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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颈鹿和刺猬有跟优希类似的经历,是完全能够理解优希的。如果他们出走的事被发现,只要她父亲严厉地吼一声:“想干什么!”优希马上就会站住。如果她母亲再哭着说:“为什么要出走呢?快回家吧。”优希一定会一声不响地回去的。
“没什么希望。”刺猬说。
“是啊……”长颈鹿点头。
头顶上传来乌鸦沙哑的叫声。抬头望去,透过树与树之间的缝隙,可以看见天空已被晚霞染红了。起风了。穿着红色防寒夹克服的长颈鹿和穿着蓝色防风短外衣的刺猬缩着脖子抄起了手。不知道是谁,小声嘟囔了一句:“要是他不在了呢?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对!杀了他!”
“杀了他?”
“只有杀了他!”
两人在天黑以前下了山,晚饭之前出现在食堂里。护士问他们到哪儿去了,他们说到小卖部去了。护士忙忙叨叨的,也没顾上批评他们。
考虑到是除夕之夜,食堂按照当地的习惯给孩子们做了乔麦面条。吃完晚饭一回病室,长颈鹿和刺猬就开始研究暗杀优希父亲的计划。其实,他们自己受到父母虐待时,早就想过暗杀父母的计划。
附近的寺庙里传来了新年的钟声。两人在梦里见到的被杀死的优希父亲的身影,不时变成他们自己父亲的身影。
4
元旦早晨,没有下一点儿雪,天晴得很好。优希早早就起床下楼,帮着母亲志穗烤年糕。跟往年一样,全家围坐在一起吃年节饭。
“过年好!”雄作说。
“过年好!”聪志模仿着说。
吃完饭,优希和聪志接过雄作给的压岁钱以后,优希被志穗叫过去帮她穿和服。她打算回娘家。志穗一边穿和服一边看着窗外说:“天晴得真好!”
去志穗的娘家过新年,几乎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雄作家里已经没人了,每年都是去志穗娘家,跟亲戚们一起去神社做新年后的首次参拜,一起吃晚饭,有时就住在那里。
“你也穿上和服吧!”志穗对优希说。去年,姥姥送给优希一套和服,故意往大里做了一点儿,现在穿应该正合身。
优希摇摇头表示反对。志穗的脸马上就沉下来了,叹了口气,用别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不满地说:“你就穿这身衣服过年?“
雄作穿上了新西服,聪志换上了漂亮的夹克衫。只有优希,穿着灰色的纯棉长裤,茶色的防寒夹克衫。
聪志说:“就姐姐穿得不好!”但志穗和雄作什么都没说。
到了志穗的娘家,跟亲戚们一一见过面,一起去神社做了新年后的首次参拜,又到祖先的基地扫了墓。回家以后,志穗要跟她母亲去邻居家拜年,叫优希一起去,优希不去,志穗只好拉着聪志一起去了。别的亲戚各有各的应酬,只剩下优希一个人在屋里看电视。
“在别人家里呆着,真没意思。”雄作出现在优希身后,不满意地发着牢骚,“跟爸爸开车去转转怎么样?”
优希面向电视,头也不回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雄作感到意外,把手搭在了优希的肩上。优希立刻努力去切断肩膀周围的神经与自己的意识之间的联系。
雄作又说:“开车出去转一个钟头,心情就好多了。工作一直很忙,还没时间跟优希好好儿聊聊呢。”
优希临时出院回家以后,一直帮着志穗忙家务,洗衣服、做饭、打扫房间、买东西,什么都干。没有家务活的时候,就哄着聪志玩儿,反正不能闲下来。雄作工作一直很忙,除夕那天才休息,但优希和志穗都为过年做准备,雄作根本没有跟优希在一起的机会。
优希盯着电视,努力集中在正在播出的一个叫做“最初的笑”的节目上,不理雄作。
雄作生气了:“你不想跟爸爸说话吗?爸爸工作那么紧张,精神压力那么大,你老在家里呆着,也很没意思吧?走,一块儿开车转转去!”说着又抚摸起优希的后背来。
优希努力不去意识那只手的存在,但说什么也做不到。
“住手!”优希想大喊,可是嗓子眼儿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父亲抚摸女儿,这也是很自然的,没有什么奇怪的,自己大叫起来,反而不正常。
“怎么了,优希?冷天怎么这么不听话?”雄作有点儿不耐烦了。
优希既回答不上来,又无法拒绝,既接受不了,又无法逃避。逃避的话,肯定会伤害雄作的,那就成了不孝之女。你逃避父亲,一定是你的脑子有问题。
在一个黑暗的夜晚,雄作说过:“优希,那是你允许了的,甚至可以说是你引诱了我……”
“可是,我现在并没有引诱您啊!我讨厌做那种事,我觉得做那种事非常的肮脏……”
电视里的艺人们在哈哈大笑,优希觉得他们是在嘲笑坐在电视机前的自己。
“我回来了!”一个爽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正在上初二的表哥回来了。雄作连忙把手缩了回去。
“怎么?你就看这种节目啊?”表哥不等优希答话,就把频道换了,“有个电影我想看,可以吗?”
