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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某种不祥的预感,但在这些人足够安全之前,他不能离开。
埃德睁开双眼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有好一会儿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他能感觉到他在水中,旋转的水流里升起无数气泡,破灭之前,在透过水面的阳光下如宝石般流光溢彩。他茫然地伸手,像是想要抓住一个……但某种力量束缚着他。
那力量原本是温柔的,温柔得他几乎无法察觉,但当他试图挣脱,温柔的束缚变成了坚不可摧的桎梏,将他牢牢地困在其中,像被透明的树脂困住的一只小小的飞虫,渐渐动弹不得。他在惊惧中下意识地张开嘴想要呼喊,腥咸的水便带着怪异的暖意涌进他口中。
海水。他想。
断裂的记忆连接起来,无数画面冲进脑海——他想起来了。
他能看到的光芒根本不是阳光。这里是深深的海底,即使黑暗被驱散也依旧一片毫无生机的死寂。他知道在他看不清的高处,巨大的石块被切割出笔直的线条,用最简单却坚固的方式楔合在一起,在这片被遗忘之地沉默地保留着千万年的宏伟,就像他在极北冰原,在巨人之脊下黑暗的地底,所看到的那座传说中尚未建起便被摧毁的巨人之城的残骸……
他听见九趾的声音,低而细,蛛网般粘腻地缠绕在耳边
“我的确在寻找深海之心……可那并不是什么愚蠢的传说中有求必应的宝石。”
那是巨人曾经的圣殿——在他们尚对诸神满怀感激与崇敬的,遥远的过去,他们也曾用无比的热情建起巨大的神殿,向诸神献上最虔诚的祈祷和丰盛的祭品。它耸立于海上,因为他们诞生于海中;它沉没于海底,当他们愤而向神明举起武器。
这个被废弃的,最古老的神殿,才是真正的深海之心。
它被埋葬在黑暗里,再也无人记起……但有些东西依然存在。
而如今,它已被唤醒。
。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诸神之殿()
龙骨号沉入海中时他还天真地猜测过九趾会不会是想让帮他寻找深海之心——那颗他早已拥有的宝石。他知道“毒蝎”沃瑞缇死后用的是船葬,他的安息之地在深海,他最心爱的船尾刺号就是他的棺椁,而那其中必然布满无数陷阱。
他心事重重。但有好一会儿,他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龙骨号夺走。撇开那阴森怪异的外形,这条船的确堪称奇迹。它潜入深海靠的不是魔法……至少不全是。当它的船舱整个儿封闭起来,船首向下倾斜,埃德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整条船正像条巨大的鲸鱼一般缓缓下潜。
整个船长室被铁板封闭,唯有朝向船首的门上有一方镶了块手掌大小的厚玻璃,柔和的白光从玻璃的另一边透过来。埃德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反正也没有人阻止他。
九趾闭着眼半躺在椅子上,奥伊兰埋首于绘制一幅画,只有阿朵拉靠在墙壁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看看嘛,没关系的。”她甚至用哄小孩儿般的语气告诉他,“这可不是谁都能看到的哟。”
埃德同时感觉到被轻视的羞愤和庆幸,索性厚着脸皮一言不发地把脸贴在了玻璃上,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九趾的船长室不像他所见过的其他船那样位于艉楼,而是放在了艏楼——当船潜入水中,只有在这里才有最清晰的视野。
龙骨号的船首像是一具双臂交叉在胸前的骷髅,明亮的光芒正从骷髅的双眼中射出,驱散水底的黑暗和惊慌失措的鱼群。
那位强壮的舵手不在船长室里,想必是他在某个地方操纵着这条船。离开了被疾风掀起波涛的水面,船下潜得越来越快,却稳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到是在水中。
“多好的船呀……比独角兽号棒多了不是吗?”
