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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并非没有一丝骄傲,更多的却是苦涩。
他如他所憧憬的那样拥有了强大的力量,这力量却并非全因他的努力而来。那到底算是幸运还是诅咒……
那到底算是幸运还是诅咒,该由他自己来决定。
永恒之杖的杖首,不停旋转的波浪里,一点小小的光球鱼一般活泼地跳跃着,如水般的波光一圈圈漾开,漫过整座虹弯岛。在那温柔而无声的涟漪之下,所有的伤痛都得到抚慰,所有的不安的灵魂亦归于宁静。
片刻之后,才有欢呼声如潮水般涌起,其中的力量与温度,似乎终于能驱散那条黑色魔船留下的阴影。
距离更近的人恭敬地躬身行礼,然而埃德毫无所觉。波光黯淡下来的时候他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眼前发黑,浑身的力量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空得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他的心颤了一颤,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可不想像凯勒布瑞恩一样,施法之后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掉!
他的脸色大概不怎么好看。伊斯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很快便有人体贴地搬来一张完好无损的木椅。埃德终于能感觉到周围无数充满感激和崇拜的视线——在这种时候坐下来好像有点奇怪?他好像应该说点什么更鼓舞人心的话才对……
伊斯随手一推,他便身不由己地跌在了椅子上。
“你现在这样还能干嘛?”伊斯不屑地问他,“你还能再施法吗?”
埃德白着脸讪讪地笑——的确是不能了,他没有毫无形象地翻着白眼晕过去就已经很努力了。
他有些沮丧。他知道,事实上他并未能治愈所有人……轻伤或许能痊愈,重伤却只是减轻了一些。虹弯岛可比铜焰矮人的矿坑要大得多,他已经尽力……但他的力量,终究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只能乖乖地坐在那里,用微笑回应所有的关切。没一会儿,伯特伦跑来叫走了伊斯,还有许多事,有一条龙的帮助会更容易做到。
有个小男孩跑来送给他一个皮囊,他以为是水,喝下去才发现是酒……这不奇怪,对布里人而言,酒跟水好像是差不多的东西。
小男孩仰头看着他笑,眼睛亮晶晶的。他摸了摸他的头,默默地一口一口把酒灌进肚子里。酒很甜,带着浓郁的果香,一丝丝的暖意渐渐渗入发冷的身体,然后……
然后,他好像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坐在原地,只是身上盖了条色彩斑斓的毯子,清幽的曙光之下,他的周围是一圈持戈而立的布里人战士,而泰瑞正蹲在他身边,仰着一张布满雀斑的脸,沮丧、忧虑又严肃,各种神情变来变去,十分精彩。
他们四目相对,泰瑞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绽开满脸的笑。
“你喝醉啦。”他说。
“……是吗?”埃德呆呆地回答。
“喝的时候大概不觉得……布里人自己也不觉得,”泰瑞说,“但他们酒其实挺烈的。”
埃德的脸红了红。他觉得他大概永远也成不了那种传说里的英雄吧……哪有英雄老是这么丢脸的?
不过,这样也挺好。
“还挺好喝的。”他由衷地称赞。
泰瑞赞同地点头。
接下来他们好像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气氛突然尴尬起来。沉默之中,周围渐渐明亮,旭日升起在海面之上,秋日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满满地铺着明丽到醉人的蓝。埃德举目四望……只看见布里人战士们。裸。露。的后背褐色的皮肤和线条优美的肌肉。
“……情况还好吗?”埃德只能问泰瑞。
“还好。”泰瑞回答,“尼奥城的舰队带来了牧师和医师,战士们都在码头清理破损的商船……而且布里人好像早有准备……”
“早有准备?”埃德有些惊讶,“他们知道黑帆会来攻击?”