优希强笑了一下:“当然可以,这个节目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现在的笑话,都是些低级庸俗的东西。”表哥说。
“什么电影?哪个明星演的?”优希本来不怎么跟表哥说话的,现在却很感兴趣似地问起来。
表哥觉得有些意外,愣了一下,随后就高高兴兴地开始给优希讲电影的梗概和出场明星。
雄作很无聊地站起来,叫了一声:“优希!”
优希装作没听见,扭过头去对表哥说:“看来是个很有意思的电影。”
“优希!”雄作生气了。
表哥提醒道:“你爸爸叫你呢?”
“我想看电影。”优希没回头,但觉得出雄作在盯着她的脖子和后背。
表哥有些紧张地看看优希,又看看雄作。过了一会儿,雄作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表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觉得你爸爸有时侯挺可怕的。”
优希吓了一跳,转而平静地说:“没有啊。”
“看起来比我爸爸聪明多了,可是,总觉得让人猜不透。”
“跟一般的爸爸一样,没有什么猜不透的。”优希故意用很爽快的口气说。
今年又是志穗掌勺做晚饭。平时当惯了老闺女的志穗,每到新年总是要露一手,让家里人感觉到她不是吃闲饭的。她把嫂子推进屋里,占领了厨房。她要让母亲和哥哥嫂子们尝尝自己做的饭菜。已经做了好几个菜了,母亲说:“行了,够了,一起来吃吧。”
“马上就好!”志穗答应着,继续在厨房里忙活。这时候,志穗就把优希和聪志忘到脖子后头去了。
志穗的母亲说:“真好吃!志穗做菜的手艺又有长进。”
听了母亲的夸奖,志穗干得更欢了。优希觉得志穗今年干得比哪年都起劲儿。
这时,优希听见姥姥又说话了:“别累着了!”志穗为了不让大家老惦记她,一会儿跑到屋里,一会儿跑到厨房,忙得不亦乐乎。
今年新年又是在姥姥家住,跟每年一样,优希一家住一间屋子。按照志穗的安排,志穗和聪志睡中间,优希和雄作睡两边。
优希躺下以后,说什么也睡不着。志穗也是,优希听见她老是在叹气。快天亮的时候,志穗痛苦地呻吟起来。优希刚要问怎么了,雄作先说话了:“怎么回事?”说着拉开了屋里的灯。
志穗蜷曲着身子按着腹部,痛得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是肚子疼吗?”雄作看着志穗的脸问。
“不要紧……”志穗痛得说不下去了。
雄作把手放在志穗的额头上:“倒是不发烧……”
“怎么办?”优希看了父亲一眼。聪志还在睡梦中。
雄作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上医院!”