百无聊赖的阿朵拉凑到他身边,歪着头一脸得意,就像个卖弄自己最喜爱的玩具的小女孩儿。
“……那你们干嘛要抢人家的船。”埃德硬邦邦地回答。
“好东西谁会嫌多呢?”阿朵拉眨了眨眼,回得理所当然,“而且,我们是海盗呀。”
埃德默默地扭过了脸。这毫无意义的对话实在蠢得连他都接不下去。
安静的船长室里,只有阿朵拉继续没话找话叽叽喳喳,埃德偶尔回上一句,却已经明白,这个年轻的女海盗看似单纯,其实根本不会向他透露一点有用的东西——如果她真的“不小心”透露了什么,他才该担心那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到达一定的深度后,船身开始在海水的压力之下吱嘎作响,但似乎谁也没有担心它会裂开;空气沉闷而污浊,也同样没有人担心他们是不是会窒息而死——他们想必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潜入深海。
被遗忘在海底的神殿渐渐出现在视野中。埃德起初根本没有辨认出那到底是什么。船首射出的光能照亮的范围终究有限,他能看到的只有一片铺开在眼前的,过于平整的石板,疑惑的也不过是这石板上为何没有像海底的其他岩石一般覆盖着附生的植物或动物。直到岩石笔直的边缘显露在光芒之中,他才意识到,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奇景……而是某种文明的遗迹。
这个世界上唯有一个种族,能留下这样的遗迹。
九趾就是在那时走到了他身后。
“瞧,这就是我所寻找的。”他说,“我的确在寻找深海之心……可那并不是什么愚蠢的传说中有求必应的宝石。”
。
杰·奥伊兰画出了整座神殿,但他并不讳言其中一大半靠的是推测。即使已经潜下来许多次,他们了解的也极其有限。
“据说他们在这座神殿里供奉所有的神。”老法师并不掩饰自己的讽刺,“你猜那些神明对此感觉如何?”
埃德根本懒得回答。
他从那块玻璃前让开,斜眼飞快地扫过老法师举起的画。以双手上举的巨人像为外围的石柱,整座神殿方方正正,连大门都看不出在那里。
“没有门。”奥伊兰随手在画上补了几笔,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却像以前一样总是能轻易地知道他在想什么,“似乎连墙壁都没有。这座神殿当年想必通风极好。”
埃德的嘴角扭曲了一下——有点想笑,但从任何意义上来说他都实在不该笑出来。
“你们到底想在这里找到什么?”他问,“巨人都灭亡了几万年了吧。”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是神所创造的所有生物中,最接近神的。”奥伊兰回答,“也许没人告诉过你,巨人之中也有‘圣者’。不像脆弱的精灵和人类……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都强壮到足够接纳神灵的降临。也许诸神曾经希望以这种方式统治这个世界,也许巨人与神的战争其实不过是诸神之战……谁知道呢。”
“你又是从哪里挖出来这种‘谁也不知道’的东西?”埃德冷笑。
“三重塔。”奥伊兰坦率地扔给他的答案让他更加郁闷,“你空守着一座宝藏,却连其中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真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微微上扬的尾音已经足够表达他的轻蔑与嘲弄。
他摇着头走开。埃德默默地再一次把脸贴到玻璃上,口舌之争他永远胜不过奥伊兰……其他好像也没有胜过。
这种时候不该拿这个让自己更加沮丧——他努力提醒自己,睁大眼睛试图看到点什么。但船首的那点光在海底无边的黑暗里实在弱得可怜,他只能勉强看到一个石像的手指。
心脏猛跳了几下。他忽然意识到,奥伊兰其实没有必要特意拿着画过来补上那几笔……他是想让他看到什么?