泰瑞挠了挠头,似乎有点为难。
“……如果你不确定该不该说,那就还是别说啦。”埃德说。他可不希望他们的对话又转到什么危险的方向去。
泰瑞带着歉意咧了咧嘴。
“不是因为那个啦……”他说。
他停了下来,扭过头。
始终如长枪般站得笔直,即使埃德醒过来也没有一个人回头的布里人战士,正迅速而整齐地向两边分开。一群人走了过来,泰瑞跳起来,埃德也急忙站起——这群人显然地位不低。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雪白的长裙直垂到脚背,长裙外鸟羽般绚丽的斗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七彩的丝线串着各种颜色的玻璃珠编成极宽的腰带束在腰间,下垂的流苏走动时发出落雨般细碎的声响。她已不算年轻,眼角有清晰的纹路,脸有点大,鼻梁高挺,下巴偏方,褐色的皮肤像所有常年被海风吹拂的布里人一样,不算细腻,却泛着健康的光泽。乌黑的长发在她头顶高高束起,饰以黄金和宝石的花冠。
不美,也不难看,但是个第一眼就能让人印象深刻的女人,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比泰丝的眼睛颜色更浅……浅得近乎于金。
跟在女人身侧的詹西笑容明亮,神情骄傲。
“这是我们的女王。”他告诉埃德。
埃德恭敬地低头,听见女王带着笑意的声音:“你好,埃德·辛格尔……海风曾把你的名字带到我的耳边。”
。
第一千零八十章 海风(中)()
她声音低沉,略带口音的通用语有着奇特的韵律。埃德看着那双近乎金色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恍惚。
心底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显然并不适合在此刻问出口,何况那句话,也完全可以做出更简单的解释——她听说过他。
这并不奇怪。布里人崇拜海神,那事实上就是水神尼娥,而他到底曾经被当成水神的圣者。
“你感觉如何?”
在他开口说出什么谦恭有礼又无聊的话之前,女王打断了他。
硬朗的五官让她看起来有些严肃,不容置疑的语气也让她显得过于强势。这句本该是关切的话,听起来便有种奇怪的感觉。埃德觉得,她并不喜欢他……她的眼神里带着审视,她唇边淡淡的笑意也隐隐透着猜疑与排斥。
“……我很好,女王陛下。”埃德谨慎地选择了最平庸的回答,“感谢您的……”
“既然如此,”女王再次打断了他,“也许你能让我们再次受益于你强大的魔法,就像昨晚一样?”
埃德被噎住了——他再蠢也不至于听不出其中的讽刺。
他的确心怀愧疚地觉得是他让那条魔船得以诞生,但毕竟并不是他让九趾来攻击虹弯岛。他已经尽力而为,即便不是为了得到布里人的感激,被如此对待也还是会觉得有些难过。
他无意识地握紧了手里忘记放开的酒囊,想起昨晚那个小男孩明亮而纯净的眼睛,将那一丝不悦压了下去。
“……女王!”
在片刻的惊愕之后,是詹西发出了抗议:“您不应该这样对待一位前来帮助我们的朋友,我们也完全有足够的力量重建自己的家园……”
埃德吓了一跳,一时竟来不及阻止。他知道詹西性格单纯直爽,但他毕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布里人,最平常的渔民的后代……这种敢对着王族直言不讳的胆量,是因为天真而无惧,还是因为在外面闯荡得太久,忘记了“地位”所代表的意义?
同样让他惊讶的是,并没有人出来呵斥詹西的冒犯。连女王也只是看了那大胆的布里人一眼,不像是被触怒的样子。
“我并非不知感激。”她说,似乎是在对詹西解释,浅浅的琥珀色眼睛看着的却是埃德,“如果他真的是来‘帮忙’的话。”
埃德终于听出了点儿什么。
“昨晚……还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他问,“我的法术导致了什么意外吗?”
女王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似乎在判断着什么。
“你也没有传说的那么蠢嘛。”最后她说。
埃德再一次被噎得无话可说——他原来已经蠢得这么有名了吗?!