“还是叫救护车吧。”
“大过年的,救护车恐怕来不了那么快,还是送吧。”雄作说着用毛毯把志穗包好,一使劲儿抱起来,看着优希吩咐说,“把你舅舅他们叫起来,告诉他们我送你妈去医院。你好好儿在家看着聪志。”
“我也去!”优希说着也换好衣服,追了出去。雄作奔停车场,优希奔舅舅的卧室。舅妈马上起床跟优希一起往停车场跑去。刚跑到,只见雄作已经把车开了出来,志穗躺在后边的座位上。
雄作对舅妈说:“请照看一下聪志。”
舅妈点点头说:“志穗是累坏了。”然后又告诉雄作这个时候有值班医生的医院,并说回去马上先给医院打个电话。
优希上车坐在志穗旁边,让志穗把头枕在自己的腿上。车一开起来志穗就吐了,雄作一边开车一边不时回头看志穗:“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到了医院,值班的医生护士马上给志穗进行诊断和治疗,志穗的病情很快就稳定了。听医生说问题不大,雄作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过了没多一会儿,优希的姥姥、舅舅和舅妈也来了。雄作向他们转述了医生的诊断结果:也许是胃溃疡,也许是过于劳累,精神压力太大造成的神经性胃炎。
姥姥说:“可不是嘛,聪志还小,优希又住院,家里的事太多了……”
听了姥姥的话,优希心里觉得好苦。
医生说,志穗需要住院观察几天,但志穗不同意:“不行!我得回家!”说着就要下床。
优希吃了一惊,刚要说什么,姥姥和舅舅先说话了:“说什么呀,看你身子虚的!”
“雄作和优希怎么照顾得了你呢?”
志穗说:“跟孩子们说好了今天回家的。”
雄作在一旁插话了:“让姥姥他们照看一下嘛。”说着转向姥姥,
“单位给我来电话了,说是有工作,我得先回家。孩子们就麻烦您照看一下行吗?”
姥姥说:“那没问题,这下志穗可以安心了。”
雄作对站在床边的优希说:“优希,你跟聪志在姥姥家住几天吧。”
听了这话,志穗好像比优希更安心似的,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那……我就在医院休息几天。”说完平静地躺在了床上。刚躺下,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欠起身子说,“不过,优希4号还得回医院……”
优希观察着母亲的表情,母亲的眼睛就像正在发高烧的病人的眼睛。那眼睛看着优希的舅舅说:“哥哥,你能替我把优希送到医院吗?”
舅舅觉得有点儿奇怪:“为什么要我去?不是有雄作送她吗?”
“至少你得把她送过海,送到松山市,万一出了什么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你要是不愿意进医院,就在松山市等着雄作回来接你。求求你,求求你了!”
“……反正是休假,我去就是了。”
“谢谢哥哥!”志穗彻底放心了,无力地躺下,看着雄作说,“让你受累了。”
雄作为志穗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你老这么想,身体怎么能恢复呢?好好儿休息吧。”
下午,雄作一个人回自己的家,优希和聪志留在了姥姥家。爸爸妈妈都不在,聪志安不下心来,怎么也睡不着。优希攥着他的小手哄他,好不容易才睡着了。优希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
第二天,优希和聪志去医院看望妈妈。由于主治医生不在,志穗暂时还不能出院。
“妈妈不在,你们睡好了吗?”志穗问。
“睡好了!”聪志抢着回答,“开始我睡不着,姐姐攥着我的手哄我,很快就睡着了。”
“真不错!”志穗笑了,优希也不由得笑了。
晚饭后,雄作突然来了。他说他刚去医院看过志穗,说志穗的脸色好多了。然后对正在跟表哥一起看电视的优希说:“跟爸爸回家吧!”
优希心里一惊,电视的声音一点儿都听不见了。
“就在这儿住下去吧!”姥姥说。
“不,明天优希还得做回医院的准备。聪志倒是可以留下。”雄作主意已定。
喝得醉醺醺的舅舅说话了:“非得要我一起送优希去医院吗?”