他一边告诫自己不该再对一个坑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死灵法师抱有任何期望,一边不自觉地回想——那是,在一个石像的额头上画了某种符号?他提起“圣者”,提起神灵的降临……诸神之战……
记忆重叠的那一刻,后背瞬间浸出一层冷汗。
虽然被改得更像某种装饰,但那的确是个符号——他和奥伊兰都见过的符号,刻在洛克堡王座厅的地底,在那个他差点害死了菲利,又莫名地变成一阵风消失的密室里。
在那个还残留着斯科特的血迹的祭坛上。
。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算计()
他凝视着窗外的黑暗,也凝视着映在玻璃里的,自己眼中惊疑不定的神情。
船首的光芒已经消失,然而在更深的海底……在这个神殿的某处,幽幽的微光泛上来,如同某种古老的召唤。
那想必就是龙骨号的目标。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眼花——他恍惚看见一个黑影从船头飘了出去,仿佛是自船首像中脱离的幽灵。那影子似人非人,十分高大……或异常臃肿,简直像是泡胀了的尸体,手中握着一根细细长长的、木棍般的东西,身后还牵着一根绳索……
他紧贴在玻璃上,试图看得更清楚一点,内心有种隐约的不安。那有点像是……
“让我们来谈谈你的父亲。”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又出现的九趾淡然开口,“你知道他为什么常去虹弯岛?”
埃德头也不回,沉默以对。他本能地猜到了什么,焦躁中内心有个粗鲁的小人儿比出不雅的姿势怒吼了一声“关你屁事!”……脸上却保持着平静。
九趾显然也不需要他的回应。
“你还没有见过她吧?”他说,“你的妹妹。”
砰的一声轻响,埃德的额头撞在了玻璃上。
装模作样的风度和冷静瞬间粉碎。埃德恼羞成怒地回头,把所有的震惊、恼怒、尴尬和忧虑化为一句:“那又关你……什么事!”
九趾轻轻笑了起来,自顾自地说下去:“她比你小七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她爱上了一个布里人,可对于你父亲来说,他的小公主怎么也不能嫁给一个打渔的……哦,对了,也许他忘了告诉你,他打算自立为王。”
埃德的脸白了。
“什么……王?”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不是打算造船出海吗?!”
“别紧张。”九趾低笑,“他并没有打算抢走洛克堡那位小国王屁股底下从来也没有坐稳的王座……他的船队五年前那一次出航的时候发现了一座无人的孤岛,不算很大,但土地肥沃,只要稍加经营,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他打算占领那座岛,建起自己的国家……而不再做一个富得足以让一位国王觊觎甚至陷害,却永远被古老的贵族们所鄙视的商人。他暗中计划这个其实已经有好几年——你猜他有没有告诉过你的母亲?”
埃德瞪着他,一言不发。他实在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九趾的笑冷了下去。
由始至终,即使是在用伊斯的模样出现在埃德眼前的时候,这个海盗首领所有的表情都空洞而疏离,就像某种披着人皮的怪物,不怎么用心地假装自己是个人类。但此刻,他眼中冰冷而尖锐的怒意却是真实的。
“他根本配不上你的母亲。”他说。
埃德胸口发闷,只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又扯到他母亲身上?!这人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母亲已经去世了。”他勉强压抑着愤怒,“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啊……她已经去世了。”九趾低声重复,“她因你而死……你又为她做了什么?”
埃德浑身一僵。仿佛被一柄利刃狠狠刺中,血色骤然在眼前漫开——它从不曾消失,无论时光如何流逝,也永不会褪色。
他不假思索地一拳砸了出去,那一瞬间脑子里没有里弗被抽离的灵魂,没有他从未听说,或许同样置身于危险之中的“妹妹”,没有他该有忧虑的任何东西……唯有咆哮而来的怒火烧出的一片空白。
他知道那怒火中有多少愧疚。他亏欠瓦拉太多——可还论不到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用他生命中最无法承受的过错与痛苦来指责他。
“你知道什么?!”他低吼。
九趾轻易躲过了那一拳,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你什么也做不到。”他说,“你也同样不配……有那样的母亲。”
埃德的动作顿了顿,怒火之中升起另一种疑惑——九趾认识瓦拉?
