他忘却。

    他周身冷彻,就如当日一般,又喷出一口鲜血,身前的路铭心却突然动了起来。

    她没有像当年那般,出语讽刺,甚至弑师掏丹,而是近乎狼狈地,跌撞着冲了过来。

    她扶起他的身子,手发着抖,去擦他唇边的血迹,而后又胡乱去吻他的脸颊和长眉,哆嗦着说:“师尊,对不住,师尊,是我错了,师尊,你不要睡。”

    她彻底慌了神,用手抵住他的丹田,就想把自己的真气给他输送过去。

    她的火阳真力,原本就和他的心法灵根相克,这么胡乱输着,更是半点用处没有。

    他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想要抬手推她,却并无力气,路铭心却已经一边吻到了他的唇上。

    他唇边仍有血迹,她却毫不在意,不仅吻到了他的薄唇上,还一如他在冰棺时躺着一样,将他的唇齿顶开,长驱直入。

    她这个吻,简直比他模糊感到过的那个还要不讲章法,就是来回横扫,反复攫取。

    她努力吻了好一阵子,不知是不是看他还未断气,就以为自己终于救回了怀里的人,还拿头去蹭他的脸颊,声音里带了哭腔:“师尊,你不要再睡过去,心儿已经知道错了求你别再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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