“您挺忙的,不必了。”
“可是,志穗的态度那么坚决……”
“她自己不能去,不放心嘛。当妈的,哪个不是这样。”
“那我就不去了。”
“好的。这事儿您不用往心里去。”雄作又转向优希催促道,“优希!快走吧,别耽误得太晚了。”
“我也回去!”聪志站起来说,“我跟朋友约好明天一起玩儿的!姥姥再见!”说完朝大家摇摇手就跟着雄作和优希走了。
一路上聪志大声唱着歌,雄作跟他一起唱着,还教给他一首听起来非常欢快的新歌。优希坐在后边,看到的是一个特别疼爱孩子的好父亲。他送志穗去医院的时候,那焦急的心情和关切的样子,也决不是装出来的。这样一个父亲,会做那种事吗?优希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和感觉了。
到家以后,聪志又唱又跳地闹腾了一阵以后,就躺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睡着了。雄作把聪志抱到二楼他的房间里,轻轻地放在床上,优希为他盖好了被子。
“这孩子懂事了,知道为他妈担心了。看给他累的。”雄作的声音里充满了爱意。
优希又想起了雄作对待志穗的态度,莫非爸爸变了?暗夜里,雄作曾经多次抚摸着优希的头发对天发誓,再也不干这种乱伦的事。也许是除夕夜从寺庙里传来的钟声洗净了雄作的灵魂,使他改邪归正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该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
就像为优希心里的愿望做证明似的,雄作温和地说话了:“优希,你也早点儿睡吧。”他一点儿没碰优希的身体,“马上就要出院了,别累着。刷牙了吗?”
“……在姥姥家刷了。”
雄作点点头:“那,睡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雄作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说完就下楼了。
优希觉得自己的期待没有落空,爸爸真的变了。这样多好,自己再也不用一惊一乍地担惊受怕,身体再也不会变得僵硬,再也不会睡不好了……像别的孩子那样,不,就跟两年前那样,安心地跟爸爸在一起,撒娇地坠着爸爸的胳膊,要求爸爸给买这买那,甚至爬到爸爸的背上去,把爸爸当马骑……
优希目送爸爸下楼,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回到自己的房间,优希写完医生布置的日记,又把换洗的衣服装进旅行包,把日记放在最上面,拉好拉链,然后换上睡衣,上床睡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双手放在胸上,睁大眼睛,竖着耳朵,听着父亲是否会上楼,过了很长时间睡不着。优希心想,也许只有跟聪志在一起才能睡着吧,于是悄悄地下床,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优希刚要打开聪志房间的门的时候,突然从楼下传来打碎玻璃器皿的声响,紧接着听见雄作在痛苦地呻吟。优希走到一楼,只见餐厅的门开着一道缝,走近餐厅往里一看,首先闻到一股呛人的酒味儿,雄作在里边又是哭,又是笑,又是叹气。
地毯上散乱着摔碎了的玻璃杯,威士忌酒瓶,玻璃制茶几被打碎,碎玻璃反射着刺眼的光,原来放在茶几中央的瓷花盆可怜地躺在玻璃碎片中。雄作光着上身,站在被硒碎的玻璃上,左手拿着一块碎玻璃,一边小声嘟囔着:“进地狱……”一边用玻璃划破了腹部的皮肤,鲜血渗了出来。
优希尖叫起来,但没有发出声音,她不顾一切地闯进了餐厅。雄作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喝得黑红黑红的,醉得不轻。看见优希进来,雄作睁大了眼睛,好像迎接优希似地伸开双臂:“优希!”
“您这是在干什么呀!”优希问。
雄作皱着眉,低头看着腹部的伤口:“啊,惩罚……我在惩罚我自己。”他怪笑着,扭歪了嘴。然后一边注视着优希,一边光着脚往碎玻璃上踩,脚下发出嘎叭嘎叭玻璃破碎的声音。
“别踩了!”优希喊了一声,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用担心。开始踩上去还觉得有点儿疼,踩着踩着就不觉得疼了。”雄作好像要公开什么秘密似的,含蓄地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胸口,“爸爸只不过是为了惩罚里边的坏东西,才这样做的。里边的坏东西啊,好像特别喜欢疼。”雄作说着用力踩起来,碎玻璃发出剧烈的破裂声。
优希使劲儿摇着头,吓得说不出话来。
“优希!”雄作变得严肃起来,“你跟你妈说什么了?”
优希不再摇头了。
“你把秘密告诉你妈了?”
优希咽了口唾沫,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她为什么那么做?”雄作变得粗暴起来,把手里的玻璃片往地上一摔,“为什么她老不给咱们俩在一起的机会?老给咱们捣乱?自从你回来以后,她一直很注意咱们俩,是不是?”
“……我不知道。”优希勉勉强强地回答说。
雄作好像要看到优希心里去似的,眯缝起眼睛:“说实话,你跟她说了吧?”雄作的声音又变得温柔起来,“所以她的身体才垮了。胃溃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