虽然话说得更加直白,女王那隐隐的敌意却像是淡了一些。
“你应该知道,虹弯岛不欢迎法师。”她说。
“……是的。”埃德努力理解着这突然变换的话题,“可我并不是法师……”
“有什么不一样?”女王摊手,“你们都毫无顾忌地使用着自己并不理解的力量,并且自以为能控制它。”
这与埃德之前听到的虹弯岛不欢迎法师的原因可不一样……却似乎能证明他的猜测。
头顶有风压了下来,周围响起一片欢呼声。埃德抬起头,看见湛蓝天空下,冰龙银白的鳞片沐浴着灿烂的阳光,宝石般闪亮,唇边忍不住便扬起了笑意。
这曾经是他的梦想……梦想着人们会用欢呼和笑容迎接他独一无二的朋友。连诺威都觉得那希望太过渺茫,但此时此刻,他看到成功的可能……比一年多之前在柯林斯平原所看到的更加分明。
那时它不过被当成驯服于他的坐骑,而此时,至少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女王,仰望那白色的巨龙时,脸上的笑容远比面对他时要真实明朗。
冰龙收起双翼落在埃德身边时已经变回了金发的年轻人。他向女王点了点头,显然已经见过。
“你不是要带他去瀑布那边吗?”他问。
“我们在等你回来。”女王面不改色地回答。
埃德稍稍懵了一下,只好附和地笑笑,当作自己已经得到过邀请。
伊斯将视线投向南方隆起的山脉。从这里看过去,即使在这样晴朗的天气里,那距离甚远的山峰也只是一片模糊的青灰色影子。
“……我带你们去吧。”他有些无奈地说。
那一刻,埃德清楚地看到,已不再年轻的女王眼中,闪出少女般的雀跃。
。
虹弯岛并不大,却也不是奈图瓦那样一座火山爆发便能彻底毁灭的小岛。整座岛的形状与其说像一道彩虹,倒不如说像一弯新月。北面向内凹的部分,沿海是连绵的沙滩和平坦的陆地,也是虹弯岛最繁华的码头和聚居区。从北向南,地势逐渐升高,在最南边隆起成一道被称为赫亚的山脉,以一种温柔的弧度,守卫着北方富饶的土地。
这里最高的山峰名为寐山,山顶有一个巨大的火山湖,雨季时湖中漫出的水在山石间跌落,形成一片大大小小的瀑布,阳光之下,常有彩虹闪烁。流水向北注入大海,一路留下纵横交错的河道,却并没有多少人泛舟其上。
大部分布里人都居住在北部的平底上,南方的高山……是属于王族的秘境。
昨晚的袭击看起来并没有波及此处。秋季并不丰沛的水量,让瀑布和溪流看起来像一条条细细的白线,在依然苍翠的山间织出奇特的花纹。就这么从半空中看下去,根本看不到进入山中的道路,也不见半个人影。
一前一后地坐在冰龙的脖子上,埃德和泰依女王在很长的时间里都彼此默默无语。当然,女王陛下此刻大概是真的顾不上说话——第一次飞上半空,还骑着一条龙,即便飞过的是自己最熟悉的土地,那种兴奋和震撼也足以让人忘却所有。
“那里!”
泰依的声音随风飘到他耳边,清楚而稳定,一点也不被扑面而来,在冰龙急速的飞行中几乎是抽在人脸上的海风所影响。
“在那株火树下!”她说。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海风(下)()
火树就是凤凰木。如今,那一树烈烈如火的花朵早已开尽,绿羽般的树叶依旧舒展在枝头,亭亭如盖,在水汽的滋润下分外葱茏。
树下是山腰一片天然形成的、小小的平台,旁边便是沿着山壁倾泻而下的瀑布,水量不大,丝丝缕缕如轻纱般散在风中。
那平台的大小可容不下一条龙。冰龙用长长的尾巴将脖子上的两个人送了下去,才化为人形跳落。
脚下的岩石布满青苔,湿滑难行。埃德犹豫了一下,还是扶住了泰依女王的手臂。泰依没有拒绝——她的视线,这会儿正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伊斯,或许不像白鸦的眼神那样贪婪得丝毫不加掩饰,却也很难忽视。
伊斯当然不可能没有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当他尴尬而恼怒地瞪过来的时候,埃德默默低头,以免他看到自己唇边一丝带着揶揄的笑意——他的朋友,好像分外受年长女性的喜爱?