可瓦拉大半的时间在北方,在维萨城和克利瑟斯堡度过。她从未到过尼奥,连待在斯顿布奇的时间都屈指可数。她怎么也不可能和一个纵横于夏之海的年轻海盗扯上任何关系——即使有,埃德此刻也根本不愿去考虑。
他咬着牙一声不响地挥出另一拳,即使明知那一拳即使击中也只会落到自己身上。
九趾伸手格开,嗤笑:“……有气无力的小少爷。”
他声音忽然变了调,更加高亢却含糊,带着某种不容错辨的口音……就像维萨城码头上皮肤粗糙,总爱大声说笑咒骂的水手,音调平直又吐字飞快,闲聊都像是在争吵。
埃德怔怔地停了手。
他听过这声音……不止是那熟悉的口音。他听过一模一样的话,在他已经快要遗忘的,儿时仿佛永远阳光灿烂的记忆里。
“有气无力的小少爷。”
带着轻蔑,又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笨拙的友善。
“……不……不是……”
他声音发颤,语无伦次,视线中弥漫着蒙蒙的黑影。他想起那个高大粗壮的男孩儿,并不难看的五官因为脸上肿胀般的肌肉而微微变形,看起来总是带着几分凶狠与不屑……他完全无法将那张尚未发育成熟的面孔与眼前的九趾重合在一起,他们甚至连头发的颜色都并不完全一样……
可他们的确有着同样的,泛着铁灰的蓝眼睛。
是假的。
他绝望地告诉自己。那个男孩儿已经死了……很久之前就死了。九趾能假扮伊斯当然也能假扮成另一个人,这是假的……
——可谁会记得那样一个并不讨人喜欢的,粗鲁蛮横,无足轻重的男孩儿?
他惊慌失措,连指尖都发冷,脑子里乱成一团,做不出任何思考。他始终保持的警惕敌不过这接二连三的冲击,他所有的盔甲轻易破碎。他几乎能听到奥伊兰低声念出的咒语,可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做不出一点反抗。
他坠入黑暗。脑海中所有的画面骤然沉下去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一切或许都是早有预谋的算计。
可那……也许真的是拉弗蒂。
。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埋葬()
拉弗蒂。
记忆恢复的那一刻,最先冒出来的也依然是那个诅咒般的名字。
他还欠他一声对不起——埃德自嘲地想着,为自己的脆弱而羞愧得无地自容。
可那的确是他无忧无虑的儿时最深重的阴影,猝不及防地再次面对,他也难免不知所措毕竟,在他年幼的心底,那个救过他的朋友是因他而死——他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一个多少还有一点温暖和光明的世界里推开,才让他滑进了深渊。
即便是现在他也得承认他的确是犯了错可也实在不值得他如此耿耿于怀。尤其,如果拉弗蒂真的已经成为九趾。
他欠他的并没有那么多。
埃德原以为经历过那么多,他已经足够坚强,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他还是从前那个受到一点打击就只想缩起来的埃德•辛格尔简直没有半分长进。
默默地唾弃完自己之后,脆弱但总是死不透的埃德•辛格尔小少爷开始考虑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被困住了——他冷得发僵。他大概已经被扔在海里泡了不短的时间。但奥伊兰的精神攻击似乎只是让他失去了意识至少他醒来之后,并没有觉得自己其实是个海盗,或者发了疯的想咬个人什么的。
他其实一直防备着奥伊兰的精神攻击。但当他自己陷入混乱时,所谓的“防备”就是个笑话。他只是不知道奥伊兰的“暗示”也只是为了扰乱他的思绪,还是真的想提醒他什么他仍愿意相信是后者,倒不是因为对老法师的良知还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是,自从他们“合作”过那么一次之后,奥伊兰似乎从来不会让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破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埃德只能厚着脸皮猜测,他在那位老法师眼中,多少算是个“不知什么时候还用得上”的人。
但这会儿想起来,最让他介意的却是最后看到的那个海中的黑影那黑影手中细细长长的东西,越想越像是永恒之杖——它有可能落到九趾的手中吗?他们想拿它干什么?
脑子里无数问题转来转去的同时,他也没有放弃脱身而出。他没再挣扎,那束缚便再次温柔起来,似乎并无意伤害他可他们到底把他泡在这里干嘛?
他试着施法。力量仍在他身体中流动,只是懒洋洋地像是在犯困。而他把他困在其中的无形的东西,却似乎怎么也无法驱散——那仿佛就是海水本身。
于是他把视线转向上方,试图分辨那团光到底源自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