“抱歉,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一条活生生的龙。”
泰依倒是十分坦率道了歉。
伊斯的嘴角抽了抽,是种想笑一笑表示能够理解并不介意,却又笑不出来的样子。埃德只能把头垂得更低,双肩都因为忍笑而微微发抖。
“请看看这个。”
对着伊斯,女王陛下连声音都柔和了许多。她走向陡峭的石壁,指了指地面:“这是我们所发现的唯一一点痕迹。”
埃德随之走过去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藏身于瀑布之下,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雾里,***。着上身的布里人战士,如果不是他的眼珠在埃德惊讶的视线里稍稍动了动,投过来警惕又好奇的一瞥,看起来简直就是尊雕像。
埃德垂下双眼,在泰依所指的地方,看见斑驳的青苔上一点模糊的痕迹,像是一个浅浅的、残缺不全的脚印。
“进入神殿的路有两条,”泰依说,“这条路封闭已久,只有我和我的……上一代的女王知道——本该只有我们知道。”
“……是昨晚吗?”埃德忍不住开口。
“当然。”女王斜了他一眼,或许因为是在伊斯面前,语气倒是没那么生硬。
昨晚,在黑帆袭击码头,龙骨号将那可怕的蓝色火焰洒落在聚居区的时候,有人偷偷溜到了这里……是有其他人趁火打劫,还是九趾的目的原本就不是他们所猜测的那么简单?
“可你们不是早有准备吗?”埃德问道。
“……谁这么告诉你的?”女王反问,听起来不像是要否认的样子。
“面对那样的灾难,你们看起来也太过冷静。”埃德回答。
“我们该怎样惊慌失措,看起来才像你想象中未开化的野人呢?”女王冷笑。
“……我从来没那么想过。”埃德有些无奈地回答。
“他什么地方得罪过你吗?”伊斯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们是来帮忙的,如果你们不需要,那就直说。”
他看起来比埃德还要生气。
泰依沉默了一会儿,脸颊的肌肉因为用力紧闭双唇而微微鼓起。
“你很信任他。”她说。
伊斯挑起了一边的眉毛,那表情不言而喻——“这是什么废话?”
埃德努力控制了自己脸上的肌肉,却藏不住满眼的笑意。
“……可他并不是你的同类。”泰依说。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我的同类。”伊斯冷冷地回答。
泰依欲言又止。她脸上的恼怒、沮丧和懊悔都太过明显,让她看起来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幼稚。
一阵风从山间掠过,湿润的水雾里有不知何处而来的,淡淡的馨香。风声里仿佛有谁呢喃轻语……埃德恍惚捕捉到了一点碎片,却听不分明。
当他回过神时,泰依已经挺直了肩背,恢复成了那个骄傲又强势的女王。
“请跟我来。”她说。
。
藏在瀑布之下的入口很小。岩石间的通道曲曲折折,黑暗而狭窄。走在最前面的泰依每一步都毫不迟疑,似乎黑暗对她并没有任何影响。埃德则厚着脸皮抓住了伊斯的腰带,一声不吭,亦步亦趋。
他的力量并未恢复,却也不是一点光焰也无法点燃……他知道他有点刻意的炫耀,虽然泰依其实看不见。
这条龙是他最好的朋友——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幸运的人了。
不知走了多久,微弱的天光透进幽深的石缝。随着越来越明亮的光芒飘到鼻端的,是越来越浓郁的花香。
当眼前豁然开朗,埃德看着那一片深藏山间,依旧繁花盛开的山谷,发出由衷的赞叹。
与远志谷相比,这里有更浓烈的色彩,更鲜活的气息。巨大的花树随意散落在潺潺的溪流边,铁线莲环绕在粉色的野蔷薇上,金雀花摇晃着满枝的金黄,色彩缤纷的金鱼草长得高及人腰,紫红色的锦葵在靠近山壁的角落开成一面花墙,还有拖着绚丽长尾的鸟儿穿梭在花间,叫声清脆,就像这海岛的阳光一样,不够婉转,却分外响亮。
有点杂乱无章……但生机勃勃。
他们沿着溪流走向山谷的另一边,终于看到一点人工开凿的痕迹——黑色的石壁上,雕凿出四根高高的石柱,柱身上环绕着奇异的螺旋状花纹,底部饰以翻涌的波浪,顶端蹲伏着不知名的怪兽,微微凸出的眼睛冷漠地凝视着缓缓走近的每一个人。
规整,肃穆,像座神殿……这风格与虹弯